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长安春盈盈》作者:银羽眉梅子   内容简介:   陈王重生于长安春日,而他心上的姑娘谢盈正一袭红衣骑马归来!   第一个春天,他们相识相知,两颗心渐渐靠近;   第二个春天,他们结成连理,夫妇一体;   第三个春天,皇帝驾崩,夫妻去路茫茫;   第四个春天,谢盈小产,西北侯战死,夫妻不得不分离,各自举兵;   第五个春天,夫妻携手,帝后同心。   ——   回首一路,她是他心间的一抹阳光,温暖了他的前世今生;他是她的一缕月光,温柔了她的长安岁月……   标签:王爷 轻松 重生 楔子   “五哥,算了……”淮阳扯了扯陈王的袖子,目光不时的瞥向挂在树上的纸鸢。   谢盈头一次进大明宫,便遇上了皇后唯一的女儿平城公主,欺负陈王和淮阳公主。   “你们就不该在这里放风筝,软柿子和病秧子!”平城趾高气昂的说着。   “淮阳是你的长姐,我是你的兄长,这是你同我们说话的态度吗?”陈王说完便咳嗽两声。   平城不予理会,转身就被站在她身后的谢盈吓了一跳,“你是什么人!”   “西北侯府谢盈。”她大大的眼睛认真的回答,扫了三人一眼便又发问:“你在欺负他们?”   平城脸上挂不住,推了谢盈一把,反倒是平城摔在地上。   平城嚷了几声,见她不怕,气得在地上蹬腿,“还不来扶我!”   淮阳无奈便要扶着陈王离开,谢盈再次注意到他们,即刻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王轻轻摇头,淮阳也不言,只目光瞥了一眼那挂在树上的风筝。   “我去给你们捡!”谢盈二话不说便开始爬树了。   “这位娘子,太危险了,不用了……”淮阳咬了咬唇,轻声开口。   平城定睛一看,又开始嚷嚷:“谁让你去捡的!谁敢帮他们捡,我让皇后殿下杖责你!”   谢盈根本不在意她的话,拿到了风筝便扔了下去,“给你!”   “下来吧!”陈王仰头看着她,“谢谢你帮淮阳取风筝。”   她带着开朗的笑容,即刻回应道:“不用谢我的!”   说完她便要下来,眼下却发憷了,嘟了嘟嘴,谢盈才道:“哥哥,我有些怕,你能不能接住我啊!”   “好。”陈王说着便伸出了手。   平城抓住机会便开始说刺耳的话:“逞英雄的野丫头!”   谢盈随即也轻哼一声,“逞强也比欺负人强!”说完她又对着平城吐舌,平城气不过便要去推开陈王,“我不准你接住这个野丫头!”   “平城!”陈王怒斥着。   平城看到他发怒,害怕的退了两步。   陈王松了口气,再次仰首看向她,“我在这里接住你。”   “那哥哥接住了!”谢盈说完便数了三下跳了下来。   陈王脚下踉跄,即刻将她抱紧,用自己的背垫了一下,二人倒在地上。   谢盈毫发无伤,陈王似乎疼出的眼泪。   淮阳即刻上前,谢盈在草地上滚了一圈就匆匆爬过去,“哥哥你没事吧!”   陈王摇头,可他咬着牙抱着腿的样子谢盈便明白了。谢盈即刻掀开他的袍子,直接脱了陈王的鞋袜。   “脱臼了。”她查看了一番,突然开口。   “脱臼,严重吗?”淮阳急出了眼泪,带着哭腔对身后的宫婢说道:“还不快去找人来!”   “咯!”   “呃……”   “好了,”谢盈拍了拍手,“哥哥,我给你接上了。”她笑盈盈的样子,陈王不觉也松了口气笑起来。   “哥哥你还疼吗?”谢盈往前爬了几步,陈王也缓缓坐起来,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你怎么这么大的力气啊?”   谢盈笑呵呵的回答他:“我跟着阿爹在军营里学的。”   平城见到陈王谢盈都没事,又恢复之前样子:“病恹恹的,让人讨厌!”   陈王瞳孔微缩,眸中带着怒火。   平城更是不怕:“五哥这个样子连我母亲都说,没有指望!”   平城说着又回头看着自己的宫婢,“什么是没有指望?”   宫婢为难的低声开口,平城即刻朗声笑起来,“你病恹恹的,能活多久,也不能娶王妃,怎么和我三哥比!”   “平城,是谁教你说这样的话!”陈王真的怒了。   “谁说他没王妃,我就可以是!”谢盈实在是看不过平城欺负他们,便开口顶了一句。   陈王长叹一声,眼中愠色全无,“你知道什么是王妃么?”   谢盈摇了摇头,天真的眼睛盯着他:“反正我不能让她欺负了哥哥,哥哥接住了我,我喜欢哥哥呀!”   虽是她的两句玩笑话,可她那小太阳般的性子却深深的映在陈王脑海中。   后来谢盈跟着西北侯去了陇西,直到十四岁她才回京。同年,一道旨意让谢盈从此成了陈王妃。   可谢盈讨厌这道旨意,对陈王总是避而不见。皇后借此挑拨,说他只是为了争夺皇位才要娶她。   谢盈信了,她不想连累西北侯府,趁着突厥进犯,谢盈便跟着西北侯回了陇西,随后战死。   谢盈以他正妃的身份下葬。她的尸身送回之时,他只看了一眼,悲愤交加之下呕血昏迷。   陈王心中为此郁结多年,经此旧病复发,皇后从前下的毒也侵入心脉,药石无医。   谢盈死了,他心底最后的光也熄灭了。天定十六年陈王薨逝……   “陈王!”   萧珂被沉稳的声音唤醒,他睁开眼,眼角尚且湿润。   环顾四周,他尚在卧榻之上,且身处大明宫中。可当初为了娶谢盈,他离开大明宫已经在长安城建府,怎么又回到大明宫了?   他看向身旁请示的人身上也无白色的素缟,不觉缓缓蹙起眉头,想要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淳?”   “五大王怎么了?”李淳看着陈王额头的薄汗,有些担忧。   陈王想起刚才所见的一切,问话也变得寒冷:“眼下什么时候了?”   “未时刚过。”   “我是问陛下的年号。”话语间藏着一片期许,和一声叹息。   “天定十三年。”   天定十三年,谢盈回京的那一年!   陈王一时无力的靠在榻上,看着院中春色蔓延,难道这是重生吗?   定了定心神,他才缓缓站起身来,春日的风穿堂而过,将他抚慰。刚才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梦,可他无法接受自己间接的害死了谢盈。   见他迟迟未再问话,李淳才说道:“陈王昨日还问属下,西北侯与谢二娘子何时回京么?”   昨日问过?   萧珂神情渐渐变得激动,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他们……还没回来么?”   “还有三两日。”   谢盈还没有回京,一切便能重新来过,三两日也够他筹划了。   “我去见陛下!”陈王思虑之后,便赶去了金銮殿。   “陛下,陈王……”传话的宦官还未说完,陈王已经重重的跪在了殿中,皇帝愣了一下,即刻搁下笔,上前去扶他。   皇帝心疼的问:“五郎,你这是做什么!”   “陛下,请撤回礼聘谢二娘子为陈王正妃的旨意。”   跪下那一刻,他也在心底暗暗发誓:既然重生,谢盈我不会再让皇后将你看做棋子让你我误会,让我后悔终生,更不会逼你,愿我能用我真心换你真心…… 第一章 谢盈回京   “驾!”   春日的长安城郊,万物复苏的春日,清晨的万籁俱寂被女孩清脆的声音划破。惊得枝丫上才破壳的莺儿叽叽喳喳的叫起来,马蹄落下时,草丛里掩藏的蝴蝶也匆忙飞走。   “盈儿!”   “吁!”女孩闻声勒马。   她一身鲜红的圆领袍,长发高束,只扎了一条红色的飘带。一张小脸不施粉黛,就生的好看了,还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刚才策马的样子更是意气风发。   女孩摇头将飘带甩动,笑着回首:“阿爹!”   她便是西北侯的掌珠,谢家二娘子谢盈。   而谢家在长安城也是出了名的,西北侯谢远娶妻尚书仆射叶尚长女。长子谢旻十八岁中榜,如今于国子监任国子博士,长相可谓“城北徐公”;二女儿谢盈,从小在军营里疯跑,八岁又跟着西北侯去了凉州,善用长枪,性子豁达。   “盈儿,马上就要入京了,你就收敛一下吧!”谢远驾马前来,语重心长的说着。   “知道了。”谢盈瘪了瘪嘴,“阿爹,从凉州回来你这话都说了十几遍了,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两马同行,谢远恨铁不成钢的伸出手敲了敲头的额头,“长安城和凉州能比吗?何况这是陛下下旨召你我回京。”   谢远看着谢盈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担忧,他手中还有一道空白密旨,也不知陛下究竟要做什么。   “知道啦,这不没进城吗?”谢盈眨眨眼,又拉起手他的手撒娇的喊着:“阿爹!”   谢远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软下神情说道:“那好,回马车上去。”   谢盈二话不说便丢开了谢远的手,驾马往旁边走了一步,“我不去!”   谢远咬牙,“长安城就没有女子驾马在街上走的。”   “那又怎样,我喜欢骑马!”谢盈气呼呼的说着,谢远也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   半晌后谢远长叹一声,继续对她软磨硬泡:“盈儿,我们手上有兵,又有侯爵,天家恩惠,怎么能招摇过市?”   谢盈这才沉下眼眸,蹙眉长叹:“阿爹,就算不这样,御史台的眼睛就不放在西北侯府上了?”   谢远愣了愣,一时语塞。   她便继续道:“与其谨小慎微,倒不如至情至性做自己才好。”   “盈儿,你这样回了京城是要吃亏的。”谢远担忧的说着,谢盈这才靠近了些,认真的看着他:“阿爹,我有分寸的!”   说着她又露出一抹笑来,满面春分的策马前去。   西北侯回京可是大事,入了延兴门,长安城的人都是要来看看热闹。   “骑马的是谁啊!”   “那个头戴黑色珠帘幂篱的就是西北侯府的二娘子!”   “这般好看!”   ……   谢盈听着那些人的窃窃私语轻轻挑眉,带黑色幂篱就是她和谢远僵持的结果。   “娘子,这些人都在夸你好看呢!”牵马的红叶正笑逐颜开。   谢盈却是嗤之以鼻,低声同红叶抱怨着:“别以为我不知道,长安城的人这些年怎么传我丑的,今天我只是给自己正名罢了。”   红叶随即狠狠点头:“娘子可好看了。”   开化坊唯一对着大街开门的便是西北侯府,三品以上官员的殊荣,西北湖也没不敢对着朱雀大街。   谢旻今日逢休沐,便在侯府大门前等候。   “大人。”谢旻先行作揖,谢盈也轻巧的翻身下马,又先声夺人:“兄长!”   谢远瞥了一眼女儿,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抬起手便拍了拍他的肩:“大郎。”   谢旻自然的退了一步,继续道:“大人一路辛苦了。”   西北侯听了这话只好猛地一拍头,随即蹙眉叹息:“别给我整这些文绉绉的了,快些进去吧!”   长子礼数全在,又不对自己的性情;女儿性子豁达,偏又不收敛性子,谢远想起当初作出让儿子习文、女儿习武的决定,如今才是“悔不当初”。   谢盈就好似得了大赦令一般,头一个跨入了谢府。   牵着马还没走两步,谢旻便咳嗽了两声,谢盈瞳孔微缩,这是他们兄妹的暗号,只要谢盈做错了事,母亲赶来了,谢旻就会咳嗽两声。   果然她一抬头就看见母亲周氏站在二门内,一双眼眸紧紧的锁住她,充满了无奈的情绪。   谢盈咽了咽,即刻将缰绳塞入红叶手中,低声道:“去套马。”说完她也想要默不作声的溜走,周氏便清了清嗓子。   身后伺候的仆妇即刻笑盈盈的说道:“二娘子,请吧!”   谢盈知道,自己的噩梦来了。   她吐了吐舌,周氏便轻轻的横了一眼,“嗯?”谢盈即刻低下头,走上前抬手就要作揖,站在周氏身后的仆妇也着急起来,“二娘子……”   “阿娘。”谢盈这才匆忙换做万福礼,在二门外施礼。   周氏摇头长叹,又吩咐道:“先让娘子把衣服换了。”   红叶套马去了,红缨便陪着谢盈去她从前的浣花堂,二人一边走便一边欣赏西北侯府如今的景致,一路上津津乐道。   原本一点不到的一刻钟的路硬生生叫她走了一刻钟,到了她的屋子前谢盈又停了下来,认真的看着堂名。   思索了一会,才挑了挑眉同红缨说道:“什么时候把这个名字改一下。”   “二娘,大娘子还在等着呢!”身后的仆妇实在是忍不住,只得催了催。   谢盈咬唇,该来的还是来了。   随后她便由着仆妇给自己重新换了一套装束,梳上灵虚髻,淡黄色暗纹圆领衫打底,再着石榴的背子,松绿的长裙拦腰系着,才算圆满。   红缨站在一旁看着,就不停的笑着,“娘子多穿些日子就习惯了!”   这样的衣服谢盈也是会穿的,在凉州过节的时候她便会穿,只是回到京城就要日日穿着,她也就嫌太过麻烦。   谢盈瞪了红缨一眼,已经得空的人也递上了一条长裙,“红缨娘子也将裤子改了吧!”   红缨身上拿了拿那裙子,写满了不愿意,总算是让谢盈逮到机会了,“多穿些日子就习惯了!”   身旁的仆妇略笑了笑,无奈轻叹,谢盈也不再管她,就站在铜镜前翻来覆去的看自己。   “娘子一会去见大娘子的时候可不能再错规矩了。”仆妇掸了掸裙子,语重心长的提醒着。   谢盈眼珠转动着,付之一笑:“婆婆放心,我有分寸。” 第二章 什么!进宫   周氏已经在同心堂等候多时了。   仆妇又为她添了一碗茶,“大娘子不用太着急,二娘回来总是要熟悉一段时间的。”   她摇头轻叹,“我不是为了这个忧心。”   茶还未送入口中,婢子就匆匆来报:“大娘子,二娘来了!”   周氏搁下茶,掖了掖衣襟,正所谓“正襟危坐”,便是她此刻。   谢盈踏入堂中便跪下叩拜,“拜见母亲,母亲身体可安?”   周氏轻笑,此刻倒是中规中矩了,松了半口气的她遂开口:“安。”   “呼,”谢盈松了口气便要起来,周氏神情又变得严肃,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我可没说让你起来。”   谢盈心中一紧,咬了咬唇,垂首不言。   “在长安街上都能神采奕奕,如今又像是犯错的猫儿,盈儿在阿娘面前也耍这样的把戏?”周氏柔声问道。   她抬眸认真的看着周氏,“阿娘,今日我并没有做出什么出阁的事情。”   周氏喝了一口茶,轻叹道:“知女莫若母,长安城的人怎么议论你的容貌,我身在其中能不知道么?”   谢盈探出身子,瞧上去委屈极了:“那阿娘既然知道,又为何要我跪?”   “哼”周氏佯装将茶盏磕在手边的几案上,蹙着眉头说起:“让你长个记性,这里可是长安城,不是凉州。”   “你那一身红衣虽无错,却太过显眼。陛下下旨让你们回来,长安城早就热议如沸了!”紧接着又是一声叹息,“等三日后你进宫,这御史台的眼睛就更摞不开了。”   “什么!进宫!”谢盈不可置信的看着周氏,“为什么事,我还要进宫?”   谢盈蹙起眉头,心中打起鼓,她才回京就要面见天子,着实让她不安。   周氏轻轻摇头,她心中何尝不忐忑,“我也不知,是昨日母亲让我去了一趟平宁大长公主府,才知道的陛下是想召你进宫。”   周氏的母亲是当今皇帝的姑姑,平宁大长公主。平宁大长公主及笄后便定下了昌平伯周伟,后来生了周氏。   “至于为什么事,我确实不知。”周氏上前一步就将跪在地上的她扶了起来,“你给我说说,从凉州回来的这一路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谢盈摇了摇头,便发觉周氏的手心已经出汗了,随即认真起来:“阿娘,真的没有。”   “好吧!”周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嘱咐起来:“后日进宫可要中规中矩的。”   谢盈乖巧的应下。她的性子爽朗,跟着西北侯行军多年,并非真真的大大咧咧,实则细心,只是不爱被拘束,喜欢惬意自由的生活。若是谁希望她冷静,那战场上运筹帷幄的谢盈何止冷静。   转眼三日,晨鼓作响一群仆妇便匆忙赶到浣花堂来,却看见谢盈已经穿着圆领袍子在堂前习武。   长枪“咻”的一声,似要划破此刻昏沉的天空,将太阳的光辉撒下。   众人站在门外,都不敢靠近,只有年长的仆妇低声为她们宽心:“二娘子习武多年,不必太过担心。”   眼瞧着众人在等候她,觐见陛下也不是能够耽搁的事,谢盈三两下就收了枪丢进红缨手中,“架起来!”   随后她便开始解束袖,含笑的冲老妇人点头:“来梳洗吧,别耽搁了!”   一番打扮,刚才那英姿勃发的小娘子此刻又变得温柔娴静了。   仆妇看着镜中的谢盈满意的点了点头,才将怀中的折子取出来,“一会儿娘子拿着这个折子入大明宫昭庆门后,便会有人带着娘子去命妇院等候。”   谢盈接过折子,便让仆妇宽心:“阿婆从前在宫中伺候,这几日也教了我许多,你记得让阿娘别太过忧心,我会注意的。”   近卯正,马车过了昭庆门,监门将军便将马车带走,随后有宫中的一位宦官和两个宫婢前来引导。在命妇院递了折子就可以等候宣召了。   这几日西北侯府人人重视,就是到了此刻跟着来的红叶与红缨大气也不敢出。谢盈却觉得没什么,她也没做什么错事,皇帝召见她应该不是为了责骂她的。   她正游神的坐在,红叶突然拉扯了她的衣衫。谢盈匆匆回过神,便看见一位衣着较为华丽的宦者向她走来,脸上带着笑意。   “给使。”   “奴给娘子见礼,陛下已经散了朝会,在金銮殿召见娘子。”   谢盈即刻理了理衣襟,毫无差错的回礼:“多谢给使。”   约莫行走了一刻钟,才到了金銮殿,她正打算在殿外停下,宦者又一脸笑意的看着她:“娘子不必等候,随我进殿。”   金銮殿真可谓也并非金碧辉煌,但皇家格局,雕龙梁、画彩图,也是必不可少的。皇帝用来召见人的地方。   谢盈来此,西北侯也跟着来了此处。   “吾说让你去吃些东西再来,你偏担心你家这位小娘子。”   西北侯颔首作揖:“大家容禀,小女从小跟着我去了凉州,性子不知收敛,我……”   皇帝抬手指着她,摇头无奈笑言:“靖文,你那点小心思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靖文是西北侯谢远的字,阿娘这几日就和她说起过,其实阿爹曾经是陛下的伴读,一同在弘文馆读书。当初陛下登基,险象环生,是阿爹用自己的血肉给了陛下杀出了一条生路。   所以这些年西北侯府陛下多番照顾,如此功绩,自然也不会被御史台的大夫门放过,谢远才这般谨小慎微。   “大家,侯爷,谢二娘子到了。”   西北侯即刻递了眼神,谢盈便跪在地上叩拜,“妾西北侯府谢氏二娘拜见天盛皇帝陛下!”   “起来吧!”   宦者示意跟来的宫婢去搀扶,而皇帝又和西北侯说起话来:“眼下可以坐了吧!”   西北侯松了口气,“谢大家。”   皇帝挑眉轻哼,就像是朋友一般,叹了一声才道:“给侯爷和县君赐座。”   此话一出,西北侯即刻僵硬在原地,张张嘴却又说不出口,谢盈也很惊讶,再次跪了下来。   县君是…… 第三章 兴和县君   皇帝一展笑颜,“有什么不对吗?”   西北侯抬起双手,微微颤抖,谢盈瞧着阿爹的汗水已经贴着脸颊开始滚落了,“陛下,二娘子还小,怎么能受封县君,这万万不妥。”   谢盈回过神也明白了,又一次叩首,伏在地上说:“妾与江山社稷并无功绩,如何受封。”   皇帝只好向后一靠,抬手指了指,“李元,你看看朕放在最上面的折子,让西北侯瞧瞧。”   李元拿起折子便双手奉给谢远,谢远看了一眼皇帝,又将折子颔首递出:“臣不敢。”   “我让你看,你就看,靖文这个时候可不是和我说礼数的时候。”皇帝说着便端起案上的茶碗喝了起来。   西北侯战战兢兢的将那折子略读,还是不是抬手擦汗,谢盈心中也开始不安了。   直到谢远合上折子,跪下便先叩首,更是双手奉上折子,“陛下,都是小女莽撞,还请陛下责罚?”   “罚?”皇帝轻轻挑眉,见西北侯不言,他便将目光落在了谢盈身上。   “谢二娘子,你单枪匹马便能将突厥的三王子挑下马,便是训练多年的将军也会有些踌躇,而你小小娘子,实在令朕刮目相看。”   西北侯呼出一口气,“陛下,二娘子就是太过鲁莽。”   皇帝也没理他,只看着谢盈:“你同朕说说为何要去和那三王子单挑?”   谢盈垂着眼眸,认真回禀:“陛下容禀,凉州与突厥多年通商,当日三王子恃强凌弱更是想要带走集市上的娘子,那娘子自然不肯,见王子如此做派,妾心中有气,就与三王子交手了。”   “这便是朕要封你‘县君’的理由。”   谢盈咬着唇,没有应答,皇帝便唤了一声:“李元!”   李元即刻捧着此前已经拟订好的诏书:“圣人谕:西北侯府谢二娘子,有勇有谋,巾帼姿范,锡之诰命为县君,封号‘兴和’。”   随后李元便将诏书叠好递入西北侯的手中,笑着说道:“侯爷,县君,谢恩吧!”   西北侯倒吸一口凉气,谢盈也明白陛下定然是和中书省、门下省的官员驳论了许久才拟订出来。   “靖文你想抗旨不尊?”皇帝施压,西北侯只得败下阵来,“臣叩谢陛下圣恩。”   “妾叩谢陛下圣恩。”   皇帝这才满意的松了一口气,随即和颜悦色的吩咐道:“李元,你让人带着县君去太液池走走,几位公主郡主尚在含凉殿,去同她们玩一玩吧!”   谢盈愣了愣,她才被授予了诰命,怎么皇帝就要把她打发出去?   西北侯即刻给她递了眼色,谢盈只当阿爹也陛下接下来还有要事相互商谈,便再次叩首退出了金銮殿。   宫婢想要搀扶她,谢盈即刻摆了摆手,“不用扶着我了,我自己走吧!”宫婢愣了愣,只好往后退。   只是谢盈对这大明宫也没什么映像,究竟要往何处她也不知,反正有宦官带着她,谢盈虽然收敛了些,还是有些惬意的欣赏宫中的景致。   走了一会,谢盈想起刚才皇帝的话,便随口问了一句:“含凉殿此刻都有哪些公主、郡主?”   谢盈想着那些公主,郡主她也不认识,就这样去和她们见面难免有些尴尬。   “县君不必担心,公主,郡主们都是好相与的。”身后的宫婢低声的说着,想来是看她刚才殿中的一些列动作,眼下便有些害怕了。   只不过宫婢这话也不是她想要的,只好看着领路的那位宦者,“怎么没人回答我的话?”   宦者先是眼神警告后,才陪着笑脸说:“平城二公主,临阳三公主,雍和四公主,还有宁王家的永安郡主,和嗣黎王家的兴平县主。”   “行,你带路吧!”谢盈听得头疼,只好道。   宦者松了口气,继续带路。   含凉殿外一处避暑的亭子,陈王便背对着她,坐在此处。身旁虽然站着一位身怀刀刃的人,但陈王将草色的襕袍穿在身上,远瞧还是有些孤独。   宦者领着谢盈从旁经过,便不得不停下脚步,“兴和县君,这是五大王,陈王。”   谢盈想了想便要行大礼,陈王沉思着,只想打发他们,便淡淡的说道:“不必大礼。”   陈王的话让她心里一阵狂喜,声音也活泼起来。   “妾西北侯府谢二娘,兴平县君见过陈王。”   西北侯府的娘子!   陈王心中一惊,手不自觉的握紧了茶杯。陈王缓缓转身,抬眼看向她,他终于见到了长大的谢盈,原来这般好看,她那带着星光的眉眼笑着,将他的心瞬间点亮。   此时宦者突然嘱咐上一句:“五大王,这里风大,您身子不好,不如也前去含凉殿吧!”   “平城在,我也不便过去。”陈王本想要起身,却又轻轻摇头,身侧的人便动了动,似乎和陈王说了什么,陈王想了一会似乎有些纠结。   平城公主在,陈王不便过去?   眼瞧着这位陈王性格温柔,她也早有耳闻平城公主素来刁蛮,想必是为难了他,到底是是个什么样的人,谢盈倒是想要前往一见。   宦者还是有些不放心:“五大王,还是不能在这风口久坐的,若是大家知道了,定然担忧。”   说着宦官又看向站着的那个人,“就请李淳将军照顾好陈王。”   “嗯。”   谢盈正为着平城的事,心中气愤,便想要快快的去会一会。谢盈遂道:“去含凉殿吧!”   宦者躬身应下,又拜了拜陈王才往前走去,谢盈心里想着,一没注意便又开始行作揖的礼,身后的宫婢都吓坏了,赶忙低声提醒道:“县君……”   谢盈看了二人一眼才发现双手感觉不太对,偷偷瞥了一眼陈王,他竟然冲她笑了,谢盈真是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她只好匆匆行了万福礼,提着裙子跟上那宦者。   陈王轻叹,“她还是这般可爱。”   待她走开后,李淳才叹了一声,“陈王为何不去?”   萧珂轻叹,“近乡情怯……”   再见到这样活泼生动的谢盈,陈王竟然手足无措起来,李淳遂道:“五大王也知道平城公主在,以公主的性子……”   定了定神,陈王后知后觉平城日常说话呛人的模样,突然站起身,“去!”一边说着他脚下的步子越发的快了。 第四章 陈王解围   含凉殿中,平城公主坐在一旁,永安郡主似乎不爱说话,只有年幼的临阳和雍和还有县主正玩儿得不亦乐乎。   “公主,郡主,县主,县君到了!”   平城即刻站了起来,“县君,谁家的县君?一个外命妇而已,和我们玩什么!”   永安郡主只是瞥了她一眼,似乎怯怯的,至于在玩儿的几位也没注意谢盈。   宦者不得不擦擦汗,这件事可不能砸在她手里,不过平城公主那双傲视一切的眼眸也紧紧的盯着谢盈。   她只好站在那里,双手交叠,坦然接受她天之娇女的目光,也不知向她走来的平城公主还会说些什么出来。   “县君呀!谁家的县君?”平城横了宦者一眼,宦者的头便更低了,谢盈随即应答:“西北侯府谢二娘子,兴和县君。”   平城的目光又回到谢盈身上,将她打量之后,傲慢的嘱咐起来:“给使,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这里带。”   宦者只担心谢盈脸色不好,即刻说道:“县君也是陛下敕封的,公主莫要为难我。”   “我为难你了么?”平城轻哼一声,“在这里的譬如我是天子之女,譬如永安是宁王之后,便是县主也是姓萧的,她不过一个外臣之女,配吗?”   “平城,这是你做公主的气度吗?”陈王来了。   谢盈回首,看他的架势是来给自己解围的,眼前竟然一亮。   “我怎么和她说话,轮得到你来管吗?”平城不屑的看着陈王。   宦官额头已经布满的汗珠,“平城公主,陈王好歹是……”   “五哥,既然你身子不好,又出来走动什么!”平城毫不在乎的呛白道。   “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兄长,都有资格教育你。”陈王走到谢盈身前,下意识瞥了谢盈一眼,说话的声音更是冷了三分。   “教育我?五哥,我是皇后之女,你算什么,要不是淮阳远嫁,你以为德妃能够成为皇后吗?”平城冷哼一声。   萧珂的手在袖中握紧的了拳头,“此事与他人何干,平城你身为公主,怎能不尊功臣之后?”   “五哥你也知道我是公主,能够屈尊和这些郡主县主玩乐,都是天恩了。”对于萧珂的话平城根本不在乎。   谢盈咬了咬牙,这嘴可真的刀子做的。   “平城,既如此,就请宦者好好记下公主的话,待将兴和县君送还金銮殿说个陛下听吧!”陈王缓缓的将心底的寒意浸在话语中。   “又是你,又是你!你怎次次同陛下状告我!”平城气急了,随手便要抓起一旁的茶盏扔过来。   “陈王!”说着谢盈上前一步,习惯性的抬手摸了摸腰间。糟糕!宫里是不准用刀的。那茶盏虽然没打中她,却在她脚边碎了。   含凉殿中一片混乱,在地上玩儿的郡主们都被吓哭了,宫婢们眼疾手快的抱了起来。   “谢盈!”陈王一着急将她拉了一把,谢盈踉跄着便靠在了他的怀中。   “嘶。”谢盈轻呼一声,本是被平城的任性气住了。萧珂却听得清楚,又拉着她的手便急切的问:“伤了哪里了吗?”   谢盈站定后,看着陈王着急的样子有些发愣,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我、我没怎么……”   李淳咳嗽了两声,陈王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松开她的手臂,即刻躲开她的目光,“没事便好。”   “县君,公主向来如此,您别在意,……”宦者也被吓住了,即刻上前赔罪。   谢盈长吁一口气,“既然这里不欢迎我们,那我们就走!”   说着谢盈便转身,陈王跟上低声道:“我送你。”谢盈只想快快离开这里,便点了点头。   “本公主让你们走了吗?”平城即刻扬声道。   谢盈突然停下脚步,陈王的神情再次变得严肃,却见她略微回首,带着冷冷的笑容看向平城。   “陛下让人送我来此,我愿不愿意留下也无需公主过问。”说完谢盈便洒脱的走出了含凉殿。   “你站住!”   “公主,算了!”   总算是离开含凉殿了,谢盈好容易松了口气,就闻得:“县君,那到底是公主啊!”那宦者慌慌张张的跟上来。   “我有那句话说重了,还是那一句话说错了?”谢盈轻哼一声,宦者只得扯了扯嘴角,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谢盈身后的陈王忽而开口:“你的话一句没重,一句没错;只是平城性子任性,让县君见笑了。”   他安静的眸海之下,口齿之间满温柔。   谢盈即刻摆手,瞪圆了眼睛解释道:“这也没什么,反倒是连累了陈王。”说着她倒是有些自责。   陈王轻叹:“想必西北侯和陛下还未叙完,你可愿去亭子坐一坐?”   她点头应下,来到亭中,便先为他添了一杯茶:“多谢陈王替我解围。”   他接过她手中茶,还是藏不住的担心:“那茶盏当真没有伤着你吗?”   “陈王放心,真的没有。”谢盈一边说一边正要给自己再斟茶一杯,站在一旁的宦者忽而动了动,“县君,到时辰了,侯爷已经在昭庆门外了。”   谢盈点点头,只好放下茶盏行礼,“今日多谢陈王了。”   看着谢盈走远,李淳却担心的问道:“五郎,今日你怎么了?”   萧珂看着手中那碗茶水,“因为她回来了。”   “便事谢二娘子回来了,五郎为何如此失态?”李淳听出他口齿之间溢出的叹息。   陈王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也不知陛下那里怎样了?”说完他又站了起来,“去金銮殿吧!”   皇帝才看了两道折子,便听闻陈王来了,即刻停下了手中的笔,“五郎怎么过来了。”   萧珂拜过才道:“阿爹,我见过她了。”   皇帝随即轻笑一声,想起日前陈王说起要见谢家娘子的事,“五郎,你倘或真的心悦与她,那旨意尚在中书省,还可以……”   “不,”陈王即刻拒绝,“阿爹,我知道怎么做,不必担心。”   陈王的话让皇帝沉沉的叹了一声,“可是五郎,阿爹没有那么多的时候去等你。”   萧珂颔首应下,“阿爹不是答应我,只一年为期的么?一年之后我若没能做到,再下旨。”   皇帝只得轻轻的拍了拍他肩,“五郎,我对你有厚望啊……” 第五章 谢盈是个香饽饽   西北侯是上朝,可谢盈这一去就是半日,让周氏心里很是着急。   “娘子,侯爷和二娘都回来了。”   周氏才松了口气,便瞧见谢远匆忙的赶来,周氏望了望他身后:“盈儿呢?”   “她回浣花堂了。”   谢远神情严肃,周氏只担心是今日在宫里发生了什么,随即试探着问:“侯爷这是怎么了?”   周氏话音刚落,一旁的仆人就把今日得到的敕封递上去,周氏匆忙看了一眼,便觉得头晕站不稳了。   身后的仆妇即刻扶住,“娘子,身子要紧。”   周氏点了点头,只得一边坐下一边问道:“陛下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西北侯落座了,却又坐立不安,手指不停的敲打几案的桌面。   “如此天恩,侯爷可要做好准备,这样的敕封御史台的人只怕不肯放过。”周氏定了定神也随即在一旁落座,并认真说着。   谢远“哎呀”了叹了一声,“我能不知道?所以我快快的回来,便是要同娘子商议二娘的婚事。”   “什么!”周氏听了这话,又惊又气。   “侯爷,这是天恩,以后还有谁家敢和谢家对亲?”   西北侯也越发的觉得无奈,匆忙的接过仆妇手中的茶盏,三两口先下肚,“所以陛下有意礼聘盈儿为陈王正妃。”   周氏摇头,“这不妥。亲王王若要娶正妃,必定采选良家子,那样的女子四艺精通,贤良淑德。盈儿自小在陇西长大,她……”   西北侯无奈轻哼一声,“正因二娘子过不了采选,陛下才有心下礼重聘。”   周氏听着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也生出许多担忧:“谢家承蒙天恩多年,此事如何使得……”   “我也曾这样拒绝过陛下,可陛下他……”西北侯欲言又止。   金銮殿中,又剩下二人的时候,皇帝便叹息起来:“靖文,前几日太医署的人来过了,说我这身体愈发的不好了。”   “圣人正如夏之巨树,枝繁叶茂,欣欣向荣,何出此言?”西北侯躬身宽慰。   “你又来了,”皇帝蹙了蹙眉,“我是和你说正经的事。”   西北侯收回了手,只好站在那里,“大家有什么事,吩咐我一声就好了。”   “这事吩咐你,你也不一定能够办得了。”皇帝轻轻摇头,西北侯瞳孔微缩即刻上前,“陛下任何事,只要一句话,靖文就是赔上整个西北侯府也要为陛下办到!”   皇帝听了这话倒是展了笑颜。   “不用你赔上西北侯府!”皇帝由李元搀扶着走到他的眼前,“只要你肯将你家二娘子嫁给五郎,就行了。”   说完皇帝还不忘拍了拍他的肩膀。   西北侯愣了好一会,才手足无措的说道:“大家,二娘跟着我在凉州多年,那里有京城娘子的风范……”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拒绝,”皇帝轻轻挑眉,“所以我想过了,下聘你家二娘子。”   西北侯越发觉得身子燥热不安,额头都着急出了汗,“大家,你还嫌西北侯府在御史台眼中的时间不够长啊!”   “有你这样同皇帝说话的吗?”皇帝突然严肃。   谢远赶紧后退一步,“陛下恕罪,臣失言!”   皇帝“呼”的长叹一声,又揽过他的肩膀道:“只要你的女儿嫁给了我的儿子,这封县君的事御史台的人也就不再抓着了。”   他又叹了一声,语气颇为无奈,“你也知晓一些五郎的事情,他身子从小不好,而我年纪大了身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所以在你家娘子就要及笄婚嫁的时候召你回京,也是在为五郎的后路做打算。”   西北侯也压低声音,“大家,这事儿你也得让五大王同意,也得让二娘同意,太难办了。”   皇帝轻哼一声,“你可别说,五郎是心悦你家二娘的!”   “陛下还是算了吧!”谢远想起谢盈的性子,觉得为难。   皇帝再一次严肃起来,“他们也都还没了解过,你就拒绝?靖文,若不是五郎,我就直接下旨把这件事变成铁板铮铮的事实了!”   谢远一时没了头绪,神情满是无奈:“陛下……”   皇帝突然揉了揉头,开始避开他,佯装疲累的样子说道:“李元,朕乏了,让西北侯回去吧!”   ……   谢远将皇帝说给她听后,周氏沉默不言。   半晌,周氏又低声开口:“陛下虽然没有直接下旨,想必也是认定了盈儿了呀……”   西北侯叹息着,“陛下没有下旨,是陈王不想就这样让盈儿嫁给他,所以再看看吧!”   “陈王怎会心悦盈儿,他们何时见过啊?”周氏心中不解。   谢远动了动脖子很是疲累,“陈王是个知礼的,想必也不会强求盈儿。”   ……   到了时辰,平城公主也回了皇后所住的宣徽殿,“儿给皇后殿下见礼!”   “今日玩的可好?”皇后陈氏浅笑的一边说,一边让人将洗手的东西端过来,亲自给平城打理。   平城轻哼一声,便笑盈盈的将谢盈去含凉殿的事情说了出来。   皇后才将她的手沐浴好了,要为她擦水,听了这事,即刻瞥了一眼身旁的婢子:“容儿,你来给公主擦擦吧!”   说完皇后便被搀扶着去了正位上端坐。   看着皇后神情不对,平城也有些着急了,推开容儿便上前问道:“阿娘,你这是怎么了?”   看着平城蹙起眉头的样子,皇后眼中的愠色越发的浓郁,“平城,我是不是对你太放纵了!”   “我做错什么了?”平城不服的说着,转念便知是含凉殿的事,越发的不屑,“阿娘,我是公主,难道还不能说她了么?”   皇后长叹一声,便恨恨的说:“你懂什么!”   “谢二娘子是西北侯的掌珠,西北侯可是扶持陛下登基的一大人物,陛下如此恩宠西北侯府,你就该好好和她说话。”   平城轻哼一声,“物极必反!”   “胡闹!”皇后瞳孔微缩,“谢二娘子终归是女子,这回京也是为了结亲,你三哥势单力薄,你怎么不好好的同谢二娘子交好!~”   “若能应得西北侯府的支持,对你三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平城“噌”的一下便不再跪着,眼睛瞪着皇后,似乎就就要哭出来,“三哥也不是阿娘亲生的!” 第六章 我会让着他们的   皇后听了这话怒火瞬间燃起,便要走下去抬手打在平城脸上。   容儿赶紧来拦着,“殿下息怒,公主还小,殿下慢慢教便是了。”   “她还小?”皇后气急了,“明年她就及笄了,就这个性子我敢让她嫁给朝中那位官员家中。”   平城也不服输,“阿娘急着把我嫁出去不就是为了给三哥营造势力吗?阿娘我才是你的女儿,三哥不是你亲生的!”   “你还要来气我!”皇后抬起手的手指向她,声音也在颤抖。   “既然皇后殿下生气,平城就先离开了。”说着平城公主便跑了出去,皇后咬牙切齿的斥着:“平城!平城!”   随后皇后定了定神,还是无法平息,只得喘了喘气才坐下来,望着空旷的大殿遂握紧了拳头:“没关系,我们还有机会。”   容儿轻轻的拍打着皇后的背,“殿下此刻何须着急,县君才回京三日,我们还有机会的。”   皇后长呼一口气,“不行,我们得创造一个机会,要让三郎见过谢家那位娘子才好!”   思索片刻,皇后才露出欣慰的笑容来,“机会不就在眼前吗?”   容儿眼中一亮,便明白皇后心中所想,遂颔首称赞:“殿下睿智!”   “如今新春,西北侯府的娘子回京了也热闹,也该在曲江池畔办上一场马球会吧!”皇后拿起桌上的发钗递给了容儿。   容儿浅笑,即刻侧身吩咐:“还不快去准备,皇后殿下要去见陛下。”   待皇后在金銮殿一进一出,长安城一场马球会便开始酝酿。   “到底陛下看中西北侯府,三郎五郎的面子都不管用,倒是今日的兴和县君让陛下应承了我的话。”皇后将手泡进宫婢准备好的药汤之中,感叹着。   华儿上前挽袖,容儿便跪了下来,细心轻柔的为皇后沐浴,“正因如此,殿下更要为桓王打算啊!”   想着皇后有觉得无奈,“只是这事从西北侯府说起,陛下的诸位亲王公主,还有宗亲中的男男女女都得去,更别说还要做足样子请上几位陛下身边的重臣,我也是为难。”   容儿却突然笑起来,“这样的事儿,殿下吩咐下去就好,自有人去做。”   皇后合眼点头,容儿继续道来:“殿下可是要好好为桓王谋划,更要多说说西北侯府的好处,不过殿下这一次也看看其他的娘子,毕竟明年桓王可就弱冠了。”   三两日后,皇后这场马球会的帖子便都送了出去,头一份外臣的便送到了西北侯府里。   谢远修整了三两日就往金吾卫任职上将军,谢旻也回了国子监,帖子便到了周氏手中。   仆妇来到谢盈浣花堂之时,她正挂在堂外亭子的柱子上,手中握着一支竹矢,在她的堂门前还搁着一只作久的双耳青铜壶。   “看好啊!”谢盈轻挑眉,就好似随手一扔,那矢便在壶中卡住,不再落下。   “倚杆!娘子还是这样厉害!”红缨、红叶二人拍手叫好!   仆妇瞧着止不住的叹息,谢盈也注意到她,轻身便落在了地上,手中还握着竹矢,笑盈盈的问:“阿婆来浣花堂,阿娘有什么事么?”   “嗯,”仆妇轻轻点头。   谢盈拍了拍手,“红缨你收拾一下,我和红叶去吧!”   还未等红缨应下,仆妇便先咳嗽了两声,谢盈尚在兴头上,不知她此举合意。   红叶也将这院子扫了一圈,才拉着谢盈的衣服晃了晃,“娘子……”   谢盈低头瞧了瞧,毫不在意的拉着红叶继续往前走:“没事的!”   同心堂中,帖子被周氏拿起放下几个来回,想起几日前夫妻二人说起谢盈的婚事,心中更是着急。   “阿娘!”   谁知这个时候谢盈穿着她那艳丽的圆领袍子,便奔了进来。周氏一时气急便蹙眉横了她一眼。   谢盈在门前刹住脚,又探了探头,乖巧了许多:“阿娘,怎么了?”   周氏又看了一眼,只得无奈的叹一声,“进来吧!”   这话对她而言犹如大赦,谢盈款步上前,规矩的行礼后才敢上前一步拉着周氏的手。   “阿娘的手怎么这样的凉啊!”说着她又要唤人来,周氏连制止她,“这个时候害怕被罚了?”   她轻轻点头,“阿娘刚才可凶了。”   周氏的食指无奈的戳了戳她的额头,“我知道你如今出不了门,所以穿这样轻便的圆领袍。”   谢盈微微吐舌,笑着望向周氏。   周氏轻晃首,再将桌上的帖子递给了她,“眼下便有个机会穿出门了。”   眼中一亮,谢盈忙丢开周氏的手去拿。偏偏周氏又不给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放在肩上:“我还有话嘱咐你。”   周氏本想要提点提点谢盈的婚事,谁知谢盈看着她放下便眼疾手快的拿走了。   “盈儿!”周氏无奈的唤了一声,谢盈急急忙忙的打开,“到底是什么呀!”   “皇后殿下的马球会。”   还没等她读完前面的文书辞藻,周氏已经将事情告诉了她,谢盈只好重重的合上帖子,搁在案上。   “不就是场马球会么?阿娘御史台的人又不会把眼睛放在我……”谢盈正嘟囔着,眼中忽而一亮,“不会吧!”   周氏点头,神情认真且严肃,“我已经差人去打听过了,受邀的外臣之中也有几位威望高的御史大夫。”   谢盈“哦”了一声,坐在矮凳上不停拨动腰间的蹀躞。   “更何况马球会还有陛下的诸位亲王。”周氏加重了“亲王”二字,谢盈轻轻蹙眉,霎时便明白了周氏的意思。   她即刻坐的端正,乖巧的望向周氏:“阿娘放心,若是遇上和亲王打马球,我会让着他们的。”   屋中的人听了这话霎时掩面笑起来。   谢盈环视一周,眉头便揉在一处。站在周氏身后的仆妇笑叹着,谢盈想着刚在在浣花堂的样子,越发的认真。   “我真的会让着他们的。”   便是周氏也止不住长叹一声,又好气又好笑的望着她。谢盈的手只好不停的拨弄腰间的蹀躞,开始坐立不安。   “阿娘……” 第七章 各人心思   “哗啦!”陈王从浴桶中站起身,李淳即刻将衣衫递上,让他穿上。   此刻陈王脸色上有些泛白,将衣带系上,他才长吁一口气,桶中都是去除他体内毒素的药,每一次都是蚀骨钻心的疼。   萧珂回首看了看桶中的汤药,长吁一口气,自己身体的毒素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清楚干净、   “刚才外头是什么人。”回过神,他额间还挂着水珠便问道。   “宣徽殿的人。”李淳一边说一边将腰间的帖子递给他。   萧珂略读又递回他的手中,随即轻呵一声,“皇后这是在给三哥盘算了。”   “问了吗?”萧珂将宫人找出来一件两边开叉的袴袍套在身上,一边问着。   只他这袍子是艾色,看上去陈旧。   “问过了,诸位亲王、郡王,宗室的子女都会去,还有辅佐陛下的几位重臣也都得了帖子。”   萧珂又将那衣衫褪下,搭在架子上,“换个天青色,拿去东市快快的做一身,过几日就得用上了。”   宫人取走了袴袍,萧珂又换上了自己常穿的襕袍,继续同李淳说话:“这样说来皇后殿下是要给三哥盘算西北侯府了?”   李淳愣了愣,“五郎,既然想要娶谢家二娘子,为何当初让陛下收回旨意,何须陪同皇后殿下演戏。”   萧珂瞳孔微缩,想起他曾经经历的一切,便觉后背寒凉,一时咳嗽了两声,李淳即刻紧张上前一步,“五郎,刚才可是着凉了?”   他轻轻摇头,眼眸中添了一笔伤感,“我不能这样逼她。”   李淳蹙眉表示不解。   “你不知道。”萧珂只得苦笑一声,你不知道上一世谢盈与我因为一纸婚约,双双早逝,这一次我怎能重蹈覆辙?   定了定神,陈王才继续说:“我和阿爹有约在先,一年为期,我会让谢盈答应嫁给我的。”   “嗯。”李淳只能应下。他比陈王大两岁,血缘上他是陈王的表哥,从他记事以来就被李家送到了陈王身边,他以为他很了解五郎。   可是自从那一日五郎含泪醒来,得知谢二娘子要回来之后,陈王渐渐的变了。   “李淳,这几日我想骑骑马。”本来安静了好一会的殿中,陈王突然发话,更是让他大吃一惊。   “五郎,你是想要打马球吧!”李淳知道陈王喜欢谢盈,有担心他这般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萧珂言辞变得恳切,“既然表兄明白,为何不能帮帮我?”   李淳咬咬牙,“五郎,你明知道你体内还有毒素未清,若是上马,这些年的汤药能喝的,能泡的不就付之东流了么?”   他虽点头认同,却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表兄,这件事,我有分寸。”   “好,只愿五郎保重自身,但求来日。”李淳知道自己多说无益,陈王无论如何都会坚持自己想要坚持的。   趁着今日阳光明媚,二人便去了西苑骑马。   而这一日皇后也将桓王萧玟召来宣徽殿,说是母子二人许久未说话了。   萧玟有些胆怯的站在宣徽殿外,容儿今日却是满面春风的迎上他,“三大王可算是来了,皇后殿下等了许久了。”   桓王瞳孔微缩,“我的错,殿下可有生气。”   容儿轻轻摇头,桓王还是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的跨了进去。   皇后恍然间看了一眼,心中便有了愠色,萧玟很快也察觉到,脚下的步子更加的小了,“参拜皇后殿下。”   “起来吧。”皇后的语气添了些淡漠。   一旁引着桓王进殿的容儿即刻扶起他,将殿中的气氛缓和,“三大王定是许久没有见到殿下了。”   萧玟连连回应“是”。   皇后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随即道:“这些日子除了在弘文馆读书,有没有去西苑骑马?”   萧玟听后忙不迭的跪在地上,“殿下容禀,儿日日在弘文馆温书,不敢懈怠。”   此刻皇后脸上的愠色稍显,容儿再一次说道:“殿下,桓王这是勤勉呢!”   皇后冷哼一声,“‘文不成,武不就’,也就‘勤勉’这么一个说辞了。”   “儿知罪。”桓王即刻伏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样子更是将她心底的怒火点燃,“知罪!你是我的儿子,却没半分嫡出的气度!”   桓王身子颤抖了一下,又小声的回应着,“儿深知自己资质平庸,并非殿下亲生,不敢僭越。”   桓王的生母是陈昭仪,是皇后的族妹。因为皇后多年无所出,这位昭仪被送入宫中,就有了桓王。后来皇后有孕,生下的却只是平城公主。   昭仪在大明宫一直谨小慎微,最后还是被陈家的人责怪,又因自己先生了桓王,她心中很是不安,慢慢积郁而亡。   才有皇后将桓王收养看做自己的儿子。   “是平城不是!”皇后咬牙问。桓王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不敢回答。   容儿只好继续周旋,“殿下,眼下不是问责的时候。”   皇后蹙起的眉头这才缓缓解开,“算了,你这几日除了温书也去西苑骑骑马吧!”   “为何……”桓王的声音虽然小,皇后还是听见了。   她的手即刻握成拳在案上重重的锤了一下,“让你去,就去!”   桓王又一次应下,“是。”   皇后才咬牙切齿的说道:“你知不知道西北侯府的娘子回来了,我这场马球会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好好掂量。”   “是。”   “当然也有我们陈家的小娘子,若是你又了中意的,我便去请陛下赐婚。”   “是。”   之后皇后的嘱咐也无非是希望桓王能够成长为好好辅佐皇帝的人,桓王也都一一应下。   ……   “是。”   皇后听着他那蝇虫般颤抖的声影越发的生气,“你回府吧,明日即刻去西苑骑马!”   桓王按着规矩拜过才离开了宣徽殿,容儿也就跟着出来,再次嘱咐:“三大王可不能辜负殿下的心思啊!”   他轻轻点头,不自觉的拉住了容儿的手:“容娘子,多谢你在殿下身边担待我了。”   容儿心中一紧,即刻抽离,规矩的向后退了两步:“我让人送桓王出宫吧!”   “多谢容娘子。”桓王目光紧随着她,容儿心中越发的不安…… 第八章 暮春马球会   经历一月,便迎来了长安的暮春。   花儿虽谢了许多,但那长安街上的一片青葱也让人赏心悦目了,不过今日这马球会上的众位小娘子们够点缀着晚春的景致了。   浣花堂,谢盈梳好双环垂髻,随即摇了摇头,仆妇即刻叹息一声:“娘子,这是大娘子的吩咐。”   谢盈懒得没理她,只用手托了托那发髻,瞥了一眼红叶才道:“这发髻会不会散啊!”   仆妇恍然大悟,忙解释道:“打马球足够了。”   她又对着镜子照了照,才随手捡了一朵红色的花儿簪上去,“就这样了!”   花儿配上她胭脂色的袴袍,腰间也换上了一条黑色的系带,上面用金线绣了些团花是周氏用来替代她的蹀躞的,袍子里,又白色的中衣将颜色岔开,恰到好处。   当谢盈骑着她从凉州带回的马,进入马球场之时,她变成了全场最瞩目的小娘子。   高台被一道纱屏一分为二,男女分席。此刻娘子们已经热议如沸了。   “骑马来的!”   “能这么干的也就西北侯府那个会武的二娘子了!”   “她就是谢盈啊!”……   谢盈翻身下马,便将缰绳递给了红叶,显眼过了她又乖巧的回到了周氏身边,母女二人往女眷的高台去。   周氏轻轻摇头神情无奈,还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谢盈便笑吟吟的同周氏说话。   而陈王倚在那栏杆处,将谢盈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不过一旁的小娘子们并未停歇,“她一直都在凉州吗?”   “也不知道她文墨如何?”   “习武之人能有什么文墨?”   “那过几日是暮春‘兰亭集’要不要请她?”   谢盈才走上高台,便听见他们议论,即刻低声问:“阿娘,兰亭集是什么?”   “过几日你就知道了。”周氏应了一句便同众人颔首见礼,又将谢盈拉到前头去。   高台上皇后主位,能在皇后前后拥坐的只能是陛下的长辈和姊妹。   这其中便有周氏的母亲,平宁大长公主。“母亲!”   “外祖母!”谢盈那一双有灵的眼睛笑着。   平宁大长公主早早起身,已经将谢盈通身打量了一遍,眼中霎时露出喜来,“二娘子越发的好看了!”   说着平宁的目光还不是瞥向栏杆处,这些日子五郎是越发能够想起她这个姑姑,就为了眼前这个一身红装的小娘子。   可惜眼下五郎不在了,她只好作罢,遂将谢盈的手握得更紧了,“今儿你就和我一处坐着!”   周氏连忙客套:“母亲,她哪里坐得住?”   谢盈咬唇笑着,平宁即刻维护她:“她才多大,拘束着做什么!”   有了平宁的支持,谢盈即刻讨喜道:“今日有什么好的彩头,只要是外祖母喜欢的,我都赢回来孝敬你!”   “好!”平宁心满意足的领着她在前头坐着。   皇后随后落座,平城也跟着落座在了第一排,将四周扫尽,便落在了谢盈身上,脸上即刻浮出不悦,想起之前皇后对她的斥责,更是厌恶谢盈了。   “她怎么在这啊!”   皇后寻着平城的目光望去,眼中即刻露出喜悦,“平宁皇姑安,难得见你来马球会。”   平宁斜睨皇后一眼,只“嗯”了一声。   谢盈想着刚才已经拜过,见平城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也只好佯装不知罢了。   皇后有些尴尬,只好推了推平城,“还不去见过各位姑姑。”   “我不去!”平城才不要让谢盈看到自己的样子,直接拒绝了皇后。   正逢那高台下的宦者领着两个端着东西的宫婢,朗声道:“皇后殿下彩头:鸾凤金簪钗十二件!”   高台上的人一片喧哗,那鸾凤金钗宫九支凤羽钗,四只祥云小钗,两支牡丹压鬓,一支鸾凤主簪更是栩栩如生,最要紧的事那凤眼镶嵌的红宝石来自西域。   这是皇后当年册立皇后之时,陈家给的十六套面首中的一副罢了。   “盈儿喜欢吗?”   平宁瞧见陈王蠢蠢欲动,自然要给二人这个机会,谢盈此刻却是摇头,“外祖母,我不喜欢这些华贵的金器。”   “可外祖母瞧着喜欢。”平宁又瞥见见陈王已经不再位置上,继续劝说着。   “那我就给外祖母赢回来。”   “好啊!”眼瞧着谢盈起身,高台再次议论起来。   “谢盈可是跟着谢侯爷上战场的娘子,这还有什么可比的?”一位小娘子即刻犯难,往后退步。   “我是不敢去了。”又有小娘子附和着。   这样的话落在平城耳中,将她的怒火点燃,“谢二娘子不如我和你打!”   谢盈轻挑眉,看着平城那趾高气昂的样子,虽然讨厌,不过眼下的场景她也不能拒绝,就怕……   “好。”谢盈应下后,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皇后见平城要追上去,匆忙间拉住她的袖子:“三人相对,你叫上你三哥。”   平城着急得跺脚,“三哥又不会……”   看着皇后眼中的愠色,平城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能妥协,“我知道了。”   红叶牵着谢盈的马,正往前赶去,身后忽而有人叫住她,“谢二娘子!”   谢盈回首,一位神色温柔娘子眉眼浅笑的望向她。若不是这一身袴袍添了些英气,想必这也是个内敛的娘子。   “你是?”   “我姓宋,叫锦琴。”宋娘子认真的样子,还是有些生涩,“我能和你一起打马球吗?”   谢盈眼眸明朗,即刻点头,“我正愁不知何人同我一起打马球呢!”   “长姐我来和你一起!”随后跟来了一个十二岁的男童,长相清秀便是宋家二郎,“宋铨。”   宋铨再次同谢盈见礼,“这位就是谢家小姑啊!”   “二郎,不可胡言!”宋锦琴的脸颊霎时挂不住了,不好意思的看着谢盈,“二娘子莫怪,二郎尚小,口齿之间没有遮拦。”   谢盈其实也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好一笑了之,“没事的,一起打马球就好了!”   宋铨吐了吐舌,宋锦琴瞧着她不在意才松了口气,三人这便上了马场。 第九章 马场惊魂   平城已经在马场上准备就绪,看了一眼身旁还有些糊涂的桓王,便不悦的说着:“三哥你也太没用了!”   “是。”桓王习惯的应了一句,平城便嫌弃的走开,抬眼便看见谢盈走来,步子越发的快了。   “我以为没有人和你打马球你不来了!”平城头一句便是讽刺她。   谢盈轻蹙眉,又匆匆恢复如常,“我既然答应了大长公主,自然不会退缩。”   平城嗤笑一声,“这是皇后殿下的东西,也就是我的东西,你明白吗?”那眼神更像是打量一个路边的乞儿,“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凉州回来的野丫头!”   谢盈轻笑,看着不远处的二人已经准备就绪,至于平城。她不让步,谢盈也好放下话:“平城公主,我不会让你输的太难看的。”   “谢盈,你放肆!”平城被激怒,“我不需要你让着我!”   谢盈才走两步,听了这话不得不停下脚步,认真的审视平城:“公主此话当真?”   “当真!”平城瞪大了眼睛,一副势在必得样子。   既然如此,谢盈的确没给平城留什么面子,轻松的拿了前面五个球赢得了面首。   “谢家二娘胜!”   皇后抓住这个机会再次同平宁大长公主说话,“二娘子真是得了西北侯一般风姿!”   马场上,谢盈即刻下马,平城看着谢盈的模样,心中一横便狠心的在自己马儿的背上拧了一下。   “公主!”伺候她的人被吓住了。   “马儿发疯了!”平城佯装着急的样子,其实平城根本不怕,她御马之术好,只是此刻她只想让谢盈知道得罪自己的后果。   马儿就这样直冲冲的冲向谢盈。   “宋娘子,二郎君退开!”宋娘子有些呆住了,谢盈便想想往旁边去拉,可是那马冲着她来,她只好往宋铨身边将宋锦琴推过去。   一时,许多宦官也都来拦着马,谢盈也打算与其周旋,“平城公主,你听我说!”   平城心中冷笑,又十分着急:“我害怕!我害怕!”马儿嘶吼着,将谢盈的解救之法掩盖。   看准时机平城再次控制马儿前去追赶谢盈。   “二娘子!”马场,高台的人心拧成一团。   周氏闻声往前来看时,险些晕过去:“盈儿!”   陈王离开本是去查看自己的马。   皇后也就这些伎俩,为了不让他威胁到桓王,就对他的马动手。二人尚在处理此事,又见桓王身边的人来牵马,言语间说着谢盈也要上场打马球。   匆匆解决,他就在那马厩旁瞧着谢盈骑马驰骋草场的洒脱模样。   眼看谢盈赢了,正要离开,就看到这一幕,“李淳,牵马来!”   缰绳还在平城手中,“我不敢松开!”平城继续佯装害怕急了,马场的人便是用了马料,也没有办法阻止马儿冲向谢盈。   陈王上马之后便往前奔去。平城竟然还想要伤害她!   平城察觉,即刻调转马儿,势必要撞上陈王。   “五哥,你就不该来多管闲事。”平城轻声说着,便不顾一切的冲过去。   “五大王!”李淳也驾马跟去。   谢盈本才要送这么口气,又看那马冲陈王前去,想起日前平城似乎和陈王有什么仇怨,看着那马也是办法。   习惯的摸了摸腰间,只能摸着一直腰带。思及周氏的话,这样的场合她作为小娘子不该带着刀。   四顾之下,唯有一旁插旗计分的地方,有她趁手的棋子。   谢盈不言便,匆忙上前扯出一把又迅速上马,匆匆赶去。   平城回首,谢盈拿着旗子要做什么,不是给她机会吗?不及多思考,平城将马儿再次又狠狠的拧了一下,掉头发狠的冲过去。   没想到谢盈举起那旗子,用尖头直接刺向那马耳下部,平城的马霎时没了疯劲,“陈王接一下公主!”   陈王随即捞了一把平城,平城平安无事的落在了地上。平城看着毫发无伤的二人,反倒是自己除了丑。   “滚!”平城一发狠便拔出簪子,刺在了陈王的马腿上。马儿颠簸,陈王也顺势落马。   谢盈即刻上前,“陈王!”   幸而李淳来的及时,陈王也只跌了一下。来不及关注自己,陈王便望向谢盈,咳嗽着说道:“你没事吧!”   她轻轻摇头,看陈王的目光落在她手上。   谢盈才觉手上有些湿漉漉,是她拔出旗子之时带出的,落在手上,还有些咸腥的味道。   她随即将那旗子丢在地上,不自觉的在衣衫上擦了两下,“吓着陈王了吧。”   “没有。”萧珂的目光不舍离去,她刚才的那一下快准狠,没有一丝犹豫,又飒又美。   红叶将帕子递上来,谢盈的神情便从坚定添上了窘迫,或许是她刚才习惯的在衣衫上擦拭吧……   一场惊魂后,平宁的语调早已不是漠然,变得严肃且寒冷道:“皇后垂范后宫,只着教养陛下子女实在是难以说服天下人。”   皇后愣了愣,即刻起身,言辞恳切的说着:“还请皇姑提点。”   “宫里的孩子,有怯弱如桓王,病弱如陈王,诸子尚有王爵,倒无事。只是跋扈如平城,名声在外,如何堪为大任?”   皇后咬着牙,“皇姑教训得是,是我疏于管教了。”   “疏于管教,皇后在我面前说这样不痛不痒的话?”平宁语气略重些,皇后的头便更低了。   平宁冷哼一声,“便是马儿发疯能疯这样久?还有目的的去撞人?”   皇后不敢辩驳却看着平宁向自己靠近,很是不安。   直到平宁拉住她的手,压低声音说道:“平城马术如何我心里有数,我知她故意为之,只是今日是皇后的局,我也好驳你的面,只彼此心里有数,留个体面。”   说完平宁神情便放缓许多,“皇后辛苦了。”   而周氏实在瞧不得女儿受伤,跟着宫里来的太医医女也就下了马场,“盈儿!”   谢盈看着阿娘眼中泪光忙上前扶住,鼻尖也有些酸酸的,“阿娘,我知错了。”   “你伤了何处没有啊!”周氏也顾不上自己和她说“让着”的话,眼中满是担心。   太医也随即上前来要为她把脉。   谢盈摇摇手拒绝了,“我没事,瞧瞧陈王吧!” 第十章 彩头匕首   刚才高台上的人大都瞧见了陈王策马前去,若能多些心思,陈王此番为的便是谢盈,周氏很是明了。   “五大王,深谢。”   谢盈跟着周氏,瞧着母亲认真的样子,脸上也是真诚的笑意,“多谢陈王了。”   萧珂望着她,分明身上还有些痛,此刻也减了三分,浅笑回应,“是平城太过任性了。”   谢盈轻轻点头,不过脸上的笑意褪色不少。   陈王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心中忐忑,只是她的眼眸迟迟没有离开他,萧珂越来越想知道,那样明艳动人的小娘子,此刻为何轻蹙眉头。   “盈儿,走吧!”周氏唤了一声,谢盈险些又忘了是万福礼而非作揖,四顾之下陈王掩面笑叹的样子,让她恨不得能钻到草里去。   谢盈回了高台,便收敛了很多,刚才的事情又是公主,又是功臣之后的,还不知道明天朝堂之上西北侯要经受什么样的风雨。   “外祖母。”   此刻的谢盈瞧上去就十分温顺,安静的坐在平宁大长公主身边,只是她眉宇间的清明,还是让人不敢靠近。   马场上再次热闹起来,刚才的事情好似就此揭过一般,平宁忽而问道:“盈儿,瞧着那宋家娘子如何啊?”   谢盈托着腮,将那红樱桃不停的在案上拨动,听见平宁问话,她才将那红樱桃丢回果盘子里,淡淡道:“是个温柔的娘子,若不论马球,其他的定是比我好吧!”   “我也觉得不错。”平宁说这话的时候,情绪变得轻松。   她懒懒的听着,就要敷衍,却捕捉到平宁言语间的愉悦,即刻望向平宁,“外祖母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平宁眼中更是带着骄傲和喜悦:“我同你母亲选中的,等五月田假,这位宋娘子就是你的嫂娘了。”   什么!   谢盈来了兴致,回首在身后的人群中去寻宋锦琴,她竟然是自己未来的嫂娘!   正探出身子,一位宫婢手中托盘的匕首却将她吸引,通体鎏金,刀鞘上镶嵌着红蓝绿三颗宝石,色泽诱人。   宝石周围的花纹蔓延,如云如海,格局很是不同。   过了好一会,便听见那马场上的宦者朗声道:“宁王彩头——鎏金宝石匕首!”   谢盈控制着不让自己站起身,还是忍不住往前探出身子去看,由衷的发出感叹:“这匕首真好看!”   平宁深知这丫头对什么金银财帛不伤心,唯独是这样小巧的兵器从小便是她的最爱。   “想去就去吧!”   谢盈回首看着平宁,眼中多了些犹豫。   “刚才的事你就别担心了,你舅舅难道还不帮着你么?”平宁温柔的说着,“难得来玩,别把自己拘谨了。”   她还是忧心忡忡的瞥了一眼周氏,“那阿娘……”   “我替你担着,快去吧!”平宁推了她一下,“宁王的好东西,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嗯嗯。”谢盈点了点头,便风风火火的跑下了高台,“娘子等等我!”红缨红叶都来不及跟上。   重新系好腰间的带子,谢盈又扶了扶发髻上的红花,又拍了拍马儿,眼眸中便是志在必得。   从新牵马出场,谢盈虽有收敛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开心。   “五郎,是二娘子。”李淳惊讶,萧珂随即抬眸,眼中的惊讶并不多,他知谢盈喜爱这些趁手的兵器物件。   “二娘子的马球,五郎你根本不是对手。”李淳担忧的说着,“何况刚才还伤了身子。”   “嗯。”陈王只轻轻的应了一声,李淳只能咬牙,几日前陈王便做了这个决定,自己也没办法劝说他。   定了定神,李淳只得低声道:“五郎,注意你的身子。”陈王轻轻点头便翻身上马。   “娘子,是陈王。”红缨凑到她的身边,谢盈忽而觉得今日自己不宜出门。   她无奈的叹了一声,“我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这一次她赢了是不知道让着陈王,输了又是故意让着陈王,闲言碎语的她最是讨厌了。   思来想去,谢盈也上了马,来到马场中,想要同陈王商讨一番。   “二娘子,没想到是你。”陈王轻笑,谢盈也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回应道:“我也没想到是陈王。”   说着谢盈的目光便瞥向高台,又一次成了“万众瞩目”了。   咬了咬唇,萧珂也看出她的为难,“怎么了?”   谢盈浅笑,“五大王,我有个新的主意。”   “愿闻其详。”陈王很是好奇她的脑中会是怎样的点子。   “我与五大王一人一球,以此为线,谁先进球那匕首便是谁的。”谢盈说得谨慎,萧珂这一次瞧见的是她眼底的忐忑。   “好。”不由分说萧珂便应下了,谢盈即刻抬起眼眸望向他,“五大王……”   “胜负之后,还请二娘子告知为何突然改了规矩。”陈王柔声说着,看着谢盈轻轻点头的样子,又补上一句,“我就是好奇,你别多心。”   谢盈这才长吁一口气,随即让红缨去吩咐。   “这是在做什么呀!”高台上的人议论着,“怎么多了一个球洞,真奇怪!”   叽叽喳喳的话谢盈也听了些,垂下眼眸不知说什么,略瞥了一眼陈王,他倒是坦然。   她现在可是怕死了御史台的那些人,真不知接下来长安城会有什么乱糟糟的说法。   “谢二娘子,一切都备好了。”宦官上前叫醒有些走神的谢盈。   耳边是宦官尖细而高的声音在说着新的规矩,谢盈的神情却没有半分轻松。   陈王忽而笑了一声,“你是在担心我赢不了你么?”   谢盈微微摇头,掩饰道:“刚才的事情,心有余悸罢。”   萧珂虽然不信,却也不知道她心底的想法,只是这场比赛已经箭在弦上,他只好尽力而为。   与他而言,中与不中,他都想将那匕首赠与她。   “五大王,二娘子,一切就绪了。”宦官在他们二人的马边放下了一个球,做了请示。   “那便开始吧!”陈王开口了,谢盈也就轻轻点头,手中的缰绳不自觉地握紧了。   “谢盈,别让着我!” 第十一章 流言变味了   陈王轻飘飘一句话让谢盈眼中浮现出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才要发问,一旁的宦者就敲响了铜锣。   谢盈瞳孔微缩,便握紧月杖,驱赶着球往前而去,二人不相上下。   那鲜红的发带在空中飘动,一双坚毅的眼神让他看出神:无论如何,我都想尽力赢她。   “驾!”谢盈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将球控制在月杖之下,只待时机,勒马之时,马儿嘶吼。   右手用力挥动,月杖将球带起,又抛出去,稳稳当当的落在那门洞前,然后缓缓的滚了进去。   谢盈停了下来,神情失意的下马。不远处的宦官敲响了锣鼓。可陈王并不想要停下。   “驾!”   陈王驰骋而过,将她的衣衫惊起,谢盈看着他往前去的架势,虽是惊讶,还是蹙起了眉头。   “五大王……”她低声喃喃后,便看着他勒马抬手击球,又是一声铜锣敲响,萧珂也进球了。   他长吁一口气,随即翻身下马,脚步匆匆的走向谢盈。   忽而只觉口中咸腥翻涌,萧珂咽了咽,再次将自己的神情稳定,如往常一般泰然自若。   谢盈愣愣的站在原地,他的身形落在她的眼中,就好似一杆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翠竹,遗世独立,又坚韧不拔。   陈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她在心里问自己。   萧珂比她高些,走进只是她也抬起了眼眸,本想要对他笑一笑,说出刚才他要知道的事情,却看见他泛白的脸颊,还有额间的汗珠。   “陈王……”谢盈有些担忧,便上前了一步,“你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而是拿过那托盘中的匕首,递到她的手中。   谢盈愣了一下,又伸出手去接,见他动了动嘴似乎要说什么,一双带着担忧的眼神紧紧的盯着萧珂:“我本想……”   只三个字,陈王便倒在了地上。   “陈王!”谢盈即刻蹲下,去查看,眉头霎时紧蹙:怎么会这样?   “让开。”李淳突然带着一堆人冲过来,“二娘子,属下这就将陈王带走。”   看着李淳让宦官将陈王架着离开,谢盈缓缓起身,心中生出许多疑惑:为什么不停下来?他想要说什么?   凰后看到陈王晕倒的场景,心中还是有些快活的,只是脸上又要做出很是担心的神情,“五郎出事了!”   “容儿,吩咐下去今日马球会就到此吧!”   马球会因为陈王的晕倒散了。   那些个小娘子本想接着这个机会结交谢盈,不过今日她刺马改规矩,险些伤了平城公主,陈王也晕倒,眼下没人敢接近。   虽然陈王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病秧子,虽然这次晕倒多是陈王自己身体不好的缘故,不过这些人说话都是要带上“谢盈”二字,她如何逃得掉?   之后的几日谢盈便闷在了西北侯府那里也不去。   好容易等到西北侯上朝的日子,听闻阿爹散了朝会,谢盈便让红叶去打听消息。   “红叶怎么还没回来啊!”越是就不见人,谢盈越是觉得如坐针毡。   正说着,红叶便回来了,“娘子打听到了!”   谢盈即刻离了矮凳往外走了两步,迎上红叶便急忙问道:“御史台那群人有没有说什么,阿爹有没有被陛下说……”   红叶摇头,“娘子,回来的小厮说,侯爷神情轻松,朝会一切如常。”   谢盈正要松口气,红叶又道:“只是外头有流言了。”   “这个我早就料到了。”谢盈气馁的回到主座,瘪了瘪嘴,声音都有些沙哑了,“这下阿娘定然不会再让我打马球了。”   这样想着她便觉得眼眶红红的,匆忙的抹了抹泪,她也知道是自己不好,“还是阿爹说得对,我该收敛些的。”   红叶瞧着谢盈委屈的样子,忙道:“流言不是娘子想的那样!”   “什么不是,难道话更难听了?”谢盈撇开目光,咬着唇,瞧着还有些可怜。   红缨也着急起来:“红叶,你快说啊!”   红叶只得长叹一声,“外头在议论的,是二娘子的婚事。”   谢盈即刻瞪着泪汪汪的眼睛,“我的婚事!”   摇了摇头,谢盈还是不愿意相信,“外头的话不该说是我不懂规矩?或者仗着……”   压低声音,她继续问道:“或者说我是仗着我阿爹西北侯战功赫赫,才这样目中无人。”   “怎么会没有人说呢!”谢盈揉了揉眼,此刻又像是嫌弃外头的流言。   谢盈咂咂嘴,她才回过神来,“不对啊,这事怎么扯到我的婚事上了!”   陈王养了几日,这才醒醒过来,便让李淳去打听谢盈的情况。恰逢今日朝会,李淳打听消息也更为方便。   回来时,萧珂靠在卧榻上,披着一件艾草色的襕袍,脸上还是泛白,正思索着什么。   “五郎,几日前的太医便说过你此刻不宜多思了。”李淳端着药便走了进来。   萧珂抬眸看了他一眼,轻呵一声,“少来,这次是吧心口的淤血吐了出来。”   李淳轻轻挑眉,随即将药递给他,“喝吧!”   既不接过汤药,他也不开口说话,李淳无奈长叹,“等着我告诉你才肯喝?”   陈王只垂下眼眸,又将手里的药典翻了一页。   “朝会并无大事,反倒是长安城关于谢二娘子和你不知怎的就拉扯到了婚事上。”   萧珂猛然坐起身,眉头蹙紧,神情严肃,“马场之上我并未太多露出端倪,这件事查过了吗?”   李淳摇头,“可流言之中说起五郎救人救的是谢盈,打马球愿意改规矩也是因为谢二娘子,只是长安城中人多口杂,如何去寻源头?”   陈王的手不自觉的握紧,这些举动只有他与李淳心知肚明,还会有谁知道?   思虑后,他便冷冷问道:“宫里查过了吗?”   “宫中虽有陛下授意,我也不敢过于声张。”李淳话语之中已经透露他暗自查访了。   陈王冷哼一声,“看来你是有消息了。”   李淳轻轻点头,“素日五郎并不许人靠近殿宇,唯独开了口子便是那日沐浴,五郎你想要做一身袴袍。”   “果然心思细腻,只我突然想要一身袴袍,便能察觉,我还真是小瞧人了。”陈王的眼中渐渐封上一层冰霜。 第十二章 搬离宫   陈王又陷入了沉思,当初他被人下毒,从小身子不好,皇帝的众多亲王都已经在长安城中建府,唯独陈王还住在后庭偏远的清思殿。   “这手总有一天是要伸到我这里来的。”陈王说完便将案上的汤药一口灌下去,“质华,看来我得像个办法搬离大明宫了。”   李淳,字质华。   “五郎,你要搬出去?”李淳只当自己的听错了,随即蹙起眉头,“在宫里至少他们还不能动手,若是建府长安城,只怕是……”   陈王冷哼,“既然如今手已经到了我这里,想必也不是一两日了。我在何处他们不都想要置我于死地么?”   李淳的神情变得自责,“说起来后庭的事,无论是陛下还是李家都无法插手。”   “出去了就能插手。”陈王挑眉,李淳便知道他笃定了主意。   他随即走进萧珂身旁,低声询问:“五郎是拿定主意了?”   “没有。”陈王叹息,李淳愣住,只得摇头附和着叹息一声,“五郎,还是那个五郎啊!”   陈王瞥了一眼,神情变得暗沉,却又不动声色,“表兄这话,我不明白。”   “近一月前,你从梦中醒来之后我便觉你有所改变,却又不知是何处不同,又几日觉得五郎并没有变。”   “变了。”陈王垂着眼眸,神情越发压抑。   梦中一切,于今日的陈王而然,已成昨日,可那心疼到无法呼吸的感觉却很真实。   上一世他能够离开大明宫,也是因为陛下旨意的关系,须得离开大明宫去建府迎娶谢盈。   这一世他叫停了皇帝赐婚的旨意,他只得需找些说辞让他离开大明宫。   这事暂且放下,只因陈王尚无头绪。才过了几日,萧珂心心念念的小娘子便送来了他的说辞。   “陈王。”   萧珂好了些,便习惯性的在庭院中坐着一人对弈,听到李淳急促的脚步声,瞥了一眼又继续自己的棋局。   “今日又带回来了什么消息?”说着他便取出一颗墨玉棋子放在棋盘上。   李淳颔首回禀,“西北侯夫人替谢二娘子上表,说要探视五大王。”   陈王将手中的白玉棋子松开,霎时落回棋盒中,轻轻“嘣”的一声,便好似投入了他的心海,漾出波澜。   他的唇边缓缓添上一抹笑意,“她怎么会想到来看我?”   “五郎,外命妇的事,都得经过宣徽殿。”李淳低声提醒。   萧珂侧目瞥了李淳一眼,自己这个表兄真是会找时机给他泼冷水。他的笑意虽然减了半分,却抵不住心底的愉悦,谢盈竟然会想来看他。   定了定神,陈王的脸上再次扬起笑容,忽而笑出了声。   李淳“嗯”的疑惑了一声,五郎这般喜爱谢家二娘子,那谢家娘子若是不能进宫,他怎么能还笑得出。   陈王忽而起身,整理衣冠,才望向李淳说道:“理由来了。”   “理由?”李淳一时没明白,萧珂已经踏出步子往殿外走去,“陛下此刻在何处?”   李淳即刻跟上,“陛下今日在思政殿。”   “嗯。”得了消息,陈王的步子越发的快了。   绕过绫绮殿,过含凉与蓬莱两座殿宇,又经紫宸殿,陈王才赶到思政殿。   想来今日事多,六部尚书才脚步匆匆的离开殿宇,这其中也不乏西北侯谢远,他如今还兼着兵部尚书的职务。   “陈王!”众人行礼。   “诸位辛苦了。”萧珂以礼待之。   礼尚往来后,谢远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萧珂即刻道:“多日不见侯爷了。”   谢远愣了愣,忙道:“五大王身子可还好吗?”   “我很好。”   听到这话谢远才松了口气,“五大王莫怪,二娘她常年跟着我呆在凉州,有时候没个轻重,我……”   萧珂听这话一愣,谢远这是要为谢盈求得他的原谅么?   他只得笑叹一声,“我很喜欢二娘子的性子。”   “是,”谢远想要应下,回过神来才觉得刚才的话不对,即刻反驳道:“不是,二娘子性子随我,所以就……”   谢远也不知说什么了,只好揖礼,“五大王。”   陈王即刻扶着他,柔声道:“侯爷不必说这些话,我也未曾怪过二娘子。”   “可……”谢远说着便叹了一声,想起谢盈又道:“二娘这几日都闷闷的。”   “等过些日子,我再好些,我同她说说话吧!”陈王含笑说着。   谢远想起那日皇帝同他说的话,随即点头应下,“那就劳烦陈王开解二娘了。”   “好。”   二人聊完,李元便上前,“五大王,圣人等候多时了。”   陈王踏入思政殿,皇帝早已离开了处理公文的案牍,上前两步细细打量陈王,“五郎,你好些了么?”   萧珂轻点头,“阿爹放心,经过这件事,太医说吐了一次毒血,身子更好了。”   皇帝眼中露出惊喜,也松了口气,“说到底还是我曾经没能保护好你们母子三人。”   此话霎时将父子二人心间最柔软的地方揭开,陈王即刻安慰道:“阿爹不必介怀,五郎这次定然会好好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你是说谢家二娘子?”皇帝轻叹一声。   萧珂点了点头,皇帝随即蹙眉,“长安城里流言纷纷,想必你也知道了。”   皇帝眼中添上愠色,“这件事一看就是有人有意为之。”   “儿知道,阿爹放心。”陈王继续宽慰道,“儿知道阿爹此刻无法插手这件事,所以我想要自己去解决。”   “五郎,你此刻想要做什么?”皇帝认真的看着他。   陈王随即跪下,“陛下,我想出宫。宫外陈王府建成已有多年,臣深知陛下庇佑,只是臣已经长大,更不想一直处于被动。”   “此话何意?”皇帝沉声问。   “阿爹,宫中也已经有了他们的爪牙,您身为帝王,后庭的事不能插手太多,儿只好出宫才能有一线生机。”   皇帝俯身扶着他,认真的道来:“五郎,离开了皇宫,我是能够更多的插手,他们也可以,那么你的危险也就多了三分。”   “陛下既托臣厚望,此刻更改放手。” 第十三章 谢盈的闹心日常   “搬吧!”皇帝长叹一声,“这样也便于你同谢家娘子交好。”   陈王愣了一会,即刻开口解释:“阿爹,我……”   皇帝扶起他,浅笑道:“我其实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只是没找到说法,如今谢娘子来,我也有了说辞。”   “出宫后,照顾好自己。”说着皇帝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我本想一道旨意解决这件事,可如今没有旨意,你们之间便是能靠你自己了。”   “阿爹,只一年,很快的。”萧珂轻笑,他也不知自己究竟何处来的把握,能够让谢盈喜欢上他。   不试一试,又怎么能够知道答案呢?   陈王宫中暗流汹涌,却不想谢盈在西北侯府每日也是担心不已。   她担心的只是有些不同。   “娘子,没打听到陈王的近况。”这一日红叶又没打听到什么,说话的声音也变小了。   此刻谢盈坐在窗前,眼前是花红柳绿,听了红叶的话便却止不住的叹息,“这流言怎么就变味了呢?”   喃喃之后她才无奈的看向红叶,再次确认了一遍“什么都打听不到吗?”   红叶复述了一遍,谢盈刚想要长长的松一口气,转念又问道:“那陈王知道这些流言吗?”   这几日谢盈在西北侯府将陈王的生平摸了个清楚。   陈王,名珂,德妃李氏之子。当初德妃生下他和淮阳公主就撒手人寰了,因台中不足,从小身子不好,是长安城诸位亲王之中出了名的病秧子。   而陈王的胞妹淮阳公主,四五年前和亲吐蕃,皇帝便追赠德妃为敦懿皇后。   “应该知道吧!”红叶想了想。   谢盈随即叹道:“这事究竟是怎么拉扯到陈王,还有我身上的?”   因为烦恼,谢盈也曾经旁敲侧击过西北侯和周氏的态度,可他们二人对此事并不着急,周氏也同谢盈说起。   西北侯府一直以来都想要避开这些人的目光,眼下躲不开,便也只好任他们评说,毕竟陈王是圣人之子,也不敢久论的。   话虽如此,后来几日的话题又变了一个样子。   “我的婚事能够决定那位亲王成为未来的……帝王。”谢盈趴在窗上蹙眉念叨着。   这样的谈话数不胜数:“西北侯怎么可能让二娘子嫁个陈王呢!”   “西北侯那可是圣人年少时的伴读,也不无可能。”   “陈王好歹是敦懿皇后之子,就是身子骨不好!”   “就算是陈王,那样的身子有什么指望,做皇帝?只怕要死在圣人之前!”   “西北侯就这么一个视若珍宝的女儿!”   ……   谢盈越想越心烦,蹙眉不悦的说:“这都是些什么话?”   “自然是些混账话!”红缨即刻道。   红叶也送上一杯茶替她顺顺气,“娘子,要不明日我就不去听这些了。”   谢盈哪有心思喝茶,蹙着眉头无力的说着:“他们话里话外都是我的婚事,要么就是说建议阿爹要认真挑选,要么就建议陈王要识时务。”   “这不是在挑拨吗?”谢盈揉了揉额头,心里想着要是这件事让陛下和阿爹有些嫌隙,西北侯府才是大祸临头了!   想了想,谢盈忽而拍手,自以为自己说对了,眉头便蹙起,“不行,不能让人挑拨了!”   随后她便看着红叶,“这都七八日了一点消息都探听不出,真的出了事西北侯府该如何?”   红叶看着她蹙眉的样子忙问:“娘子要做什么?”   “今日我去一次,去看看这个陈王府到底是怎样。”   说完谢盈也拿定了主意,选了一身不张扬杏色高腰衫裙,带着长帷帽,偷偷的从马厩出府。   陈王府在崇仁坊,对着朱雀门的大街开了门。   待谢盈站定,便抬手将帷帽掀起一条缝隙,目光便望向陈王府。陈王府门前,有两位士兵驻守,神情严肃。   各家亲王都可以对着大街开门,只是把守的人也不过负责府中事务的仆人,怎么陈王府是士兵?   “二娘!”谢盈心中一紧,还是遇上了熟悉的人,她站在原地,不敢回首。   身后的人又唤了她一声,“二娘。”   “兄长。”谢盈咬了咬唇,缓缓回身行礼,借着帷帽,试探的抬了抬眼眸,果然见到谢旻脸上的愠色。   小心翼翼的上前,谢盈便笑了笑,“好巧,在这里能够遇上兄长……”   谢旻看了一眼一旁的红叶,他便心知肚明了:“只带了红叶一个人,偷偷出来的?”   谢盈搓了搓手,低声道:“兄长,我……”   “先回府。”   谢旻虽然学文,性子也坚韧,做事说一不二。虽然谢盈不常年在他身边,自家妹妹必须护着,更何况此刻她是悄悄出门。   她只得跟在谢旻身后回西北侯府,一路上还时不时探头,低声说道:“兄长,我错了。”   “嗯。”   就算此刻谢旻没有理会她,但是在进府的时候还是为她做了掩护,若是让阿娘知道,谢盈或许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了。   随后谢盈便被拉到了谢旻的枫林堂。   “说吧,去陈王府做什么。”谢旻虽然没有松缓神情,话语还是温柔了许多。   谢盈取下帷帽,此刻乖巧如沐浴阳光的猫儿,“我就是想知道陈王的近况,毕竟当初的事也有我的一半……”   “阿爹阿娘已经说过了,这件事不要理会。”谢旻轻叹一声。   她想起红叶在外头听到的话,随即道:“可是当日众目睽睽,我就是担心御史台,难道哥哥这几日没有被烦扰吗?”   “没有。”谢旻轻轻摇头。   谢盈愣了愣,不相信的又问了一遍,“御史台真的没有拿这件事做文章?”   谢旻无奈的笑了一声,“你放心吧!”   听了这话谢盈才松了一口气,又闻谢旻说道:“只是陈王因为身体的缘故并不住陈王府,而是住在宫里。”   “宫里?”谢盈瞪圆眼睛,又蹙起眉头,“难怪我一直打听不到消息。”   她越说越小声,回首望向红叶,难道这丫头回来就好就把探听消息的本领给丢了,连陈王住在何处都没打听清楚。   谢旻瞧她模样,遂斟了一杯茶递给她,又解释道:“这里是长安,只有宗亲或是我们家这样的近臣才会知道。” 第十四章 受邀陈王府   皇后得到陈王离宫的旨意,有些惊讶,但也无法,他们父子之间她怎么都说不上什么话。   “那皇后殿下打算做什么?”容儿示意宫婢将旨意拿走,又上前问道。   皇后揉了揉额头,眼下的一切她尚能应对自如:“既然暮春马球会都有了,是不是就该‘兰亭集’了?”   容儿微微颔首,“婢子这就让人去办。”   待萧珂在陈王府安定后,他便亲手写了邀请的帖子送去了西北侯府。   谢盈为此悬心了十几日,突然收到了邀请帖,此刻只能站在院中愣住了。   “陈王府送来的?”谢盈狐疑的看着仆妇手中的帖子。   仆妇再次确认的点了点头,“错不了,就是陈王府送来的,说是给二娘子的。”   “指名道姓给我的?”   “正是。”仆妇无奈的笑着,谢盈才小心翼翼的接过,心中嘟囔起来:陈王这是要做什么?   谢盈转身便回了浣花堂中,坐在案前,小心翼翼的翻开:闻谢二娘子有心探视,今病愈,特亲写此帖,请二娘子过府一叙。   “五大王写了什么?”红叶看谢盈不再展开,不解娘子为何看得如此慢悠悠,也凑了过来,即刻夸了起来:“这字真好看。”   她瞥了一眼红叶,不服的说:“你瞧瞧陈王这字,几日前我入宫的拜帖还是阿娘替我写的。”   红叶掩面浅笑,谢盈识字也爱读书,偏偏写字女工之事她又不擅长。   “那娘子要回帖子吗?”   谢盈无奈的点了点头,“陈王都是自己写的,我也该自己写,才算不失礼数啊!”   红缨得了红叶的眼色便将笔墨取出来,放在她的案上:“那娘子想好了吗?”   谢盈即刻抬手看着目光炽热的二人,便羞恼的合上帖子要打她们一下,“你们两个现在还知道来笑话我了!”   相视一眼,二人又笑道:“我们再怎么笑,娘子也得自己写着帖子呀!”   “这倒是,”谢盈说着便咬了咬笔头,思考了会便在一旁备用的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好”字。   谢盈偷偷瞥了一眼她们,即刻蹙眉将纸团成团,“一个字,太敷衍了。”   红叶红缨附和的点头。她又提笔,可直到墨滴缓缓落在纸张上,谢盈还是没想出什么。   “可我不会那些文绉绉的字句。”她搁下笔,小脸儿便也像那张滴了墨的字一样皱成一团。   思索着,谢盈便望着自己的书架子出神,随手指了指,“拿本诗书给我吧!”   红缨应了一声便取下了《诗经》递给谢盈。   谢盈拿在手上,翻了翻,“这本书我都还没怎么看过……”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她又匆匆翻动,忽而看到那一页左下角写着一句: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反反复复念了几句,谢盈便合上书,“就这个了!”   说着她就缓慢的在那帖子上,认真的将诗句誊写下来。待字迹干了,便递给红叶,“今日就给陈王送去,明日我们就去!”   “明日!”   谢盈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在她看来这么好的解释机会,她不能错过,只要能够让西北侯府安安稳稳的在长安久存,她做什么都愿意。   只是顾忌阿娘的话,小娘子还是要持重一些,她只好将日子推到明日了。   帖子很快送到了萧珂手中,帖子上既没有敬语,也无落款,便是那字的笔力去瞧上去也不均匀。   不知不觉萧珂嘴角扬起笑容,李淳却突然叹了一声,萧珂回过神只当自己是失态了。   看着萧珂情绪的变化,李淳只好道:“五郎,二娘子派来的人说明日就来。”   陈王的身子微微一震,眼眸中的一切又恢复如常,“那就准备一下吧!”   昼夜更替不过一瞬,因为要去见陈王,谢盈练武之后便被周氏身边的阿婆压在铜镜前装扮。   月白色的圆领衫,淡黄与白相间的十二破裙,外头再罩上一件藤色的圆领半臂,很是清新淡雅。   虽然还是那双环垂髻,今日垂下的环髻上换做黄色的绳子,和衣衫上的团花相称。头顶带着一朵羊脂白玉雕刻的玉兰冠。   一切准备就绪,谢盈又被安排坐马车去了陈王府。   路途虽不远,只是她一人在马车里也憋闷,直到马车在陈王府的二门前停下,谢盈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周氏同她说进了王府莫要斜视,她这性子总是忍不住的。   “你来了。”   正看向二门外的王府格局,便闻得萧珂笑言。   谢盈即刻垂下眼眸颔首福礼:“妾西北侯府谢氏二娘拜见陈王。”   她今日竟然没有错礼数,陈王嘴角噙着笑,那目光真是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随我来吧!”   “嗯。”她低着头便跟着往前走。   “这是内堂,我的阿娘,敦懿皇后的名讳李如兰,既然是内院正堂,我便名其思兰堂。”陈王带着她走得很缓慢,谢盈只匆匆瞥了一眼。   她心中着急,巴不得早些和陈王说她心里的话,可今日她是客人,只好压制着自己内心的冲动,又担心自己错漏。   “过了这个门后面便是我住的堂室,还有四座堂室院落,都是……”陈王含笑说着,忽而停顿下来。   除了他自己住下的堂室——松竹堂,剩下的便是亲王该有的规制孺人二人,媵妾十人。   “不说了,去……”他回身,谢盈一直低着头走路,此刻便直勾勾的撞在他的怀里。   谢盈揉了揉额头,因为靠的太近,萧珂只害怕自己的心跳会出卖他,即刻推了两步。   她只当是自己的头将陈王撞得往后退了,又抬眸便看着陈王的手放在胸口上,神情看上去是疼的。   谢盈此刻还有些发懵,环顾四周,才看着李淳将军走上前来,“李将军不该站在陈王身后吗?”   目光再次挪回陈王的身上,谢盈才算是回过神来,即刻蹙起眉头,匆匆询问:“五大王,你没事吧!”   谢盈眼中翻涌出歉意,她自己的身子骨还挺好的,刚才那一撞对陈王而言,会不会伤到陈王?   她抬了抬手,又蓦然放下。   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萧珂多想此刻就能拉住她的手,告诉她:我很好,你放心! 第十五章 做客陈王府   “先去松竹堂吧!”陈王低声说着,李淳便扶着他继续往前走。   谢盈还留在原地,红叶红缨即刻上前,“娘子,没事吧!”   “我没事,”谢盈更着急了,“要是陈王又出事了,我今日来的目的不就一场空了吗?”   红叶赶紧为她宽心,“娘子,五大王并未生气,你今日就是太小心翼翼了,放松些。”   放松些!   谢盈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旋即跟上前面的陈王。   陈王的松竹堂却是被松竹围绕着,就像谢盈那日在马场上所见的陈王一眼,苍劲挺拔,遗世独立中带着孤独。   院子内外还散发着一股药材的苦味,谢盈心中生出些伤感,陈王这样容貌与体格,却偏偏体弱多病。   萧珂回首,看着谢盈站在庭院之中,虽然衣着淡雅,她坚毅的火红的心在跳动,倔强着,正是他这院落中缺失的红梅。   “进来吧!”   谢盈回过神,忙点就提着裙子向他奔去,“就来了!”   才要踏上阶梯,谢盈才理清思绪,这里可是陈王府。   深呼一口气她又一步一趋的走到松竹堂前,此刻又变得犹豫不决,陈王摇头笑叹,“进来吧!”   屋中已经备好的茶水,谢盈不仅仅放轻了步子,也放轻了呼吸,自己倒是没什么,要是涉及西北侯府,她还是得低头的。   “不用如此拘束。”   萧珂瞧着她一路上时而眉眼弯弯言语开朗,时而谨慎着不敢行差踏错,怎肯继续将她拘束着?   拿在手中的茶盏又被她放下,低声道:“多谢陈王。”   “既然不拘束,那我先谢谢你还惦记着来看我。”   陈王不想挪开目光,看着她抱着茶碗喝茶都透露出可爱来,与茶碗相对的一双眼眸清澈动人。   谢盈的手微微颤抖,又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的案上:“就是想着陈王当日是因为我才会如此的,我心中过意不去,刚才还……”   “是我自己身子不好,与你无关。”萧珂轻叹,瞥见她茶碗空荡荡的又让人添了一杯。“你那一撞也不碍事,放心我很好。”   “那天我既然已经赢了,为何五大王还要继续?”   陈王看了她许久,才道:“我听闻谢家二娘子很喜欢这些趁手的兵器,想着你帮了我几次,若是赢了送你也好。”   谢盈忽而恍然大悟,“五大王当时就是想对我说这个,只是身子不济,才晕过去了吗?”   “嗯。”陈王颔首,“那当日你为何会那样看着我。”   “其实后来我便知道平城公主的马儿出事是故意的,只是看你还维护她,心里觉得气愤也难过。”谢盈解释道。   “是这样啊……”   于是二人又这样在松竹堂坐了好久,谢盈渐渐觉得如坐针毡,却不知要怎么和只见过几面的陈王开口。   陈王可是陛下的儿子,是个得罪不起的人。谢盈心想着。   “谢盈。”   “陈王!”   二人同时开口,萧珂的眼眸随即笑起来,“你先说吧!”   谢盈瞥了一眼案上的东西,才试探的看着他:“我能不能要一碟子糕点?”   “饿了么?”陈王一边问,一边示意仆妇去准备。   她轻轻点头,萧珂又继续询问:“今日怎么忘了用膳?”   谢盈没有答话,陈王便再问了。   厨堂的仆妇也不敢怠慢,陈王说西北侯府的二娘子是陈王府的第一个客人,让她们备九宫食盒一份,这样各式各样的糕点都有。   不过一会婢子便将送来两分食盒,谢盈已经望眼欲穿了,只是身处王府一直压制着。   陈王一直看她,今日也不知笑了几次,每一次都像是心中开出了一朵花儿,“若是饿了,就吃吧!”   谢盈饿极了,只扫了一眼,便拿起一个透花糍咬上一口。   刚才还有些怏怏的小娘子,一下子便有了精神,陈王不自觉的也拿起那个透花糍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五大王也觉得透花糍好吃吧!”谢盈本笑着,可与陈王目光交汇的那一刻,谢盈愣住了。   几次匆忙,她才看认真的打量陈王的容貌。面庞的肌肤如同秋月是清冷之色,一双眼是秋色的流金之光温柔温暖。   “好吃。”   萧珂因为身子常年服药,这些东西他其实用的少,太医说不好克化,今日吃过真是色香味面面俱到。   他还是没有多吃,瞧谢盈吃的开心,遂放在一旁,问道:“今晨是怎么回事?”   谢盈先长叹一声,“早起我练了武,阿娘身边的仆妇们就拉着我梳头打扮,就没有吃。”   “那这些够吗?”陈王柔声问道。   她抬起眼眸,眸光中是不胜感激,“够了。”   再次对上陈王的眸子,谢盈愣了愣,这一次不再是打量他的容貌,反而是觉得自己被一份温柔包裹着。   谢盈放下手中的糕点,陈王便着急起来,“不好吃吗?”   摇摇头,谢盈遂道:“我其实也不单单是为了看看陈王。”   “那是为了什么?”   看着谢盈犹豫,陈王,忙道:“在我这里你无需拘束着,做你自己就好。”   谢盈只当他头一次说这话时客套,既然此刻陈王还是坚持,她也不必在做出小心翼翼的样子了。   仔细想想刚才饿了的时候似乎已经吧这件事抛去九霄云外了。   回过神,谢盈便将这几日她听到的流言都告知了陈王,听到陈王一声叹,谢盈便戛然而止,“五大王,我知道这些话……”   “没给你带来什么困扰吧!”没得谢盈解释,陈王开口让她即刻愣住了。   坐在矮凳上她微微摇头,又忙点头,“有。”   看着眉眼是期许的陈王蹙起眉头,谢盈马不停蹄的解释着:“我就是觉得外头的话太混账了,我怕陈王多心。”   “就万一,”谢盈认真的看着他,“我是说万一,他们的话让五大王与西北侯府误会,就……”   “你放心。”陈王眉头渐渐舒展开,温柔的看着她:“我倒是担心这件事会给你带来困扰。”   “嗯?”谢盈露出疑惑,“什么困扰。”   陈王笑叹,“这些人话语间其实都是在揣测西北侯带着你此刻回来,是不是为了将你嫁出去?” 第十六章 约定   “我这个性子,阿爹也不敢给我说亲事。”谢盈自嘲着。   陈王掩面笑着,谢盈继续蹙眉道:“可是这些人怎么能将我和五大王说在一处呢!”   笑意凝固,他直直的望着她眼底渐渐蒙上灰蒙蒙的月色,“这有什么问题吗?”   陈王忽而咳嗽了两声,谢盈霎时紧张起来,匆忙解释:“我不是说五大王不好,只是觉得五大王是圣人之子,我亦是功臣之后,这样的话落在御史台的嘴里,不是好话。”   “连累五大王,也连累阿爹。”   谢盈越说越小声,陈王倒是松了一口气。   原来她想的是御史台那群人会怎么说啊!   萧珂想起从前她冷冷拒绝他的时候,他便觉心中隐隐作痛,她说:我的婚事为什么要被一道旨意决定。   “五大王似乎不担心……”   “我担心,”陈王即刻接过她的话,浅笑的看着她,“以我之见,二娘子性子洒脱,自然不愿意被束缚吧!”   谢盈点了点头,低声喃喃:“五大王这次没叫我名字。”   “谢盈。”   她猛然抬起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眸,谢盈又匆匆躲开,“五大王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是阿爹说的,还是哥哥?”   萧珂笑着,眸中的温柔就像是闪烁着信心的夜空,静谧中带着神秘:“之后我会告诉你。”   “为什么?”谢盈不解,萧珂便将此话岔开,“其实我也不愿被束缚,你为人通透,多想,自会明白这些流言乃是皇家之争。”   谢盈点头,眉头却更是揉成一团,“皇家之争,那五大王知道是谁吗?”   “我知道。”陈王低声回应,谢盈却陷入了沉默。   西北侯府当年就是扶持当今圣人才有今日盛宠,这些年小心经营也是为了脱离皇家之争。   “我想见二娘子,也是想二娘子,乃至西北侯府不要多心。”萧珂其实已经洞悉她的来意,他自然不愿意这样。   但如果有一日真的娶了谢盈,即使不用西北侯府,世人都会说上三两句。   二人的神情都变得沉重,只是各有所思。   幸而鼓楼传来的鼓声将二人敲醒,这是市鼓,一旦敲响长安城的东西市便开始开放,街上的人更多了。   “既然我与你说开这件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御史台的人了。”陈王率先收回思绪。   他心中不停的在告诉自己,出了宫他便可以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了,终有一天可以同那些人抗衡,只愿那事他的身边可以有谢盈携手。   谢盈也点了点头,积压在心里十几日的担忧就此放下,“谢谢陈王。”   听着久未散去的钟声,陈王忽而道:“西北侯夫人想来重礼仪,等我身子好全了,带去东西市走走看看可好?”   “真的吗?”谢盈带着期许的问,要是有陈王带着自己出去逛一逛,阿娘一定不会拒绝的。   陈王点头确认,谢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谢谢陈王。”   “那你可要再坐一坐?”陈王看着她,谢盈的两只小手不安的搓动长裙,“那我先回去了。”   “也好,莫让夫人担心了。”   谢盈起身行礼便准备离开,陈王却也跟着起身,“五大王……”   “我送你。”说着陈王便先她一步迈出了松竹堂。   谢盈愣了一会,红叶低声提醒她才紧紧跟上。   没了负担谢盈才认真的打量陈王府,这里很大,毕竟王府的规制在此,只是往来的仆妇婢子并不多,便是刚才陈王的松竹堂中也没什么婢子伺候。   “其实也无需陈王送我。”谢盈探了探身子,想接着侧面瞧瞧陈王的神情,说不定自己还能思索些什么。   陈王忽而停下,她也即刻停下,只怕自己会撞上去。   “是我邀请你来,送你也是应当。”陈王回首浅笑,谢盈连连点头,又小心的跟上去。   直到坐上,马车谢盈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又闻得陈王开口:“谢盈,别忘了你我的约定!”   回首处,陈王还是笑着,谢盈再一次愣了愣,在红叶的催促下才匆忙上了车。   直到马车驾驶着离开了陈王府,坐在车辕的红缨即刻凑上去探听:“娘子,约定是什么?”   “陈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她正出神的喃喃着,便被红缨吓了一跳。   突然心跳加速,谢盈便红了脸庞:“就是去逛逛东西市啊!”   红缨的眼神熠熠生辉,“娘子,外头流言纷纷的,陈王这是不是要坐实流言啊……”   说着谢盈便捧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胡说什么,圣人之子也是可以随意评说的……”   越说越小声,谢盈便陷入了今日之事的回忆。   比起在宫里见到的那个眉眼淡淡的陈王,或是之前维护平城公主的他,她看到的是陈王的无可奈何,还有压制在心底想要挣扎的劲头。   而这个总是带着笑的陈王更让她眼前一亮,整个人有不一样的温暖。   “娘子,该下车了!”红缨再次将她惊醒。   谢盈望了望,已经是西北侯府的马厩了,这一次竟然不觉得闷,“这么快么?”   “红叶你今天回来加快了吗?”红缨问道。   红叶正拴马,即刻回应:“没有。”瞥了一眼谢盈又打趣的说起:“娘子怎么觉得今日快了!”   谢盈回过神,这个婢子可是一直都在松竹堂的,只好羞恼的望着她:“红叶,你现在越来越放肆了!”   得知谢盈归来,周氏身边的仆妇便赶来了,瞧见谢盈正和两个婢子说笑,遂咳嗽了两声。   “阿婆!”谢盈定睛一瞧,脸上的笑意便凝固了,“阿娘有什么事么?”   说着谢盈的心中一紧打起鼓了,仆妇的神情并不严肃,“正午了,娘子不该去同心堂用饭么?”   谢盈也不知周氏要做什么,忙道:“我还没饿,就先不吃了。”   仆妇一听便知道她要溜走,即刻回应,“同心堂已经备下了,娘子就算不用也陪着夫人说说话吧!”   果然躲不开了。   谢盈皮笑肉不笑的点头,“好。”   越是近同心堂,她越是忐忑不安,阿娘要是问起今日去陈王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要怎么回答啊……   阿爹和阿娘都说不再理会这件事的。 第十七章 兰亭集·序   谢盈规矩的来到同心堂,看着周氏备着的一桌子菜肴都是她日常爱吃的,便欢欢喜喜的走进去。   “又忘了规矩。”周氏含笑的瞧了她一眼,谢盈即刻福礼,周氏身后伺候她沃手的婢子已经将她团团围住。   一切准备就绪,谢盈便坐在周氏下首,可周氏并未拿起箸,眼睛一直盯着她。   谢盈坐得越发的规矩了,“阿娘,我今日没有错规矩吧!”   周氏轻轻摇头,眉眼带笑,“陈王今日都同你说了什么?”   她的身子微微一怔,心中随之咯噔一下,忙垂下眼眸低声道:“阿娘,怎么问我这个?”   这可是害羞的模样,周氏心底怀疑。   她又轻叹一声,“几日前不是你让我帮你递帖子去瞧瞧陈王么?”   “嗯,”谢盈点了点头,“还要谢谢阿娘!”   说着谢盈便要拿起箸为她夹菜,“阿娘等我这么久,应该饿了吧!”   周氏不动声色的看着她,谢盈越发的局促。   “罢了,先不说这个事了。”周氏没想不到那个性格如热烈的二娘子,还有这害羞的样子。   说着一旁的仆妇便递上一张帖子。   谢盈微微挑眉,“阿娘,这又是什么……”   “马球会你不是问我了么?”周氏浅笑,谢盈还有些发懵,周氏只好轻轻的戳了戳她的额头,“就是那个诗会。”   “我也要去吗?”谢盈一下字泄了气。   周氏认真点头的样子,谢盈更加不愿相信,瞪圆了眼睛问道:“我那日在马场上都那样了,外头这样风言风语的,还要请我去?”   “这是必然的,”周氏温柔的说起,“兰亭集的娘子们虽不重门第,可你今年回京,自然也该有你的位置。”   谢盈嘟了嘟嘴,为难道:“阿娘,可我是西北侯府的二娘子,长年居于西北,怎么可能会作诗?”   “你不会?”周氏无奈的看着她。   她即刻蹙眉,“就我那样的诗作,也就在凉州看得下去,京城里的小娘子都是七巧玲珑心,怎么比?”   说着周氏掩面浅笑,语气更加无奈了,“你呀!”   “阿娘,”谢盈缓缓拉起她的手,期许的望着:“要不推了吧!”   “这可不行。”周氏瞬间收回脸上的笑容,又认真起来。   谢盈只好可怜巴巴的望着她,“阿娘,我长于凉州,去了之后无论好坏,那些小娘子们心里也不会有心和我亲近,不过是为了探一探。”   “你想想哥哥可是去岁高中的人,我不行……”   她这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谢盈心里其实是不想在应付这样的场面了,正如阿爹和哥哥所说:长安不同于凉州。   周氏只好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轻叹一声后道:“这次做东的娘子是皇后殿下母家諴国公陈家。”   皇后殿下!   谢盈咬了咬唇,这可真的是不能推脱,西北侯府虽然是陛下重臣,諴国公何止重臣更是圣人的舅姑家,错漏半分朝堂上必起风云。   “我知道了。”谢盈低声应下。   周氏摩挲着她的手掌,温暖着她,“只是一个诗会雅集,你难道还不能应付?”   谢盈浅笑,让周氏宽心。   应付场面她能做,可她并不想去应付这样的事情。   正如她所言,这些小娘子们由诗书熏陶着,一颗七巧玲珑心,一张弯弯绕绕的嘴,直来直往不好么?   皇后母家做东,帖子必然送入京中诸位尚未成婚的亲王手中。   陈王正摆弄着他院子里池塘的锦鲤,听着理出将帖子念了一遍,冷笑便从唇边迸发出来。   “皇后殿下太看得上我了。”   萧珂扫了一眼帖子,“打听过了?”   李淳颔首,“上次去了马球会的各家郎君和娘子都会去。”   “諴国公府的帖子,想必几位亲王也都会去了,公主也会去?”萧珂想起此前平城的行为,总是担心她想要继续报复谢盈。   合上帖子,李淳遂道:“宫里递出来的消息,平城公主禁足,这一次兰亭集想必不会去了。”   “这个人可靠么?”萧珂的神情渐渐沉静。   “是从前伺候吨懿皇后的宦者,还有带进宫里的几个宫婢。”李淳说着,萧珂的眉头也缓缓的蹙在一起。   “我们在宫里还能护着他们,如今出来了,他们迟早会动手的,让他们小心些。”   萧珂说完便将手中最后一把秕谷丢进了鱼池,转身走向松竹堂。   待他坐定,萧珂添茶继续问道:“母亲身边的旧人不多,如今陈王府新开,从前近身伺候母亲的彦娘子也曾照顾过我,不妨请她来。”   陈王摩挲着茶杯,尚未送入口中,“毕竟内院中的事你我顾忌之处有限。”   李淳颔首作揖,“五郎自决定要搬离宫,我已经修书往淮南道,想必五月彦娘子就能入京了。”   瞥了他一眼,萧珂才敲了敲几案示意李淳来喝茶,看他拿起茶杯,还不忘呛他一句,“表兄如今都学会先斩后奏了。”   李淳只将茶一饮而尽,毫不在乎的说着:“那当初本就是一纸婚约的事,五郎也没告知郡公,就等着彦娘子盘问吧!”   萧珂轻笑,“彦娘子自然是向着我的。”此刻他倒是像个孩子,脸上写着不服气。   李淳也拗不过他,笑了笑又恢复如常,“府中的人还是要再细细的盘问一番,以免他们的手太长了。”   “嗯,”陈王喝了一口茶,叹了一声:“阿爹此刻还不好为我开口,也就只能让舅父家来做这个恶人了。”   “这些年明里暗里也给了他们许多绊子,多一件他们只会再添一笔。”李淳认真的说。   陈王沉思片刻,脸上露出担忧:“我不能随意与舅父联系,只能表兄下次修书之时,让舅父他们多留心。”   他的舅父是淮南郡公李锋,李家为淮南望族,故而先帝便选中李氏做了陛下还在潜邸之时的孺人。   李氏过身之后,当今圣人便卷入了皇族之争,他和淮阳便有舅父教养着,待陛下登临帝位,才将六岁的二人送回。   陈王和舅家关系一直密切,皇帝也有心维护,才有后来陈王身子不好,李淳可入宫中陪伴二人。 第十八章 谢旻也是香饽饽   兰亭集定在了四月三十日,正是诸位管家子弟从国子监放学的日子,场面就更加热闹了。   谢盈装扮好了,趁着梳头的仆妇不觉还是将那日鎏金匕首用绳子缚在手臂上,借着大袖一点也瞧不出。   红缨瞧仆妇就要进来,继续掸了掸她的衣服,便凑近些低声问:“娘子今日怎么带上匕首了?”   谢盈看着镜中的自己,含笑的说道:“我想带着。”   说着她又抬了抬手,匕首的金光便在铜镜中闪烁,“西北侯府的娘子就该兵器不离身。”   “二娘子。”   仆妇的声音吓得她即刻放下手,“怎么了?”还未回过神,声音也还有些颤抖。   红缨咬着牙憋笑,谢盈即刻瞪了她一眼,红缨更加忍不得了,退到红叶身边,“娘子她……”还未说完红缨便无声的笑起来。   只是仆妇一踏进屋中,她只能继续憋着劲儿了。   “二门外,马车备好了。”   谢盈点头便轻快的踏出浣花堂,暮春的光越发的灿烂,照得她心暖暖的,前几日的担忧早已烟消云散。   未及二门,便望见了谢旻,“兄长!”   她郎朗一声,即刻欣喜奔上前。却见谢旻眼神瞥向一旁,谢盈即刻刹住脚。   不出她所料,周氏也在二门外。   看着谢盈谨慎的探出头,周氏只能嗔怪的瞪了她一下,眼中布满宠溺,“咋们家那关在笼子里的猫儿总算是要放出去了。”   谢旻掩面笑了笑,“母亲宽心,我会照顾好盈儿的。”   周氏看了一眼谢旻,却没有急着点头,反而对着谢盈招招手。   她乖巧的上前,周氏却将她拉扯到一旁,“盈儿,今日去了诗会你可得看顾着你兄长。”   谢盈轻轻蹙眉,好奇的看着周氏:“哥哥那样稳重,不该看着我吗?”   “旻儿稳重不假,你只把我的话记在心里。”周氏说的语重心长,“顺便多和宋家娘子说说话。”   谢盈只当是母亲说哥哥在这件事上不通,忙打趣的问:“那个宋家呀!”   周氏无奈的拍了拍她的手,“上次的宋娘子是礼部宋尚书的长女。”周氏还未说完看谢旻动了动,只好催促他们,“你只记着我的话就好。”   “快去吧!”   谢盈坐在马车上反复思索着周氏话,“盈儿下车吧!”   待她回过神才发现已经到了曲江池畔,红叶拉开马车门,谢盈懵懵懂懂钻出去,抬头便看见陈王的正向他们走来。   “谢博士,县君。”陈王抬手作揖。   谢盈望见陈王的笑,不自觉的也笑起来,又跳下马车,谢旻连忙替她打圆场:“舍妹向来如此,陈王不必见怪。”   “很是好看。”陈王颔首应下后,便对着谢盈夸了一句。   谢旻愣了愣,只好上前一步,“五大王,我带着舍妹先行一步了。”   谢盈还未回过神来,便被谢旻拉着往前走,来不及再次福礼,她只好抬手冲他挥了挥。   踉跄了一下,谢旻即刻扶住她,便叹了一声:“你这回京的头一个朋友,没想到是陈王。”   谢盈看着他微微蹙眉的样子,便决心呛他一次,“马上我就有另一个朋友了。”   “嗯?”谢旻眼中多了些好奇。   “礼部宋尚书家的宋大娘子!”说着谢盈便吐了吐舌,没想到谢旻竟然红了耳朵。   “兄长,怎么了?”谢盈玩心大发,越凑越近。   忽而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女生的叹息声,“谢博士果真是长安第一风流人!”   “也不知今日谢博士写出什么诗作来!”   “去岁曲江宴的哪一首我至今念念不忘呢!”   谢盈轻轻挑眉,忽而笑出了声。谢旻佯装镇定的问:“笑什么?”   “我算是知道阿娘为什么让我看顾着你了!”谢盈长叹一声,忽而间便看着哥哥微愠的模样,便不在多言了。   “好了,女宾的席位在那边,快去吧!”谢旻沉沉的说了一句,便先走了。   看着兄长远去的背影,那可真是脚下生风。   笑叹后谢盈定了定神便往左边的女宾席位走去,几位小娘子看了看她又默不作声了,知道谢盈走过又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是怎么回事?”谢盈侧首问了问身后跟着的红叶与红缨。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不知道?”身后是一个清冷的娘子在说话,谢盈缓缓回首。   眼前的小娘子穿着山茶花色的衣裙,浑身的气质也如同山茶花丽影清冷。   谢盈听着曲江池畔对谢旻津津乐道的声音随即轻笑道:“西北侯府谢盈。”   那位小娘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目光匆忙的将她打量,又催下眼眸:“原来是谢博士的幼妹。”   “諴国公府陈玉茗。”   陈家,谢盈也将她打量,那她就是这一次做东的人,随即也可客气起来,“陈娘子。”   陈玉茗的眼中添了亮色,看着谢盈还有些激动,她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   还未等谢盈想明白,陈家娘子便浅笑的同她解释兰亭集此情此景究竟为何。   自谢旻十五岁亮相兰亭集,本就容貌迤逦,再文采斐然,辞藻可华丽却不是生硬堆砌,或是朴实词句又使人如沐春风,自然是长安城小娘子心中的才子。   于氏人眼中,谢旻这种第一次科举便中榜的,可谓凤毛麟角。   “是众人夸大其词了,”谢盈放低自己,不想因为哥哥的风采拉扯到她身上。   不想陈玉茗却摇头,认真的同她说:“谢博士的文辞可谓行云流水。”   陈家娘子说的便是谢旻去岁中榜的那一片论述——“何为师者”,故而陛下钦点他为国子监国子博士,便是监生也有比他岁数大的,可见谢旻知识渊博。   “何止我等闺阁娘子,便是诸州学者也深感文中尽相仿照,得起形者多,得起神者少。”   陈玉茗话中称赞,眼低的钦慕也渐渐显现。   谢盈心中叹息,哥哥这样玉一样的人物,在那些话本书里最是受人追捧的。多少女子为此倾心,想必眼前这位娘子也不例外。   即使将感情掩藏,压制,不经意间还是会被人察觉…… 第十九章 兰亭集   谢盈的目光忽而间便瞧见不远处的宋锦琴,想起平宁的话,便道:“陈娘子我与哥哥不同,我从小在军营里长大,诗书并不透彻。”   即使她神情浅淡,陈玉茗也不会失了礼数,随即开口道:“谢娘子也是通透之人。”   通透之人……   谢盈轻轻挑眉,渐渐的冷下神情,果然陈玉茗的眼眸中失落的神色被她察觉。   只是一刹,又恢复了她的端庄持重。   通透不就是说她看得清么?除了西北侯府不想惹人注目,所以压着哥哥的婚事不做声张。   而且她知道那些江畔说笑的娘子不过一时玩笑话,而眼前的这个人是切切实实的钦慕哥哥了。   “陈娘子是諴国公府的娘子,又是皇后殿下的侄女,比起我浑噩度日,更为通透。”   “什么?”陈玉茗愣了愣。   谢盈却突然福了福礼,“我瞧见我认识的娘子了,失陪了。”   这样弯弯绕绕的话累及了,谢盈只怕再同陈家娘子说上两句,就要把哥哥已有婚约的话丢在地上了。   其实马球会之后,谢盈虽然呆在家里,也有耳闻周氏操办哥哥的婚事,纳彩问名在她回来之前,纳吉、纳征,请期也都一一定下,只等五月吉日,便亲迎宋氏。   越走越快,谢盈总算是赶上她们:“宋娘子!”   一同走的两位小娘子即刻回首,宋锦琴颔首,温柔的说着:“难得二娘子记得我。”   谢盈浅笑:“我当然记得。”   而站在宋锦琴身边的是宋家的三娘子,宋锦瑟,正十二岁。   “锦瑟这位是西北侯府的二娘子。”   宋锦瑟即刻施礼,“谢家姐姐!”   这丫头也不怕生,眉眼带笑满是欢喜,说着她已经来拉住了谢盈的手,先买起乖来:“谢家姐姐以后可要帮我照顾我大姐姐。”   “是不是二郎教给你的,回去我就让阿娘打他。”宋锦琴红着脸,羞恼的轻声斥责道。   宋锦瑟即刻往谢盈身后躲去,“大姐姐好凶。”   忽而江畔又是一阵哄闹,“谢博士出题了!”   “长安四景。”   “这个题目大,又有趣儿!”   所谓兰亭集,“兰”字便有两层含义。可指君子如兰,便是郎君们郊游;亦指金兰之交,说的是娘子们相交。   因在曲江边的亭子中集会,故而称作“兰亭集”。   只是如今长安城的娘子郎君们多了,只得换个地方。   在那被纱屏一分为二的广场上,设一香烛铜鼎,燃起了一支香,香燃尽之前众人都可作诗。交给一旁的婢子张贴在屏风上,香烬后便由人品评,推出魁首,男女各一人。   只是现在的人都紧紧的靠着谢旻,便是小娘子们也都站在屏风前张望。   谢盈微微蹙眉:“哥哥真的这样受人欢迎么?”   “博士文采斐然,自然众星捧月。”宋锦琴远远的望着,眉眼处的温柔还添上了一抹情思。   “郎君追捧便罢,那些小娘子们……姐姐,”谢盈试探的开口,“你不生气么?”   “为何要生气?”宋锦琴掩面笑了笑,“既然他向我父母承诺,我自然信他。”   谢盈点了点头,哥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呢,既有承诺在前,自然不会再有差错。   她正思索着,宋锦琴便提议:“我们也去吧!”   谢盈愣了愣,忙道:“姐姐,我可不是我哥哥啊……”   宋锦琴已经向前走去,可她温柔的声音包裹着谢盈,驱使着她往前而去:“是与不是有什么要紧,有趣才好。”   众人眼看着谢盈走来,广场上的众人的目光便开始在兄妹二人之间流连,有胆子大的郎君便开口问:“谢博士舍妹马术我等有幸见过,不是舍妹诗书如何?”   “二娘从小跟着父亲在西北,不大喜爱,各位见外。”谢旻开口便先护着谢盈。   陈王则坐在一旁的案前,听着几个郎君说起谢盈当日马场的风姿,此刻已经郎朗在口了。   “红衣纵马惊飞雀,雅服提笔震天下。”   谢盈踏上阶梯一步便听到有人夸赞他们兄妹二人。   “这长安两处景致,谢博士可认?”那位郎君说完又朗声笑起来。   “文辞之间只不过得陛下之眼,何以震天下;幼妹习武只不过父母溺爱,我们实不敢当。”谢旻起身作揖。   几位郎君便轻叹一声,“谢博士还是如此谦逊。”   “正如哥哥所言,我也不敢当众人一声夸赞。”谢旻性子如此,谢盈此刻自然前来解围。   那便霎时便有郎君起哄,“听闻谢二娘子使长枪,擅短器,今日雅集,文斗无趣,也可添写武趣。”   西北侯府着一文一武真是离不开众人的眼,谢盈心中叹了一声。   定了定神,她便笑起来:“今日娘子们众多,刀剑无言,我可不敢。”   谢旻也随之起身,众人本以为他要说什么,却看向一旁的铜鼎,“诸位郎君,娘子,香已经燃过一半,可这纱屏之上也不过寥寥几首。”   陈玉茗也即刻吩咐人将今日备好的彩头摆上:“香燃过半,想必诸位心中丘壑以成,这便是今日我备下的魁首之礼。”   一旁的侍童即刻朗声道:“郎君魁首之礼——寒江居士真迹。”   “女君魁首之礼——班君字帖。”   谢盈轻轻蹙眉便退到宋锦琴身边,低声询问:“宋姐姐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宋锦琴扫了一眼那案上的两样东西即刻同她说起:寒江居士,五六百年前的隐士,擅长水墨话,真迹难求;班君,四百多年前的女诗人,最出名的还是她的一手好字,在娘子们之前流传多年。   “班君字,”谢盈一边说着一边瞥向案上的物品,红叶便明白了她的意图,“娘子若想得,不妨也写出一首。”   “未尝不可。”宋锦琴也洞悉了她眼中的渴望,也劝说起来。   谢盈摇头拒绝,“我的诗作,也只能让众人笑笑罢了。”   写的好也没什么,若是写得不好,这些人中总有和阿爹不同路,还不知言语中这样说西北侯府。   “那你去瞧瞧屏风上的,或许能写出什么来。”宋锦琴说完便走到一张案前提笔将自己此前所思写在纸上。 第二十章 因为字丑   谢盈看遍后,便凑到宋锦琴身边,她的诗句是长安四时景致,各有不同,用词言语都是温柔的。   再看屏风上贴着的诗作,也都大相庭径。   宋锦琴写完,先递给了谢盈,“我今日写的便是班君字。”   班君字字体娟秀,温柔中又不是笔力,眼下更是对了谢盈的胃口,既然自己想要那字帖,便要作诗,若是不好赢不了班君字贴也就罢了。   一时间她又提起兴趣来,在那纸上努力的写下:   君自长安来,绿柳后满荷。金叶迎疏梅,长安景最繁。   君往长安去,白杨阻黄沙。霜雪掩衰草,凉州尽荒无。   最后落笔,便听闻一旁想起了锣鼓之声,宋锦琴赶紧将她的诗贴在纱屏之上,“好了!”   随后郎君与娘子们便交换着品读诗作。   谢盈的诗之所以被那群郎君围着拜读绝非她的诗作是上佳,是因为她的字和其他娘子的字相比便丑了些。   此刻她正恨不得让及钻进那地上的缝隙里,宋锦琴却拉着谢盈看向一首诗作,便低声在她耳边说:“这是你哥哥写的。”   谢盈只瞥了一眼,心里的落差更大了,听着耳畔那些郎君讨论她的字,她根本不想躲开哥哥的一眼。   再次经过自己的诗作之时,谢盈又瞧瞧的探看情况,眼下只有陈王一人尚站在那诗作的面前。   她愣了愣,低声道:“五大王见笑了。”   这里人声嘈杂,众人都在七嘴八舌的议论,谢盈便佯装细细的看那首诗,同陈王说起话来。   “写得不错。”陈王的话语中带着笑,谢盈只得扯扯嘴角,“五大王不用安慰我。”   “你并不擅长诗书,这样本就很好了。”在陈王眼中,谢盈什么都是好的,毋庸置疑。   谢盈听了这车王话心中便觉松快了些,语调也变得欢愉了些:“那陈王有写吗?”   “我并没有。”陈王的确没有提笔,因为在他坐在这里起,自己的麻烦事就没有停过。   为此李淳也不得不前去周围暗访。   “二娘,快来!”宋锦琴呼唤了一声,透过屏风的雕花,谢盈又一次抬手晃了晃,眼角带着释然的笑意。   瞧着她,陈王也觉得释然,目光也随着纱屏后那翩然而动的人影远去。   又是一炷香燃尽,评定的结果便定了。谢盈坐在几案旁,是不是瞥向自己的诗作,可谓“鸡”立“鹤”群。   陈玉茗先是说了一堆客套的感谢之词,谢盈也没仔细听,知道陈家娘子开始宣布本次兰亭集男女君的魁首之时。   郎君们自然不必说,早已议论起谢旻来,“今日男君魁首谢家大郎君。”   眼看着谢旻得了那寒江居士的真迹,几位郎君又起哄起来,“博士何日娶妻呀!”   “只要谢博士一日未成婚,便一日是兰亭集的魁首,我们的诗可都失色了。”   谢盈听着便轻轻扯了扯宋锦琴的衣衫,“姐姐你听!”   宋锦琴即刻拖回自己的衣衫,红着脸颊,低声唤她:“二娘……”   她便不再打趣她,只托着腮看向那纱屏后各个挺拔的身姿,低声道:“就快了,就快了……”   言语间还有些得意。   “女君魁首谢家二娘子。”就在谢盈出神之时,陈玉茗宣读出来,小娘子们一片哗然。   宋锦琴赶紧拍了拍谢盈的肩头,“二娘子,你是魁首!”   谢盈回过神来,缓缓蹙起眉头,怀疑的问:“怎么可能是我?”   陈玉茗此刻已经将那帖子送到了她的眼前,谢盈看了她一眼,还有有些不愿意相信,“我怎么可能夺魁呢?”   再瞥一眼自己的诗作,她低声恼道:“我的字也不好看啊……”   “对啊,二娘子的诗作描写简单,何况长安盛之时何来满池荷花?”一时间便有娘子不解,开始质问。   “而且……谢娘子的字迹也不够娟秀……”   一旁的郎君便坐不住了,“这位娘子,就因为这字不好看,我们才觉有趣,才选的。”   谢盈深吸一口气,原来自己夺魁是因为“字丑”。   “字虽不好,可二娘子的立意与众人不同。”陈王悠然开口,“前四句正是长安四季景色,说到荷花,敢问娘子府中无莲池么?”   小娘子气势虽弱了些,还是继续同陈王辩驳,“有。可这四句景致平平,后面还有四句却言其他,却是不切题意。”   陈王轻呵一声,“众位娘子日常诗书多是小雅,格局清新,景致之上尽善尽美。可二娘子不同,她在凉州长大,眼中所见便是那十个字。”   “正好与长安景致相对,诸位郎君的诗书情怀更大,边疆苦寒与长安繁荣相对,却是让人眼前一亮。”   陈王说完,谢盈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自己从凉州回来不过短短一月,眼中所见就是长安繁荣,凉州荒无。   “若是我来选,我也会选谢娘子的诗作。”陈玉茗赞许了陈王的话,谢盈和其他的娘子们最大的不同,便是她眼中所知所见。   谢旻也说道:“诸位娘子见笑了,舍妹久居凉州,今岁归来,诗中不足还请诸位娘子见谅。”   陈玉茗又接过他的话:“正因从小跟着西北侯才有今日诗作之中所言。”   说着她又瞥向一旁的娘子们:“诸位娘子也无需气馁,我这就让人备下紫竹羊毫相赠。”   各位小娘子心中渐渐明白,谢盈不在她们的雅句也能让郎君们眼前一亮,有了谢盈,她的诗句便多谢了塞外思绪,这群在长安久居的郎君,心中还是向往那样的情景。   一场诗会后,屏风也就撤走了,众人可在曲江池畔自由结伴。   本以为谢旻是要来同她说什么,结果却是带走了宋锦琴,“你们走了,我怎么办……”   看着哥哥和宋娘子恰到好处的距离,谢盈心中竟然有些羡慕他们。   谢盈也得知谢旻想借着这次兰亭集告知众人他婚期将近,既然在宋尚书前立誓,他此生便不会食言。   “哥哥虽然是学文的,可是这件事上和阿爹还是一样的!”谢盈看着他们走远,“红叶你说是吧!”   “是。”   陈王的声音响起,谢盈即刻回首冲他笑起来,“陈王!” 第二十一章 遇蛇   陈王被她的笑意晃了一下,心跳渐渐加快,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夺魁了很高兴?”   谢盈一下便收敛了笑意,轻轻摇头,“我是觉得陈王说中了我那诗作里的想法。”   二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   他的眼眸亮了些,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不过看她脸上的喜悦已经淡了,想必是觉得自己胜之不武吧!   “你不必多心,正如陈娘子所言,长安城中的小娘子都安于堂室,并不是塞外风霜,保家卫国在郎君们心中总是一个愿景,选你并无不妥。”   谢盈眨了眨眼,长舒一口气,“我就是想要避开这样出风头的事。”   陈王又笑了一声,谢盈再次盯着他,“就算诗不好,字想要避开风头也不太容易。”   “嗯?”谢盈先是一愣,匆忙回过神来,小脸霎时成了皱巴巴的一团,“我又不是故意的,五大王又不是没见过,我尽力了。”   这样的谢盈落在他眼中,真是可爱极了。   不知不觉笑意更深了,谢盈渐渐觉得脸颊发烫,只好继续往前走去,“陈王请便吧!”   之前是马球会,刚才有事兰亭集诗会,她的风头也没有哪家的娘子敢同她说话。唯一同她交谈的宋娘子此刻也和哥哥走在一处。   所以在他出现的那一刻,谢盈觉得终于不用一个人在这里杵着。她也不在乎什么未婚男女不可同行的说法。   可是!   陈王竟然笑她,谢盈越想越气便往前走了。   反正和陈王交涉过几次,在她看来陈王和她也算是朋友了。谢盈边走边想,我也没说过将陈王看做朋友……   谢盈还没想好要怎么和陈王说,谁知萧珂三两步追上了她,“谢盈,我不是那个意思。”   此刻他的心中也在忐忑,怎么她此刻会生气,谢盈是个大气的性格怎么会……   “其实陈王……”既然陈王开口,谢盈便决心同他说一说,还未等到她开始解释,就看见眼前的林中晃过一个人影,她渐渐将小山眉揉出山峦。   萧珂也看见了,霎时沉下了脸,果然想要动手。   顾不上此刻的礼数,他不能伤了谢盈,于是陈王上前拉住了谢盈手臂,“快走!”   刚好二人绕过了一座假山,此处最是能够伏击人的。   谢盈不解陈王这是做什么,却看见假山石下便滑出三条毒蛇来。   陈王将她的手臂攥紧,将她往身后掩护,“先退后吧!”   正说着,萧珂才觉自己的手腕被什么东西抵住,他略回首瞥了一眼谢盈,她眉眼清冷,望着那三条蛇出神。   那不是出神,下一刻谢盈挣脱开陈王,随即将他往后一推,“得罪陈王了。”   萧珂退后的那一步便是蛇往前一步的时候,谢盈拍了拍自己的手臂,一把匕首便被她握住。   蛇在往前,谢盈迅速拔下了冠上两只金簪,快准狠的将两条蛇的尾巴扎在了还未离开的泥土中。   另外一条应该是闻到了血腥味道,瞬间发狂,谢盈低下身子,在那蛇扑过来的那一刻抓住了蛇的七寸。   手心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将那蛇开膛破肚,血染上了她合欢色的长裙,袖口上也开出了血红的小花。   对于这样的毒蛇,她也只是随手扔在一边,那两条蛇已经有逃开的迹象。   再次看准时机,谢盈踩住一条的七寸之时,手中的匕首又被她掷出去,正中另一条蛇的头顶。   “脚下的蛇你要留下么?”   这样的蛇都是被训练过的。   谢盈说完看了看四周,很是淡然:“李将军不在那就杀了好了。”   匕首正好在她勾着到的地方,拔起了匕首,又将脚下的蛇斩首,离开的时候,谢盈还踢了蛇身子一脚。   起身后她拍了拍手,看不想陈王之时,随即一笑:“解决了。”   萧珂的手渐渐握紧,她刚毅的样子落入他的眸海,早已掀起波澜,多想此刻就能够抱住她。   不断的克制,萧珂最后轻轻点头,又从怀中取出一条白净的手帕,“擦擦吧!”   谢盈拿过后便将匕首上的血迹擦干,陈王无奈叹息,伸出手为她拭去眉间落下的红色。   她的身子忽而一震,鼻尖是陈王衣袖淡淡的药草香,恍然间袖中似乎有什么银色的东西晃了她的眼。   抬眸,便与陈王的目光相对,“还好,你没事。”   声音很轻,此刻的日光披在陈王身上让谢盈晕乎乎的。   定了定神她便认真的说:“这种事我在凉州处理惯了,五大王有事我就难以辩驳了。”   陈王收回目光,长吁一口气,眼下谢盈最担心的还是西北侯府吧!   “你身上有血迹,恐被人知道,我带你去寻一件披风!”陈王还是拉着她的手臂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谢盈便觉得匕首渐渐发热,心中不知为何打起鼓来,她轻轻动了动,“我自己走吧!”   萧珂缓缓松开,心中很是过意不去:“这件事拖累你了。”   谢盈轻叹,“既然他们要动手,谁在这里他们都不会顾忌,不过陈王心中有数么?”   上一次是流言,这一次是毒蛇,父辈的皇位之争都是血雨腥风,而今她更不想掺和进去。   看了一眼萧珂,谢盈心里打了个结:陈王于她而言又有些不同……   “其实你想要躲开,我并不会……”萧珂说着又默然了。   看着谢盈淡然的神情,心底开始责问自己:若非自己,她和她想要保护的西北侯府都会被拉扯进来,既然她还不知道旨意的事……   想要放弃的念头渐渐在他头脑中盘旋。   “五大王,你是谢盈回长安后不为别的同我说话的人,”谢盈突然开口了。   这大约就是陈王的不同吧!   陷入沉默后,谢盈又道:“我当陈王是谢盈在长安的第一个朋友,谢盈不会躲。”   陈王回过神,波澜不惊的面容下,那颗心就要跳出来了,“是这样么?”   她的一句话将他从放弃的边缘拉回。   “对,”谢盈再次笃定,“回京之后,我的与众不同,和她们格格不入,又有一身武功,谁敢和我说话?”   她笑着,其实眼底带着愁绪,那个开朗的小姑娘其实也会有迷茫。抛开西北侯府,一身武艺,她也只是想要朋友的小娘子。   “与我而言,你也是。” 第二十二章 披风   陈王轻笑,似乎就要握住了她,想要放手真的不太容易。   “一旦站在了这里,你便和那些人对立了。”萧珂认真的看着她,她会为了西北侯府退后吗?   谢盈轻哼一声,“你罩着我呀!”   “什么?”陈王愣了愣。   谢盈凑近了些,低声道:“我兄长和我说,陛下看似不关心你,其实最关心的就是你了。”   “为朋友站在一处又何妨?”说着谢盈又挺直了腰板,“到时候五大王还是要帮我,帮西北侯府说说好话吧!”   说着她斜睨了陈王一眼。   “好。”萧珂也爽快的应下,有的时候他也会觉得,陛下和谢侯爷的交情还比他们父子之情要深些。   从前扶着陛下的臣下众多,只有西北侯府从未被猜忌,陛下甚至还想继续维护西北侯府的荣耀。   谢盈和陈王快步走过曲江池,才回到了陈王的马车处。   李淳也才风尘仆仆归来,陈王一切安然,见谢盈身上的血迹,即刻洞悉,“陈王……”   萧珂颔首应下,“去取我天青色的披风。”   说完他又看向谢盈,“上马车去换吧!”   谢盈轻轻点头,红叶红缨也即刻从西北侯府的马车赶来。兰亭集之时已经有侍童在侧,所以各家婢子都退出了帷幕。   过了好一会,谢盈才被她们扶下马车,正好遇上谢旻和宋锦琴。   “盈儿!”谢盈即刻转过身去,面对得又是陈王的胸膛,“哥哥,也回来了……”   一边说着,谢盈也发现陈王并没有退后,她抬眸看着他上扬的嘴角,便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即刻退后两步。   “五大王,我这就回去了。”说完她便招呼红叶红缨赶紧跑向谢旻。   看到谢旻微蹙的眉头,谢盈心想:完了,哥哥今天是不会护着我了……   宋锦琴即刻向她招手,“回去吧!”   “嗯。”谢盈心里挂念着周氏会不会说教自己,知道马车轱辘开始转动,她才急忙掀起帘子去看。   陈王的车架早走了。   眼底的一丝失落,便被宋锦琴捕捉,“二娘,你怎么了?”   “没有啊!”谢盈轻轻摇头,看着她又浅笑的问:“姐姐怎么坐我们的车了?”   宋锦琴瞥了一眼驾马的谢旻,“二郎他们结束了诗会就回去了,我想同他说说话便留了一会。”   谢盈轻轻点头,一时间二人之间也没什么说的。   宋锦琴忽而问道:“二娘,陈王待你似乎有些不同。”   “他是我第一个朋友呀!”谢盈只担心她会多是,又漾出笑容,“姐姐是第二个。”   可宋娘子还是叹了一口气,她即刻补充道:“陈王是第一个郎君里和我做朋友的,姐姐是第一个娘子里的。”   “呵呵!”宋锦琴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了,“我说的不是这个?”   宋锦琴清楚的瞧见陈王的眼眸中闪烁着熠熠的光辉,是谢盈带给她的,这话曾经也是宋铨说她看向谢旻的。   “我是说……”宋娘子才想好要如何说这话,马车却停下了,“宋娘子,到了。”   “之后再见吧!”说完宋锦琴便带上了长帷帽,下了马车。   到底宋娘子要说什么,陈王对她不同不就是朋友吗?   出神的时候,时间总是很快,谢盈也回了西北侯府,随后去同心堂请安。   “这披风……”周氏还未等谢盈行礼,眉头就蹙起来了。   谢旻忙道:“阿娘也知道二娘顽皮,摔了一跤,所以……”   “我并未给你们二人备上这样的披风。”周氏打断了他的话,“又要护着她。”   谢盈轻轻吐舌,“阿娘……”   “谁的?”   谢盈垂着头,声音越来越小:“陈王……”   “什么!”周氏并没有听清,脸上已经浮现出了愠色,谢旻即刻作揖道:“陈王。”   “陈王?”周氏有些不确定,想要确认,谢盈也就即刻跪下了,“阿娘,我错了……”   “我没怪你。”周氏喝了口茶,让自己定了定神,语气便温柔了些,“既然是陈王的东西,让人洗了,再去还吧!”   谢盈终于松了一口气,周氏即刻补上一句,“记得亲自去。”   她连连点头,没想到母亲竟然没有对她说教,此刻看着她的眼神也带着笑意,“快去用饭吧!”   规矩踏出同心堂的谢盈,便如放出笼子的猫儿,欣喜不已。披风也在晚风中轻轻飘动,谢盈叹道:“感谢披风!”   同心堂中尚留下谢旻和周氏。   周氏的神情再次恢复严肃,“盈儿和陈王走得很近吗?”   谢旻颔首,“是我没能看顾好二娘,母亲恕罪。”   “你何罪?”周氏挑眉。   “二娘回京本不该如此招摇,何况今日还是从陈王车马上离开,当时人虽不多,只是……”谢旻说着便叹了一声。   周氏示意仆妇让谢旻坐下,才同他细细说:“二娘和陈王的事,就不必在多心了。”   “阿娘?”谢旻不解,“先不说西北侯府盛宠,陈王是圣人之子,前些日子的流言虽无波澜,难道陛下心中就没有什么吗?”   “陛下自然不会有什么。”周氏的淡然让谢旻更加不解。   周氏只好将那日西北侯所说都告诉了谢旻,“我和侯爷都知道你要护着二娘,才瞒着你。”   “陛下决定,陈王驳回,然后想要等到二娘明确心意在成婚……”谢旻理了理思绪,这才如释重负。   周氏看着谢旻,只好蹙眉无奈的说着:“你和盈儿什么都好,就这件事上缺了根筋。”   谢旻颔首,“儿确实不太懂得感情之事。”   她只好揉了揉额头,“你倒是无妨,还有十几日宋娘子就是府中人了,倒是盈儿,还是要看陈王了。”   说了许多话,周氏也觉得累了,便挥了挥手,“去吧!这件事先瞒着盈儿。”   ……   点燃灯火,陈王的松竹堂才亮起来,他随手合上了案上的盒子,李淳也一言不发。   盒子长三尺,上面浮雕精美,还勾上了金色。   “这蛇是没法查来处的。”陈王的手敲打在那盒子上。   李淳颔首,即刻回应:“是我离开太久了,五郎他们是要逼你出手么?”   陈王紧紧的盯着那只盒子,“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担心她……” 第二十三章 包粽子   入夜后,他的梦里像是从前,谢盈冰冷的躺在他的怀中,脸色煞白,没有任何呼吸。   他抱着她,可四周不是陈王府,是金銮殿,本以为他们能够携手走完这一生,为什么是这样……   不过鸡鸣他便醒来,“吱呀!”   李淳听见动静即刻来到他的房间,却见陈王衣着单薄,手中握着盒中的存放多年的剑。   “五郎,你做什么!”李淳三两步上前握住剑。   萧珂瞳孔微缩,“既然都走到这里了,何须在遮掩?”说着他又看着手中正散发寒光的长剑,“这把剑还未用过。”   “五郎。”李淳的声音变得无奈。   这个盒子里的剑是萧珂十五岁的时候淮南郡公送来的生辰贺礼,有李淳在他身边,其实陈王也会一些不费体力的武事,可这些并不入流。   可要作为未来帝王,须得文武兼备,他就要能够提剑运剑。   “明日东西市一开就拿去开刃吧。”萧珂走到卧榻上,李淳动了动嘴角却不知要从何处说起。   “是。”李淳退出了松竹堂。   此刻的天际也泛起了鱼肚白,陈王想起刚才的梦,那是他心底最恐惧的事情——谢盈的死。   心抽疼了一下,陈王轻轻蹙眉,就算是被发现的危险,也不能让皇后伤害谢盈,还有她身后的西北侯府……   天大亮,日光散在院落之中,西北侯府又热闹起来了!   谢盈练武后同哥哥一同前往同心堂问安,   “过几日端阳日,挂的艾草,撒的雄黄粉,都备好了么?”周氏正询问府中的管事。   瞧见他们来了,管家应答后就匆忙离开。   周氏眉眼带笑:“难得旻儿这一个月都在家里。”   “母亲受累了。”谢旻礼数周全,谢盈也就只好笑着附和一句,周氏也只得宠溺一笑。   “还有十几日宋娘子就入了西北侯府的门,我也就不累着了。”周氏调侃了谢旻一句。   谢旻果然红了耳根,不过还是面不改色的应答:“帮着阿姑打理府中的事情也是分内。”   谢盈咬着唇笑了笑谢旻,周氏的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身上,“你也十四岁了。”   “阿娘我还小,不着急!”谢盈即刻道,谢旻瞥了一眼只笑而不言。   周氏也就顺着她的话,“我自然不着急,只是想着你收收性子。”   谢盈长吁一口气,却不知母亲不着急不过是因为她已经是内定的陈王妃,只不过是早与晚的事。   三人喝了喝茶,周氏遂看向一旁的仆妇道:“初五日侯爷还要朝会,让人备下竹叶、肉与米我亲自做好,等侯爷回来用。”   仆妇颔首应下:“往年的规矩都是夫人包好后让人凿除大冰来送去凉州,今年终于……”   周氏瞧见两个孩子还在,便咳嗽了两声,仆妇便含笑退出同心堂。   谢盈即刻笑道:“这些年我能吃到阿娘的粽子,都是沾了阿爹的光。”   “呵,”周氏轻笑,恍然间想到什么,便道:“既然你想吃,就来帮我。”   她愣了愣,“我?”   “包粽子罢了,还能难住你了?”周氏轻轻挑眉   谢盈便只好点头应下,腹诽着:不就包粽子么,她还是能学会的!   初五日转眼就到了,堂外挂上了两把艾草,府中的人也在各处开始撒下雄黄。   这一日她也要穿上红色鞋子绣着五毒,腰间垂下一只鎏金的小香囊,里面装好驱虫的药丸子。   谢盈一时好奇好凑近了些,远远的事薄荷的清新,凑近了便呛鼻子,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仆妇们也都无奈的笑了笑,又为她系上攀膊,“娘子该去厨堂了。”   厨堂众人早已在堂外列好,等着周氏和谢盈的前来。   谢盈望了望厨堂里紧张的氛围,眼中便露出好奇,“不就包个粽子么?”   周氏瞥了她一眼,谢盈心中便一紧,如此严阵以待不会是因为她吧……   跟在身后的仆妇看着谢盈神情也变得忐忑,随即上前低声宽慰:“这些年娘子包粽子都是亲力亲为,不能出一点错,厨娘们自然也就打起了精神来。”   她本想松一口气,转念才觉自己头一次来,只怕更不能出错。   当她围上灰色的围裙后,谢盈站在那石台前只是一头雾水,而周氏从那水盆子里取出了一张小小的竹叶。   “娘子……”   仆妇低声提醒道,谢盈也赶紧拿了一张,学着周氏的样子一点一点的包起来。   第一个自然是失败的,又跟着包了几个了还是不成样子,谢盈咬了咬牙,周氏只好轻叹一声。   “你只是在学包粽子的形,却没想过若是学会了想要同谁分享。”   谢盈愣了愣,看着那对歪歪扭扭还露馅的粽子,越发泄气。   “阿娘,我怕是学不会了。”   周氏一边包着一边同她说:“那是你想着的事不对,当年我学会了包粽子,便想告诉我心里想的人,是长公主和父亲,再后来便是侯爷。”   “其实侯爷本不爱吃这个,瞧着我开心,渐渐的爱吃了。后来成婚,每年我都为侯爷亲手做这个。”   听完谢盈渐渐的又提起兴趣,“原来阿娘端阳会亲手包粽子是这个原因啊!”   周氏点头,不一会的功夫又成了一个。   看着谢盈还是没有动手,再次提点她:“那二娘若是学会了会告诉谁呢?”   “阿爹阿娘,哥哥,宋娘子,还有……”谢盈没有在说下去,还有一个人在她脑海映现,只是她并未开口。   周氏心中自然猜得到时什么人,便取了竹叶递到她的手上,“既然有,就先学会吧!”   谢盈渐渐认真起来,虽然个头有大有小,也不太好看,但是她极为认真,周氏包好后便退了出去。   她知道,二娘大了,有的事得让她自己来。   “这两个给阿爹,这两个是哥哥的,这些一会我亲自送去宋尚书府,还有陈王府。”   仆妇匆匆去报周氏,周氏笑而不言的喝着茶,看身边人神色间的欣慰,只好佯装不在意:“不过是送粽子。”   西北侯回府后一家人围坐在一处尝了新鲜的粽子后,谢盈就赶紧吩咐人套上马车出门去。   “二娘干什么去啊!”西北侯听到仆妇的回禀,微微蹙眉看着周氏,似乎在问她为何不拦着…… 第二十四章 彦娘子的试探   “陛下的吩咐。”周氏买了买关子。   “陛下什么吩……”谢远接话快,也反应过来……   西北侯府的马车便先去了宋尚书府,端阳日,宋锦琴并不在府中,因为不过十几日就要出嫁了,家中大娘子便带着宋锦琴去了陇州老家祭祖。   谢盈留下食盒后,马车便往陈王府去了。   虽然没有见到宋娘子,谢盈心中确实觉得可惜,不过心中更加期许能够快快的抵达陈王府。   马车终于缓缓停下,谢盈便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   “五郎,二娘子来了。”陈王心中一惊,“她怎么来了!”   彦娘子正服侍萧珂喝药,此刻看着陈王眼中的色彩,遂道:“五大王安坐,我去带娘子来。”   陈王想要起身,“我去吧!”   彦娘子眉头微蹙,陈王也冷下了眼色,“彦娘子这是要做什么……”   “府中耳目渐多,陈王亲迎不太妥帖。”   谢盈看着前来迎接她的彦娘子,愣了愣,又见她眼中严肃神色,带着打量,谢盈不自觉便收敛起来。   “上次来并未见过娘子。”   彦娘子福礼,“见过谢二娘子,婢子是近日才到王府的。”   她一到此必然有人去报与陈王,想必此人应该是陈王信任的人,谢盈便颔首:“那就劳烦娘子带路。”   彦娘子虽然面不改色,心间却浮现出担心,怎么这位娘子不再多问。   二人便一前一后的走着,殊不知彦娘子的一举一动都在谢盈眼中,果然这一路上不是连廊上有水迹,便是走了那带着青苔的路。   更是花坛中蹦出猫儿来,往她身上扑。   谢盈一下字便提着那猫儿的脖子,面子给过了,她也就不想在忍让了。   说着便快步上前,“娘子试探完了么?”   彦娘子想要接过那猫儿,微微颔首:“是婢子疏忽了。”   谢盈轻轻一笑,却将猫儿放走,即刻握住了袖中的匕首,用手肘处将彦娘子压在那门洞旁的墙上。   红叶也借着这个时候去了松竹堂。   “这位娘子,你要做什么!”彦娘子被她的举动吓住了。   她轻笑,将那匕首的刀柄露出来,冷然的看着她:“你是什么人?”   “什么?”   “谁让你来的,接近陈王目的为何?”   彦娘子被问得糊涂了,看着刀光寒冷,随即问道:“娘子你想做什么?”   “我来过陈王府,”谢盈轻笑,“你知道我姓谢,就知道我是跟着西北侯在凉州长大,记一条路很简单。”   “你将我带往此处,意欲何为?”   谢盈此刻冷静的眼瞳,让彦娘子也有些害怕,果然是陛下为陈王挑选的王妃。   “还是说,你想对陈王做……”   “谢盈!”陈王得了红叶的信匆忙赶来,看到这个场景,即刻叫停她。   红叶赶紧上前,“娘子,这是误会!”   娥眉轻蹙,李淳也将彦娘子扶住,谢盈一时一头雾水,“什么……误会。”   彦娘子再次站定,“婢子从前是伺候敦懿皇后的人。”   谢盈瞳孔微缩,赶紧将匕首退回去,眼中满是歉意,“这位娘子,对不起,不知你的身份险些伤了你。”   “娘子英勇,陈王得……”彦娘子已经回过神来,再次福礼开口。   陈王却突然叫住她:“彦娘子!”   彦娘子随即颔首,“是婢子担心五大王身边的人,才出此计策试探娘子,请娘子恕罪。”   谢盈上前一步扶着她,“娘子是为了五大王,我明白了,你无需自责。”   陈王长舒一口气,“今日端阳怎么来了?”   “我来还披风!”她含笑的说着便看向红叶,红叶手中不仅没有食盒便是披风也没有。   谢盈只好皮笑肉不笑的问:“东西呢?”   “粽子在松竹堂。”陈王轻声道,谢盈再次盯着红叶,“那……”   红叶神情有些无奈,动了动嘴,谢盈折后回首不好意思的看向陈王,“我出来的时候,太着急给忘了。”   “无妨,以后再还吧!”   说着陈王便向她伸出手,眉眼温柔的看向她:“青苔湿滑,快上来吧!”   谢盈回之一笑,便三两步的离开了那个地方,往松竹堂去。   落座后,彦娘子便上前来为她斟茶,谢盈忙道:“彦娘子不用了。”   “娘子用吧!”   谢盈只好拿起茶碗,喝了些。借着茶碗看着彦娘子欣慰一笑,她也松了口气,这样应该能够让她宽心了吧!   殊不知彦娘子这一笑,却是在看她的饮茶上的规矩,是否有所纰漏。   又有仆妇送来为陈王送来饭食,也将谢盈包的粽子摆上了,谢盈瞥了一眼,真是有些丑啊!   “娘子用过饭了?”   谢盈回过神轻轻点头,彦娘子随即让人送来些许糕点,“娘子请用吧!”   “彦娘子。”陈王看着谢盈拘束,实在不想彦娘子继续下去便打断了她,“刚才在那青苔路上,可是伤了腰?”   “我……”陈王认真的看着她,彦娘子只好轻叹一声,“是。”   “那娘子就先下去歇息吧!”陈王紧紧的盯着他,彦娘子也只好退了出去。   陈王霎时换上温柔含笑的眸子望着谢盈,“眼下不用拘束了。”   谢盈笑吟吟的点头,再次望了望他桌上的粽子,陈王即刻道:“没想到你会送这个来。”   她轻轻点头,目光中露出期许,“陈王尝过了吗?”   他即刻夹上一口送入口中,“味道很好。”   谢盈连忙追问:“味道好,粽子就是丑了些?”   “不丑,”陈王浅笑,“想必这两个你也选了许久吧!”   “嗯,”谢盈点了点头,身子随之一震,“陈王知道是我包的。”   说着她撇一眼身后的红叶,萧珂即刻道:“她没说。”   回首谢盈便望向了陈王的眼眸,静谧得如夏日的夜空,似乎有很多话藏匿在那闪烁的星星之中。   不知为何谢盈嘴角想要上扬,心跳变快,脸颊也有些烫烫的,她猝不及防的躲开,“原来是陈王猜的……”   就在谢盈垂眸定神之时,陈王便将她送来的粽子都送进了腹中,“好吃。”   谢盈被惊醒,看着空空的碟子,忙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 第二十五章 解释   谢盈的马车已经离开了陈王府,陈王再次在松竹堂坐定。   彦娘子便将陈王的吃食前来拾掇,李淳瞥了一眼,神情霎时变得紧张:“五郎,那两个粽子。”   萧珂瞥了一眼碟子,笑道:“忘了给你留了。”   李淳神情变得严肃,“五郎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嗯。”陈王也沉下脸应了一声,“我已经吃了。”   堂中寂静,萧珂很清楚他现在的身子不能多吃这样的食物,如今到了解毒的最后时刻,成败在此。   “只是今日贪嘴,无碍。”陈王轻叹,看着他们紧张的样子刚才谢盈来时带来的喜悦也都被拂去大半。   而此刻,彦娘子将餐盒递给婢子后又跪了下来,“陈王恕罪。”   萧珂瞥了一眼,心中喜悦全无,但彦娘子是母亲身边伺候的人,又是自己让舅父送入长安的。   他淡淡道:“彦娘子以后不必在试探了!”   “可五大王毕竟……”彦娘子欲言又止。   陈王的神色已经露出不悦,“彦娘子,她是西北侯的掌珠,外祖母也是平宁大长公主,礼仪规矩自然得体。”   “她长于凉州,性子豁达,正因如此整个长安处处拘束着她,到了这里我便不喜拘束她,今日娘子又何须一再试探?”   彦娘子只好俯下身,“郡公还是担心五大王身侧之人……”   萧珂冷笑,“娘子来了多日,今日见了谢盈才把话说明白了。”   她身子微微一震,不敢看着陈王。   “舅父是真的想把李家二娘子送来了。”   李淳心里也随之一紧,“阿爹要这样做!”   萧珂之前便有留心,彦娘子入府之后,多处打听谢盈的事,想着过些时日再问,可谢盈今日一来,就不得不过问了。   “是郡公不解,也是婢子不解,既然五大王这样喜爱二娘子,为何又要驳回陛下圣旨?”   彦娘子立起身子,语气也变得坦然,“来此之前郡公也曾告知,若是因为谢二娘子不堪王妃之责,郡公府便好做打算。”   陈王的手渐渐握紧,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曾经他与谢盈发生了什么,心也渐渐的抽疼。   咬了咬牙,陈王才道:“这件事我自己考量,让舅父无需担心。”   彦娘子颔首,“当年敦懿皇后和郡公夫人的两句玩笑话,婢子还是记得的。”   “什么玩笑话?”陈王轻轻挑眉,随即放下话:“我只喜欢谢盈一人!”   彦娘子咬唇,分明初夏堂室中却格外冰冷。   不知过去多久,陈王才沉叹着解释:“彦娘子知道陛下为何不喜諴国公府,而觉得淮南郡公府好么?”   “婢子不懂朝政。”彦娘子应答。   萧珂冷哼一声,彦娘子是外祖母当年亲自为敦懿皇后挑选的人,定然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   “舅父这些年在淮南是没瞧见长安的时局。”陈王说着又叹了一声。   “当年母亲的死,我和妹妹,那件事不是因为外戚缘故?”   陈王瞳孔微缩,声音变得更加掷地有声:“便是陛下陷入皇位之争,之所以险象环生不也是因为外戚?”   “我从小便在这条路上,”陈王停了半刻,喝了口茶让自己定神,“西北侯长居陇右道,真真切切的武人,最重要便是与陛下感情深厚。”   “且长子谢旻是读书人,就算未来颇有建树也不过是国子监祭酒,如此外戚为何不选?”   彦娘子不再反驳:“我知道了。”   萧珂总算是长吁一口气,“淮南要地,舅父是陛下留给我的后路,如今形式严峻,舅父更该保全才是。”   ……   端午之后,西北侯府便忙碌起谢旻的婚事,谢盈日常便窝在浣花堂中看书,自娱自乐。   直到十六日,谢盈练武后便开始装扮,这一日的装扮比什么诗会的更为隆重,衣衫也厚实了很多。   “娘子知道二娘子喜爱热闹,为了不失礼数,只好穿上着县君的规制衣衫,娘子今日就能去观礼了!”   仆妇一边耐心劝说,一边为谢盈穿上衣衫,梳好发髻,带上金钗。   婚礼在黄昏时候,谢盈听见外头宾客们吵吵嚷嚷的说话声,还是耐不住她的性子离开了浣花堂。   正堂左右隔开,右为男宾,左为女宾。   西北侯最长是谢远,再长些便是平宁大长公主,今日她也到场了。   谢盈认得的人不多,平宁听闻了谢盈那日夺魁的事,遂拉着她便说了许多。   直到黄昏,谢旻带着宋氏便从西北侯府正门进来了,众位宾客便从小门离开,跟在新妇身后走着。   谢盈觉得新鲜便也跟着去,还去了厨堂,菜园子,随后才入青庐,在位置上看着哥哥吟诗却扇。   与谢旻同年的几位好友更是在一旁起哄,谢旻不得连作三首却扇诗,便有人眼疾手快的誊写下来,笑盈盈的说着:“明日谢郎的诗便会遍布一八零八坊了!”   再是沃盥,同牢而食,饮合卺酒,结发,坐帐,撒帐后听完一堆吉祥话后才算是礼成。   礼毕,谢盈扶着平宁退了出去。   平宁忽而间她瞧见谢盈眼底的新奇,似乎一点儿也不想离开青庐。想起五郎,平宁便试探着打趣她:“看过了,也想嫁人了?”   谢盈回过神来,忙解释:“就是觉得好看。”   一边收便来到了正堂,平宁见宾客之中还有陈王,也不动声色,只将谢盈打发:“就到这里,我回府了。”   送走平宁大长公主,谢盈回首才看见陈王,眼中一亮又走上前去,“没想到陈王会来!”   “圣人之命。”陈王浅笑颔首。   谢盈点了点头,眼底划过一瞬间的失落,二人也由此陷入沉默。   “今日,真好看。”默然太久,陈王便开口夸了一句,谢盈便犹如打开了话匣子,“阿娘说我要是不这样穿着,就不让我观礼了!”   陈王浅笑,她长于凉州,对这个定然是好奇的,“二娘子觉得这礼如何?”   “很好!”谢盈环顾四周,初夏微风将红绸吹动,明黄的烛火多了些许隐约的美,“我可喜欢了!”   说完谢盈便看向萧珂,笑意瞬间凝在脸颊之上,陈王和她之间的距离不过一寸……   黄昏刚过,很安静,她的眼睫微微颤抖,脸上的温度不停的攀升。 第二十六章 晒书日   “五郎,备好……”李淳的闯入结束了他们的对视。   二人同时向后退了一步,红叶本在堂下等着,瞧一脸茫然的谢盈赶忙来上前,“娘子小心裙子!”   “什么?”谢盈还未回过神来,毫无意外的踩在了身后的坠地的裙子上,奈何宽袖沉重,谢盈想要施展已经来不及了。   陈王眼睛手快拉了她一把,此刻她又撞了陈王怀中。   谢盈只觉头脑发晕,而耳畔似乎又什么东西,“咚咚”的敲响。   “谢盈……”他的气息落在她的额头,酥酥麻麻的,谢盈抬起眼眸,他一双眼眸正是担忧的颜色,“没事吧!”   “我没事。”她的手就这样横在他们之间,一半是他的温柔,一半是紧张带给她身体上的滚烫。   萧珂也意识到自己一只手贴在了她的腰身,不知是不是手心汗涔涔贴在了她大袖之上。   谢盈抬了抬头,萧珂便觉得身体热了一寸,她惊慌的眼神,不停的在他的眉眼与嘴唇流连。   吸引着萧珂垂下头,谢盈眨了眨眼,这是要做什么?   “陈王!”李淳再次打破了二人。   萧珂也回过神来,便松开了打在她腰上的走,向后退去,还不忘嘱咐谢盈,“你别退了。”   她茫然的点了点头,耳畔似乎是自己心跳的声音。   “什么事?”萧珂定了定神淡淡的问,李淳便应下:“马车已经备好了。”   陈王点了点头,瞥了一眼谢盈,便有些不舍:“我走了。”   “嗯……”谢盈轻轻点头,她的思绪还停留着,陈王勾了勾唇便踏出了内堂。   红叶走近谢盈身边,“娘子不去送送么?”   “送?”谢盈瞥了一眼红叶,也瞥见内堂附近除了打扫的仆妇,便只剩她们了。   “送!”两次去陈王府他都送国自己,她也应该礼尚往来。   赶到马厩的时候,陈王的马车已经向府外驶去。   望着马车上明亮的灯火,谢盈的心底悄然生出些许失落,“就这样走了么?”   李淳自然看见了谢盈,不过陈王并未吩咐他也不好停下,心中存疑便问:“就这样走了么?”   马车之中,萧珂忆起刚才的种种,谢盈慌乱的模样,表兄又怎么会知道他心底的喜悦,是她没有反抗。   “来日方长。”   “五郎,今日来过了,那么那些人……”李淳欲言又止。   陈王将思绪压在心底,眼底再次擦上子夜天空的深邃:“既然陛下是当着皇后的面说了让我来此祝贺,他们不难猜出了。”   “五郎,你又把握吗?”李淳开始担心了。   萧珂也知道这件事一旦开始了,只会越来越快,他更不想因为这里头乌糟的事情牵连到谢盈。   “那就要快,让人准备一下吧……”   这一走谢盈便近二十日没见过陈王了。   而宋娘子入了西北侯府后,按照规矩第三日新妇便要开始接受管家,不过宋氏一切都处理得十分得当。   谢盈与宋娘子相处在之前不过两次,她总以为宋锦琴性子腼腆。   其实宋娘子还有沉稳,这十几日来处理府中大小事务都井井有条,也不会畏首畏尾,周氏很是称赞。   眼瞧着六月六,日头好,几日前还和谢盈商量了这一日要晒一晒书的。   西北侯府的藏书阁——无涯阁,取自“学而无涯”   其坐落在西北侯府的东南角,那里紧邻谢旻的枫林堂。   盛夏之际,谢盈练武后,天已经大亮,夏日的晨光落在她院落的树叶上,撒下斑驳。   “嫂娘!”谢盈人未到声先到,宋锦琴无奈的笑着摇头。   无涯阁内外众人也都忙碌起来,宋锦琴也身在其中,将书本摊开,谢盈也赶紧凑上去帮忙。   宋娘子瞥了她一眼,笑问:“阿姑将你拘束在府中,定然是憋坏了!”   谢盈连连点头,“若不是嫂娘想出这么一件事来,每天呆在浣花堂太过无趣了。”   “日常我们一处说话可好?”宋锦琴问着,“今日阿姑才说你与我亲厚些,让我带着你学着做些东西。”   摆弄着书,谢盈想这些日子却是百无聊赖,倒不如跟着宋娘子,也有个伴,便点头应下。   婢子又搬出一摞书来,谢盈赶紧上前去,便瞧见书上写着《诗经》二字。   眼前一亮,她即刻召唤红叶红缨过来,“这本书浣花堂也有。”   说着谢盈便翻起来,比起自己堂室的那一本多了好些注解。红缨眼尖指着一页道:“娘子,还有上一次你抄写的那一句。”   宋锦琴看着他们主仆三人凑在一处,也走过去,“在瞧什么?”   瞥见宋娘子前来,谢盈赶紧摆弄书本,想要将上一次给陈王回帖子的糗事遮掩,“没什么……”   谢盈也没注意,只将刚才看到了那一页翻开,宋锦琴便念了起来,“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   “嫂娘!”谢盈脸颊才微微发烫,听到后面半句又愣住了,“后面的是什么?”   宋锦琴没瞧见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便解释道:“这是一句。”   她心中一紧,自己只抄写了前半句!   再次拿起那本书,谢盈认真的瞧完了注解,书便“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口中还不忘念叨一句,“完了……”   宋娘子将书捡起来,瞧着谢盈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神情复杂,不施粉黛的小脸上晕染着红色。   “二娘,你怎么了?”   谢盈赶紧拉住她,“嫂娘,这样的话若是写给郎君就是喜欢他的意思吗?”   宋锦琴愣了愣,便掩面笑道:“二娘是把这话写给谁了?”   “陈……”谢盈着急,就要说出口,看着婢女仆妇来往,又压低声音,谨慎起来:“我告你嫂娘,你可别告诉阿娘。”   宋娘子轻轻点头。   谢盈信她便压低声音告诉了她当日事情的一些来龙去脉。   可谢盈不知宋锦琴在周氏口中已经知道了陛下有意促成谢盈和陈王婚事,便想试一试谢盈的心意。   “若是错写,解释便好。”   谢盈犹豫了,想起此前种种会否都是因为自己的那句诗的错,可眼下她和陈王这样也挺好的,若是说开了是不是连朋友都不是了。   她咬了咬唇小脸已经揉成一团了,“怎么解释啊……” 第二十七章 兑现约定   “怎么不能解释?”宋锦琴好奇的问。   谢盈啧啧嘴,却不知从何说起,犹豫好久,正要开口,宋锦琴便先试探的开口了,“二娘,你喜欢五大王吗?”   瞳孔微缩,谢盈赶紧向后退了一步,紧张的看着她:“嫂娘,你在说什么啊……”   宋锦琴长叹一声,“我只是问一问。”   谢盈轻轻点头,又觉得自己在承认什么赶紧摇头,可是脸颊的微烫似乎要将她出卖。   一整日谢盈都飘忽着,怎么也想不通这件事。   陈王的性格她也知晓一些,若为自己去澄清,陈王了解她的性子,且上次去陈王府陈王也没在意,现在做出解释,就是多此一举。   日暮时分,府中人又将书本都重新装订好,放回了无涯阁,谢盈也回了浣花堂。   堂室中的婢女掌灯,经过书架子,谢盈再次看到了那一本诗经,赶紧快步走到窗下的几案前。   红叶接过婢子手中的灯,搁在案上,“娘子在想什么?”   谢盈摇了摇头,低声道:“我饿了。”   红叶瞥了一眼身后的婢子们,她们便心领神会。   随后谢盈又趴在案上,红缨赶紧提议,“要不明天我和娘子溜出去吧!”   她摇了摇头,溜出去能做什么呢?思绪绕了绕,谢盈想起了此前的约定,只得发出一声叹息,“不是说好带我去东西市逛逛的么?”   “娘子,”红叶俯下身,“你想见陈王解释么?”   “不是……”谢盈坐起来,托着腮失神的看着那灯火,晃动着也让她心里乱糟糟的。   想要解释又不想解释。   不过谢盈这个性子,这种烦恼她的事也就几日便被她淡忘了。   而自从谢旻娶亲后一个多月,陈王都没有踏出陈王府。   这一日天刚亮,晨鼓将萧珂唤醒,他却先伏在床榻边呕出一口血来,李淳赶紧上前,“五郎!”   接过李淳手中的帕子,陈王长吁一口气,“我没事。”   李淳咬了咬牙,遂道:“五郎,其实这件事无需着急。”   他摇了摇头,“谢旻娶亲后,我只要和谢家有一点往来立刻就会被他们注目,若非万全,我宁可不见她。”   萧珂已久许久不见她了,虽然知道她在府中很好,但总是想要见到她。   似乎只要见到她,这些日子身上的痛也不过如此。   李淳看了看帕子上的血迹,“府中的人都肃清得差不多了,这些东西还要留着吗?”   思绪回到眼前,陈王遂冷冷道:“还是拿外头晃晃眼吧!”   李淳离开后,陈王便走下了床榻,打开了那摆放着长剑的盒子,伸出手将他握在手中。   缓缓提起,剑便被他拿了起来,“五郎!”   李淳踏入屋中,陈王瞳孔微缩即刻抬手将长剑搭在了他的肩上,此时还不能握得稳,剑刃便将李淳的衣领割开一条口子。   萧珂拿开剑,轻叹道:“还差了些。”   “还有半月才能恢复,五郎何须着急。”李淳微微蹙眉,何时陈王如此急不可耐了?   将剑放回盒子,萧珂轻笑:“再不出府,他们就该怀疑了。”   李淳盯着他,陈王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架子上的一份帖子,自从谢盈送来后便被放在那里了。   “那五郎拾掇一番,我去准备车马,一会儿去西北侯府。”李淳颔首道。   天已经大亮,仲夏的暑热便侵入的厨堂,而谢盈看着眼前的一盆面粉,却觉得身上凉凉的,“嫂娘今天又学什么啊……”   “还有十来日就是乞巧了,我想着给秋郎做些巧果,今日也教教你。”   谢盈伸出手指在面粉之中搅出一个坑来,无奈的喃喃着:“之前端阳的可以给阿爹哥哥,七夕我给谁做啊……”   “好了,你瞧着。”宋锦琴并没听见谢盈的喃喃,便开始了。   宋锦琴虽然是个小娘子,可是揉面这件事她点也不含糊,谢盈总以为这个是用蛮力,不过之间揉过几次面之后,她便否认了这个想法。   油酥面备好后便是蜜豆馅儿,蒸好的红豆加上蔗糖蜂蜜混合成团,不过就是水太多了,宋娘子就放在一个不大不小的盘子里翻了翻,这才团成了丸子。   谢盈拿着棒子将一团油酥面摊开折叠,有摊开,不知多少个来回,才将红豆丸子包在里头。   “我会了!”谢盈将她捏成花儿的巧果托在手里,喜悦的拿给身后的红缨看。   红叶这便走上来:“二娘子,陈王说来请二娘子出府。”   谢盈即刻放下手中的果子,脸上越发欢喜:“出府!”   还没等她问宋锦琴,宋锦琴便先声夺人:“快去吧!”   就像是得到了“圣旨”一般,穿着她的圆领袍便奔向了二门,凭身后的仆妇怎么唤她,只当自己听不见。   “陈王!”   萧珂坐在二门外的主堂之中,便望见二门处谢盈一身绯色圆领袍正冲他挥了挥手。   头发高束扎住一直金色的冠,与衣衫颜色相同的飘带正搭在她的肩头。   “谢二娘子,许久不见。”   仲夏的日光最是刺眼,此刻披在谢盈身上添了些柔和。萧珂的目光随着她三两步便挪到了自己的眼前。   仔细看才发现她额头有些散乱的头发上沾着什么。   陈王伸出手轻轻拂去,“刚才在做什么。”谢盈也没在乎他的举动,有些不好意思的同他解释:“我刚刚又去祸害厨堂了。”   萧珂霎时被她逗笑,嘴角扬起,“上次的粽子挺好吃的。”   谢盈蹙眉,“那都是阿娘准备的,我就是包了几个,可惜包的不太好。”   “我觉得挺好。”萧珂又夸了一次,谢盈便笑吟吟的接受了。   “五大王今日带我出府做什么呀!”她期许的看着他,萧珂负在身后的手抬了抬,想要再她的鼻尖上落下。   定了定神,萧珂才道:“兑现约定。”   谢盈眼前一亮,激动的靠近了一步,“去东西市吗?”   萧珂的身子往后到了到,心跳渐渐加快,颤抖着唤了她一声,“谢盈。”   “嗯!”谢盈笑着,让他眼中其他的景致都失了颜色。   眨了眨眼,脸颊不自觉攀升的热度,让谢盈便收敛了些笑意,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一步。   “五大王。”   陈王已经回过神来,温柔的看着她:“东市就要开门了,我带你去尝尝那里的饭食。”   谢盈点点头,眼中满是迫不及待,“好!” 第二十八章 饕餮楼   谢盈和陈王就此出府了。   没能拦住谢盈的仆妇,忧心忡忡的回到同心堂,“事情就是这样。”   周氏轻笑,喝了口茶道:“既然陈王不介意,也就无事了。”   仆妇松了一口气,“娘子,瞧着二娘子和陈王如此,也该多提醒娘子一下。”   搁下茶盏,周氏又叹气一声,“上一次我让宋娘子去试探过了,我这个女儿那里都好,就是这件事她想不明白。”   “正因为如此,那娘子何不?”仆妇不解。   周氏无奈的望向她:“若真的对她推一把了,反倒适得其反,她总能开窍的。”   恰好西北侯踏进同心堂,“我听说盈儿和五大王出府了。”   “嗯。”周氏看着西北侯抬手,也没上前去宽衣,西北侯撇了撇嘴便上前问道:“是谁惹了娘子,我去出气。”   “你!”   周氏气呼呼的剜了他一眼,“要不是当年为了陛下,也为了西北侯府,我才不愿意二娘跟着你去凉州。”   “娘子,都过去这么久,你就别生气了。”说着西北侯又为她斟了一杯茶递到她的眼前给她赔罪。   周氏接过后又放在一边,“如此天恩,我愁二娘的婚事。”   “他们不是才出府吗?”谢远咂咂嘴,俨然毫不担心。   又瞪了西北侯一眼,周氏叹息起来,“可二娘对这件事不明白。”   “总会明白的,像我。”谢远笑着说,周氏看着他无奈至极,又哭笑不得。   夫妻二人说完话,市鼓便响起来,与此同时陈王的马车也到了东市,不过马车里的二人却有些尴尬。   原本谢盈上了马车,就好似打开了话匣子,也不拘束,“我这些日子跟着嫂娘学了好些东西,再往前六月六我们还晒书……”   到此谢盈的话戛然而止,瞥了萧珂几次,欲言又止。   他不解,也侧首看向她,“怎么了?”   谢盈又几次试探,最终还是开口解释那句诗,“我不想五大王误会,当日却是是我太过唐突了。”   “误会什么?”陈王听完,长吁一口气,想要放手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心被冻住一般,好冷,想起此前他将那帖子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也不过是自作多情罢!   她的手不停的搓动身上的袴袍,看着他沉沉的目光,心里更加堵得慌:到底怎么开口。   “陈王,我就是想解释,可我不知道从那里解释,诗句前半句是我的意思,可后半句我……”   萧珂定了定神打断她,“我知道了。”   谢盈微微一愣,她的话卡在喉咙。   我想不明白,既不是陈王是圣人之子,也不是并非西北侯是宠臣的缘故,为何我做不到一个干脆利落的解释——“匪报也,永以为好”。   抬眸看向他微凉带伤的神情,谢盈眼中有茫然,为什么他在难过?   “五大王知道什么了。”   下一刻陈王便近在谢盈的眼前,“谢盈,我……”一边说着他便一边靠近,若是不顾及她,萧珂真的很想吻住她。   她茫然的眨着眼,指节不由自主的握成拳,心跳越来越开,是忐忑,却隐约带着期待,可是市鼓响起了……   “五郎,去何处?”李淳敲了敲车壁。   谢盈抬起手想要推开,又只好缓缓放下,垂下眼眸,二人陷入了沉默。   李淳又唤了一声,陈王才开口:“你去问问,我也是第一次来此处。”说完他看向谢盈。   她只附和的点点头,陈王也掩饰着情绪,“你有什么想吃的么?”   “陈王决定吧!”她的声音很轻,陈王也只能“嗯”的应一声。   “东市最大的便是饕餮楼,五郎和二娘子不妨去此处用膳。”李淳很快回来,萧珂随即应下。   饕餮楼,坐落在长安东市,囊括了天盛朝及周边国家所有的菜式,可谓因有尽有!   “博士,客人至!”外头的郎君招呼一声,便有殿中各处上菜添茶的博士来引着他们往楼阁上去。   “饕餮楼为众位客人备下的都是雅阁,客人只管放心。”   离开了马车,二人又很快的被关在了一间屋子里,李淳不在房间里是因为他们踏足饕餮楼之时便有人盯上了他们。   为了确保二人的安全,李淳便独自一人在隔壁的房间。   “不知客人想吃什么?”博士热情的掏出一份竹简来,每一支竹篾便是一种菜肴。   谢盈看一眼陈王,他也正注视着她,脸颊又发烫了,谢盈只好躲开,“陈王。”   “谢盈。”   二人又陷入沉默,这些跑堂的博士也都是有眼力的,连忙赔笑:“如今正是鲜鱼肥美的季节,奴给郎君娘子备上一尾鱼宴。”   “好。”再次异口同声,博士更是快快的退出了。   此刻的东市热闹非凡,房间临窗,谢盈便将目光投向往来的大街上,饕餮楼的对面便是珠宝饰物,布料衣衫的几处。   “上次我本想赔你两只簪子。”陈王循着目光,便开口道。   谢盈忙道:“没关系的,只是两只簪子。”   “只是后来李淳再去寻已经看不见簪子了,我担心他们查出些什么,祸及你。”萧珂沉沉的说着。   她也明白过来,其中牵扯着其他和陈王较力的势力,如此一来,自己的簪子确实是祸患。   细细思量后,谢盈遂道:“簪子是平宁大长公主赐给我的,也就是大明宫的东西,因为不会别拿来做文章。”   陈王看着她,眉头轻轻蹙起,他们只要想动手,根本不会顾及,“谢盈。”   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告诉了她真的就把她拉扯进来了,萧珂只好改口:“我不想牵扯到你,往后……”   她就近在咫尺,如何放弃?陈王扬起笑容,还是有些苦涩:“我会好好护着你,还有西北侯府。”   谢盈点头,沉重的话语她却听到了一丝宽慰,自己怎么就如此信任他?   “吱呀——”房门被推开,博士将最先备好的菜放在的二人身前的案上。   “客人,这是头三道——鱼头汤、鱼翅汤粉,鲜柑鱼脍。”   陈王微微颔首,这二位博士便要退出去,谢盈突然叫住他们,“我头一次吃,不妨你们同我讲一讲……” 第二十九章 来的太快   陈王微微蹙眉,谢盈瞥了他一眼,便继续同他们二人说话,“着三样菜式该从哪一样开始入口?”   上菜的博士笑了笑:“鱼脍生冷,鱼汤暖胃,鱼粉细嫩。”   “可先用鱼汤,再吃鱼脍,佐以鱼粉,”博士一边说一边打量二人的神情,“郎君与娘子是头一次来吧!”   “是不是有什么要紧?”谢盈说着便轻轻的挑了挑眉。   博士连忙点头,“那客人慢用。”   谢盈拿起汤勺便取了一碗汤,漫不经心的说:“我若是觉得好,便让你们再做一些,送回西北侯府去。”   “西北侯府!”   送菜的博士显然一惊,脸上露出笑容,不过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神情便没有半分变化了。   萧珂的目光在谢盈身上,又看着她做了这一些列事情,便觉得疑惑,“二娘子……”   谢盈抬眸,浅笑着看了他一眼,萧珂只扫了屋中一眼,又不动声色的拿起箸,在桌上“笃笃”的磕了两下。   “我也来尝尝。”才要下筷,谢盈赶紧用自己手中的勺子阻止他,“这位郎君身子不好,吃不了这生冷的东西。”   “那郎君先喝些鱼汤暖胃,我们将鱼脍煎炸后再送来。”还是那个开心不已的博士在说话。   既然身后的人没有反应,谢盈只好冷哼一声,“鱼汤也撤了,有毒的鱼汤我们可不敢喝?”   “客人在说什么?”送菜来的博士愣住了,显然被恐吓住了。   至于一眼不发的人,想要离开,却被打开门的李淳衣角踹了进来,“哐当”一声扑在了案上。   陈王谢盈赶紧起身,那人也赶紧爬了起来,不仅临危不惧,更是拿起地上的碎掉的瓷片向陈王刺过去。   谢盈也紧随其后拿起筷子,先打掉了他手中的瓷片跨过几案,又是一脚踢开那人,紧接着护住他,“陈王!”   李淳紧随其后,可他们楼下的人被打斗声惊吓,饕餮楼主事的人赶紧赶来问,李淳不得不离开房间去解决。   “谢盈!”萧珂拉住她,先将她护着在自己的身后,另一只手中握住了一把银灰的匕首。   她瞥向二人的身后,这样的屋子他们无路再退,她即刻低声道:“陈王,防身的匕首给我吧!”   刺杀的人再次落在了碎盘子堆里,便是他自己的手上沾满了血,还是要握住,眼神死死的盯住那把匕首。   此时另一个人蜷缩在角落,不停的喃喃着:“杀人了,杀人了……”   谢盈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要活着就闭嘴!”   “不知五大王还要藏匿多久?”那人阴鸷的眼神让谢盈愣了愣,陈王会藏匿什么?   刺杀的人再次扑上来,谢盈顾不上那么多,转身便去夺萧珂手中的匕首,“五大王,给我吧!”   她的面庞只在他的眼前停留了一刹,萧珂的脑海中闪过一个问题,谢盈是为了什么才要救他?   那人发狠的一下,于此同时谢盈拔出了匕首,那人很明显认为谢盈会踢一脚,往谢盈左手臂躲去,就此划破了谢盈才挣脱开的左手臂。   谢盈三两步便上前同他搏斗,如此一来李淳暂时也无法脱离了。   这一次是人,又在如此场地,谢盈实在是施展不开,匕首也只能伤了他。   终于让她抓住了机会,谢盈狠狠的将匕首插入他的肩头,那人力气尚存,拿不稳的瓷片划开她的手臂,露出一道血印子。   萧珂咬牙,此刻自己前去插手谢盈才会分心,可看着她的伤口,他只有一个想法:这个人得死。   打斗声渐熄,李淳才能脱身,谢盈也松开那匕首喘着气后退。   “噌”陈王拔出了李淳的剑,上前两步,“这个人可要……”   谢盈的话还未落下,萧珂便冷漠的将他杀了,拔出剑,他才觉得自己很是吃力。   “李淳。”剑递给了李淳,才听到谢盈剩余的话:“可要留下?”   她看得清楚,陈王握剑收剑的手法,很是熟练,只是微微的颤抖表示他多年无法握剑了。   “他伤了你,便留不得。”萧珂回首。   谢盈心中忽而一紧,一丝酸甜,将她此前的疑惑代替。   “你的伤……”陈王拉起她的手,谢盈回过神赶紧抽离。   她再瞥向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肩上只是破了衣衫,多了一道细小的印子,手背上多的口子却是开始疼了。   李淳见状忙呵斥着那个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人,“还不去娶药来。”   那人木讷的点了点头,还未走出去,李淳的剑鞘又一次将他拦住,“若说出去半个字,和他的下场一样。”   陈王却再次拉住她的手,带她坐下,先用自己的手帕将她的手背上的血渍都擦干。   药送来后,李淳也并未踏入房间。   “忍着些,”陈王将他们取来的黄酒,缓缓的倒上,这样的痛从前也受过,谢盈倒不是很在意。   她叹了一声,在黄酒经过伤口的时候:还真挺疼的。   “疼吗?”萧珂听后,更加着急,谢盈愣愣的回过神,轻轻摇头,“还好,这样的伤从前挺多的。”   “是习惯了?”萧珂也叹了一声,带着心疼,手上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   谢盈点头,并没有听出他的意思,“在凉州跟着阿爹打仗,少不了会挂彩的。”   陈王又一次叹气,谢盈赶紧解释,“放心吧,这对我来说不是大事……”   他咬了咬牙,只好将自己的情绪掩藏,“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杀你的人情绪不对,无论我做对饕餮楼的好事坏事,他都不在意。”   “当我试探他之前,我已经看出那鱼汤不对了。”   下毒的人在后厨安排好了一切,却不知鱼汤以鲜白著称,可加了毒药的鱼汤带着酸味,汤也有些发黄。   “饕餮楼这样的地方,是不会出这样的差错,以我上次遇蛇看来,他们还是要对你动手。”   谢盈说完,萧珂便蹙眉问她:“谢盈,他们已经知道你了,你不担心你和西北侯府吗?”   她坦率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要是针对我,不就暴露了么?”   说着谢盈也看到了陈王眼底的严肃,“我说过了,我会你站在一处的。”   “你得罩着我呀!” 第三十章 西市见豹   谢盈一笑,萧珂的心也顿时明亮起来。   “今日本想带着你出来走走,结果还让你受伤了。”他一边说,一边包扎。   谢盈释然着的回应他:“既然有人让我们不能在这里好好吃东西,那我们去西市吧!”   陈王松开她的手,顺应着她“也好。”   她眼前一亮,“我听说了,西市有很多凉州来的东西,东市陈王所知,那西市便是我所知了!”   刚才的事分明在她眼前,却早已烟消云散,萧珂轻叹一声,此处也确实太过污秽:“那现在就去吧!”   李淳得知此二人离开之意,便道:“五郎和二娘子再等一等。”   二人明白刚才的打斗在饕餮楼必然是不小的动静,只有李淳是最适合出面的人,不过一会李淳便敲响了房门二人从他的房间离开了。   躲开了众人的视线,这件事在饕餮楼还不算完。   那个博士的嘴挺牢的,不过道义和孝义他总得选一个……   马车来到的西市,那引入眼中的各种异域色彩,让谢盈瞬间忘却了饕餮楼的烦恼。   “你看!”脚才落地,谢盈便激动的指向不远处的宝石摊子,眼睛放光的看着萧珂。   陈王长舒一口气,就该带着她直接来西市的。   果然萧珂站定,谢盈便拉住他手往前奔去,陈王只好看了一眼李淳,李淳便留在了马车旁,任由他们二人钻进西市的人群中。   “谢盈!”她缓缓停下脚步,回首微微蹙眉看向他,“怎么了?”   陈王瞥了一眼自己的衣袖,谢盈也跟着看了过去,此刻投身在西市之中,她的心只觉得自由已经不在乎这个了。   萧珂又见她眼眸愣愣的问:“有什么问题吗?”   他浅笑,“你很喜欢这里?”   “嗯!”谢盈毫不犹豫的点头,拉着他继续往深处走去,“凉州也有这样的集市,我常去的!”   “也这样拉着人去吗?”萧珂看着自己的袖子上出现的皱褶,心底莫名生出一股醋意来。   她又点了点头,走马观花一般四处瞧瞧,还不忘回应他的话:“一个人去,多没意思啊!”   “那……都有谁?”   谢盈的脚步慢了下来,似乎在思索什么,然后回首看着他:“有陈家的哥哥,王家的哥哥,还有豆卢氏的姐姐,还有……”   “反正很多很多,我每次去他们都给了我好些东西,阿爹军营里每次开荤都是因为我!”   她骄傲的说着,陈王无奈的笑着,自己竟然会……   耳畔突然传来一震吼声,他便下意识将她拉了一下,刚才的事并未在他心间散去,便唤她一声:“谢盈……”   谢盈被带着踉跄了一下,又听到一声吼叫,只瞪着她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眨巴,渐渐兴奋:“是豹子!”   她突然挣脱开萧珂的手,循着声音前去,在另一条街道上找到了那只豹子。   那是一只通身赭石颜色的豹子,此刻卧在铁笼子里,眼睛警觉的看着四周的人,但凡靠近一点便要做出挣脱笼子的样子来。   “阿豹!”谢盈唤了一声,豹子便龇牙咧嘴的,她也不敢太过上前,一旁的人忙笑脸相迎,“这位娘子一定很喜欢这只豹子吧!”   萧珂跟上来,谢盈赶紧拉住他的手,越发的高兴:“是豹子!”   “你喜欢这只豹子?”陈王浅笑,不知不觉那只豹子的凌冽的眼神便将自己吸引。   谢盈连连点头,“我在凉州也养过一只豹子。”   他愣了愣,笑道:“原来是想他了。”   这一次谢盈便没那么高兴了,声音也轻了很多:“那只豹子在一次行军途中被突厥的剑射中,死了。”   “我……”他欲言又止,本想要安慰她,可谢盈似乎又不需要她的安慰。   “后来我还想在养一只,”谢盈看向他又认真的说起来,“不过阿爹说要回长安了,就不让我养了。”   说着她又叹了一声,“我瞧长安城的娘子们养着的都是猫儿,我又和她们不太一样了。”   “你何须和她们一样?”萧珂也叹着,又像是松了口气,眉眼温柔的望进她有些无奈的眼眸。   “其实你没想过去改变自己去应和她们,你就是你,很特别的长安娘子。”他认真轻柔的劝慰,霎时谢盈的眼眸又亮了起来。   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五大……”   话道此处谢盈突然压低声音,四下探看着问:“我是不是不该唤五大王,或者陈王?”   萧珂抿唇一笑,便思索起来:“李淳在外向来都叫我五郎。”   “五郎?”谢盈反复两遍,“不太恭敬……”   “既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也不必追求恭敬。”萧珂无奈的望着她,谢盈便又垂首蹙眉想了一会,才敲定,“那就五郎好了!”   “那刚才二娘子要说什么?”陈王含笑看着她,谢盈赶紧说:“我说五郎说得对!”   说完谢盈再次拉起他的手,“我们去瞧瞧其他的吧!”   陈王瞥了一眼那只豹子,“你不想要它么?”   谢盈摇了摇头,“我在凉州见过和我一处奔跑的阿豹,可惜长安城我没那么大的院子来养他。”   说着二人已经走远了。   这条街上多是各种走兽和金银丝绸,“这位小娘子,你的衣衫都破了,我们这里新的样式,娘子可要来瞧瞧!”   招呼她的人不说,谢盈都忘记了刚才在饕餮楼的打斗,衣衫都破了。   忘了一眼屋中的衣衫,明媚的颜色很入她的眼。   谢盈下意识瞥了萧珂一眼,他便开口说:“去吧!”   她毫不犹豫的拉着他走进了店铺,陈王的脚下还有有些犹豫的,“我能进去?”   那妇人笑道:“在我们那里郎君是要为娘子挑选衣衫的。”   看着谢盈张望的样子,想必也没听到,陈王便接了一句,“原来如此。”   谢盈已经迫不及待了,拉着他便站在一件袒露前,问道:“既然五郎让我来了,是不是得赔我一身衣服!”   娇俏的样子,可爱极了。即使她现在无法回应自己的感情,便是她能够忘却他亲王身份,做最真实的谢盈,也是难能可贵的…… 第三十一章 胡姬酒肆   铺子里的成衣都是火红的颜色,谢盈穿梭在其中,萧珂看得眼晕,也不知道何时她站在自己眼前,头上披着红色的披帛。   “怎样!好看吗?”   他被吓得后退了一步,她笑得眉眼弯弯,眼中带着光,让他不断的压制着心里的冲动。   “好看。”   谢盈赶紧垂下眼眸又看了一遍,便开心的朗声道:“那就这一身!”   妇人赶紧上前扶着她,“我来为娘子更衣吧!”   谢盈看了她一眼,带着习惯的警觉瞥了一眼红叶,“你也来。”   当她再次站在萧珂眼前的时候,高束的头发结成十几只了辫子,还坠着玛瑙和流苏。   那是一件正红色的坦领半袖,衣缘用的金色布料掐呀,腰间绣着起伏的沙丘并一弯月牙。   里头的则是一件鹅黄如月的窄袖,袖口处也做宽的红色沙丘绣样,手背上的白色纱布也被谢盈换了红色的,带上了一串手腕到指节的金手链。   下裙便是那渐变的日落,越坠地越红色越深。   萧珂眼中所想,谢盈坐在沙丘上,眺望着远方,身旁带着她曾经的那一只豹子,眉眼含笑的看着攀爬的他。   “怎么了?”   那妇人这边打趣起来,“这位郎君都出神了,可见是好看的!”   谢盈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用她狡黠的目光看着他,“那五郎给钱吧!”   陈王回过神来,还是想要抬起手触摸此刻有些不真实的谢盈,却见她叉着腰伸出一只手来,指尖不停的跳动着。   真真是个破坏气氛的小娘子!   无奈的叹了一声,陈王遂取出怀中的一张纸券,道:“市外有陈王府的马车,去取钱吧!”   那妇人眼中放光,“多谢大王!”   陈王也不再管她,回首却不见谢盈,他心中霎时着急,在衣衫之中寻找她,“谢盈!谢盈!”   “我在这里!”   又见她带着再次披上披帛,遮住口鼻,待她拿下便是用金色红色宝石穿好的一张面帘,添上一些神秘感。   就在妇人和陈王做交易的时候,铺子外走过一个神色有异的人,这人必定是要跟踪陈王了。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锲而不舍,谢盈本无心插手,可此刻陈王在她身边,她便不得次警觉起来。   而此时的陈王望着她,眼眸轻颤,温柔的让人陶醉。   “这是做什么?”陈王实在是想不透这个小娘子眼下又闹出什么鬼主意。   谢盈只往她身后一站,声音也温柔起来,“今日我就是跟在五郎身后的胡姬了。”   “什么!”萧珂有些震惊,谢盈到底要干嘛?   她咬了咬唇,狡黠的目光再次投来,“五郎带我去胡姬酒肆喝酒吧!”   陈王长叹一声,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呀!”   谢盈咬着唇,揉了揉额头,可还是满眼期待:“那现在就去吧!”   “好。”陈王应下,便带着谢盈一前一后去了西市最华贵的胡姬酒肆。   而谢盈这样做除了想要混进去喝酒,也是想要看看跟着陈王的人究竟要做什么,难道和刚才一样还要刺杀他么?   酒肆的胡姬见到陈王便迎了上来,谢盈赶紧拉开,“这是我的客人。”   那胡姬只好怏怏的走开,随后迎上来的便是酒肆之中的胡人巴布亚,“这位郎君头一次来这里吧!”   谢盈莞尔,“请上这里最好的酒。”   巴布亚打量了谢盈一会,陈王便不悦的拦在她的身前,“她是我的。”   “郎君莫怪,”巴布亚赶紧挪开眼睛,“只是看着这位胡姬不太像……”   “我的父亲是长安人,母亲是回鹘的阿娜。”谢盈解释着,巴布亚这才露出笑容,“请!”   胡姬酒肆和饕餮楼的格局便不一样了,处处的事敞开的,不过中间设了一坐台——莲花台。   是供胡姬跳舞愉悦客人的。   等酒来后,谢盈先给萧珂到了一杯,便递到了他的嘴边。   他愣了一愣,低声唤到:“谢盈!”   她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低声道:“叫我巴哈尔古丽。”   见他微微蹙眉,谢盈便可怜兮兮的望着他:“我好久都没喝到这么向的西域酒了,你就舍命陪君子吧!”   萧珂无奈轻叹,谢盈把他当朋友就是这样的,也不知这小娘子在凉州还做了哪些让西北侯无奈的事。   想着,他便微微张口将酒咽下,谢盈才给自己添了一杯,迫不及待的下肚了。   “真的这么好喝?”   谢盈即刻点头,“凉州的更好喝。”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铃铛声,谢盈即刻神秘的看着他,“接下来就是胡旋舞了!”   四面便先出现共四位胡姬,拍着手鼓蹦跳着往台中去随后定住,这时便出现了另一位胡姬,衣着更加华丽,在人群中跳舞,不断的取悦各位客人。   到了谢盈她们面前,停留的时间便长了许多,谢盈轻轻挑眉,带着挑衅的语气开口:“这是我的客人。”   那位胡姬也不在乎,更是拿起了陈王那只杯子,斟满酒一饮而尽。   萧珂蹙眉,胡姬莞尔一笑,“这位客人可真不解风情。”说着她将酒杯放下便一跃上了高台,脚上的铃铛响动,牵动着台下客人的心。   不过胡姬的目光却一直在陈王身上流连,谢盈眉头也蹙起了。   她知道红叶没有跟进来,而她在这酒肆之中却见到了红叶的身影,那跟踪他们的人势必也到了此处。   谢盈心中生出担忧,眼前这位跳舞的胡姬是不是就是冲着陈王来的。   “谢……巴……喝到酒了,怎么不开心?”萧珂看到她眼中的不对即刻问道。   她回眸却又含笑,“我就是不喜欢这舞蹈。”   巴布亚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谢盈,听了这话便笑问:“难道你有更好的舞蹈?”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望向了谢盈,陈王即刻按住她的手臂,想要开口维护她,谢盈却是轻轻摇头阻止了他。   “谢盈……”   他担忧的神情,谢盈也只能咬牙,“你只管喝酒。”   说完她便站了起来,“不错,我的确又更好的舞蹈。” 第三十二章 斗舞和斗武   那位胡姬轻松的跃下台,光着脚踩过那些人身前的几案,留下一抹暗香,也挑衅的看着谢盈,“我自回纥来此四年,难道还有人比我的舞更好。”   说着她又看着一旁的陈王,眼神透露的媚骨,似乎在下一刻就能勾走他的心魄。   “这位郎君看过了刚才的舞,和她相比难道不好?”   在他眼中,自己喜欢的人,无论如何自己会觉得好。   “自然比你的好。”萧珂说得笃定,即使他没见过谢盈跳舞,更不知她会不会胡旋舞。   胡姬便看向一旁的谢盈,“你我不妨比一比。”   谢盈却将目光瞥向一旁,好一会才开始打量她,“比,我怕你输了在这可就没地位了。”   放狠话一向是谢盈的强项,胡旋舞她也确实会。   胡姬上前拉住她的手,谢盈想要拿开,却已经被被带着往高台去,谢盈只好勾了勾唇,配合她了。   高台上,一红一金的两位胡姬便开始舞动起来,酒肆的乐声伴随着客人的哄闹气氛更加热烈。   萧珂的目光紧紧的落在谢盈身上,她真的会胡旋舞,每一下都能和音乐恰到好处的结合。   如此舞蹈,正该配上美酒,只是自己的杯子已经被那位胡姬沾过,他便只好拿起谢盈的杯子将酒送入口中。   谢盈习武身段并不刚硬,反而柔软,将那薄纱在空中扬起,坠落只是让人心醉。   当所有人都沉寂在舞蹈之中,谢盈冷冷的开口了:“你的目的是什么?”   和她擦肩而过,胡姬露出勾人心魂的笑容,扫了一眼台下泰然自若的陈王,“你这是在维护你的情郎吗?”   谢盈轻挑眉,“他是我的客人。”   “那你这位客人可真够喜欢你的。”胡姬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划过,谢盈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陈王。   他手中的酒杯正是自己的,按照习惯她会留下口脂做记号。   “我说得不错吧!”胡姬笑着,回过神的谢盈,将自己心底的一丝羞怯压下,化作一声冷哼。   “你再巧舌如簧,也无法动摇我。”谢盈也学着她的样子靠近她的耳畔,直截了当的问:“谁让你做这件事的。”   “娘子既然聪明,就知道我不会说。”胡姬转身便到了她身侧另一边。   谢盈眉眼带笑,却又寒气逼人的望着她,“现在不说,你以为你接触了我还能活着吗?”   胡姬也笑着,不过眼中多了一丝顾虑,“你不也和我一样是个胡姬?”   “掩人耳目,”谢盈也不妨和她敞开话来,“你虽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但吩咐你的人并不能保证我下一步不会再次对你下手,你真的觉得你能够活着?”   胡姬咬了咬牙,继续强撑着:“我才不信。”   谢盈看着她从未改变自己的眼神,心中又生出疑惑,“难道吩咐你们人还想用美人计?”   “美人计太难了。”胡姬扫了一眼台下的萧珂,“那位郎君的眼珠都是随着你在转动的。”   谢盈瞥了一眼,下一刻便你瞧见胡姬手中拿出一把匕首,“我想若是动你,会不会激怒他呢?”   谢盈水袖轻抛,众人还不查,那刀锋便已经直指胡姬的胸口。   “我若是杀了你,根本不会祸及我的家人,但若是你动手,我们便是没有伤,你也难辞其咎。”   胡姬终于冷下脸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谢盈握住刀柄,神态自若,“吩咐你的人若是让你知道我们的身份,你还能这样肆无忌惮吗?”   胡姬微微松手,咬牙问:“我怎么才能活着?”   “我不知道。”谢盈回答得干脆。   她也只好冷笑着,“既然你身份神秘也救不了我,不如就一起死吧!”   对于这样黔驴技穷的时刻,谢盈向来都是不怕的,“你以为你杀得了我,还是杀得了他?”   胡姬定睛一看,陈王身边已经坐着了李淳,她咬了咬牙,神情更加的惶恐与不安,“我只想活着。”   “既然你今日敢做这样的事情,想必从前也做过这样的事情。怎么活下去,难道你没有应对之法?”谢盈含笑比胡姬的眼眸更冷。   “这一次吩咐我的人不一样。”胡姬笑着,也难以掩饰自己的恐惧。   谢盈只得长叹一声,“那就看你了。”   胡姬更加着急了,想要抛出自己最后的底牌:“你希望我活着,是个证据吧!”   “不需要,”谢盈摇了摇头,她很清楚陈王知道是什么人在对他动手,证据并不缺她这一个。   “我真的想活着。”胡姬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谢盈又是一声长叹,瞥了一眼台下神情严肃的陈王,目光交汇的时候,神情中微微扶动的担忧,让她晃了神。   她又定了定才道:“你们的目标是我的客人,我只负责阻拦,制约其他的,恐怕得你自己问了。”   胡姬宛如抓住一束救命的稻草,拉着谢盈从高台回到了陈王的眼前。   李淳也缓缓站起身,将巴布亚拉住,“我想我们该换个地方说话?”   巴布亚也愣住了,轻轻点头,同四人一同去往了他的私密的屋子,巴布亚已经汗涔涔的了。   这位胡姬也是近身伺候巴布亚的,此刻便取下了一坛子酒,添上了三个杯子,逐一斟满。   “扰了贵人的雅兴,巴布亚实在是过意不去。”他颔首致歉。   萧珂并不搭理他,只将自己眼前的酒退到谢盈身前,温柔的看着她:“喝吧!”   谢盈接过后便一饮而尽,随后才瞥了一眼巴布亚,“这样的酒,也只得此刻才能喝到了。”   巴布亚轻轻点头,“不知二位是……”   “知道我们的身份对你们没好处,分服你们的人也是如此。”陈王冷冷的打断他的话。   “你们我觉得没必要留着了,”萧珂垂着的眼眸缓缓注视那位胡姬,“你想伤她?”   胡姬莞尔,“郎君也知道,我们……”   “你是想伤了她?”陈王的声音又沉了一寸,胡姬咬牙说道:“吩咐我们的人只说杀你,也说过若是有人阻拦,也可以杀!”   萧珂轻轻点头,冷笑着想要杀他,他可以不在意,若是动了谢盈,“既如此,你们自生自灭吧!”   “什么!”   萧珂拉住谢盈的手起身便离开了这里…… 第三十三章 为了什么   黄昏渐近,长安城的砖瓦都被染上了橙红色,谢盈站在霞光里,就好似从大漠走来的少女。   萧珂久久的不愿放开她的手,知道鼓声响起,他才回过神来,“该送你回去了。”   谢盈点点头,马车便将她送回了西北侯府。   穿着这样去了同心堂,周氏着实被她吓住了,难道这位陈王不喜欢二娘穿着圆领袍,便试探了问了问。   她摇头,遇刺的事她并不敢说,便编了个理由,“出门了才发现,衣衫上带了面粉,沾了水便弄不掉了。”   周氏听后眉头越发蹙紧,心中忐忑便对谢盈说教起来:“今日几个仆妇追着你都拦不住你,这下倒好,在陈王眼前落了像。”   谢盈附和的点了点头,却又一脸不在意,宋娘子立在周氏身后,便将她的神情收在眼中。   “盈儿,”周氏沉沉的唤了一声,谢盈赶紧笑脸相迎,“阿娘,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有分寸的!”   周氏只好沉沉的叹了一声,宋娘子便为谢盈帮腔了,“阿姑,你莫要担心,有我呢。”   回首看了一眼,周氏一直觉得宋锦琴这个娘子妥帖,她也谢盈也不过年长几岁,和二娘更能说得投缘的。   “罢了,你们去吧!”周氏带着叹息和无奈对谢盈下了逐客令。   谢盈也犹如大赦,赶紧转身离开。   浣花堂亮起了灯,谢盈托腮坐在窗前,正发呆。身后响起脚步声,谢盈才回过神激动的回头:“今晚有什么好吃的!”   却见宋锦琴站在不远处,谢盈不由得一愣,“嫂娘怎么过来了?”   宋娘子亲自将两人的菜式布开,“出去了一日,你一定是饿了。”   说着她将筷子递到了她的手中,谢盈接过后二人便一同用饭,直到谢盈吃得心满意足后,此撤走了饭菜。   “嫂娘,”谢盈看着她眨了眨眼,“你今日来有话对我说吧!”   宋锦琴含笑点头,便示意自己带着的婢子将东西放在桌上,谢盈只扫了一眼,“这是什么?”   宋娘子神情沉了些,发出一声叹息来:“你今日在阿姑那里有所遮掩,手背上的伤怎么回事?”   谢盈瞥了一眼,咬了咬唇才缓缓开口,“嫂娘那个时候就看出来了……”   “二娘,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宋锦琴担忧的看着她,谢盈也犹豫起来,虽然只是去逛了逛东西市,这一路挺精彩的。   沉默良久,宋锦琴只好道:“罢了,你不愿意说,我便不问了。”   谢盈咬着唇,谨慎的盯着她:“嫂娘,这件事更不能让阿娘知道。”   宋锦琴点了点头,谢盈便将今日的事都说了一遍。宋娘子听得震惊却又带着笑。   “上一次多了一件披风也是为了这个?”   她发问,谢盈顺势便点了点头,这才回过神有些惊讶的看着宋锦琴,“嫂娘想得好快。”   “之前我都以为只是因为太阳偏西后,你衣衫单薄,才披上的,可是后来我看见你的裙子上又有些乌黑发红的污渍,我又以为是你脏了衣裙。”   宋锦琴认真的看着她,“脏了衣裙不假,可那些污渍是血吧!”   谢盈只好点头,赶紧补充:“不过那次的只是一些小蛇,这一次的是人……”   “上次是蛇,这一次是遇上了刺杀的人”宋娘子拉住她动手,越发的紧张,“二娘,你都救了陈王两次了。”   她动了动想要挣开,便错会了她的意思:“嫂娘,你放心我不会牵连到西北侯府的。”   宋娘子叹了一声,“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嫂娘要说什么?”谢盈往后靠了靠,想要逃避什么。   “晒书日我问过你的。”宋锦琴探了探身子,谢盈眉头便蹙了起来,“嫂娘问的什么……”   沉默了一会,谢盈才猛然想起,即刻为自己辩驳起来:“嫂娘,真的没有!”   “陈王可是圣人之子,若是受伤,我在他的身侧,又身怀武功,西北侯府必然首当其冲被御史台针对的。”   宋锦琴不确信的继续问她:“二娘,真是只是为了这个才救陈王的么?”   谢盈狠狠的点头,“嫂娘,真的是这样!”   随后却听见宋娘子又一次叹息,谢盈也没注意只当是她松了口气,还不忘笑着宽慰她:“这下嫂娘放心了吧!”   此时宋娘子却是摇了摇头,“两三月前的流言,也并没见御史台说过半句西北侯府的不是。”   “我才回京,他们也不敢这个时候就开口……”   宋锦琴咬了咬牙,“二娘你是真的不懂么?”   “要懂什么?”谢盈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她,“嫂娘,我真的不会让西北侯府陷入皇权之争的……”   谢盈说着都要哭了,怎么解释了这么久,宋娘子还是一副无奈担心的样子。   “二娘,”宋锦琴的话开始带着语重心长,谢盈赶紧凑近了些,“你就,没有想过五大王他喜欢你么?”   “什么!”谢盈惊讶的看着宋娘子,刚才这么久原来都是“鸡同鸭讲”了。   回过神,谢盈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不可能,五大王怎么会喜欢我?”   “那日兰亭集,陈王望向你的眼神就是喜欢。”宋锦琴笃定的说,谢盈也赶紧摇头否认,“怎么会!”   宋娘子再次确定的点头,“我看向秋郎的时候也是那样的神情。”   “嫂娘,你别说了。”谢盈将陈王的眼神又想了一遍,气势越发的弱了,她就要动摇了。   “当年阿爹阿娘之所以让我和哥哥摆脱世人眼光学习不同的东西,就是为了远离皇权之争的。我不能喜欢陈王,阿爹也不会让我嫁入皇家的。”   她说完又看向宋锦琴,宋娘子只好再次点醒她,“喜欢就是喜欢,为何要夹杂那么多的他念?”   谢盈默然。   瞧着夜深,宋锦琴也不再追问她了,也该让她认认真真的想一想。   “不要这般着急回答这个问题,再想一想真的是为了堵上御史台的嘴才救他的么?”   谢盈看着宋锦琴走远,整个人便趴在了几案上,反复自问: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第三十四章 喜欢不该有杂念   这几日来,谢盈并没有好睡,孟日总是出现陈王的身影,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的样子,可她却犹豫不决。   随后便是她日常醒来练武的时候了,也因为这件事谢盈这几日练武也没什么精神。   她将长枪架起,便接过了红缨手中的茶水先一口气饮尽,红叶便担忧的上前:“娘子这几日是怎么了?”   谢盈坐在石凳子上,瞥了她一眼,再次苦恼起来:“我在想嫂娘说的话。”   红缨赶紧凑来,“晒书日宋娘子也说过,娘子也没放心上啊!”   是啊!没放心上……   她的眉头又揉在了一起,“那你们说我这一次是怎么了?”   红缨心直口快像她,立刻就回答了:“娘子一定是喜欢五大王了。”   红叶只好蹙眉看了她一眼,红缨便往后退了两步,又努努嘴,让红叶去劝说。   “红叶觉得,娘子是心思太杂了。”   谢盈瞥了她一眼,“哪有啊!”   “喜欢就是喜欢。”红叶轻轻握住谢盈不安的手,谢盈抬起眼眸二人便相视一眼,“红叶,你觉得陈王喜欢我吗?我又喜欢他吗?”   红叶轻轻摇头,谢盈突然着急起来:“你是说不喜欢!”   “红叶不知道,得娘子自己去想明白。”红叶劝慰着,不过看着谢盈眼底闪过的一丝害怕,她心中已经有了八九分。   又坐了一会,红叶便扶起她:“我带娘子梳洗,去同心堂吧!”   同心堂!   谢盈猛然站起身,她或许能够问问阿娘……   周氏才起身,便是厨堂也没将饭食送来,便听到婢子来报谢盈已经在堂外等候了。   她拿在手上的簪子顿了顿,有些不相信:“二娘今日来得这样早了?”   谢盈日日都会来,却不会错了时辰,如此来得早周氏不由得浮出些担心,“二娘子瞧上去如何?”   “若有所思的样子。”婢子应答。   周氏这才叹了半口气,果然是这小娘子心里有心事,另一半口且等她问过了再松也不迟。   “那婢子快些。”仆妇接过她手中的簪子,周氏也赞同的点了点头,眼中浮现出担忧。   谢盈在廊下的栏杆上坐了没多久,仆妇便来请她进入,周氏也才坐定。   还没等她跪在地上叩首问安,周氏便上前拉着她,“起来吧!”   她愣了愣,周氏便先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她的额头,“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有些累,就没练了,过来看阿娘。”谢盈今日确实没什么精神,说话也都像是刚睡醒的小猫儿,卧在她的怀中不停的蹭着周氏。   周氏温柔的看着她:“是有什么心事吗?”   谢盈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最后只能叹一声,浅笑的看着周氏:“阿娘,什么是喜欢?”   “嗯?”周氏愣了愣,心中的担忧可算是放下了些,眉眼温柔且带笑的望向她:“二娘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她咬住唇,这件事谢盈自己都没有想明白,她只好同周氏撒娇起来,“阿娘,你先告诉我嘛!”   周氏也不再追问,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谢盈思索着自己的从前,“因为喜欢,就想为他做任何事,只要我能够做到。”   “好多事都想告诉他,就想呆在他的身侧……”   她一边说着,谢盈的思绪不知飘向了什么地方。看着她目光中朦胧的月色,很惆怅,周氏将她的手握紧,“二娘怎么了?”   “阿娘是为了什么才喜欢阿爹的?”   周氏愣了愣,随即笑叹,“说来你不信,侯爷幼时习武,虽然是陛下的伴读,也都是个挂名的。”   谢远不爱写字,而且他的字总是不入博士的眼,而他们同在弘文馆读书,周氏帮着陛下抄书的时候,周氏因为喜欢谢远长剑在手,策马潇洒的样子,私下也常帮了帮他。   她也送过字帖,可是谢远的字总是没有长进,又一次她不想他再被博士骂,谢远却因为这件事和她吵了一架。   没过多久谢远就去了战场,周氏因为赌气便不想理会他,直到她收到谢远的亲笔信,他在战场上受伤的事一个字不提,信上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我会生气,看到信的时候会开心,知道他受伤的时候,”周氏顿了顿,“阿娘说那是我哭得最厉害的一次。”   周氏回过神看着谢盈,她正茫然的望向她眼底的喜悦,“阿娘是为了这个才嫁给阿爹的吗?”   “是。”周氏应答后又听见谢盈的叹息,“可外头的人都说着阿爹娶阿娘就是为了稳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周氏轻哼一声,“是我定要嫁给他的。”   说完周氏的手将她握得更紧了,温热一层一层的融化着谢盈的茫然,“我与侯爷相互喜欢,只是因为彼此,喜欢不该有杂念。”   喜欢不该有杂念!   谢盈的心咯噔了一下,那自己从前那么多义正言辞,是不是就是不喜欢?   她垂下眼眸,说到不喜欢为什么她心里并没有很痛快?   后知后觉,谢盈才知道此刻的她要承认不喜欢似乎变得难了。   周氏望见她的神情有异,便道:“送二娘子回浣花堂吧!”   谢盈有些失神的离开,周氏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宋娘子怎么还没到。”   她还不能问出口那个人是不是陈王,她也是头一次看着谢盈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有太多的担忧。   仆妇赶紧添上一碗茶,“宋娘子还在处理府中的事务,今日是二娘子来的早了,再等等吧!”   周氏点头,心中更加的着急,能够知道这件事的也就只有宋锦琴了。   而离开同心堂的谢盈和宋锦琴正好相遇,“二娘!”   宋锦琴有些惊讶谢盈今日来得早,可谢盈的眼眶有些红,看上去有些睡得不好,她赶紧拉住她,“今日这是怎么了,阿姑责备你了吗?”   谢盈摇头,沉默一会又真诚的看着宋锦琴,“嫂娘,喜欢究竟是什么?”   那日的话竟然让她纠结了好几日了……   宋娘子有些惊讶,只是眼下自己要去同心堂叩拜周氏,只好先稳住她:“你且等我来寻你。” 第三十五章 再遇平城公主   谢盈又不知在那窗下坐了多久,初秋的阳光已经不刺眼了,窗外的树叶也开始染上点点黄色。   若是往常,觉得烦恼她也不会再继续思虑下去,自己开心最好。   “我到底是怎么了?”她喃喃着。   其实她很清楚,在没有被点醒的时候,她还不在意。   待她安静的去想这件事的时候她才发现那不是烦恼,是一种无限的纠结,在喜欢和不喜欢之间不断徘徊。   “二娘。”宋娘子赶来,谢盈浅笑的看着她,“嫂娘来啦!”   红叶送上一盏茶,宋锦琴便在案前落座,看着神情淡淡的谢盈,“今日这么早就去问阿姑了?”   谢盈点头,“我就是不明白,不明白我自己究竟在叫什么劲?”   “若是想不明白那便不想了。”宋锦琴叹了一声,便从袖中取出一张帖子,“我和阿姑说你在府里呆的太久了。”   谢盈想起之前两次机会,在她此刻消极的时候,根本不想打开那帖子便拒绝的说道:“我不去。”   “这就是一个简单的集会。”宋娘子无奈的看着她,“乞巧节就要到了,好容易出府的机会。”   “我不想去了……”谢盈冲她撒娇起来。   宋锦琴想着她在家多思也无益,继续劝说着:“不过就是做做指甲,投针罢了,只当去散散心。”   谢盈这才提了些许兴趣,“那嫂娘去吗?”   “这是你们这些小娘子的集会,我如今不便去的。”宋锦琴说的声音变得有些小,有些担心谢盈会就此反悔。   她知道宋娘子苦心,府中日子单调,静下来其实也多思无益,不如出府去散散心。   “那我去吧!”   转眼便是乞巧节的集会,谢盈这两日渐渐的将这件事放下了些,那个爱折腾的谢盈又回来了。   听闻要转一只小小的蜘蛛放进盒子里,早晨醒来也不练武了只拉着红叶红缨两个人爬上了堂室外的屋梁,就为了找那种蜘蛛。   仆妇来伺候她梳洗的时候也被下了一跳,“二娘子!”   谢盈也被她们吓住了,有些没扶好柱子,往后倒了一下,那站在廊下的仆妇霎时吓得出了汗,“还不快让人取梯子来!”   她才不需要梯子,两三下她便跳下了地,顺手将盒子递给红缨,“看好它!”   仆妇们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为谢盈换上了今日七夕集会的衣衫,还是她爱的红色衣衫。   “嫂娘呢!”谢盈往前走着,身后的仆妇便解释道:“宋娘子此刻在厨堂,等娘子回来今晚还要拜织女的。”   仆妇一边催促着一边将谢盈送上了马车,马车便来到了諴国公府的花园。   初秋开了芙蓉,也有些许桂树开始散发香气,众人便同陈玉茗一同去往花圃中摘取凤仙花。   她也听说着凤仙花染出的指甲正是她喜欢的红色,觉得新鲜也加入了她们。   太阳渐渐高升,就在谢盈因为这是一场散心的集会的时候,平城公主的出现就给了谢盈当头一棒。   “平城公主到!”   “见过平城公主。”众人下拜。   “陈家娘子如今的集会上,真是什么人都敢来啊!”平城在谢盈身前停了半刻便走到陈玉茗身边。   平城公主确实习惯了高傲,今日来此的人也没有几个她能够看得上眼的,便是此刻站在陈玉茗身边的小娘子,她也只需要瞪一眼那人便要退到一旁。   待她站定,身后的婢子也才清清嗓子,“都起身吧!”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平城,她扬眉说道:“你们也不必拘束着了。”   话音落下,谢盈便头一个退了两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开始研究怎么做指甲。   “我不过客套两句,有些不知礼数的野丫头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整个院子里坐下的就她谢盈,扫了众人一眼,她不在意的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   平城委屈了几个月,心底的火瞬间便被谢盈的态度点燃,“谢盈,你听不见我在说你吗?”   谢盈抬眸,平静的看着她:“公主并非今日集会的主人。”   她的目光挪向缓缓赶来的陈玉茗,“陈家娘子给个话吧!”   陈玉茗微微颔首,平城也赶紧回首,想要她帮自己。   不过陈玉茗并非鲁莽的人,“诸位娘子不必太过拘泥。”说完她又吩咐人送来糕点茶水,一切滴水不漏。   平城公主自然是要给陈玉茗面子的,如此她只好看着谢盈,“你们都去,我要同谢家娘子说话。”   谢盈收回目光正打算坐下,“我和公主没什么好说的。”   “可我有!”平城拉住谢盈,想要将她手腕掰开,使她摔倒在地。   平城这样骄傲自负的人做事之前又怎么会想到谢盈是个习武之人,这样的做法毫无效果。   恼羞成怒的平城只好抬起双手狠狠的推了谢盈一把。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平城不但没有推动谢盈,反而自己往后踉跄了一下,陈玉茗赶紧上来扶着。   平城咬着牙,瞪着谢盈,“凉州来的野丫头!”谢盈轻轻点头,也不是赞同她,只是觉得可笑,可笑到她笑出了声。   于谢盈而言,既然平城也没给她好脸色,倒不如干脆坐下来,托腮看着她。   此刻众位娘子也都听到了动静,略张望一眼也不敢过来,更是走远了。   陈玉茗便上前道:“公主,殿下说今日乞巧,让我为你染一副好看的指甲。”   平城冷哼,“我何须劳烦陈家娘子动手,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要做王妃的。我可不敢!”   “平城!”陈玉茗也有些恼了,“这里是諴国公府,你别太过分了!”   谢盈听了平城的话也缓缓抬眸,眼中的冷漠让平城公主咯噔了一下,她继续装强说道:“别这么看着我!”   “马球会后,一时长安流言纷纷,难道不是?”   陈玉茗上前拉住她,“平城公主,为了殿下,我想你不该呆在这里了。”   平城奋力挣脱,“我好容易来了,怎么能着急着走啊!”   说着她便拔下簪子一步一步的靠近谢盈,身后的婢子也将陈玉茗拦下。   一边僵持着,陈玉茗忙道:“公主,你要做什么!”   “谢二娘子,你先走,这里有我!” 第三十六章 就没这么想过   谢盈看着她手中的簪子,她只需要在花盆里捡起一颗石子就打掉了。   平城咬牙的样子,谢盈也只能叹息,随后上让红叶带着东西走远,毕竟自己今天是出来散心的。   “谢盈你站住!”   平城再次追上,拿起一旁捡花的剪子,谢盈一察觉,便冷声道:“红叶,拦住她!”   红叶的身手很快,平城还未来得及出手,手腕便被折了一下,剪子落地,发出“哐当”的声音,平城的手也被红叶扯到后背上。   “谢盈你敢让你的婢子这样对我!”平城挣脱不开,伺候平城的婢子即刻来解救公主,陈玉茗也跟了过来。   “谢二娘子,让这位娘子松手吧!”   谢盈轻轻点头红叶才退了回来,平城见机又想上前,陈玉茗一把抓住,“公主,今天的事我会一五一十告诉殿下的。”   平城收回身子,毫不在乎的看着她,“告诉殿下又如何?”   “平城公主,”谢盈冷静的看着她,“我不知道我与你之间有什么误会。”   她即刻抢白,“什么误会!”   “你,谢盈,西北侯之女,陛下亲封的县君,只要娶了你,便能坐上太子之位!”   谢盈听得有些糊涂。   “要我堂堂一个公主,为了三哥的婚事向你低头谄媚,你做梦!”   “那公主大可放心,”谢盈虽然明白了,心中却是觉得冷,自己还是逃不过皇权之争,“谢盈不会嫁给三大王的。”   “没有三哥,还有五哥,他和你走得那么近,难道他不是为了皇位?”   还没等谢盈去细想这件事,陈玉茗便一句话打在了平城的脸上,“啪”的一声很是清脆。   “来人,送平城公主回宫。”   说完陈玉茗才看了一眼谢盈,有一瞬的眼神像是要闪躲什么,谢盈察觉后便微微蹙眉。   陈玉茗又福礼致歉:“谢娘子,今日是我照顾不周了。”   她也走了,这偌大的院子原来走开的娘子们又回来了,只不过人人都避开了谢盈罢了。   红叶认真的为谢盈包着指甲,“娘子在想什么?”   “我在想平城公主的话是什么意思。”谢盈靠近了她一些,红叶即刻谨慎的压低了生硬,“娘子是觉得陈王……”   谢盈的目光扫向不远处的坦然的陈玉茗,心中生出了些怀疑。   “我与陈王相交这么久了,他不像是会为了皇位利用我的人。反而是陈家娘子有一瞬间想要去掩盖什么事情。”   红叶即刻反应过来,“娘子要我去打听什么?”   “既然是皇权之争,不必插手。”谢盈说完,眉头忽而又蹙起来,“还是打听一下三大王,至少知道以后好留心。”   内院一直平静着,直到正午之时,各家娘子又得了一碗水用于曝晒,一盒子针一会用来浮水。   谢盈和平城公主的事就像是没有发生一般,院子里开始有了娘子说话的声音,又逐渐热闹起来。   “我阿娘给我订了亲事了。”   ……   “我见到他的时候就会很开心,有时候还手足无措的!”   ……   “虽然不能时时刻刻见到他,经常想着他的。”   “等你嫁了不就日日都能见了!”   娘子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谢盈也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脑海中还是不是浮现出陈王的样子来。   随心最好,谢盈这样想着,萧珂的样子便被她描画得越来越深。   而影子在日晷上移动着,陈家娘子瞧着时辰将各家娘子召集在那些水碗前。   “也不知道今日是哪些娘子能够得巧了!”   娘子们议论着,谢盈拿起针,小心翼翼的放在水面上,却霎时便沉入了水底。   又试了几次,还是不行,谢盈只好望向身侧的这些小娘子,陈玉茗是第一个成功的,“恭喜陈娘子得巧。”   “陈娘子的刺绣在长安谁都不及,也不知谁家郎君能够娶到她!”   小娘子欢声笑语的,谢盈却发现陈玉茗的目光瞥了自己一眼,谢盈颔首便回避着退出了人群。   日暮渐临,谢盈走了两步,想等她空闲便请辞的,恰好陈玉茗也随即赶来,“谢二娘子!”   “陈娘子。”谢盈停驻,陈玉茗欲言又止,谢盈等了一会她才开口道:“我让人送你离开。”   谢盈颔首,陈玉茗又一次福礼,便泰然自若的走开了。   陈玉茗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只是有的话不经意间还是揭开了她心底的一丝伤,那个背影总是有些伤感的。   西北侯府的马车才离开諴国公府,身后便有急促的马车声。   谢盈靠在车壁上,瞧上了有些疲惫,“红叶,让他们先走吧!”   “噔噔噔!”车壁传来的清脆响声将谢盈的睡意驱散,她打起帘子,便望入陈王的眼眸。   “五大王!”刚才心底的无奈霎时换上了愉悦,谢盈瞥了一眼身后的諴国公府,笑问:“陈王今日也去了?”   他点头。   陈王今日受邀諴国公府一同拜魁星,赏字画。偶然间听见几个婢子同人议论,说平城公主来了,似乎和谢家二娘子顶了起来。   萧珂担心不已,只是他不能去内院,不知谢盈情况如何。   后来又得知平城突然被送回宫,打听之后得知平城和谢盈说的话,他的心霎时跌入谷底。   即使从来一次也避免不了吗?   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平城公主。   直到他此刻追上了谢盈的马车,看着她带着笑意的眼眸他一时不知从何开口,愣了好一会。   “今日平城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谢盈瞳孔微缩,这话不似平日里那般有力,反而带着了些乞求的语气。   她的笑意缓缓落下,看到他眼底翻涌的伤感,不知为何自己也蹙起了眉头,她想问为什么……   我在乎你啊……他也想要回答。   隔着两扇窗,他们就这样凝望着对方的眼眸,所有的话都只剩下情绪,在眼底的海洋里掀起波澜。   市鼓响起,二人回过神,谢盈收敛目光后轻叹一声:“我就没这么想过。”   “你……”萧珂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手足无措。   谢盈再次抬眸望向他,“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 第三十七章 打听   谢盈的话轻,落在他的心上却又掷地有声。   “五大王,我觉得他们想要对我隐瞒什么。”谢盈认真的看着她,“陈家娘子竟然能打平城公主,我实在是没想到。”   “她打了平城!”这件事萧珂却是没有想到,“陈家娘子性子沉稳,做事少有纰漏,也就只有平城这样骄纵任性,蛮横的人才无法控制。”   谢盈听了他的这一番言语,便将声音压低,“我知道这其中与皇位之争相关,五大王还是小心些。”   萧珂看着她真诚的眼眸,不知为何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发抖了,“这件事,到了我这里就结束吧!”   谢盈看着他眼中的情绪,十分的复杂,遂宽慰道:“我知道了,五大王皇位之争一路凶险,你小心。”   “谢盈,你这话……”   她的嘴角微微带着笑:“回京这么久了,我能看的明白的。”   “谢谢你,”萧珂长叹一声,“谢谢你能够明白我。”   即使原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至少你现在站在我的身侧,我便安心。与此同时他也在心中笃定,此生都要护着她,护着西北侯府。   不知不觉市鼓已经过去了一百下,这样两架马车在路上太过显眼,李淳遂上前打断二人:“五郎,二娘子该回了。”   二人就此分道扬镳。   转眼人定,红叶守着灯下的谢盈,屋中的婢子还在铺设床褥,便静悄悄的。   直到婢子退出了谢盈的浣花堂,谢盈似乎是看着那晃动的烛火,又忽而开口:“红叶,这些日子去打听一下三大王的事吧!”   红叶看着谢盈还望着灯烛出神,便挪了位置,“这个伤眼。”   “五大王不是说这件事到了他的耳中就结束了么?”红叶有些不解。   谢盈缓缓坐起身,认真的思索起来:“陈王是陈王,他是陛下的儿子,已经是皇位之争里的人;可我和我身后的西北侯府是臣子。”   “阿爹,兄长都不告诉我,可我也不知道哪天我那句话那件事就动摇了其他人的利益。”   “这对西北侯府没有任何好处。”   说完谢盈才将自己的瞳孔的光聚拢在红叶的脸上,“红叶,我只想知道三大王的一些消息,和当初陈王的没什么区别的。”   过了一会她又补充道:“也打听打听平城公主吧!”   红叶微微颔首,“我明白娘子对公主的话带有疑惑,婢子会尽力的。”   如此深夜,没有入睡的还有陈王。   “五郎,”李淳担忧的看着灯下单薄的人影,正摆弄着一副棋局,“今日长安街上的举动只怕他们更加笃定了。”   萧珂的手指敲打着棋子,“他们早就明白了,平城的性子让他们根本不好控制,所以今日陈家娘子才敢打那一巴掌。”   “五郎分明要护着二娘子,今日这一遭不就把她拉扯进来了么?”李淳替他叹了一声。   李淳觉得五郎面对谢盈的时候总是无法很好的控制自己。   萧珂的瞳仁在此刻变得黑曜石一般,无边无际的黑中看不出他的情绪。   “就算我没有把她拉扯进来,諴国公府这一次又一次的集会,已经在试探谢盈了。”   下一刻萧珂手中的棋子在他的用力的摁压下弹了出去,将棋局崩散,李淳即刻蹙眉,“五郎,这盘棋你下了这么久……”   “那就从新来过。”萧珂看着棋盘上最中心的三颗白棋子有了些许挪动,瞳孔中霎时闪过狠厉。   “任何人都不能动他们。”   那三颗棋子指的便是谢远,谢旻和谢盈……   过了几个日夜,红叶依照谢盈的意思只是去打探桓王的生平,七月十二这一日,直到长安的一百零八坊都上了锁,红叶依旧不见归来。   长安城多年宵禁,红叶的不归让谢盈心中生出许多不安,刚才她去同心堂问安都只能带上红缨,还险些被周氏看出端倪。   “呃……”沉闷的一声,红叶总算是落在了浣花堂的墙角。   谢盈赶紧拿着自己的披风,借着夜晚的昏暗不明,迅速将她带回屋中。   在浣花堂内的灯火之下,红叶的头发凌乱,发梢还沾了泥土。   她定睛一瞧,那泥土并不是刚才院子里带回来的,谢盈即刻沉沉的发问:“伤哪里了?”   红缨端来了清水,给红叶清洗。正因红叶背对着她,才看到了腰上的衣衫破开了口子,肉皮也绽开了些,好在是结痂了。   “红叶,这里怎么会伤了?”   谢盈赶紧端起桌子上的灯,前去查看,心里更是咯噔一下,“你身手这样好,是谁伤了你?”   红叶长叹一声,谢盈便将灯递给了红缨,赶紧给红叶扒开衣服,“拿药来!”   打听的事在谢盈眼中已经不重要了,此刻她处理着红叶的伤口,每一次都很是轻柔。   她从未想过,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红叶还会被人伤成这样,究竟是何人,刀刀致命!   而且红叶,胸口上也有很大一片淤青,才会导致她摔倒在地,头发也沾上了泥土。   内室中的三人缄默不言,直到红叶的伤口都被处理好,谢盈才松了一口气,“红叶,对不起。”   红叶即刻蹙起眉头,紧张的看着谢盈:“娘子,这件事我们不能再打听下去了。”   谢盈沉默了一会,缓缓发问,“这几天,都发生什么了?”   这些日子红叶都去打听三大王的生平,可是很多人都是三缄其口,翻来覆去也只有一句话:桓王是皇后殿下之子。   这样一句话红叶自然不相信,可当她继续追查下去,就有人开始阻拦她,今天更是要对她下杀手。   “长安城中没有我这样会武的娘子,只怕很快就会猜到是娘子你。”红叶沉重的叹息,让谢盈不由得咽了咽。   只是三大王的平生,怎么就把自己甚至整个西北侯府搭进去了……   谢盈再思索了一会,红叶又继续道:“娘子,这里面有问题。”   她是向同一些人打听的,“当初对于陈王的事恨不能事无巨细;可桓王的事却滴水不漏。”   如此刻意,谢盈沉吟:“刻意到做出一副这件事是陈王做的。” 第三十八章 担心   红叶咳嗽了两声,谢盈又紧张起来,“红叶!”   “娘子不必担心。”红叶用了药此刻只是药效发作,她继续对谢盈说自己的困惑:“他们也不一定要了我性命。”   “他们拦下我的时候已经是市鼓想起了,这个时候武侯也开始出动,他们也毫不畏惧,甚至想让我被武侯发现,又像是要试探西北侯府的态度。”   谢盈咬牙,“我本巫医掺和,这些人却又想将西北侯府拉入这个局。”   红叶轻轻摇头,“娘子,只怕不是入局,是早已深陷其中了。”   谢盈心中一紧,若真的如红叶所言,那么自己和陈王的来往,落在外人眼中早已经变了模样。   “西北侯之所以娶了平宁大长公主之女,不过是为了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才好扶持陛下!”   “平宁大长公主嫁女而也是为了继续维护自己长公主的荣光!”   ……   谢盈想起那些人言,便觉得恶寒,阿爹阿娘如此恩爱的夫妻也都会被人说三道四。   沉思片刻,谢盈沉叹一声,“我与陈王这般相交,也都已经到他们设计离间的时候了么?”   红叶也随之叹了一声,“娘子,往后我们该如何?”   谢盈望入她的眼眸,自己这是要做出选择吗?   “红叶,已经没有机会给我选了。”谢盈缓缓移开目光,看着窗外竹叶上发出的微光,“和陈王对峙的人已经认定了。”   “娘子,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侯爷?”红叶看着谢盈沉沉的眼眸,心中开始担心。   当初在凉州娘子独自行动过,也都不是什么大事,最大了也就是把突厥那个三皇子打了。   红叶也瞧见,此前在凉州娘子还能事事和侯爷说清楚;回京后,大娘子和大郎都希望谢盈抽身,她也不想让母亲和兄长担心,许多事也只能她一人抗下。   “等什么时候阿爹回来我试探一下。”谢盈说完便将这头的事情放下,可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声。   “我现在有些担心陈王,若是离间我们的人得逞了,他们会对陈王做什么?”   红缨听了半日,看着谢盈蹙起的眉头,即刻想出一个办法来:“不如娘子写个帖子,去拜访陈王府?”   “不妥。”红叶否定了红缨的想法。红缨嘟了嘟嘴,眼巴巴的看向谢盈。   谢盈拉住他们的手,紧紧的握着,低声道:“红叶今日才出了事,我若明日再去拜访陈王府,只怕打草惊蛇。”   红缨蹙眉不甘心的说着:“可娘子不去,他们难道不会以为她们得逞了么?”   “若为了试探娘子,或者西北侯府的想法。”说着她便看向身侧的红叶,“红叶尚且会伤,我也会,等到她们对娘子下手吗?”   谢盈这一次是真的被推到了岔路上,自己究竟要怎么选择,才能两全。   “他们还不至于对娘子下手,”红叶略松了口气,眼中还是免不了担心,“只是我与红缨不在,娘子势单力薄,也是危险。”   “所以,”谢盈长吁一口气,将她们的手握紧,“你们现在都要打起精神,好好的呆在我的身边!”   事情又被谢盈缓缓的搁下,红叶便在堂中养伤,接下来跟随谢盈的便成了红缨。   这两日谢盈总是在二门连接马厩的地方来回的逛,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能够碰上谢远。   “要在凉州,我直接去阿爹的帐子找他就好了!”谢盈甩了甩手中拿着的鸡毛毽子,那个她用来掩人耳目的东西。   至于她发出这样的唠叨是因为她日日想单独找谢远,可大多时候阿爹都已经回同心堂了。   “盈儿!”   谢盈瞳孔微缩,回首便笑脸相迎,格外精神,“阿爹,你回来了!”   “在这拦着我做什么啊!”谢远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宠溺的说着:“还发牢骚。”   她即刻挽住谢远的手,压低声音很是神秘:“我给阿爹偷偷备了些酒,阿爹喝吗?”   “酒?”谢远笑着,又无奈的戳了戳她的额头,“你一有事就用酒贿赂我!”   谢盈微微吐舌,“阿爹,快走吧!”她可不想阿爹被阿娘身边的人叫走,今日又没有办法打听消息。   谢远在浣花堂落座,便望着谢盈忙碌的身影,将袖口的束袖取下,“为什么事要请我喝酒啊?”   她赶紧倒上一碗,双手奉上,“阿爹,我就想问问朝堂的事。”   “你阿娘可不让我告诉你。”谢远说完便一口气喝下去,再次递到她的眼前:“再来一碗!”   谢盈咬牙又倒上一碗,却没有倒满,可怜巴巴的望着他:“阿爹,我都让你喝酒了,你就告诉我吧!”   谢远瞥了一眼谢盈,只好将酒碗放下,“这酒不好喝,我走了!”   “阿爹!”谢盈拉住他的袖子,一双眼红彤彤的,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谢远指着她的鼻头。“多大了,还来这一招!”   谢盈即刻露出笑容,“那阿爹说不说!”   谢远无奈的点了点头,“你想问什么?”   “这些日子朝堂上有没有说关于立太子的事啊?”谢盈一双眼闪烁着光,谢远蹙了蹙眉,后想起陈王来。   想必这丫头是要为陈王打听什么,便道:“有。”   “那都提了那些人!”她赶紧发问。   谢远闻着酒香不由自主的瞥了一眼,谢盈意会赶紧倒满奉上,谢远也算是心满意足,就同她说了起来。   如今朝堂之上时而又声音提起太子人选,又桓王,也有陈王,自然就有两派人两种声音。   支持桓王的人多,认为桓王是皇后之子,只是遵循大小宗的继承,陈王的母亲虽为皇后却是因为公主出嫁不得已追封的。   支持陈王的也有人,一般多说陈王之母也是皇后,不过也有人揶揄那些支持桓王的,说他只是皇后养子。   “养子!”谢盈有些惊讶。   谢远赶紧蹙起眉头,严肃的看着谢盈:“这事是事实,但不能多言,皇后殿下尤其忌讳!”   她即刻点头,心中早已打起鼓,自己之前让红叶去打听消息,竟然是自己捅了娄子。   “盈儿,”看着谢盈正在沉思,谢远唤了她一声。   谢盈又看向他,“那阿爹支持……”   谢远笑着,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谢盈此刻也紧张的看着他,也不知道他会说什么! 第三十九章 中元节   浣花堂内安静了好一会,谢盈等得有些急了,谢侯爷可不想就这么戳穿了陛下盘算的事,只好才长叹了一声。   “这个事,你自己想!”说着他便将起身掸了掸衣服,“我走了!”   谢盈赶紧拉着他的衣袖,“阿爹!”   “再不回去,你阿娘那里我怎么解释?”谢远无奈的耸了耸肩,谢盈这才放开他的衣袖,不情不愿的让他走了。   回首看着空空的酒碗,和自己准备的酒,谢盈长吁一口气,“白打听这么久!”   红叶此时走了过来,宽慰道:“娘子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谢盈歉意的看向红叶一瘸一拐的走来,“红叶,桓王的事情对不起了。”   “娘子都过去了。”红叶微微摇头,谢盈即可拉着她坐下。   谢盈浅笑看着她说道:“其实我把这几个月阿爹阿娘的做法重新拼凑着想了想,其实阿爹已经选择了!”   谢盈其实已经释然,自己早就是局中人,已经无法退一步海阔天空了。   “选就选吧!”谢盈耸了耸肩,她的一己之力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反正他们都认定了,倒不如坦然一点。”她便扬起笑容看向红叶。   毕竟陈王这个人也挺好的,谢盈心想着。   好一会,谢盈回过神看着红叶,又叹息起来:“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够好起来……”   翌日,便是七月十五中元节了。   这是谢盈第一次在长安过中元,按照她在凉州的习惯,她虽然起早,却没有练武,只是坐在廊下看着天慢慢亮起来,忽然又有些想念她在大漠的时候。   早几日,她还听宋娘子说,长安的中元节大都在家祭奠,因为有宵禁放江灯便不能了。寺院虽有盂兰盆法会,谢盈也没办法出府。   “娘子!”红缨兴匆匆的跑来,将谢盈眉间的微微愁绪散去。   她定睛看向奔来的红缨,低声问:“怎么了?”   红缨上前便拉住她的袖子,“五大王来了!”   谢盈的瞳孔擦上一抹亮色,这个时候她都还没去同心堂向周氏请安,怎么陈王就来了?   红缨高兴极了,拉着谢盈的说:“娘子,我们不仅能出府,还能出城!”   “嗯?”谢盈惊讶的看着她,“今日中元,陈王为何出城?”   还没等红缨回答,周氏身边仆妇都匆忙赶来了她的浣花堂,谢盈轻轻挑眉,看来这些人都来为她梳妆,也罢,等见到陈王再问吧!   谢盈也只好任由她们摆弄,只是今日谢盈的装扮素净了些,她轻轻蹙眉。   仆妇察觉,便颔首解释道:“娘子勿怪,今日是去寺院参加法会,衣着还是素净些。”   眉头解开,谢盈望着镜中素净的面庞,不觉勾了勾唇,她正苦恼如何出府去瞧瞧所谓的法会,陈王就来了。   仆妇们手脚很快,谢盈还是按照规矩先去同心堂,“阿娘可安?”   “今日知道要出门就变乖了!”周氏打趣着,谢盈咬着唇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阿娘!”   周氏轻叹一声,神情便放缓一些,认真的看着她:“出城去寺院想必陈王有安排,今日特殊,我嘱咐你一句。”   谢盈乖巧的点了点头,“阿娘,我知道。”   “好了,”周氏起身再抚了抚她的鬓发,“再把你拘束在这里,陈王该等的急了,快去吧!”   得了周氏的允许,谢盈便迈着轻快的步子去往马厩。   “二娘子!”谢盈定睛一看,是李淳冲她作揖,她又扫了一眼,心中还有些小失落。   原来陈王今日在马车里。   “走吧!”他掀起帘子,目光遇上谢盈的脸庞便漾起微笑,谢盈赶紧点头,陈王伸出手便将他拉出马车。   二人坐定,马车才离开了西北侯府。   谢盈瞥了好几眼萧珂,发觉他今日神情淡淡的,带着伤感。中元节,陈王心中也有挂念的人。   她不言,只是百无聊赖,她边望一眼窗外的景致。   穿过城门后,才发觉青山已经染上了黄色,水面也变得清冷,已经不是她回来时候的生机勃勃。   谢盈轻叹了一声,萧珂即刻望向她,微微张口,陈王问道:“怎么了?”   回首,谢盈轻轻摇头。收回目光后,她也只好看着自己腰间的系带,克制着让自己安静。   “这么坐着很闷吧!”   谢盈又一次摇头,萧珂眉眼略带着笑,“怎么不说话?”   “五大王……”萧珂瞳孔微缩,谢盈想起此刻已经出城赶紧改口,“五郎,看上去有心事,我就没开口。”   “我知道,你好奇我为何带你出来。”萧珂温柔的看着她。   谢盈将自己的声音压低,“你要是不说,我不会问的。”   萧珂望着她,眼睫微微颤抖,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谢盈咬住唇,马车里的氛围压得很低。   “一会再说吧!”萧珂终是克制了自己,轻叹一声。   她担忧的看着陈王,今日他这是怎么了?   马车在山寺下停了下来,陈王便先下了马车,谢盈也跟一言不发的下了车马。   “来!”   陈王伸出手,眉眼微微含笑。他想起此前马车上的谢盈乖巧得就像是猫儿一般,心中又添了一份对自己的懊恼。   谢盈环视,只能够听见隐约吵闹的人声,可四周却少有人迹。   一个洒扫的比丘走上前,“贵客来了。”   “走吧!”陈王唤了一声,谢盈赶紧跟上,他便同她解释起来,“我每年都会来,这条路僻静些。”   她提着裙子跟上,听见话语中没有什么情绪,便问:“在宫……”   陈王回首,谢盈霎时楞在原地,目光无处安放,刚才憋了一路,眼下脑子都混沌了。   谢盈小心翼翼的看了几次,像是做错了事,瞧上去还有些可怜。   他忽而轻笑,“对,阿爹会让我特意出来。”   又瞧谢盈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自觉地,陈王伸出手碰到她的鬓发,“既然出来了,别拘束着。”   他的手落下,便拉住了她的手臂,继续往前走。   手臂发烫,谢盈并不想挣脱开,恍然见才觉得这样自己的心方才安定下来。 第四十章 他的心事   “宏福寺。”谢盈看着山门处的牌坊念了念。   比丘即刻接过谢盈的话:“这里是宏福寺的偏门,贵客喜静,故而选了这里。”   谢盈细细的听,眼下便能听见更加热闹的人声了。   比丘说完又看向陈王:“贵客还和以前一样吗?”   陈王轻轻点头,比丘便在前面为二人引路。   谢盈微微张望,他一瞥便道:“随我来就好。”此刻萧珂并没有松开谢盈的手臂,继续往前去。   只走了一会,谢盈总算是看见了寺院里其他来祭拜的人,而接下了的一路她总能在一些墙角下看见烧着冥币的火盆。   再往前,便是正殿了。此处早已支起经幡,用了好多东西作为供奉,谢盈略数了数近一百样。   “尊者的灯已经供奉在尊位,按照贵客惯例纳了三百斤香油,请了一万冥币,可要此刻就烧了?”   谢盈听着比丘的话,又望向陈王,陈王却又看着她:“你呢?”   “我不懂这个……”谢盈微微摇头。   比丘遂颔首道:“敢问娘子可有想要祭奠的人?”   谢盈瞥了一眼陈王,他温柔的眼眸好似在说:你说吧!   咬了咬唇,她才微微开口,“不是一个人呢?”   比丘愣了愣,谢盈赶紧解释道:“他们都是在凉州战死的士兵,可以吗?”   “自然可以。”比丘恭敬的说着,“那娘子可供奉一份大灯,一年香油五百斤,冥币两万。”   谢盈长舒一口气,“那就这样,劳烦了。”   看着比丘转身去准备,她的目光轻移,便和陈王的眼眸碰撞。她赶紧躲开,“让你见笑了。”   陈王微微摇头,“在这里给他们供奉灯,那在凉州呢?”   谢盈望向那些在秋风中飘动的经幡,淡淡道:“凉州没什么水,放不了水灯,我们就点孔明灯给死去的将士祭奠,也给自己祈福。”   她眼眸中流淌着的光有些温柔,也有些哀婉。陈王的目光落下,她的手臂还在他的掌心,他多想此刻拥住她。   “那是为了谁?”谢盈看到他含愁的眉,低垂的眉,声音又渐渐的低了下去,“不愿意说,就不说吧……”   “客人一切都备好了。”   他极快的收敛起自己的情绪,“那就开始吧!”谢盈也注意到他神情中带着的伤还是没法掩饰。   她默然,同萧珂在去到一处位置开始祭拜。直到一切仪式结束后,陈王此刻才算是解了半分惆怅。   “走吧。”他沉吟着,又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去。   谢盈跟了几步便试探问了一句,“那我们接下来去做什么?”   “谢盈。”萧珂深深的凝望着她,谢盈便微微上前一步,真诚的看着他,“怎么了?”   陈王却突然靠近,吓得她赶紧往后躲,可萧珂不想给她机会,伸出手撑住了身后的墙,他们的额头靠在一处。   她靠在寺院的墙上,仰首看向他,自己的手不停的刨动着身后的强,心跳加速脸颊也在瞬间变得滚烫,“陈王……”   萧珂轻呼一口气,谢盈赶紧颤抖着声音改口,“五郎。”   “谢盈。”他的手又搭上她的头,“我有时候挺羡慕你的。”   “什么?”心跳得更快了,这话她也听得晕混混的,可还是能够感受到他的难过。   “你不是想问我,我祭奠的人是谁吗?”   她轻轻点头,又赶紧摇头,“我……不想知道了。”   谢盈微微蹙起眉,眼中布满担忧。陈王看着她,心微微颤抖,赶紧安慰她:“你别怕,我没事。”   她一开始也没事的,谁知道萧珂说了这话,她便觉眼眶有些滚烫了,声音也有些哽咽,“那你要告诉我吗?”   “那个人是我母亲。”萧珂低声说道。   “敦懿皇后?”谢盈不解,既然是皇后为何还要来这样的地方祭奠。   萧珂沉叹,“我阿娘只是陛下的德妃,因为淮阳出嫁才追封为皇后,而如今的皇后殿下还有諴国公府自然不会同意陛下在宫中祭奠母亲。”   那陈王羡慕的事,是她有阿娘吗?   谢盈眼睫微微颤抖,想起陈王的身世,手便不自觉的抬了起来,才碰到他的脸庞,心中忙问自己:谢盈你在做什么!   可她已经来不及收回手了,萧珂即刻抓住她,就像是抓住心底的那一束光,“谢盈!”   他微微张口,而剩下的话都被揉进她的名字里。   “娘子!”红缨突然闯入,看到眼前这一幕,红缨愣了一下,赶紧催下眼眸,朗声道:“对不起!”又赶紧跑开。   二人总算是回过神,随后去到了比丘准备好的禅房,相对而坐的他们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谢盈连连喝了四杯水,可每当她看向陈王的时候,心还是会跳得很快。   直到萧珂实在是看不下去,便按住了她手,“谢盈。”   她犹如受惊的小兔,赶紧收回怀中揣着,“五大王,怎么了?”果然她的脸颊又一次滚烫起来。   “谢谢你。”   “嗯?”谢盈抬起眼眸冷冷的看着他,陈王嘴角噙笑,“谢谢你,陪我来。”   “没有,我正好也想出府走走。”谢盈说完又低声喃喃着,“乞巧节也是这样客客气气的,怎么最近变了个人似的。”   萧珂心中“噔”的一下被她的话敲响,最近的自己确实有些患得患失,叹息一声,“今日让你拘束了。”   她赶紧摇头,“我知道,你是因为想你的母亲了。”   “我在凉州见过那些失去父亲的孩子,甚至失去双亲的孩子,我能够明白的。”   谢盈凝视着她,眼中流淌的温热,逐渐包裹着他的不安。   只有她,唯有她,是自己这一生追逐且想要握住的光。   “长安不能点天灯,不过宏福寺可以放水灯,我陪你为他们祈福吧!”   她的眼眸霎时转换光芒,“好!”   那是一条缓缓的溪流,他们一人一只水灯,谢盈写上祈祷的词句叠好放在灯上,才放入水中。   “写的什么?”陈王才将水灯放入,谢盈看着那纸上寥寥几个字便好奇的问了一句。   萧珂还未作答,山寺响起钟声,谢盈又即刻抬头去寻。   “随我来!”这个小娘子总是有那么多的好奇…… 第四十一章 登高   在那山丘顶上,有一个红顶的房屋修得十分的精致,只倒挂着一直精美的铜钟,每日到了时辰便会有比丘前来敲响,经年不变。   他握着她的手臂站在这里高台上,感受秋风轻轻拂过二人身侧,忘却放开。   谢盈也觉心旷神怡。   陈王瞥了她一眼,那眼角眉梢的笑容也牵动着他的思绪。   “原来长安城,这么看也不大啊!”谢盈探出身子望了望,发出一声感叹,“凉州城看着还要大些。”   “凉州城是什么样子的?”萧珂知道她这些年都在凉州,他很想去了解她的过去,也看过她为了融入长安,努力克制自己在凉州的行为做派。   “那里也有个城。城里也是四通八达的,又各式各样的房屋,服装,往来的人,说话的口音。”   “日落的时候,整个城都是红色的,可好看了!”   谢盈说着便抬手想要指向她回来的方向,这才感觉手臂上还有些温热。   略动了动,她只好抬起另外一只手,却发觉陈王一只注视着她。   “就在那的方向,我一定还会回去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被秋风带走。   陈王缓缓的松开手,目光也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真想去凉州看看……”   看看她曾经的生活,或许能够多了解她一些呢?   “凉州真的很美!”谢盈欣喜的附和他的话。   再望着他,谢盈的心中生出一个期许,若真的能够和他一起去一次凉州多好。   “谢盈,”萧珂唤了一声,刚才她心里的期许一下便涌上眼眸化作期待的神情。   他浅浅一笑,突然靠近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好!”   她抬着手颤抖着,不知该放在何处,额头残留着他的气息,谢盈只愣愣的站在原地。   萧珂总是不经意间试探谢盈的感情,此刻望着她也是难以掩饰自己的喜悦。   “陈王,在说什么?”略缓过神来,谢盈才一字一顿的问他,语调有些责怪。   她总是这样可爱的往他心里钻。   想着,萧珂便笑问:“你想带我去凉州,对吗?”   谢盈心中一紧,手赶紧放下,目光也瞥向其他地方,心跳得太快,她只好嘴硬的说:“我没有这样说过。”   无论自己怎么掩饰,嘴角却想要扬起来,谢盈不停的咬着唇,几次试探的抬眸,终究化作一声长叹。   她昂起头,含笑的看着他:“那你想去吗?和我一起。”说完还轻轻挑眉。   “二娘子忘了我已经答应过了?”他上前一步,吓得谢盈赶紧退后,手赶紧捂住额头,“我知道了!”   说完她便提着裙子赶紧下山,“我……我想该回府了。”   看着她逃走的样子,陈王无奈摇头,随后笑着跟上。   谢盈回了禅房,红缨正和几个比丘尼说话,看到谢盈匆匆忙忙的样子,惊讶的站了起来,“娘子,你不是和五郎君去山顶了吗?”   谢盈刹住脚,回首处不见她。想起自己那三两步往前迈的样子,而陈王那样儒雅的人怎么能够追的上来,她又笑了起来。   红缨疑惑的看着她,谢盈回过神来,忙道:“我……先回来了。”   她掩饰着往禅房去,红缨赶紧跟上,“那娘子怎么还脸红了?”   说着红缨即刻凑上前,好奇的发问:“娘子,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谢盈轻轻蹙眉,“就不该带你出来!”一边说一边坐下,红缨即刻倒上茶水,笑嘻嘻的望着她。   “不该带我出来,也出来了!”   红缨看着谢盈,咬了咬牙又开口:“娘子……”   谢盈捡了一块糕点便塞进她的嘴,笑道:“不告诉你!”   主仆二人在此欢声的拉扯许久,谢盈才发觉陈王迟迟没有归来,目光时不时便游离在禅房之外。   怎么还没回来……   萧珂也并没拖许久的时间,只是才入寺院便被李淳拦住了,“山寺下被人埋伏下了。”   李淳借着萧珂和谢盈单独相处,自然要去打探一番,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他才舒缓的神情再次击破,变成冷漠:“冲我来的,还是谢盈?”   “无法查探,就是人多,我们虽有四人府兵,可谢二娘子身怀武功,只怕也难敌。”李淳沉叹。   萧珂随即冷哼接过他的话:“你的意思,他们有意逼着谢盈出手,还是想试探我?”   “是。”李淳的声音轻了些。   安静的寺院似乎能够听到萧珂直接“咯咯”作响,“谁都不能动她。”   李淳也无奈,沉着声音问:“那眼下如何办?”   “暮鼓声尽之前是要将谢盈送回去,若多逗留一分,我们在城外孤助无援,便危险一分。。”   萧珂阖眼长叹,“你们有多少把握?”   “六成。”李淳也不敢将话说大,这一次来刺探他们的人下了功夫,用这么多人,根本不在乎会否暴露自己。   “现在就走,一定要赶在暮鼓声尽前回京。”说完萧珂便转身去往禅房。   谢盈听到脚步声,欣慰的抬眸,“你回来……”   但陈王那深邃的眼瞳,她的笑容霎时凝固,垂下目光,不知该说什么。   萧珂将笑容装点,走到她的身前,“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轻轻点头,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只安静的跟在他的身后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帘子被吹开,景致飞速从她的眼前划过,谢盈渐渐蹙眉,此刻离关城门的时候尚早,也无需如此着急的。   “陈王。”   “嘘。”萧珂紧张的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谢盈愣了一下,又看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递给她。   这把匕首谢盈用过,在饕餮楼。她望着他的眼眸:怎么了?   萧珂轻叹,随后将身侧的盒子打开,又是一把长剑,他低声开口:“选一样防身。”   谢盈微微蹙眉,陈王这是要做什么。   下一瞬,马车便瞬间停下,红缨回首看着谢盈与陈王。   她瞬间明白外头的情况,毫不犹豫将陈王手中的短匕首抢过来,屏气凝神,让自己靠在车壁上,借着帘子隐隐约约的往外头撇去。   “近五十人……”谢盈眉头越发蹙紧,又瞥向陈王。他微微张口,谢盈赶紧低声回应,“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萧珂的手也紧紧的搭在长剑上,李淳并红缨,还有四个府兵与来人对峙。   “若为财,不妨报个数。”李淳道。 第四十二章 试探也要命   他们来此为何李淳知道,可究竟事态会是怎样他并不知。   “要是要命呢?”   话音刚落,便听见众多拔刀的生硬,谢盈也快速的抽出她手中的匕首,“你放心,有我在。”   陈王听了这话微微愣了愣,这样的话本该他开口。   他们已经打了起来,刀光剑影,六人奋力阻止着那些人靠近马车,可是他们一个人也无法拦住近五十人。   看着马车停滞不前,谢盈来不及思考,就上前去拉住马的缰绳。   没有被牵制的人此刻也冲上前来围着马车,第一个冲上来的人,被她毫不犹豫踩住手,一脚踢开剑,随后被谢盈一刀在喉咙致命。   谢盈随即跳了下去,她是短刀,衣衫不便,如何与那近十几人搏斗,只是那十几个人忌讳着什么不敢伤她。   “谢盈!”萧珂握住剑也跟着跳下马车。   她瞥了一眼跟来的陈王,“你怎么……”   陈王的出现,所以的人霎时举起长剑,也不怎么顾忌谢盈了。   又一人拿剑冲过来,下一刻陈王便拔出剑来,将那人的剑砍成两半。   因为他想要先攻击谢盈。   二人并肩而站,一个拿着短刀,一个手握长剑。谢盈瞥一眼陈王,他会用剑?   萧珂感受到谢盈的疑惑,只能压在心底,如此时刻,还是不要分心。   那些人只看萧珂的手法,退后了些,有下意识相互看了一眼,随后便听见林中传来一声哨子。   谢盈警觉,刹那间所有人都开始向二人发出攻击,但还是顾忌着谢盈,只好僵持着。   终于他们抓住机会,一个人攻来,谢盈反手握住匕首低下身,便在那人的腰上划出一条痕迹,那人手中的剑就落在向谢盈的后背。   萧珂发力将她拉回来,谢盈贴在他的胸膛,只见他目光冷然将那人刺杀。谢盈即刻转身,眼疾手快的将那个人手中的剑抢过来。   “五郎!”   “娘子!”   李淳红缨终于脱身,而他们身后的四个府兵和二十几人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刚才的温存只一刻,谢盈再次将萧珂护在身后,她知道这群人忌惮着不敢上前,“他们还不敢伤我!”   萧珂咬着牙,挡在他身前的是他心爱的娘子,他不能这样。   而谢盈的话音刚落下,兵兵乓乓的打斗声中,她察觉到林中传来“咻”的一声,谢盈瞳孔微缩,那羽箭冲她而来!   李淳和红缨还在与人缠斗,剩余三、四人显然不敢上前,眼神中却露出了希望。   谢盈洞悉,他们想凭着这支羽箭分散她的注意力,好动陈王。   萧珂看到那箭,没有多想就将她抱住,转身将她整个人狠狠的压在马车上,即使是他死了,也要她活着。   他也想要看看,他真的伤了,那些人还有什么花招。   谢盈瞳孔微缩,“陈王!”   陈王在前那些人又一次上前。   千钧一发之际,谢盈抓着他的衣衫往一边倒去,羽箭直冲她的左肩,果然这些人还是有忌讳的。   谢盈右手拿枪,伤了谢盈却不能伤要紧的地方,才会选中左肩。   而她的动作导致羽箭从她的后背擦过,在她的右肩上留下一条短而深的伤痕。   “嘶。”谢盈倒吸一口凉气,羽箭也落在地上,萧珂即刻放开她,“谢盈,谢盈……”   “轻点。”她咬着牙,看着右肩上破开的衣衫开始淌出鲜血。   萧珂松开他,眼中露出杀气,握紧的剑,一连杀了两人,趁他们看到谢盈受伤的地方和之前他们所想的不一样,措手不及的时候。   “五郎。”李淳呵斥了一声。   他根本听不进去,李淳只好跟他上,两人被围住了,红缨也脱身护着受伤的谢盈。   剩余的人便拦着她们主仆二人。   此时,林中响起连连两声哨子,剩余的人突然撤退,谢盈扶着车辕,在原地喘着气,“总算是结束了。”   你救他是为了什么?   伤口的疼,将她的脑子扯得一片混乱,宋锦琴的话就在她的耳边回响。   萧珂走到她的身边,她抬眸看向陈王,他竟然红了眼,咬着牙在隐忍什么,她问:“为什么?”   谢盈颤抖着眼睫,低声反复的问:“救我,是为了什么?”   她武功在身,即使受伤,不必救的……   萧珂长叹一声,将她抱起来,“回宏福寺。”   这些人和他们的拉扯,寂静山路上,他们这才听见隐隐约约的长安暮鼓。谢盈受伤,他不想她在颠簸,只好返回寺院。   马车缓缓往回走,谢盈被他按住,只好靠在他的肩头,手中握着红缨捡起来的羽箭。伤她的羽箭的箭矢上设计得有细小的倒刺。   陈王从她手中拿走,低声的宽慰着:“我会查的,你放心。”   她没什么精神,听到他的话才略微动了动身子,坐起身又盯了他许久,再一次问:“为什么?”   他轻轻抚了抚她松散的发髻,指节划过她的脸庞,歉意越发的深:“谢盈,对不起。”   萧珂捧着她的脸颊,将额头靠上去,不停的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气息打在她的鼻翼,带着苦涩。谢盈渐觉鼻酸,便哽咽起来,却还是镇定的解释:“他们忌惮不会伤我,即使伤我也不会太重。”   他的手似乎用力了些,“他们不该伤你!”每一个字都是从他齿间蹦出来,都带着杀气。   这话落在她的脑海中却又多了些安心,谢盈咽了咽,“到底是为了什么,本不用救我……”   她的脑子已经很乱了,眼前开始氤氲着雾气。   “谢盈,我心悦于你啊!”   身子微微一震,她猛然抬首望着他,萧珂微微松开她,看着她澄澈的眼睛,将他此前所有的顾忌都抛开。   谢盈看着他缓缓垂下头,心跳似乎停止了,直到他的唇贴在了她的唇上,她的大脑已经空白了。   指节微微跳动,他伸出手搂住她的腰,谢盈便整个人贴在了他的怀中。   他闭着眼,每一个动作都轻轻的,却又一步一步的吞噬着谢盈的心,然后将她的身体点燃。   暖流流过伤口,轻微撕裂的疼将她从这场即将沦陷的梦拉扯出来…… 第四十三章 偷听   谢盈微微蹙眉,萧珂即刻松开她,眼中充满担忧:“怎么了?”   “有点疼……”谢盈长叹一声,萧珂即刻沉下声音问:“李淳,还有多久到!”   “五郎,就快了。”   暮鼓声尽,陈王抱着谢盈往宏福寺去。   此刻西北侯府的同心堂中,坐在的四人都紧紧的捏了一把汗。   宋锦琴此刻颔首不再多言,就在之前她将此前谢盈和陈王在一起遇蛇和遇刺的事都大概说了说。   周氏知道谢盈是因为信任宋锦琴才告诉她,宋娘子也是担心谢盈今日没能归府,才不得已告知。   此刻她只眼眶红红的瞪着谢远,“谢远,我告诉你,要是二娘出什么事了,我唯你是问!”   谢远猛地一拍头,“我就知道,二娘和陈王这事必然会被有心人知道的。”   “你现在才知道!”周氏恨恨的说着,声音颤抖着。   谢远赶紧讨好,“好了好了,等明日天亮我就派人去寻二娘!”   周氏的眼泪“唰”的落下,“明天再去,那是我的女儿!”   说着她咬牙狠狠的说:“我不想管你们朝政之中的事,我只要我女儿好好的!”   宋锦琴看着二人僵持,赶紧跪下低声的插话:“侯爷,阿姑,五大王既然喜欢二娘,会护着他的。”   谢远附和的点头。   周氏即刻剜了他一眼,看着宋娘子自责的样子即刻让仆妇去扶她,“快起来,别太过自责了。”   谢旻得了周氏的眼神,也扶着宋锦琴的手,“阿娘,那我和琴娘先回去了。”   周氏颔首,二人便退了出去。   谢远也腆着脸看着她,“仪娘,别生气了,二娘好歹还有武功在身的。”   “你好意思说!”周仪啐道,“在凉州你们打仗那是有安排的,二娘只需要长枪直入,有许多配合她的士兵开出一条路。”   “这是皇位之争,你当初受那么多伤,我不清楚吗!”   说完周氏的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你记不记得陛下狩猎那一次,你差点就死了,我多害怕我要守寡了……”   谢远神情渐渐严肃,起身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好了,二娘一定会没事的,五大王是个好孩子,他定然会护着盈儿的。”   “等二娘回来,二娘若是不想,我便去同陛下说,不让二娘嫁了!”   周仪呜咽着,心中挂念着谢盈,得知出事之后,谢盈嫁不嫁她都不在乎了,她只想谢盈平平安安的回来。   天已经黑了,红缨给谢盈上了药,幸而今天带上了斗篷,还可以遮一遮。   “娘子这个伤口险些伤到了筋骨,以后怎么拿枪啊!”红缨叹了一声。   谢盈掖了掖披风,叹道:“羽箭本来就是冲着那个左肩去的。”   “哼!”红缨脸上满是愠色,“算得挺好,下手也挺狠!”   那些人的目标不是谢盈,一开始她就看见了,如果她没有一直护着萧珂,也不会又那只羽箭的出现。   她的脑中飞速的预设过许多结果,唯独没有想过陈王会救自己。他的话还在耳边盘旋:我心悦于你啊……   “嫂娘果然说对了。”   回来的这一路陈王的每一个动作都害怕伤到她,温柔的样子他见过,却没这样心安过;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陈王,除了她对着谁都是凶狠的目光,包括红缨。   他将她安置在禅房的床榻上,抚了抚她的鬓发,又一次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就在这里,等一会我再来。”   随后嘱咐这里的人给她送来最好的药,他才不舍的离开。   谢盈现在回过神,“不是说一会过来吗?”   至于陈王之前对她做过的事,谢盈一刻也没纠结,她已经对自己这个反应见怪不怪了。   “娘子只是伤了手臂,能够走的啊!”红缨托着腮接了她的话。   她认同的点了点头,便离开了禅房去寻他,抬眸便远远的看着萧珂和李淳站在廊下,像是在说什么。   谢盈心中生出想法,随屏息轻步上前,她这个沙场上的老手,李淳一时间也不会察觉的。   “五郎,你在想什么?”李淳问。   陈王沉默了一会,“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也怪我,总想多见她几面,连累了她。”   李淳轻轻颔首,“之前那一个多月不出府,还是被他们察觉了。”   “那段时间太久了,久到府里漏了风声,他们想要知道我的身子是不是好了,来试探我,说不定还能杀了我。”陈王瞳孔微缩。   李淳附和的点头,“五郎之后如何打算?”   “阿爹现在还不能插手,一切都只有我自己来,”说着他拍了拍李淳的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陛下和五郎为此隐忍了这么久,看来还要再忍……”   “忍。”萧珂咬牙,手紧紧的握成拳,“除了阿爹,母亲,还有淮阳,都不在我的身边了。”   随后他的手又缓缓的松开,声音越大伤怀,“如今他们还要把谢盈从我身边拿走……”   “至少西北侯和陛下的交情,他们还是顾忌了的。”李淳安慰着。   萧珂瞳孔再次染上杀气,盯着李淳的时候,李淳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五郎……”   “顾忌!他们顾忌什么了?”他冷哼,“倘或顾忌,那冷箭从何而来?还带着刺,他们就那么不怕查么?”   寺院那晦暗不明的灯烛之下,谢盈看着陈王的眼睛却泛红,“她受伤了,以西北侯的性子,只怕我真的要放手了……”   听到这里,谢盈突然转身,匆忙的离开了这里,红缨也只好跟着她。   “娘子,你怎么了。”她沉着脸色坐在榻上,红缨瞧着十分担心。   等了一会,红缨又唤道:“娘子。”   谢盈缓缓抬起眼眸,带着泪光,哽咽且无奈的说:“红缨,我有些生气,也有些难过……”   这一路,她不停的想着从前的人和事,他们说过的话。她明白萧珂对她的喜欢没有任何的杂念,可却又很多东西牵绊着他。   可谢盈不懂,既然他向她踏出了这一步,为什么想要放手?   “娘子这是怎么了?”红缨蹙眉不解的看着她。   谢盈瞥了一眼红缨,低声说着,“我在想一件事。”   红缨眼中布满疑惑,“什么事?”谢盈心里难受着,只好伸出手戳了戳她的额头,“别烦我了。”   “哦哦……”红缨揉了揉额头。谢盈又沉下脸,垂着眼眸,压低声音喃喃。 第四十四章 回城   这一夜谢盈并没有怎么睡着,迷迷糊糊的时候,梦里都是他的样子,叫她名字的声音怎么都这么好听……   谢盈偶尔醒来,看着乌黑的房间,和趴在桌上睡觉的红缨,反复自问: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不能让他放手,她还没有想明白,自己是不是心悦于他……   带着问题,谢盈再次坠入梦境,待她再次睁开眼天已经大亮。   她猛然坐起来,“红缨!”谢盈昨天太累了,打架,受伤,还想了这么多的事情,头一次睡到现在。   红缨爬起来,揉了揉眼,“娘子怎么了?”   谢盈想要活动一下身子,一抬手,可是肩头的伤不给她这个机会。她只好催促红缨,“昨天一夜都没回去,早些收拾回去吧!”   略整理了一番,她便拉开了禅房的门。   萧珂缓缓转身,眼眸掩饰着伤感,抹上一抹带着苦味的笑意看向她,“走吧!”   昨夜他和李淳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谢盈在,直到她突然转身,衣袍翻动的声音将李淳惊动。   他回首,看着她披着那间他给她的披风,走得果决。   “五郎,想必刚才的话,二娘子都听见了……”   萧珂叹了一声,便拉住她的手,继续道:“我送你回府。”   谢盈还有些发愣,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好一会,思绪回到昨晚她翻来覆去的想法,忽而动了动手。   他霎时停住脚步,心往下一沉,她怎么,是不喜欢么?   此同时,萧珂的手也缓缓的松开。   二人沉默了一会,谢盈突然发问:“怎么不走了?”   说着她的嘴角已经扬起笑意,将他的手拉着,“我一夜未归,他们定然很担心了!”   她这一夜,别的没想明白,只知道心底有个她在对自己说:才不要给他这个机会!   这次换做他被拉扯着往前走,那沉下去的心又好像被谢盈捞起来,轻轻的放在她的手中。   “快走啊!”谢盈微微蹙眉,像是不满他的步子太小了。   “好。”他温柔的应下,二人就此坐上了马车,往长安城去。   谢盈自坐上马车,一路上便盯着萧珂,时不时笑着,偶尔又蹙眉。他垂下目光心中竟然有些希冀。   “你在看什么?”   “看你。”谢盈不假思索的应答,萧珂嘴角噙笑,问她:“我又什么可看的?”   谢盈又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想盯着你看。”说着她还把身子坐直了,更加认真的盯着他。   萧珂笑着摇头,谢盈即刻蹙眉,“我这样很好笑吗?”   “很可爱。”萧珂望向她,眼中流淌着最璀璨的星光,带给她无限遐想。   谢盈的眉头还是没有解开,“这是在夸我?”   他微微颔首,谢盈的目光这才瞥向一边,夸她的话她听过很多,比如有胆识,善良,英姿绰约……这两二字她还是头一次听说。   马车突然颠簸一下,谢盈正出神,她的后背便撞在了车壁上。   谢盈咬着牙,眉心写出一个“川”字,萧珂即刻冷目望着驾马车的红缨,红缨回首对上,赶紧解释,“是水坑!是我没注意……”   “驾车,不必担心。”谢盈轻声开口。红缨连连点头,暗自吐舌。   萧珂拉住她,目光收回就落在披风下受伤的地方,“到底怎么样了?”   昨夜她离开后,他曾在谢盈住着的禅房前徘徊,可房中没有说话的声音,便不再叨扰她歇息了。   此刻谢盈轻轻摇头,眼中露出不在意:“也不是什么大的伤口,不必担心。”   说完她才发现自己低估了陈王对自己的关心,他的神情就像看着红缨那样严肃,倒是也没有,眸子还是温柔的。   谢盈下意识吐舌,又听见他问:“我能看看吗?”   “嗯?”谢盈瞳孔微缩,手不自觉的将自己的披风掖了掖,昨天是那样,按照画本子里的故事情节,接下来……   “罢了,”萧珂也不知道这个小娘子脑子里装得是什么,她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红。   “等回了长安城我让人给你送药来。”她揉着脸蛋,点头应下。   就在谢盈以为结束了,萧珂还是将她拉到他的手臂之中,强制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谢盈啊,你让我真是一点也舍不得放开……   她强忍着自己嘴角的笑意,故意说道:“我都已经好了。”   “安静些。”萧珂低声说,谢盈咬着唇轻轻点头,便在他的颈窝蹭了蹭。   萧珂的气息忽而加重,唤了她的名字,“谢盈。”   “嗯,”她倒是躺的心安理得,那里知道下一刻萧珂又轻轻的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烙印。   谢盈觉得有点痒,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从他怀里退出来,“五大王。”   萧珂没有回应她,谢盈眼珠灵动一转,笑盈盈的唤了一声,“五郎!”   他的手扶了扶她有些乱的鬓发,在等待她的下文。谢盈眨了眨眼看着他,“我有句话要告诉你。”   “什么话?”   马车放缓了许多,耳畔传来的窸窸窣窣人说话的声音,红缨忙道:“娘子,入城了!”   谢盈转头便看向窗户外。萧珂抓着她的手,微微蹙眉,这个小娘子怎么这样容易走神?   “刚才要说什么?”   谢盈看了他好一会,入城后心底的心安早就让她忘了她要说什么了,“没什么啊!”   很快就要到西北侯府了,突然红缨咳嗽了两声回首看向谢盈。   谢盈身子猛然一震,随即倒吸一口凉气,一夜未归,她已经可以想见此刻西北侯府是什么情况了。   “谢盈。”   她心里还在打鼓,陈王突然揽住她,西北侯府近在眼前,他到底要拿她怎么办……   “我就要到家了,”她感受额头传来的温热,和他平缓的气息,认真的说:“你要是想来看我,也是可以的。”   陈王望着她微微垂下,谢盈嘟着嘴往后多去,赶紧牵扯出其他的事情:“我想起来我要对你说什么了!”   “红缨娘子,你可算回来了!”乌头门外的小厮急得跳脚,可算是看到了马车到了。   萧珂突然紧紧的抓住她的手,“是什么!”   谢盈扫了一眼他急切的目光,缓缓垂下眼眸,深呼一口气,萧珂越握越紧,“谢盈……”   “萧珂,”她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压低,“可不可以别放手……”   说着她便匆忙的钻出马车,来扶她的却是谢远,谢盈的手顿了顿,望着那双严肃的瞳孔,只得扯了扯嘴角,唤道:“阿爹。” 第四十五章 处理   “下来!”西北侯很少这样严肃的命令谢盈,她赶紧下了马车。   随后谢远又看向马车中的陈王,颔首作揖礼数周全:“五大王,多谢你照顾小女,先回府吧!”   谢盈轻轻挑眉,几日前他不还让她才选了谁么?怎么今天又变样了。   萧珂动了动身子,也想要下马车致歉,谢远轻哼一声,“五大王身子不好,还是先回去吧!”   “侯爷恕罪,让侯爷担心了。”他颔首致歉。   谢远神情淡淡,也不做表示,只是不断的下逐客令,“既然二娘回府了,五大王也该回府了。”   萧珂瞥了一眼谢盈,她含笑的眼睛便看着他,给他肯定。他这才放下帘子,吩咐李淳回府。   目送陈王的马车,西北侯才拉着谢盈转了一圈,“有没有事啊!”   谢盈摇头,西北侯还是怀疑的看着她,“说实话,是不是遇刺了?”   她瞳孔微缩,这一次摇头更狠了些,然后眼中又露出惊讶,阿爹怎么猜到这上面的?   西北侯已经不用再问她了,朗声吩咐道:“套马!”   “阿爹,”谢盈拉住他的手,紧张的看着他,“你不会要去找陈王理论吧!”   “我不去找陈王,我去找陛下!”谢远想要推开她的手,谢盈抓得更紧的,“我听说陛下挺疼五大王的,你去就是碰钉子啊!”   “盈儿!”谢远蹙眉看着她,谢盈只好松开他的袖子,眼睛就红了起来,可怜的望着她:“阿爹,我错了,你别去……”   谢远的话这才软了些,“不是你错了,是我错了,你好好在府中呆着。”   她眉头蹙起,阿爹错哪里了?   随后谢远又拍了拍她的右肩,这下是真的疼得她眼泪落下了,谢远赶紧哄着,“阿爹真的没怪你!”   谢盈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谢远干净用他的手给她擦了擦,“你阿娘担心了你一夜,去看看她吧!”   谢远决定的事,她也改变不了,只好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身后的小厮也套好了马,西北侯跨上就往宫里去了。   他心中做好了打算,一早让几个小厮在城门外守着,看见陈王的马车一进城就赶紧送他的帖子入宫。   帖子和谢远前后入宫,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后的宣徽殿,容儿走进殿中,便先屏蔽了左右,靠近皇后耳畔,低声道:“谢侯爷入宫了。”   皇后将手中的册子放下,眼中露出惊讶来,“真的进宫了?去了陛下的金銮殿!”   容儿确定的点了点头,皇后长吁一口气,“若不是平城那个不争气的说错了话,也不会又今天这么一出。”   说着陈氏便想起前几日得到消息说谢盈在打听桓王,“还想替陈王来试探三郎,这就是个教训。”   又思虑了一会,换后坐起来谨慎的看着容儿,“容儿,谢二娘子只是一夜不归?”   容儿将桌上的册子拾掇,“殿下想到什么了?”   “昨天递进来的消息不是说放了箭的么?”她轻轻蹙眉。   随后皇后压低生硬,“还是得让人去西北侯府和陈王府打听打听,看看他们受伤了没有。”皇后认真的看着容儿。   她赶紧应下,“陈王府里还留着内应,再过一会就由消息送来,西北侯府那边国公府都盯着的。”   “殿下只管宽心,”容儿看皇后愁眉不展遂宽慰道,“这整件事怎么都到不了殿下身上的。”   “宽心?”皇后叹着,“就算我的手上没有沾过一星半点,陛下就真的不会怀疑我?”   “西北侯和陛下的交情还在,只要陛下不松口,这件事就由余地。”皇后垂下眼眸,“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就不好了。”   容儿拾掇好了一切,便跪在皇后下首为她捶腿,“国公说了,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殿下要放宽心才行。”   很快便有消息送进宣徽殿:谢二娘子受了伤,陈王无动静。   皇后将纸条丢进火盆,心中的担忧更重了,“这件事陛下估计也会知道。”   “知道后,殿下也能洞察陛下的心思不是?殿下放心才是要紧。”容儿又劝了劝,皇后总是患得患失的,眼下又陷入了沉思,容儿便不再多言。   而谢盈这个伤被谢远离开前的两下拍得生疼,入了内院便看见周氏在宋娘子的搀扶下,匆匆赶来。   她昨夜根本无法入眠,眼下带着无情,知道看到谢盈,赶紧将她抱住,“盈儿,我的女儿……”   谢盈倒吸一口凉气,伤口再次被压着,明明才止住了哭,又落下了眼泪,“阿娘,我回来了。”   周氏松开她,便开始在她的膀子上摸索,“有没有伤到哪里。”   伤口又一次被拉扯,谢盈这次有点受不住了。“嘶”的一声,周氏瞳孔震动,“伤哪里了?”   “右肩。”谢盈轻描淡写,把伤说得毫不在意。   周氏赶紧扒开她的披风,因为谢远两下,周氏的狠抱,此刻伤口又裂开了,淌出的血将纱布染红了些。   宋娘子望了她一眼,又躲开了目光。   “流血了……”周氏的声音颤抖着,她赶紧定了定神,“回浣花堂,请医博士来!”   谢盈换了衣衫后,周氏便吩咐她趴在榻上,不准在起身。   随后来的女医,将她的伤口重新清洗,清理血污后,便为她缝合伤口做准备,周氏看着一系列的动作,谢盈又一声不吭,眼眶又添了红色,“二娘你再忍一忍。”   女医先写了方子,宋娘子便在一旁煎药。   其实这些伤对她而言倒是没什么大碍,谢盈遂对着周氏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阿娘你别紧张。”   “你是我的女儿,我能不心疼吗?”周仪的鼻子又酸了起来,看着她那伤口,叹息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锦琴闻声投来目光,和谢盈眼光交汇又匆忙收回。   周氏容易多思,谢盈便不提这个事。随后整个缝合的过程,她都咬着唇不说话,只有左手可以死死的抓着软枕。   见她额头冒出了汗,周氏便小心翼翼的为她擦掉,缝了多久,周氏的眼泪就流了多久。   谢盈疼得脑子有点乱,缝好了,也没听她们在说什么就睡了过去…… 第四十六章 君臣往事   谢远进宫了,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除了皇后宫里的人,饶者都只当他是找陛下来说公事的。皇帝也是这么想的。   李元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帖子才到一会儿,侯爷就进宫了。”   “给了他个闲差事,怎么说递帖子就递的!”皇帝无奈的说,嘴边还带着笑。李元便附和着,“大家和侯爷多年深交,最是了解侯爷他是个闲不住的人。”   说完李元一抬眸,即刻下礼,“侯爷来了。”   皇帝还在看折子,便道:“先让他坐下。”   西北侯也就耐着性子,手里握着一只小巧的紫砂壶,往自己口中倒。只是他喝了一会,便觉得茶水寡淡,便问:“有酒吗?”   圣人正提笔批写,听他这话,便轻哼了一声:“靖文,你在这金銮殿是越来越放肆了。”   谢远赶紧站起来,下一刻却开始催促起来,“陛下,还没有批完吗?”   “你倒是催促起我来了?”皇帝放下笔,李元赶紧来接过帖子放在一摞已经批示过的文书上。   皇帝随即起身,神情放松的走到西北侯眼前,还不忘吩咐李元:“还不取酒来!”   就在谢远问的时候,李元已经递了眼神给身后的宦者。他伺候皇帝多年,这样的事皇帝是会“纵容”谢侯爷的。   酒很快就摆上了,谢远抬了抬手,李元便退到了一边看着谢远给皇帝斟酒一杯。   皇帝轻笑将酒盏拿起,“写个帖子,就为找朕喝酒?”他笑着轻轻挑眉,“周娘子又管着你了?”   西北侯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只斟满酒举过头顶,随后一饮而尽。借着酒,他低声开口:“陛下,二娘和陈王的事就此作罢吧!”   皇帝才砸了一口酒,听了这话笑起来,“这件事不是看几个孩子自己的吗?”说完他才饮下一口。   谢远沉默,神情凝重,皇帝察觉其中有异,才缓缓搁下酒盏,“是发生什么事了,对吧!”   李元瞳孔微缩,不动声色的将殿中的人遣走,只留他和他的两个心腹宦者守着。   果然,谢远突然“咚”的一声跪在皇帝下首,金銮殿中也由此发出一声闷雷。李元屏气凝神听着谢远将之前的事详述,接下来这金銮殿必然有一场****。   西北侯说完,殿中骤然安静,下一刻便迸发出“哐当”的声响,皇帝将刚才的手中趁手的酒盏砸在地上。   “大胆!”   李元即刻吩咐身后的两人一个捡起地上碎掉的瓷片,一个手快的换上新的酒盏。金銮殿再次安静,只能听见细微的瓷片碰撞声。   皇帝定了定神,看着还伏在地上的谢远,便瞪了李元一眼,“糊涂东西,还不把西北侯搀扶起来。”   谢远又再次在位置上坐定,皇帝便认真的看着他,眼中带着愧疚:“朕没有想到他们动手这么快。”   “二娘受伤了,臣自然是生气的。”就在谢远拍谢盈肩头的时候,他就感受到那披风下的衣衫,层层叠叠。   说着谢远重新倒酒,剖开心说:“当初臣辅佐陛下,臣是男子受伤吃苦都无所谓,可是二娘是我与夫人的女儿啊!”   皇帝听后,也沉吟着:“五郎何尝不是我与德妃的孩子……”   “陛下,当初臣这么选择,就是不想再和从前一样。”西北侯看着他,皇帝觉得这酒甚是浓烈,也有些醉人:“朕也不希望。”   那是他们的往事了。   皇帝名叫萧晖,封康王,生母贤妃。贤妃在他四岁的时候就因为生先帝的皇六女,一尸两命没了。先帝就将他送到了当初的陈太后身边。   待他弱冠,他的兄弟们也渐露锋芒。尤其是当时刘贵妃之子楚王,叶淑妃之子宁王,还有已逝的魏德妃之子黎王,在朝中各个方面都各有建树。   于是他在陈太后的安排下,娶了陈太后母家諴国公府的侄孙女陈氏为王妃,增加筹码。当然也有淮南郡公府的李娘子册为孺人,也是他的一个筹码。   就这样他踩着兄弟等不知多少人的尸骨,得到了这个帝位。   谢远还要早些被先帝看中,因为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是个行军打仗极为细心的人。   其实谢远的父亲,上一任西北侯一生镇守凉州,为了稳住御史台的人就将谢远留在长安作为质子。   除了每一任西北侯都尽心镇守陇右道荣耀依旧,如今的西北侯府能如此风光,更是因为谢远。   他身上的伤都是因为陛下,一半是为康王挡下明枪暗箭留下的,一半是为当今陛下镇守西北留下的。   “西北侯功高盖主!”   “西北侯穿甲上殿是为大不敬!”   ……   御史台的折子一道接着一道,这一年谢盈四岁,西北侯为了堵住御史台的嘴已经让谢旻习文,谢盈习武。   如此拉扯了两年,谢远带着六岁的谢盈入宫就是为了拜别皇帝,要带着谢盈去凉州,并且留下了谢旻做那“质子”。因为谢盈十四岁了,才得以回来……   追忆着往昔,二人将酒盏碰在一起饮尽。   “靖文,”皇帝认真的看着他,“这件事我知道怎么做,你放心。”   谢远做得多了,皇帝总觉得亏欠想要补偿他,且五郎确实很喜欢谢家的娘子,他顺水推舟想让谢家娘子成为未来的皇后。   而进宫的这一路,西北侯早已明白,退婚陛下是不会应允的,他就想借这个机会告诉陛下,不要让两个孩子走了他们的曾经的路,陛下可以插手了。   西北侯就此离开了,皇帝眉头又揉在了一起,“陈王呢?”   李元躬身上前,“侯爷才进宫不久,五大王就带着帖子入宫了,此刻在待制院的。”   “让他来!”   西北侯离宫的消息很快递入了宣徽殿中,皇后有些诧异,“西北侯进宫很平静,又平静的出宫了!”   说着皇后便缓了缓自己的情绪,“也罢,陛下和西北侯那可是又从前扶持的情分,又怎么会真的就此生分。”   容儿瞪了一眼递消息的人,“还有么?”   “殿里只有李元侍者和他的心腹,说了什么奴不清楚。”说着她又赶紧补充道:“陈王也入宫了。”   皇后缓缓坐起身,蹙眉看着那人,语调也变得凶狠起来,“那还不继续留心着!” 第四十七章 父子   陈王才踏入王府内院,便瞧见有人鬼鬼祟祟的。   李淳紧紧跟上,“刚才谢侯爷的态度,五郎之后要怎么处理?”萧珂收回目光,步子放缓了些,“西北侯很疼她的,生气也是应当的。”   “我们才离开侯府,侯爷就套马出去了。”李淳蹙眉说道。   “我知道。”萧珂的手握紧,谢远自然不会来找他说话,必然是进宫了,如此他也该进宫去。   彦娘子此刻也迎了上来,一脸担心:“陈王怎么一夜未归?”   陈王正微蹙起的眉头,李淳只好望着彦娘子摇了摇头,彦娘子便不再说话了。   二人回了松竹堂,萧珂即刻写了帖子,又要匆匆的离开。   彦娘子瞧着他们严肃,一直强忍着,实在是忍不得了才不得开口道:“着到底是怎么了?”   李淳咳嗽了一声,果然堂室后的草丛便发出细微的声音。沉默了许久的萧珂突然迸发出一声冷笑。   “彦娘子,之前我让你留着的那几个眼线可以不用留着了。”   当初彦娘子来了陈王府,剔除了很多皇后塞进来的人,大多是宫里求了门路、想要翻身的人。彦娘子便随便找了由头挪去庄子。   而留下的几个人和皇后身边的女官有些沾亲带故,陈王毕竟的臣,皇后是国母,不能全部送走,否则就是不孝。   这一次皇后触动西北侯府,伤了谢盈,既然暗里和他撕破了脸,陈王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了。   他在待制院等了许久,等到李元来请的时候,已经过去半个时辰。   “五大王一会说话可得软和些。”李元同他一边走一边低声的提醒道。   萧珂微微颔首,心中还是担忧谢远真的会退婚,便问:“刚才谢侯爷和陛下没发生什么吧!”   李元笑着,“五大王放心,陛下都挡回去了。”不过听上去李元还是提着一口气,果然他又道:“陛下有些生气。”   陈王沉沉的应下,便走到了金銮殿外,等候着李元进去通禀。   很快他也被唤入殿中,李元眼快是让人退了出去,和刚才谢侯爷来的时候一样,只让两个心腹留着。   “臣请陛下圣躬安。”萧珂按照规矩行礼,也不再起来,在等着陛下发落。   “朕很不安。”皇帝冷哼一声,萧珂便赶紧认错,“臣知罪。”   皇帝啧啧嘴,不耐烦的叹了一声,“你知罪?当初一道旨意的事,今天会这样吗?”   正是因为萧珂让皇帝收回礼聘王妃的旨意,才不得不改了封谢盈为什么县君。   “朕真希望这伤在你身上,也不在谢家那个小娘子身上!”皇帝气急了,李元赶紧劝说:“陛下息怒,也听陈王分辨分辨。”   这次李元的劝慰皇帝也都视而不见,“他分辨什么,十三年,是朕让他忍了十三年了!”   萧珂缓缓抬起头,皇帝这话好像是在自责,“陛下……”   “朕是你阿爹!”萧晖恨恨的看向他,萧珂垂着眼眸沉重的唤了一声,“阿爹。”   皇帝根本没有和萧珂生气,是在和自己生气。   随后他动容的上前扶着陈王,“五郎,朕不想你走了我的老路,可你又得走这条路,所以朕只想、哪怕只有一点不同都好。”   “朕一直觉得亏欠谢远,你又那么喜欢谢家娘子,你我父子选了谢家,就该护着谢家,你知道吗?”   萧晖的一字一句都语重心长,“不要像朕一样……”   陈王没有抬眸,也没有起身,他明白阿爹的话。曾经兄弟的尸骨,忠臣的忠魂,心爱之人的命运……陛下都失去过。   皇帝的内心总是孤独的,即使他还有谢远这个挚友,和给予厚望的陈王,他不能再失去了。   萧珂定了心神,认真的回禀:“阿爹,我会好好的护着谢二娘子,护着西北侯府,这件事我会查的。”   “查?”皇帝情绪也缓了过来,目光紧紧的盯着他:“你怎么查?”   他从袖中取出箭头,双手奉上,“这是昨日伤了谢家娘子的箭头。”   皇帝拿在手中,指腹轻轻的划过箭头两边细小尖锐的刺,李元看得心惊,“陛下小心手。”他赶紧掏出一张帕子来托着。   借着帕子擦了擦手,皇帝便沉沉道:“这个东西放在我这里,你府中的人不干净,若是丢了你就没有筹码了。”   李元耳朵竖着,赶紧将这个抱起来,谨慎的看向萧珂,“五大王放心,奴定然会好好的收着。”   萧珂轻轻点头,继续看向皇帝:“阿爹,西北侯府我会去同侯爷道歉”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朕会让后宫的人准备赏赐,你一并带了去。”   “臣遵旨。”陈王颔首应下,皇帝看得出他松了一口气,也不知他和谢家那个小娘子究竟如何。   萧晖看他出神,便蹙眉敲打起来,“一年之期转眼就要半年   回过神,萧珂看向皇帝,“阿爹,你这也是要……”   “是。”皇帝摩挲着手中的扳指,“延续了四朝的国公府,不知道踩着多少人的命,也该结束了。”   抚养皇帝,生育先帝的昭仁皇后陈氏,出生諴国公府,便是三朝了……   陈王府赶了人,皇后极为震惊,恨得咬牙切齿,“这明面上‘母慈子孝’的样子,看来他都不顾及了!”   容儿跪伏在地上,又见华儿匆忙的入殿,皇后即刻瞪了她一眼,她只好一路跪着到了阶下。   “金銮殿传来消息。”   华儿害怕的瞥了皇后几次,犹豫着不敢开口,皇后冷笑一声,“说!”   “陛下留下陈王用膳,今夜仍旧住在清思殿。”   皇后略松了口气,“他们是父子,让人好好打点清思殿就行,别出什么岔子。”   最后几个字她更加用力,今日这个情形,她也不能对陈王做什么,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必然连累諴国公府。   华儿欲言又止,皇后蹙起眉头,容儿也赶紧催促道:“有什么话赶紧说,该伺候殿下用膳了。”   “陛下还说让宫闱局准备东西,过几日给西北侯府送去。”   皇后没有回应,目光缓缓挪向手边的茶盏,当即摔个粉碎。   “殿下当心!”容儿翻看皇后的手,随即回首吩咐华儿,“还不递消息出去,愣着作甚!” 第四十八章 酸甜心事   谢盈这一睡倒是安稳,醒来便要到第二日的晌午了。   她抬手便带动了床榻上的纱幔,红叶即刻动身。红缨也赶紧上前,听到身后药罐子里药滚沸的声音,只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握着看药的小蒲扇,探头。   “娘子醒了?”   “嗯。”谢盈慵懒的应了一声,略舒展身体后便定睛瞧见坐在自己身边的宋锦琴,忙问:“嫂娘一直在这么?”   宋锦琴轻轻摇头,低声说道:“我处理了府中的事才来的。倒是阿姑守了你一晚上,我来了才劝走了她。”   谢盈叹了一声,眼中露出自责:“让你们担心了。”   宋娘子微微摇头,“你平安就好。”   红缨手脚快的已经盛了一碗汤药,“娘子喝药了。”   她趴着睡了一夜,整个人都软了,只能让红叶将她扶起来,将药饮尽。   药苦得她蹙起眉头,推了推碗她又咂咂嘴。红缨眼疾手快塞了一颗腌樱桃塞进她的口中,谢盈才松了口气。   “嫂娘,”谢盈看着宋娘子眉心皱起,赶紧拉过她的手,“真不用太担心我!”   宋锦琴看着她,眼中便流露出歉意,“我是想同你说,你一夜未归,我推测着就把之前的事略说给了阿舅和阿姑。”   谢盈愣了愣,难怪昨日阿爹三两句就问是不是遇刺的事。回过神她便一笑了之,“特殊时刻,该说的。”   “我答应了你要替你保密的,”宋锦琴的眉头解开还是免不了一声叹息。   “我看上去很不讲理吗?”谢盈冲她眨眨眼,十分灵动。   屋中的人听了这话都掩面笑起来。宋锦琴无奈的笑起。   谢盈看她的样子还是有些自责,继续说道:“你若是不说,阿娘肯定更担心我的!”   她性子豁达,这件事谢盈已不放在心上,宋锦琴也不再提了,只看着她的伤口:“我昨日瞧过一眼,那伤口挺可怕的。”   谢盈也往身后看了一眼,“就是深了些,没那么可怕。”   “放眼京城也就你能这么坦然了。”宋娘子轻柔的呵责,谢盈就微微吐舌。   “你呀!”她的样子落在宋锦琴眼中,她只得无奈的说:“你不觉得有什么,可旁人总会有些担心,尤其是在乎你的人。”   谢盈点点头,卖乖的看着她:“我知道了。”   “这伤口究竟是怎么回事?”宋锦琴看着她卖乖,总是担心她。   “就是阿爹说的遇刺罢了!”   随后谢盈就一股脑的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宋锦琴实在无法想象当时的场景就是有多凶险,听得眉头紧锁。   “后来在马车上,就像话本中里那样……”谢盈探了探身子凑到宋锦琴耳边。   宋锦琴听完惊讶的看着她,霎时红了脸颊,“你……”   此刻谢盈的眼中却露出孩童般的炙热,凉州民风开化,这样的事她并不在意。   “那后来呢?”罢了,宋锦琴继续发问。   谢盈又赶紧说起自己偷听的事情。   “我听他突然摇摆不定,又生气又难过,就觉得他不该放手的。为此我一夜都没好睡!”这话听着有些责怪。   “回府了我还拦着阿爹,就怕阿爹去陈王府,他就真的放手了……”谢盈的话又轻轻的,带着些许哀伤。   “二娘,你现在觉得自己是喜欢他了?”   谢盈想了想,那种患得患失,辗转难眠的感觉;一时间的喜悦和难过,皆是因为他。   这就是喜欢么?   这就是喜欢!   在心中自问自答的她,回过神便直视着宋锦琴,眼中坚定,“嗯!”   谢盈笑起来,宋娘子也松了口气的笑起来,堂室里伺候的人,也都因谢盈脸上喜悦的神情渲染,气氛格外热烈。   歇过一会,谢盈又坐在榻上开始喃喃着:“不是说让他来瞧我的吗?”   她又偷偷的看了两眼正在绣花的宋锦琴,“嫂娘,你说他什么时候会来瞧我?”   “谁来瞧你?”周氏突然踏入房中,谢盈心虚着“腾”的从榻上站了起来。   周氏身后的仆妇赶紧上前来扶着她,“娘子当心!”   谢盈甩了甩手臂,周氏也三两步的走了进来,温柔的呵斥着,“别动。”   她赶紧笑了笑掩饰,“阿娘怎么过来了!”   周氏被宋娘子劝着回去之后,也只小眠了一会儿,心中担心谢盈便又赶来,就在堂门外听到她们二人的悄悄话。   “我来瞧瞧你。”宋娘子挪了挪,周氏随即坐到谢盈身边,便先查探她的伤口。   渐渐的周仪又红了眼睛,声音也带着颤抖:“还疼吗?”   谢盈摇头后赶紧拉着她的手,眼角眉梢堆满笑意,“阿娘,这都是小伤,早就不疼了。”   周氏轻叹,她也知道自己的干着急,谢盈隐忍,凉州战场上比这凶狠的何其多?可战场又不同于皇位之争。   “二娘,你当真喜欢陈王了么?”   谢盈点了点头,脸颊便微微泛红,“阿娘都听见了……”   周氏握住她的手,不停的摩挲,谢盈才感觉到她心中的不安。   昨夜周氏也还在同谢远生气,自责这些年的他们的选择。她也决心就算违背了陛下,定要谢盈退了这婚事。   可今日又听谢盈这样说,她心中五味杂陈。   “二娘,这条路很难,我曾想着一朝天子一朝事,如今必然有所不同,可看到你受伤,我真的害怕了。”   “阿娘,可我决定了。”看着谢盈笑着的眼眸,周氏心中便酸酸的。   谢盈眼中坚定:“其实我与陈王相交从未犹豫过什么,唯独犹豫的只是我对他的感情。可如今我想明白了。”   “我之前决定的只是站在他的身边,无论身份,可如今我想站在他身边,是因为我喜欢他!”   周氏眼睫颤抖,“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她伤感的喃喃,那是这些年压抑在心底的无可奈何。   谢远和萧晖是同窗之谊,又是莫逆之交,多年来他们更是患难与共。她知道一旦谢远认定了要辅佐陛下,便会对自己的想法至死不渝。   而谢盈的性格和谢远相差无几。   抬眸,周氏将刚才的情绪都咽下了,伸出手扶了扶谢盈乱糟糟的鬓发,“既然你决定了,阿娘自然和你站在一起的。”   “阿娘……”谢盈的脸颊在她的手掌上蹭了蹭,母女之间的小动作,便让周氏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第四十九章 关于赏赐   转眼西北侯入宫的是已经是三日前了,皇帝看了这两日由后宫拟订的赏赐单子,只蹙眉便打了回去。   宫闱局的人都慌乱神。尚服带着司衣,尚膳带着司药,尚寝带着司设、司苑,还有尚功带着司珍、司计,共二十人站在宣徽殿的阶下等着发落。   皇后咬牙的看着被退回来单子,半晌后才定神问道:“陛下究竟对何处赏赐有所不满?”   送还帖子的宦者,将身子放得更加的低了,“奴只是交还单子,别的不清楚,望殿下恕罪。”   “退出去吧!”   华儿将宦者送出宣徽殿,待她再踏入,皇后已经没好气的训斥起宫闱局的人了。   “这衣服的式样是当下时兴,兴和县君尚武,她会喜欢这个?”   “这都是什么的药?吾要的是金创伤药!”   “这些摆设,俗不可耐!”   “还有花草,颜色艳丽俗气十足!”   “珍玩也不过是些小巧的玩意儿,尚武之人岂会喜欢!”   一一数落之后,宫闱局众人就跪在了地上,“殿下恕罪!”   皇后咬牙,容儿赶紧扶着皇后落座,“殿下莫要生气。”   见宫闱局众人还伏在地上,皇后又厉声呵斥着,“恕罪!陛下既然不满,还不想法子?”   容儿便温柔的转达,“诸位都起来说话吧!”   宫闱局的人提着十二分的精神,颔首站在原地。   “你们都是在宫中伺候多年的女官,该怎么做还需我来教?”陈氏的目光缓缓扫过,便落在尚服身上。   尚服即刻上前一步回禀:“婢子提议将衣衫换做长安鲜有的娘子胡服。”   皇后冷冷的应了一声,尚服才松了口气。饶者紧跟着说出了新的安排,皇后的神情也缓了过来。   “宫中收着一副西北上贡的一副棋子,羊脂玉做的白棋子,而黑棋子是用黑曜石,这两种石料都是难得一见的。”   皇后微微抬眼,尚功便不敢再言。   “你们宫闱局重新拟订了单子,先让我过目,再呈给陛下。”   说完她挥了挥手,宫闱局的人才离开了宣徽殿。   容儿正准备将之前的单子拿走,皇后突然开口,低声呵斥:“放下!”   容儿不再拿起,只跪在地上。   皇后冷笑的看着那张单子,“陛下这是在等着我去见他。”   容儿伏下,皇后不由得叹息,“那日十六,是陛下来宣徽殿的日子,可陛下没来。”   “殿下莫要担心,无论如何陛下都会顾忌諴国公府,殿下装作不知才好。”容儿低声说着。   皇后扯了扯嘴角,陛下也是从夺位之争里一路走来的人,怎么会瞧不出諴国公府这点作为。   若非看在太皇太后陈氏对陛下的养育扶持之恩,是諴国公府出身,只怕諴国公府早就灰飞烟灭了。   宫闱局的人因得了训斥不出一个时辰就拟订了新的单子,由司计呈上。   皇后略看了一眼,容儿即刻递了眼神着人准备轿辇去金銮殿。   “大家,皇后殿下到了。”李元一边说一边试探的看了一眼,皇帝的眉心微微蹙起,又即刻解开。   “请皇后进来。”待他放下手中的折子,神情便变得晦暗不明。   皇后进殿依礼下拜,此刻她眼眸低垂,看不清情绪。   “皇后突然来此,为什么事?”皇帝明知故问,并未让皇后落座,李元即刻让人将茶水递给皇帝。   “给皇后看茶。”   这一举动将二人之间那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   皇后落座,华儿趁着李元亲自上茶就将宫闱局拟订的单子递出,皇后便跟着开口,“妾让宫闱局再次拟订了单子,请陛下过目。”   李元递上,皇帝很快的扫过去,并不言语。   殿中安静了好一会,皇后只得先开口,“陛下看了,可还有什么不妥,妾再去准备。”   “没什么不妥,”皇帝淡淡道,“你这个皇后这些年一直中规中矩的没什么不妥。”   皇后听了这话并不敢松一口气,颔首应答,“妾多谢陛下夸赞。”   “呵,”下一刻皇帝的口中迸发出一声冷笑,皇后只得咬唇,眼睫颤抖,“陛下,妾是问单子有何不妥。”   “朕知道。”   皇帝冷声的说着,“这些东西不过是个情分,可朕为什么突然要为兴和县君赏赐,皇后不想知道?”   “陛下有陛下的道理,妾不问。”   “是不问还是不敢问?”皇帝的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她。   皇后的手扣在几案的角上更加用力,像是在给自己支撑,“妾掌管后庭,该过问的是宫闱局的疏漏。正因陛下几次不满,所以妾亲自前来。”   皇帝嘴角似乎又扬了起来,像是一笑,“这么说,倒是辛苦皇后了。”   皇后沉默,皇帝又将李元手中的册子拿起,细细的读了几个来回,“皇后想得很周到,还让司药准备金创伤药。”   “兴和县君习武,妾担心她会受伤,一并备下了。”   “正好,”皇帝点头似有似无的笑着,“县君受伤了,可以用这赐下的药。”   皇后很是紧张,此刻便点了点头附和:“陛下所言极是。”   待她回过神来,抬眸便撞见皇帝严肃深邃的瞳孔,像极了她即刻就要掉下去的深渊,她咬牙稳住自己。   “皇后不惊讶,县君怎么受伤了。”   “想是练武的时候受伤的吧……”   皇帝起身缓缓走到她的身前,每一个步子都迈得沉,皇后的心跳也随着每一步开始跳动。   “陛下……”她起身迎接。   谁知皇帝握住了她的手臂,皇后眼中霎时露出惊恐,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皇后究竟是你的人在西北侯府,还是某些人在西北侯府?”   皇帝将她丢出去,容儿赶紧上前来搀扶,皇后便跪在了地上,“妾不知陛下所言!”   “皇后坐镇后宫,每每都作不知,朕不是昏君。”   “妾……”皇后说不出话来,只好伏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下。   “不知道就好好的回宣徽殿想!”   皇帝这话是要赶皇后离开,皇后也只得再拜一次,由容儿搀扶着离开。   其实她和皇帝之间,这样的夫妻之道她早已习惯。   可眼下她的心无法再安定,陛下这次真的怒了。从前还会信她“不知”二字,就此罢了。可今天陛下没有这样做。   “传消息出去……”她看着宫墙上惊飞的雀鸟,沉沉道出。 第五十章 还有这事   谢盈受伤之后不是歪着,就是趴着,或者坐着。几天不动手,她都觉得那外头架起的长枪落了灰。   趁着周氏身边的人守了两三日,今日终于离开,谢盈迫不及待的让红缨将枪拿到屋里来。   红缨小心翼翼的把她的长枪搬进浣花堂,还没放下,谢盈便走过去忍不住上前摸了摸那抢杆,岁月痕迹犹在。   “娘子小心啊!”红缨担心的看着谢盈,谢盈只好收回手搓了搓,“让我看看那个地方最好。”   她在室内瞧了一圈,便指了指自己搭着衣衫的架子,“把它们放在一处。”   红缨按照谢盈的吩咐,正要架起,谢盈又咂咂嘴,神情有些不悦,“红缨,你去打盆水来,我想擦擦枪。”   红缨转身去打水,谢盈便双手一起拿起长枪。她的左手虽然可以拿枪,比起右手便太过生疏了。谢盈十分小心的换做右手试了一下,右肩便有些疼。   “嘶!”她微微蹙眉,红叶闻声快步上前将谢盈手中的枪抢走,“红缨太纵着娘子了。”   谢盈微微吐舌,即刻接过红叶的手中拿着杏干,“我就是想碰一碰。”   “这几日阿娘身边的人,把我的匕首,剑,就算几根簪子都看得紧紧的。”谢盈苦着脸,“手里就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难受的很。”   红叶轻叹便低声劝慰,“娘子这一次的伤非同小可,等好了这些东西哪一样不能动?”   谢盈乖巧的点头,“我让红缨打水,我擦擦它这总可以吧!”   “嗯。”红叶轻笑,谢盈赶紧用左手接过,好不容易握在手中怎么舍得瞥开。   “娘子,水来了!”   红叶已经安置好一张矮凳,将日常谢盈擦拭的帕子递给她。谢盈心满意足的坐在那里擦自己的那把长枪。   红缨就蹲在她的对面,托着腮,看着谢盈满脸笑意,恨不得把这把枪吞下去似的,“瞧给娘子‘馋’的。”   谢盈冲着她哼哼了两声。   过了一会,红叶再次走入堂室之中,神情便有些严肃了:“娘子,夫人来了。”   她瞳孔微缩,看着靠在自己腿边的枪,赶紧将枪赛给红缨,还不忘嘱咐,“老规矩啊!”   说完谢盈便抓起一边书,回到了卧榻之上。时不时从书里探出一双眼睛看看情况,不一会便有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走来。   进屋后的周氏目光便被红缨吸引,眉头紧紧蹙起,“娘子的枪怎么在这里?”   红缨很自然的拧了拧帕子,“枪搁在外头,娘子说怕落了灰尘,让我擦一擦。”   周氏再往里头看向谢盈,谢盈的书已经搁在腿上,一双充满星辉的眼看着她,“阿娘,我就是让她们擦擦枪。”   略松了口气,周氏便上前坐在谢盈身边,目光落下便在谢盈拿本拿倒的书上,周氏的脸色即刻沉了下来:“你动枪了?”   谢盈脸上的笑意突然凝固,眨了眨眼睫,笑着狡辩,“没有,阿娘放心吧!”   周氏怀疑的“嗯”了一声,谢盈的小拇指也忐忑的波动着书角,果然周氏便注意到她那双鞋尖上未干的水印子。   “阿娘,”谢盈赶紧伸出手拉住她,一副谄媚讨好的样子,“我知道错了,我用的是左手!我发誓!”   周氏盯着她,谢盈就更加坚定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周氏才轻叹着开口道:“换药吧!”   谢盈松口气就脱下衣服,便趴回榻上。   医女便先查探了一番她的伤口,便回禀道:“娘子的伤虽然深,好在伤口小,今日就可拆线了。”   周氏略瞥了一眼,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应答的时候就哽咽起来。   缝的时候谢盈都熬过去了,拆线她也就不在意,后背也不过酥酥麻麻的疼着罢了。   谢盈头上冒了些汗珠,周氏赶紧擦了擦汗,便追问道:“女博士,这个伤疤能够抹平吗?”   “这个伤没什么大事,阿娘就别在意了。”谢盈说着,声音还是有些低沉。   “你是个小娘子怎么能不在意……”周氏的话还未说完,屋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有些匆忙。   周氏的目光离不开谢盈,便示意仆妇去瞧瞧。却是宋娘子这个时候突然赶了过来,不过神情倒是有些紧张。   “阿姑也在?”   谢盈伤口上的线也就此拆完了,母女二人都松了口气,周氏便道:“什么事?”   宋娘子快步跨入后室,“阿姑,宫里头来人了。”   “宫里!”周氏的担忧可真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为什么事?”周氏缓缓站起身,语调也极为紧张。   宋娘子上前扶着,细声宽心:“听闻是陛下身边的李元侍者前来宣读陛下的赏赐,只是来得急了些,府中没有备下香案供奉。”   谢盈惊讶不已,低声道:“还有这样的事?”   说着她动了动身,可刚拆线换药,这一下就右膀子生疼。周氏回首看向微微蹙眉的谢盈,“赶紧让人伺候娘子更衣。”   李元已经跟来了,在堂外恭敬的站着。不过黑压压的一群人,堂外的光都有些暗了。   “夫人安好,县君安好。”   仆妇赶紧瞧了瞧周氏的衣着,将她扶着出内室,“侍者怎么到了这里,本该去正堂等候的。”   李元笑吟吟的回应,“陛下吩咐不用这些礼数。”   周氏微微一愣,李元即刻清了清嗓子,“县君有伤在身,听着就好,不用动不动就跪着,拘束规矩的。”   “多谢陛下。”周氏下拜,屋中众人也就跟着跪下来了,谢盈趴在床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李元最是个会体察这些的人,这就轻柔的呵斥身后的几个侍者宫女,“没眼力的,还不将夫人搀扶起来。”   待周氏坐定,李元才将手中的旨意展开,朗声读:“圣人谕:朕闻县君伤,甚忧,特命宫闱局备此物什,慰汝伤痛。”   “时兴衣衫十二套,金创伤药膏,七彩琉璃酒盏一套,宫中培植各色菊花各一盆,更有一套玉料难得的棋子。”   李元说完便看了一眼周氏,颔首说道:“陛下说不知娘子喜好,也就备了这些。”   “只是小伤,劳陛下挂怀。”周氏沉叹,抬眼却见外头院子里放着的并不止这些。   李元即刻会意,“陛下还让五大王亲自登门道歉,饶者都是五大王备下的。” 第五十一章 想见你~   谢盈听到李元这句话,盖在被子下的她,立起头来,“他来了!”   周氏回首看了一眼谢盈,无奈的叹了一声,这丫头真真的事一点也不矜持。   李元便笑着说:“是,五大王和侯爷、博士说话。”   “真的来了!”谢盈的小手随着她开心的情绪在软枕上戳了戳。   周氏听见,只好歉意的看向李元,“侍者见笑了,二娘跟着侯爷在西北多年,性子就如此了。”   “夫人过谦,陛下倒喜欢县君这个性子的。”   李元的话说得周氏微微一愣,李元看着谢盈刚才的样子,便知道这位娘子定然是要去见陈王的,就赶紧笑道:“那奴就不叨扰了。”   听着李元走远的脚步,谢盈即刻对红叶招手,低声道:“梳洗!”   周氏让身边的人送走李元,又转进屋中。谢盈赶紧冲她笑了笑,眼中带着渴求,“阿娘……”   “知道了。”周氏无奈的戳了戳她的额头,看向身后的宋锦琴,“我有些乏了,你陪着她吧!”   宋娘子颔首,先将周氏送走,再回来时谢盈已经快快的穿好了衣衫,端坐在铜镜前。   “就这么着急呀!”宋娘子走到她的身边,调侃的看着镜中的谢盈。   她的脸颊瞬间抹上一点绯红,谢盈掩饰的揉了揉脸,还为自己狡辩:“哪有!”   宋锦琴笑而不言,将她的衣着打量。谢盈最爱的就是这颜色艳丽的圆领袍衫,桌上也不像她们饰品堆放,只她常用的束发的冠,或者一根带子也就罢了。   “就用这个。”宋娘子拿起被她随便搭在一边的红色发带。   谢盈点点头,“这个简单!”   宋娘子一早便读出她眼中的急切,拿起她妆奁中的梳子,先拢了拢谢盈的头发,高束之后再用红色发带固定。   很快就梳好了,谢盈又在铜镜中多瞧了两眼,才满意的蹦起身,“嫂娘,我去寻他了!”   说完谢盈就兴冲冲的跑出了浣花堂,将红叶红缨二人都撇下了……   而当日陛下便说让萧珂带着东西来,故而朝会后,让李元带着东西先去了陈王府。   李元看着松竹堂外的几个大箱子,各种各样的东西应有尽有,不得不调侃了一句:“五大王这些东西都够下礼单了。”   李淳听后掩面咳嗽了两声,围着这些东西清点的彦娘子赶紧回礼,“都是婢子酌情添的,毕竟谢家娘子受伤了。”   自从上次试探之后,她就对谢盈留心了,又听陈王说起他们经历的几次惊心动魄对谢盈就更加的看中了。   李元定睛瞧了瞧,脸上露出惊喜,“彦娘子上京了。”   “悄悄的,”彦娘子说着便先递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侍者就当我是个普通的内管事,姓尤。”   “事我记下了,这个倒是不必了。”李元将钱塞了回去,便看见陈王走了出来。   李淳本靠在柱子上,也站起身来,“陈王。”   萧珂选了一声伽罗色的襕袍,如常的玉冠,腰间也是褐色的宫绦,并没什么特别,再细看原来那衣服是掺和了银线织的,在光下走动就会发出光。   李元一瞧就知道这是前几日陛下才为陈王做好的。这种料子正是难得,这么一匹就给父子俩一人做了一声襕袍。   “五大王该动身了。”   这场角逐也该开幕了……   三人在闻风厅喝了喝茶,说了些民生之事,西北侯便将谢旻打发离开。正巧看着谢盈匆匆往那边去。   “二娘。”谢旻即刻叫住她,谢盈即刻停下脚步,看着谢旻有些严肃的神情,必然是提醒她莫要再上前去。   谢盈只得走到他的跟前,“哥哥,有事吗?”   谢旻看着她眨眼天真的样子,笑着哼了一声,“滑头!”   “明知道陈王来了,你还明知故问。”   她吐了吐舌,又眉眼含笑的看着谢旻,声音也可是轻软:“哥哥,他在闻风厅吧!”   谢旻也毫不留情的戳破她,“阿爹也在。”   “啊!”谢盈脸上的笑意即刻收回,谢旻的眉心也作蹙,“这是怎么?”   谢盈紧张的看着谢旻,“阿爹那样疼我,他为难陈王怎么办!哥哥你怎么就走了?”   “父亲有这个分寸。”谢旻沉着冷静的看着她。   谢盈哼哧一声,“我才不信!”   上次回家的时候谢远雷厉风行的套马就入宫,还是顾忌了规矩。   就谢盈封县君的原因,其实谢盈就受过伤,若不是她拦着,单独交战的时候谢远恨不能自己上场,以牙还牙,让他伤了谢盈!   “他自然是要见你的,不过现在和阿爹说话,你也不便去。”谢旻劝说着她。   谢盈泄气的点头,便转身往自己的来路往回走。她试探着几次回首,谢旻并没有就此离开,谢旻太知道她的性格。   就算知道又怎样?   她照样转身就往闻风厅跑去,反正谢旻也追不着她……   而谢旻离开了闻风厅后,西北侯和陈王两人就安静了好一会。西北侯最不喜这种安静的拉扯,即刻吩咐道:“还不让人送酒来!”   萧珂便主动的为他添了一杯酒,西北侯淡淡道:“臣受不起。”   “这杯酒是敬侯爷当年护着我与妹妹一路西行,平安入京。”他也为自己添了就,双手举起。   西北侯轻哼,就拿起了那就一饮而尽。   他自然记得当年孺人李氏有孕后,皇帝担心有人在此加害,就让谢远将李氏送回了淮南郡公府安顿。   可惜李氏的龙凤胎落地,就撒手人寰了。直到陛下坐定江山,又是他将六岁的陈王萧珂和淮阳公主一并带回来。   “这些陈年旧事,陈王何须挂齿。”西北侯搁下酒盏沉吟一声。   萧珂也沉沉的说着,“也不算陈年旧事,欠下的总归是要还的。”   那些乌糟的旧事,他心里很是清楚。   西北侯掌着碗,指腹摩挲着,认真的发问:“所以现在就要开始讨了?”   萧珂轻笑反问:“侯爷以为呢?”   “回京不过半年,这都已经伤了二娘两次了。事不过三,也该为二娘讨一讨。”   说完西北侯看向萧珂,萧珂的手也渐渐握紧,“我定然会为她讨回来。”   此刻谢盈悄然而至…… 第五十二章 又一次偷听   她这是仗着这两人不会责怪她,大着胆子站在花厅后听他们的谈话。   而西北侯和陈王又一次将酒盏碰到一处,谢远却将他的手按住,“五大王就别喝了。”   萧珂瞥了一眼,“侯爷放心吧!”   西北侯微微一愣,又蹙起眉头,“你的身体,我心里还是有数的,莫要为了二娘和我逞强。”   他轻笑,“已经大好了。”   谢远还是怀疑,“当真好了?”谢远还是有些怀疑,手上的力道便重了些,“若是陈王能够挣脱,不洒落一滴,臣也就信了。”   谢盈借着插画屏风,便看着两个人影的手在拉扯。   萧珂用手托着酒盏,转动手腕,还是不经意间洒落在二人的衣袖。   西北侯笑了一声便蓦然的收回了手,萧珂手中的酒盏险些落在地上。   “恢复的不错,还需时间。”谢远微微挑眉。   其实他心里明白谢盈受伤并非因为他,又看在他是皇子,就这样用点小手段欺负一下,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心里才舒服些。   萧珂也不在意,将酒盏安稳的搁在案上,“多谢侯爷赐教。”   谢远心里小得意之后,很快定了定神,认真的同他说:“这身子的事也是当初陛下争皇位的时候,内忧外患的缘故。陈王这些年还是吃了些苦。”   “无妨,”萧珂微微颔首,“那些人做得多了,就容易露馅。越是放任,就越大胆。”   谢远咂咂嘴,叹着:“陈王这四五个兄弟里就你最像陛下。”   陈王的路有多少和陛下相像,他就和陛下有多像。陛下是个能忍的人,陈王何尝不是?   不过陛下也失去很多东西,至今也是陛下心中憾事。   想来谢远便蹙起了眉头,“放任?那么于陈王而言,二娘也是一个可以放弃的人吗?”   谢盈身子微微一震,阿爹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心里紧张更加贴近那屏风,陈王不会放弃她的,对吧?   西北侯的脚下早已感知到些许风。他只一瞥,就见他那个无拘无束惯了,躲在后面偷听的二娘子。   萧珂还未回答,谢远便紧紧的咬着他,“陈王?”   陈王垂着眼眸,忆起谢盈临下马车前拉着他的手,脸颊微红,眼带不舍,可不可以别放手……   再次抬眸,他的眼中变得坚定“谢侯爷,我知道这条路很难,可我真心倾慕二娘,即便是放弃了我自己,我也不会放弃她。”   “倘或未来称帝呢?”西北侯的手握紧,无论谢盈是否在意,他也要陈王的一个承诺。   “空置后宫,唯有一后。”萧珂的话掷地有声。   “愿陈王说到做到。”谢远挑眉笑着,意味深长。又添了两盏酒,二人饮罢。   搁下酒盏,谢远回味着酒味,过了好一会他才再次开口:“听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谢盈还在为萧珂的话发愣,听到谢远的呼唤怔了一下,心跳也快了。   这就被发现了?   她挪着小小的步子,从屏风后探出头。   萧珂看着她红色的发带随着她的动作也缓缓飞落,就像着秋日里的一片红叶,让人心醉。   “阿爹,你怎么知道的……”谢盈冲着西北侯眨眨眼,俏皮的模样他更挪不开眼。   “是我教你的,你说呢?”西北侯和谢旻一样最喜欢拆台。   谢盈撇了撇嘴,“阿爹一早知道,怎么不戳穿我?”   说着她的目光便挪向一旁望的萧珂,谢盈担心对上他温柔的眸子即刻躲开。   谢远哼了一声,又起身掸了掸衣服,就吩咐谢盈道:“我乏了,你在这里陪客吧!”   她眼中一亮,脸颊的笑很甜,“谢谢阿爹!”   西北侯看着谢盈高兴的样子轻轻挑眉,自己真是太纵她了。   谢盈又小步跑来,轻轻推攘着他,“阿爹,你不是乏了吗?我会好好照顾陈王的。”   谢远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谢盈迫不及待的样子,只得摇头轻叹,轻轻在她额头上一敲,“又卖乖!”   谢盈微微吐舌,谢远才大步离开了。   她踮着脚尖望了望谢远,确定他走出了花厅,谢盈才叉手说:“总算是走了。”   “咳咳。”萧珂咳嗽了两声。   谢盈鼓着嘴长吁一口气才回头,脸颊已经微红,语调也轻柔起来,“你来了!”   此刻的谢盈竟然有些紧张,一双脚不听使唤般的让她不能好好的站立在厅上,小小的踱步,将发带来回晃动。   “让你等久了。”萧珂走到她的眼前。   谢盈的腿又像是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开。她深吸一口气才抬眸看向他,“我没等啊……”   说完的她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呼了一巴掌:谢盈你这是怎么了!   “听着不像真话。”萧珂浅笑,谢盈看得愣愣的,上次盯着他看的时候怎么没觉得陈王这么好看呢。   萧珂身子骨不好,脸便瘦了些,可瘦的恰好,棱角分明。冷白的面庞,配上他淡然的眼眸,微蹙的眉,第一次见都会觉得他是个较弱的“美人”。   这样的“美人”更别提笑起来了,眼眸是揉进了万千星辉,嘴角微扬好似承接了一弯月光,说话都是带着仙气的。   “又盯着我看。”   他还笑,谢盈也咧嘴笑起来,有点憨憨的。萧珂只好伸出手轻轻的在她额头敲了一下。   谢盈回过神来,便拿手指微微蹭了蹭,低声嘟囔:“疼!”   她怎么会怕疼?   可是看着谢盈那蹙眉可怜的样子,他也只得作罢,又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手掌轻轻的给她揉了揉。   她一副得逞的样子,一下便笑了,“不是真话,也不是真的疼,想见你是真的。”   他的手感受着她害羞的温度。   原来握住她是这样的感觉,上一世恍若昨日,萧珂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做?   谢盈也发觉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见到了就会很满心欢喜,嘴角总是抑制不住的扬起。   看了一会,谢盈的眼珠子一动不动便开始酸涩。她揉了揉眼,萧珂就拉着她坐下。   “阿爹的酒!”   萧珂摇头发笑,在她认定的人眼前毫不掩饰自己情绪,却又时时刻刻都会被其他事物吸引。   果然她哼哧了一句,“阿爹可真舍得让人取这么好的酒出来喝。”   他听着,含笑而无奈的为她斟酒一杯。   恍然间才觉这正是他从前憧憬着的和她的未来,他宠着她闹…… 第五十三章 “他们”   喝了一口酒,谢盈也定了定心,眼角眉梢的笑意便减了些,“刚才你和阿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萧珂的手微微一顿,又为自己斟酒,嘴角恰到好处的笑着应答:“嗯。”   “他们是谁?”谢盈赶紧追问,萧珂抬了抬眼眸看了一眼,却又是拿起酒盏,没有回应她的话。   谢盈赶紧拉着他的手,认真的盯着他:“阿爹说了,你身子不好,不能多喝。”   萧珂只得搁下酒盏,反客为主,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我的身子已经好了,你放心吧!”   “可那天拿着剑的时候力道不对,我看得出来。”谢盈微微蹙眉。   看她还是一脸认真,都不愿笑了,他便笑起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能一下就好全?”   萧珂柔声的说,想让她放心。谁知道这个小娘子这个时候还在和自己较真。   “那就是没好!”谢盈往前探了探身子,质问他:“你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后我会告诉你的。”萧珂伸出手抚了抚她鬓边落下的碎发。   谢盈即刻躲开,根本不买账,“你在我这儿,都留下两个问题了,我可都一一记着的。”   萧珂笑叹,便顺着她的话应答“我也一一记着。”   “那你身子的事和‘他们’相关吗?”她又问。   看他点头,谢盈的眉头已经揉成一团了,“这就是第三个问题了!”   萧珂垂着目光思索了一番,神情便不再如之前那般轻松,“你会去查探吗?”   谢盈身子微微一震,像是被猜中一般。   过了好一会,她才坐直了身体,义正言辞的为自己狡辩,“不会啊……”   那便是会了。   萧珂起身,将谢盈眼前的日光遮挡了一半,谢盈赶紧站起身,身后的凳子让她没什么退路,没站稳就要掉下去。   他的手即刻揽住她,谢盈整个人便趴在了他的胸膛,发烫的脸颊迅速发红。   “做……你做什么?”谢盈一时间语无伦次起来。   萧珂轻呼一口气,这样子的谢盈太可爱了。   “谢盈。”   “嗯。”靠在他怀里的谢盈身子已经有些发软了,像一只贪睡的猫儿。   “这些事我不想让你这么早就知道。”他低声靠在他的耳畔哄着。   谢盈靠着,到也应答得爽快,“那好吧!”   刚才她愣愣的站在屏风后就知道阿爹和陈王不会告诉她二人话中隐晦的事情,她知道后就会牵扯进来,会让他们分心。   萧珂心中并未松一口气,谢盈是能够明白己的。因为她越早知道,就会越早被皇后针对。既然自己答应了西北侯,定然要护着她。   他就这么抱着她,舍不得撒开手。   这一次重生,他们再没有了误会,谢盈也坚定的站在他的身侧,他也该和“他们”清算了这两世的事了。   正如他来时李元在马车上告知他,这场角逐势必要开幕了!   突然谢盈动了动,搭在他肩头的手不安起来,“我,有些喘不过气了……”   萧珂松开她,谢盈那灵动的眼眸,微红的脸颊。便落入他的视野。   之前谢盈这么靠着都是受伤了糊涂着的,这一次清醒的靠上她连大气也不敢出。   秋风拂面而来,谢盈微微耸了耸肩,陈王即刻道:“如今入秋,你身上还有伤,不该久站。”   “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府了。”   谢盈也觉得身上有些发冷,还是笑吟吟的望着他:“等我好了,我就去找你!”   “嗯。”萧珂拨开她额头的碎发,留下轻轻的一个吻……   她继续呆在浣花堂养了七八日。虽然不能拿枪,但谢盈从短匕,到长剑的练了几日,手臂便活络过来。   反正是陛下赏赐的棋子,谢盈便摆了出来,在临窗的棋盘上同红叶红缨博弈。   “娘子明明之前那么多次都可以赢,怎么每次又都放过啊!”红缨气馁的看着她,感觉自己被戏耍了。   红叶观棋,只笑着不言。   谢盈的手指落在第一次可以赢的地方,挑挑眉反问她们:“是啊,每次都可以赢怎么都放过了呢?”   “娘子是在想其他的事,不是这盘棋了。”红叶开口,红缨眼中有些惊讶又赶紧盯着谢盈,“什么事啊?”   “他们。”   “他们是谁?”红缨蹙眉。   红叶便倒上一杯茶给她,谢盈继续道:“桓王身后的人。”   “桓王是皇后之子,皇后出生諴国公府。”谢盈挪开手看着那盘棋,眉心微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红缨看了一眼红叶,红叶便确认的点头,“他们”不是不知道是什么人,而是这些人说不得,一旦戳破就会引出不必要的祸端。   “娘子这样下棋,一定是想到什么了。”   谢盈挠了挠腮,“红叶,阿爹和陈王不想让我知道,但上次你查探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红叶缓缓垂下眼眸,“可他们早就认为娘子知道。”   “所以就和我这盘棋一样,让红缨一次又一次的陷入紧张,明知道自己会输,我又像是在戏耍她。”   “他们”不就是这么做的么?   “可我都不知道娘子为什么突然这么戏耍我!”红缨蹙眉,神情很是委屈。   “因为我觉得你知道我为什么戏耍你,”谢盈的指尖敲打在棋盘上,“所以我就要这样。”   红缨哭丧着脸,突然坐直了身子,惊喜的看着谢盈:“娘子是在影射‘他们’!”   谢盈点头,又将目光丢向红叶,红叶即刻就明白了,“娘子是想继续查下去。”   她捡起围在红缨白棋周围八竿子打不着的黑棋子上,“外头就没什么傀儡戏演得是阿爹吗?”   “砰砰”棋子落入棋盒,谢盈嘴角噙笑,“这些东西半真半假总能有蛛丝马迹,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总能抓住一两个知道得多的。”   听了这话红缨便笑了起来,从前谢盈在凉州可没少用这种方法打探突厥王室的事情,次次的战场上羞辱得他们下不来台。   谢盈说:乱军心还是得用舌战。   “皇家秘闻,君臣旧事,也就这种地方听着才有趣啊!”谢盈瞥了一眼笑着的红缨,端起茶碗自顾自的喝了一口。   搁下的时候随着“噔”的一声,谢盈也跟着笑出了声…… 第五十四章 傀儡戏园子   趁着伤口好了,谢盈在同心堂撒娇了好一会,才求得周氏的同意,欢欢喜喜的带着帷帽,坐着马车去了长安城的傀儡戏园子。   傀儡戏在京中很是受娘子们追捧,所以在常乐坊便有一处戏园子是给娘子们设了小厅,最常唱的就是各种缠绵悱恻的男欢女爱。   谢盈要听不一样的傀儡戏便要去那些人与混杂的地方,可今天驾马车的人是周氏人,她也只能来这一处碰一碰。   戏博士欢喜的迎上来,“马车这边走。”   还不及谢盈下马车便有四个人提着熏香的炉子,“贵人请来。”   这个阵式,确实吸引谢盈,一边走一边笑着的调侃道:“就怕我点的戏,你们不敢演。”   走了两步又听见嘈杂的叫好声,谢盈停下脚步,“这是在唱什么?”   “郎君们爱听的,打打杀杀的故事。”博士赔笑着,谢盈的脚步却往那便走去。   引路的博士大惊失色,“娘子可去不得!”   谢盈瞥了他一眼,红缨一把拉住他,“急什么,又没说要去!”   借着树影,谢盈站在花园里便将那头的情形看得清楚,唱得正是她阿爹的故事,谢盈回首看了一眼那个博士。   博士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娘子见笑了。”   “不就是我阿爹那点事吗?”谢盈淡然转身,博士赶紧往前去继续引路,“怕娘子笑话了。”   “你们演这个不就为了取乐么,何须在意我?”   谢盈说着另一条路上正有一位娘子经过,闻得她说话便好奇的看了她一眼,目光略作停留,眉头便蹙起,“谢家娘子?”   身后的婢子也好奇发问:“娘子,谢家娘子尚武也喜欢这个傀儡戏?”   女子微微摇头,便继续往前走去,“玉茗在等我了,走吧!”   ……   谢盈在小厅坐定便有人来架起傀儡戏的小戏台子,博士也笑呵呵的将折子递给她,“不知娘子要听哪一出?”   她翻看着手中的折子,都是些情爱的戏码,她今日来可不是听这个的,“换个折子的戏。”   博士愣了愣,“娘子们爱听的戏都在这里了,我们也不知道……”   谢盈端起茶碗,先小嘬一口,瞧着博士急得就要再地上转圈了才缓缓开口,“我想听什么,不明白。”   “娘子恕罪,我……”博士听到身后两个婢女的动静,红缨正抚摸着自己腰间别着的一把短刀。   他赶紧一拍头,回首便吩咐道:“还不把郎君们的戏折子送来!”   这些人也不敢耽误,不一会就送到了谢盈手中,又瞧了一遍。   谢盈没开口那些人便伸出袖子擦了擦汗,那地上像是烧了炭火一般,让人站不住。   “就没有什么唱过的又停了的戏?”   “娘子要听什么说给我们,若不能唱在选别的。”博士赶紧赔笑。   合上折子,谢盈便笑了起来,“我想听当今陛下的。”   博士这才知道什么叫大惊失色,即刻跪在地上,“娘子恕罪,我们园子怎敢亵渎圣人。”   “史官都写入书里了,戏园子怎么就不敢呢?”   博士看了她一眼,谢盈只好笑起来,“宫闱秘事,戏园子可比不得朝廷的言官。”   说着她只好叹了一声,“难道陛下就没有什么让你们敢唱的吗?”   “有。”博士的声音颤抖着,“有两折戏,一个是陛下和侯爷的生死之交,一个是……”   博士左右望了望,又换了句话,“这一折戏陛下登基后,就不让唱了。”   “说来听听。”谢盈支着头看向他,博士神情很是为难、   谢盈轻哼一声,“我不是让你唱,是说给我听,听完了,就唱陛下和西北侯的戏吧!”   博士扯了扯嘴角,谢盈即刻从袖中取出一只大拇指般大小,像鹅卵石的玉石,“这个够吗?”   “哎,”博士咽下一口水,叹息起来。   财帛最是动人心思的,谢盈等了一会,果然那博士跪着到了她的跟前压低了声音说起这一折子被压了箱底的戏。   这戏说的是康王的风流事。   当年康王未及弱冠,在兰亭集对淮南郡公府的李家娘子一见钟情。李家娘子的父亲的姐姐是康王的舅母,常年住在淮南,头一次入京。   南方的风水养人,李家娘子柔情似水,会些南方小调,京城里的郎君们都争相追捧。   可康王这一见钟情见面又对李家娘子不搭不理,一来二去李家娘子就喜欢了这个情绪不外露的康王。   “这戏讲的就是他们的相识,相交和相爱。”   “那相爱之后呢?”谢盈托着腮认真的问。   博士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听说李娘子最后做了康王的孺人。”   “孺人?”谢盈微微蹙眉,随即心中冷笑着,或许没有康王并没有那么的喜欢李娘子。   “既然做了孺人,康王当时的王妃呢?”谢盈继续发问。   “王妃?”博士的脸便白了起来,“园子里的老丈人说,就是因为这戏,李娘子才没办法做王妃,康王弱冠之年娶了王妃,只几日就让李娘子入府了。   “不过戏中王妃是接受了这位李娘子,可戏外就不是这样。”博士砸了咂嘴,又有些惋惜。   谢盈打消了自己从前的想法,皇家的情爱大都是这样的,所以阿爹那日才会逼着陈王做出承诺吧!   “还有吗?”她的声音也带着叹息。   博士又想了一会,“老丈人也说,那戏中的李娘子后来没了,且陛下登基,王妃家人亲自来人不让唱的。”   谢盈沉默,半晌后才让他们唱了一出西北侯突袭西镜的傀儡戏。   其实她并没有看进去,反复咀嚼这件事。   难道是王府争宠吗?   当年陛下能够赢得帝位,还有諴国公府和淮南郡公府的助力。而国公与郡公各有人在康王身边,若如戏中所写,康王必然偏向李娘子。   女子的嫉妒心多强谢盈都见过,凉州城里正妻和媵妾不合的事也多。   而她想的这件事和皇家相关,很快就会被掩盖过去,很难再有蛛丝马迹去查。   思虑着,戏就结束了。   “我今日问的事,若是说出去,谁都保不住你。”离开前谢盈撂下话…… 第五十五章 兄妹谈心   瞧着谢盈离开,陈玉茗的婢子也就回到了她的身边,二人正听着今春新出的戏《阿蛮》。   陈玉茗抬眼示意婢子褪下,另一位娘子却是微微蹙眉,“怎么回事?”   “谢二娘子没听过傀儡戏,来瞧个新鲜。”陈玉茗说着便拿起一只果干放入嘴中。   “是么?”那娘子有些怀疑。   陈玉茗轻笑,“嫂娘这是怎么,我今日是让嫂娘来看戏的。”   原来这位娘子就是諴国公长子陈玉荣的妻子魏氏。   魏娘子抬眼看着那小巧的戏台子,无奈的说:“这几日荣郎在考功司正好忙着国子监那些读书人的东西。”   “嘴里总是要过一过谢家大郎的名字。”   陈玉茗只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戏中的人物,“哥哥是侍郎,难免事务繁杂,嫂娘可要多海涵一下。”   “他们吏部的事我是不懂的,”魏娘子笑了笑,便拿起了桌上的茶盏子喝了一口,“只是听着荣郎的意思,国子监也该放我们自己的人了。”   陈玉茗手中的果干在嘴边停了一会,垂着眼眸似乎在想什么,不一会她又回过神笑道:“嫂娘看戏吧!”   果干也入了口中……   多说“一场秋雨一场凉”。七月末的长安经过了几场洗礼,本以为会更加的凉爽,可这几日又像是日日曝晒,让人措手不及。   谢盈坐在堂上,陛下赏赐的菊花摆在檐下,拿着书的谢盈,偶尔抬眼正好瞧见。这些花才送来的时候都还是含苞待放的,如今绽放配着雨天正好。   便是宋娘子的脚步声她都不曾听见,直到红缨戳了戳谢盈的手臂。   抬眼惊讶,谢盈的嘴角随即扬起笑,“嫂娘来了!”   可宋锦琴的眉心微蹙,看来是有些什么不愉快的事了。谢盈即刻搁下书,认真端详她。   “嫂娘管家那么好一定不是管家的烦心事;若是得了帖子也不是如此愁云满目;那……就是哥哥的事了!”   谢盈轻轻推了推她,宋娘子刚才不安的情绪也就去了一半,“是他的事。”   “说给我听听,我瞧能不能帮帮嫂娘。”   宋娘却笑瞧一眼外头的天,谢盈也看去,正是秋光正浓,就要入暮。   “秋郎今日从国子监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无涯阁,他的秉性,便是几杯茶都没送进去。”宋锦琴说着就叹息起来。   谢旻在国子监授课,一边卯时起道巳时三刻停,约莫市鼓前后。如今已是申时三刻,又是两个时辰之久。   谢盈赶紧拉着宋娘子的手,“这个交给我,姐姐就让厨房准备碳烤炉和羊肉吧!”   宋锦琴看着她眼眸闪烁着星光,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便点了点头。   太阳已经隐与山间,谢盈领着几个婆子毫无畏惧的推开了无涯阁的门。   谢旻即刻开口:“都说不要来打扰么?”言语无奈中带着些许恼怒。   “是我!”谢盈一边向前走一边招呼几个仆妇将炉子放下。   “盈儿,这里是无涯阁,你做什么?”谢旻这次只剩下无奈了,“这里是能吃东西的地方吗?”   谢盈即刻冲着他哼哼了两声,“那还不是就我能够请动你吗?”   仆妇人很快的支起的烤肉架子,谢盈就赶紧将他们打发,自顾自的烤肉。   听着羊肉发出“滋滋”的声音,她赶紧咽了咽,还不忘偷偷的看一眼谢旻。有了着肉香,加上谢盈这个“撒泼”惯了的妹妹,他也有些动摇了。   他就这么一个妹妹,总是这样纵着她。终于谢旻将书合上,“罢了!”   谢盈的眉眼霎时染上愉悦,将食盒中的一份热汤端了出来,“哥哥这么久没有用膳了,先喝口汤吧!”   “琴娘去找你的。”谢旻喝了一口,神情舒缓,这话都说的缠绵悱恻了。   她轻轻挑眉,“嫂娘那么着急,我可心疼了!就是不知道有些人懂不懂心疼!”谢盈阴阳怪气的说完,更是白了他一眼。   谢旻也没应她,只坦然的喝着那一碗汤,心中就很是舒适。   “滋滋”谢盈又拿起烤肉,“哥哥今日怎么把自己关在这里?”   “盈儿,阿爹让我读书,却不是迂腐之书。”谢旻勾了勾手,谢盈便将一串羊肉递到他的手中。   谢盈也拿起一只放入口中嚼了嚼,“我就算是跟着阿爹学兵法,也不能只懂武道,不知兵法,更不能‘纸上谈兵’的。”   说完她看着谢旻微微蹙起的眉头,一着急声音便大了起来:“是不是国子监那些老顽固欺负你了!”   “你呀!”谢旻一时便笑出声来,随后才定了定神,“不是欺负,今日听了一席话,更觉得这世间的不公太多。”   谢盈却又蹙起眉来,她映像中的哥哥可不是这种“多愁善感”的。   “本就有很多不公,哥哥不是一直在力所能及的去改变么?”   “我不想为官,正好陛下,阿爹也不想让我为官。”谢旻的目光瞥了一眼案上的书,那是一本《儒学注释》。   收回目光他又道:“后来做了太学博士,却还是因为我自己的身份局限了目光。”   谢盈却盯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有些沉闷的话语,不用多想定然是在国子监被那些有些年纪的博士教训了。   “哥哥,那些有年纪的博士和你的思考自然是不同的。可教的学识依旧是能够为天盛朝带来更好的生活的呀!”   谢旻抬眼看了看她,谢盈也认真的盯着他,眨眼之间眼眸便发出疑问:难道我说的不是吗?   “不是那些年纪大的博士,”谢旻摇了摇头。   “今年吏部考核,从隋州官学提拔来的一位经学博士姓杜,也不过二十三岁,成绩尤为突出,吏部又让祭酒破格从四门学博士提升至太学博士。”   谢盈有些不解,“别说年纪大,就算年纪相仿的博士,也不能事事都想到一出去啊!”   “不过他今日一番话,的确让我心中感到一沉,因为他的话那些年纪大的博士也不会说。”   说着谢旻便叹了一声,“正因如此,我才来此处静思。”   “那位杜博士对哥哥说了什么?我想听听。”谢盈又递出一只烤肉,眼巴巴的等着谢旻的下文…… 第五十六章 杜博士   国子监开课早,卯正便有监生开始读书。谢旻也开始巡视太学各舍中的监生的情况。   晨起正是读书时候,也有许多监生犯困,正当谢旻敲了敲一个监生的几案,监中负责日常事务的主簿便赶来,“谢博士,韩司业请众位博士前去闻训堂。”   谢旻颔首,又瞥了一眼那监生,便朗声道:“今日先熟读这一篇,五人对策,等我回来问策。”   “请博士赐教。”众生回禀,谢旻才离开。   闻训堂中,太学的其他几位博士也都到了,谢旻扫了一眼,先依着礼数行礼。   礼毕,谢旻便同他们交谈起来,“吏部今秋考核已出,四门学要下放一位博士,为何不见徐博士?”   韩司业点头说着:“徐博士本能够留下,可考核实在不佳,我与祭酒商定,又奏报陛下,昨日就将徐博士挪去了四门学。”   在太学任职的杨博士便忍不住问:“每年考核都会从各州官学选拔最优的人来补国子监最差博士的空缺,可如今怎么还有挪动?”   “四门学博士正七品,较太学已落两品,算是惩罚。”   韩司业稍作解释,太学韦博士便明白过来,“这次国子监考核最低在四门学,徐博士又在我们五人之下,才会挪去四门学。”   “究竟是哪州官学补缺?”谢旻听他们说这么多,心中还挂念今日监生的策问,又一次开口。   “人已经到了。”韩司业回首看了一眼。   茶室里一个身形消瘦的郎君走来,分明和谢旻一般高,可襕袍在他身上还是有些不合身,腰间的带子更是将他的瘦弱显示的惊人。   正因他消瘦,脸颊更加的白,所以他的长相还算不俗。这时候双眉微蹙,薄唇紧闭,目光总是下意识瞥向地上,有些许不自信。   “隋州,杜西隐,年二十有三。”他同众人见礼也不见得是恭敬,更多的是恭顺。   众人赶紧回礼,杨博士,韦博士,周博士,闻博士。   “长安,谢旻,十九。”   杜西隐愣了愣,只看了一眼便即刻收回目光,“谢博士未及弱冠便有如此才能,杜某也有幸拜读过你的文章。”   这些客套话谢旻只又以颔首接下,并结束对话,“过去之事不必言说,即来太学,教授才是要事。”   杜西隐一愣,其他的博士赶紧同他说话,“不知杜博士对孔孟之道有何见解?”   “既是儒学,便是大同。之所以做了博士,正是觉得监生该做‘治国安邦平天下’的有用之才。”   几位博士聊着,谢旻并没有加入,杜西隐说着目光便瞥向了谢旻。“……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也是要监生要明白的纲义。”   韩司业见时候也够了,便打断了他们,“谢博士,杜博士与你年岁更近,就由你带着杜博士去太学学舍走一走。”   既然司业吩咐,也要同他共事,谢旻便抬手应下:“是。”   “杜博士随我来。”谢旻和杜西隐就开始一前一后的走着,谢旻同他介绍太学学舍的东西。   看过后,二人便在一处亭子中喝茶歇脚,正当谢旻决定要离开时,杜西隐却突然开口,“谢博士,你是不是瞧不上我?”   他微微蹙眉,“杜博士这是什么话?”   杜西隐咽了咽,不敢同他直视,“我来自隋州,其他四位博士虽不是长安人,也都是来自京畿道各州的。”   “自然是因为学识。”谢旻解释着便回身认真的望着他,“谢某不明,为何杜博士会随意揣度我的心思。”   杜博士低着头,扯了扯嘴角反问道:“在隋州便有听闻京中官僚多结党派,今日几位博士与我畅谈,你对我必然有所看法。”   谢旻微微蹙眉,“儒学,以‘仁’落入土壤,便只许他成为只一根茎腾,不许枝叶么?”   杜西隐搓着手紧张的看着他,“谢博士自己在那文章中写下的,难道不是对我们这种思考的不屑一顾么?”   “若你是为此揣测我,而非同我谈论儒道,我会让我助教带着你去看太学学舍了。”   谢旻第一眼见他便知杜西隐是个不自信的人,这一路本想同他谈论,却生生的变成了试探。   “谢博士,”他鼓起勇气,“我想说的不仅仅是儒道,更是世道!”   “请论。”谢旻稍稍松了口气,刚才那话掷地有声才像是一位博士之言。   “谢博士可有想过孔孟之道,多少读书之人追捧多年,却少有人再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他急切说,为此还憋红了脸。   谢旻的应答便很淡然:“因为你们不敢,你们害怕触及皇权。”   “对,我们不敢。”杜西隐的手紧紧握成拳,“那为何谢博士却敢呢?”   他才要张口,杜西隐已经继续说了出来,“因为西北侯,天下都知道西北侯辅佐陛下二十几载,侯府荣宠经年不改。”   谢旻瞳孔中的淡然开始变得晦暗不明,杜西隐的话正好戳中了他的心,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天下没有几个人能轻易的说出这句话,可谢博士能。因为谢博士的父亲是宠臣,深得陛下信任。”   “而我们这些没有根基的人,却不能说,只怕有一天这句话会成为我们送命的理由。”   杜西隐一口气说完,才松懈下来。   谢旻认真的盯着他,“你我只是一位博士,难道教授诸生只说‘君臣父子’,不再论说‘民贵君轻’?”   “呵,”杜西隐冷笑着,“五年前我第一次科考也是如此作想,可最后只换的我的落榜!”   当时他的老师听闻后更是罚了他三十戒尺,说他断送前程。并让杜西隐跪在地上将“君臣父子”书写白遍。   年少叛逆的他再不科考,去了官学教授,可还是被世道打败,最后放弃了自己曾经的坚持。   谢旻闻言轻叹,杜西隐也苦涩的笑起来,“这世道就是这样……”   “既然来了这里,就可以拾起你的想法,无需在顾忌了。”谢旻宽慰道。   杜西隐这一次看着谢旻许久,却摇了摇头,“我是靠着那个来到了这里,为了我以后的路,我别无选择。”   说完他倒是先离开了。 第五十七章 国子监失火   “哥哥就是为这件事把自己关在这里半日?”谢盈托着腮。   谢旻看着她眼中淡然的情绪,浅浅一笑,“二娘看来又自己的想法。”   她的目光扫过那本注疏,只叹了一句:“一次不中,何来仕途不顺?”她伸出手想要去拿,谢旻却拍了一下。   谢盈微微挑眉看着自己的带着些许油渍的手,咬唇只怕自己笑了破功,收回来就继续说道:“我才不信天盛朝数百年基业,主张‘民贵君轻’的只寥寥数人。”   “当然有很多。”谢盈眼中一亮,紧紧的盯着谢旻,期待谢旻说些人出来。   “近百年便也有二十几人有如此想法,其中有一人位至中书令,还有七人在尚书省诸部皆有建树,饶者也是诸州官员,为一方民众所尊崇。”   “既有如此先贤,那杜博士为何妄自菲薄?”谢盈哼了一声,“我才不信哥哥这些人哥哥都是出身显赫,论起国事都先论身份世道的!”   说着谢盈便蹙眉看向谢旻,“这位杜博士是何许人?”   “隋州,父母务农,家中独子,这几年种药材维持家中生计,虽不富裕也并不落魄。”   “这样啊……”谢旻一说谢盈的眉头便更深了,她从哥哥的描述中便觉得此人偏激,若是能够迫使他改变想法,或许是一些他特别在意的事情。   谢盈再细细回味,抓住杜西隐结束对话前的一句,即刻对谢旻发问:“哥哥,这位博士为什么说他别无选择啊?”   谢旻看她着急的神情,微微蹙眉后却只摇头,“也不知他说的是什么……”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话已至此,来龙去脉谢盈都明白了,关于这个位杜博士她也问不出什么了。   她抬眸瞧了一眼无涯阁外的天,秋夜的天空格外的空泛,入夜后蓝宝石般的天色,闪烁着点点清冷的星光。   “现在天已经黑了,那哥哥还看书吗?”   他轻轻摇头,“走吧!”   谢盈脸上即刻洋溢出笑,挽着谢旻从无涯阁出来。厨堂的几位还在等候,见状谢盈便吩咐了一句,才和谢旻离开。   “着人把阁中的碳烤炉收拾了吧!”   秋来夜凉如水,兄妹二人携手廊下相游。风穿过回廊,将谢盈的鬓发吹起,扶了扶她又道:“下次哥哥也该知会嫂娘一声……”   “这次是我不对。”谢旻的声音很温柔。   风来自谢旻的身侧,他便用自己的身形尽量将风挡住,不让它们打在谢盈身上。   谢盈轻哼着便顶了他一句,“哥哥该给嫂娘说。”说完谢盈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旻宠溺的点头,“我记住了。”   二人又难得安静的走了一会,渐渐的谢旻慢了下来,对她嘱咐着:“外头冷,你早些回去吧!”   无涯阁和谢旻的屋子很近,谢盈闻言便抬眸,枫林堂就在一射之地之外。   “那哥哥也好好照顾自己。”正说着,突然瞧见一个婢子匆匆跑来的往枫林堂里头钻。   “做什么的?”谢盈即刻叫住她。   那婢子便被吓得“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胆怯的抬头看着回廊那昏暗的灯烛下,站立不动的几个身影,颤抖着声音问:“是二娘子和谁?”   这兄妹二人都喜欢这种夜下同游的感觉,红叶红缨便不会为二人掌灯。   “是我。”谢旻说着脚步也快了些,“你这样匆匆,为什么事?”   婢子听到声音赶紧松了口气,“总算是见到大郎君了。”语调却又突然变得紧张,“刚才有武侯来报侯爷,说国子监走水,问博士在家否?”   “国子监走水了!”谢旻一着急,就要抬步往谢远的同心堂去。   谢盈赶紧一把拉住他,继续询问地上跪着的婢子,“走水是什么时候的事,现在火势如何,说清楚了哥哥才不会担心。”   婢子连连应了两声,又说道:“掌灯十分发生的事,还好火势不大。因为烧了太学六舍,武侯才来人的,大郎君放心火势已经控制下来了。”   “那烧了何处?”谢旻蹙眉问。   跪在地上的婢子摇头,声音便压低了,“这个……婢子不知。”   谢盈随即为谢旻宽心,“国子监中自然有人安排后续的事,哥哥明日早些去就行了。”   谢旻叹了一声,略放心下来,兄妹二人就此各自休息了。   翌日晨鼓才作响,谢旻已经骑上马去了国子监,谢盈正拿着剑在堂外的空地上舞动,听着红缨站在一边回禀,并未在意只继续练习剑术。   似乎这件事并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都过几日,还是宋娘子和谢盈下棋,二人聊起几日前国子监走水,谢盈才知道了原委。   宋娘子的兄弟宋家二郎宋铨也在学舍,那日走水宋娘子担心不已,便同宋铨写了书信去,才从宋铨信中知道了究竟是怎么烧起来的。   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国子监一个新来的博士,见又老鼠扑倒了烛台赶紧去扑灭,老鼠身上也挂了沾了油的纱,到此逃窜,才会烧起来。   陛下只让人打了那个新来的博士十杖罢了。   “新来的博士?   谢盈想起和谢旻的谈话,不就是那个隋州的杜西隐么?火烧国子监,也是那样的人做得出来的事。   “叫吃”宋娘子突然开口,谢盈看着她会心一笑,赶紧收回思绪看向自己的棋局,已经被宋锦琴吃了四个子了。   看着自己岌岌可危的棋局,谢盈嘟囔起来:“嫂娘这个时候和我说话,是耍诈!”   “这可不怪我,是你自己挂着秋郎的事。”   她轻轻挑眉,拿起棋子思虑了好一会才敢落下,为自己找回一点生机。   谢盈随即为自己狡辩起来:“我是在想国子监都是读书人的地方怎么来的老鼠?”   “博士和监生都不用饭只读书的么?”宋锦琴笑问,谢盈认同的点头,“这倒是,”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带过,就在谢盈和宋锦琴下棋后的第二日,谢远和谢旻在朝会就被御史台的人弹劾了。   消息传入西北侯府的时候,谢远人已经留在了宫中,谢旻也从国子监被金吾卫带走…… 第五十八章 该来的总会来   谢盈同周氏,宋锦琴坐在内堂之上,听着宫门牵马的小厮在屏风后战战兢兢的回禀。   堂中没有一个在伺候的人敢发出声音。   周氏眼眶微红,她的一只手紧紧的攥着帕子,一只手扣在几案的一角,都可见手上的青筋已经暴起。   宋娘子神情恍然,若非身旁的婢子相扶,才勉强坐稳。   谢盈眉间微蹙,国子监着火后她心里就开始不安,该来的总会来。但是她知道此刻阿爹哥哥不在,整个西北侯府剩下的人就该由她来保护。   “来报你们的人神情如何?”谢盈冷声的问。   “侍者很急,说了一嘴,提着一口气就往国子监去。”   她继续发问:“有没有听到是为了什么弹劾阿爹和哥哥?”   小厮想了想才断断续续的说起,“前日国子监走水,烧了博士日常写文章的地方,文章是救了些回来。”   “可文章流了出去,被人做成书册,在京中文人渐渐流传,御史台的人自然就会知道的。”   “退下去吧!”谢盈合眼,听着小厮细细的脚步离开。   周氏颤抖着声音,目光缓缓挪向谢盈,“为何不问了……”   “不用问了,”谢盈为了安抚周氏,便做出松了口气的样子,“不是什么大事,阿娘。这件事我来就行了,你们放宽心。”   周氏微微摇头,哽咽起来,“二娘,你要做什么?我不允许你再受伤了!”   谢盈上前握住周氏的手给她力量,且柔声不断给她安慰,“阿娘,你要好好的,无论什么时候府中都该一切如常。”   周氏微微点头,眼含泪光,“侯爷常言,宠辱不惊,我明白怎么做。”   “好。”谢盈又看向一旁的宋锦琴,“嫂娘,府中你可要撑住了。”   谢盈向二人拜了拜就踏出了同心堂,直接去马厩。不过一会西北侯府的马车便驾驶出府。   坐在马车中的谢盈神情再一次变得警觉,红叶只打起帘子,就道:“娘子,有人。”   “看来‘他们‘想动哥哥了。”她眉心微蹙。   才出来了事谢盈就出府,也难怪有人跟着,就是为了试探西北侯府和陈王府的关系。   马车向前行走带起一角帘子,让谢盈正好可以看出窗外。谢盈想了一会她该去何处,马车也不能漫无目的走着。   “去西市喝酒。”   往日这样的事,她都兴高采烈的,今日她却眉头紧锁。   她钻进西市之前那喝酒的地方,巴布亚听了外头那些人闲话,又看见了马车,便慌了神。   他即刻来接,“这位娘子,上次……”   谢盈此刻又泰然自若的往前走,一幅俨然不知朝廷事的样子,还不忘示意红叶拿出一颗金豆子,“我是来喝酒的,最好的酒。”   走了两步她就缓缓开口:“我身后有尾巴。”   巴布亚即刻给台上舞蹈的胡姬递眼色,在这样的地方很容易将人拦住,谢盈也可躲开他的视线,又一次来到了那个隐蔽的小屋。   谢盈这次做了打量,嘴角便扬起来,这笑却是寒冷的,“这些铁器可真是精致。”   这屋子中精美的铁器,乌黑的样子,寒冷的银光,就在她触碰的一刹便知道伤她的箭矢,也是这种铁料。   胡姬也走了进来,看到谢盈的身影便先调侃一句,“今日怎不见娘子的那位郎君?”   没等巴布亚为她倒酒,胡姬又抢先一步,“娘子是想好了,要救我们吗?”   “你们不还没死么?”谢盈接过她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   胡姬提起酒壶,谢盈却盖住了酒盏,胡姬坦然放下道:“娘子今日来了,我们就真的活不了了。”   谢盈同她对视,“如果是这些铁器,你们的手腕自然能活。”胡姬垂下眼眸宛莞尔一笑,谢盈的声音便冷了起来,“他们又让你们做什么事了?”   胡姬瞥了一眼巴布亚,轻轻摇头,“我们没做什么,就是娘子来了,给我们赏钱的人只怕会觉得我们不可靠。”   谢盈自顾自的倒酒,看到巴布亚的手紧紧的握着那颗金豆子,嘲讽道:“自己要吃几家的饭,死了怪谁?”   “你,”胡姬咬了咬牙,才抬高的声音又落下来,“你来的这里的目的不管了吗?”   谢盈眨了眨眼,无辜的看着她,手中的酒盏就摔在地上,“怎么,想讹我?”   巴布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娘子要什么我这就去取来。”   胡姬瞪了他一眼,这次巴布亚反驳了她,“音珏!”   过了一会巴布亚就把书册拿了出来,红叶上前接过才递入谢盈手中:“娘子。”   谢盈细细的读完那本书册,正是哥哥那日同她说起的主张:民贵君轻。   只是这行文却并不连贯,像是拼凑起来,更像是有目的的将“民贵君轻”这等字句挑拣出来。   谢盈看过谢旻的文章,她和阿爹虽然远在西北,但是阿娘都会将哥哥的文章诗作送来。   眉头渐渐蹙起,她盯着书,手便去拿起一旁的酒壶要给自己灌一口。突然手边一阵风,她斜睨一眼便察觉身后有人。   手肘便在桌上磕了一下,袖中的匕首便被谢盈握住,她转身抬眸,看到那脸庞的时候,她手中的匕首便要有些握不住了。   “你……怎么来了?”那一瞬,谢盈眼中的警觉和寒冷瞬间被融化,温暖之余还带着惊讶。   萧珂握住她的手,将匕首推入她袖中的刀鞘之中,“手臂好了么?”   她收回的目光落在了书册上,“为什么‘他们’要对哥哥下手……”   他在她的身侧落座,柔声宽慰她:“这件事阿爹会解决的,御史台的人也就只敢说说罢。”   谢盈合上书册,望向他的时候,眼中将此前的不安展现,“我知道会护着,可我心中还是不安,觉得这件事没有完。”   萧珂伸出手扶了扶她的脸颊,浅笑的看着她,“或许这件事并非全然无益。”   说着他便看向坐在一旁的两人,胡姬音珏坐在巴布亚身上,正托腮看着他们,“果然是一对璧人呐!”   陈王的目光染上冰霜,“他们怎么会想让你们为她们做两次事情,看来是真不想你们活着了。”   音珏蹙眉,楚楚可怜的看着他,“郎君既然知道,这次就不会同上一次一般绝情了吧?” 第五十九章 保存线索   “现在二位在我这里都暴露了身份,可我们还有筹码,自然要为自己争一条路的。”   胡姬音珏抬了抬手,旋转着起身,取出一壶好酒,手指捻做兰花,给他们斟了一杯。   “音……珏娘子,”谢盈想了想她的名字,“上一次也是这么巧舌如簧躲过一劫的么。”   “我并非痴傻之人。”音珏微微挑眉,看着一旁的巴布亚便嗔怪起来,“都是你的错!”   巴布亚只好垂下眼眸淡淡道,“是我不好。”   谢盈看着二人如此,便将手边的一杯酒推了出去,“音珏娘子顾左右而言他,想必是不想谈下去了。”   她也佯装要拉着萧珂走,他便配合她。   “站住!”音珏的头一次放下自己妩媚的声音,只剩下一种冷。谢盈只管自己往前走。   “这次我们是真想活命,”音珏紧紧的盯着那个不断走远变小的背影,“用我知道的所有换你保我们性命。”   “好。”   谢盈突然转身,萧珂就侧目看向她,她的嘴角扬起笑容,眼中的光芒,他便知道她的胸有成竹。   “你们作为胡商,并不会印刷刷之术,为何交给你们。”   “我们不熟悉中原文字,”音珏认真的说,“我知道做印刷前会排版,排版的儒生都挺喜欢写这个文章的人的,他们不愿意。”   谢盈将手中的书握紧,哥哥年轻有为,为儒生尊敬,他们可怎敢做。   “这个里面的文章是从国子监流出的,他们没有告诉你们吧!”谢盈的手微微张开,纸张发出细微的“撕拉”之声。   音珏瞳孔微缩,她本以为自己只是与“他们”的对头见面了,会被怀疑然后被灭口。没想到那些人算计眼前的二位,还用律法算计了他们。   天盛的律法中,便有提及任何人不能以任何缘由私自印刷国子监中的东西。天下儒学者众多,这种东西一旦流出便是关乎社稷的大事。   “还有上一次宏福寺刺杀的事,放箭的……”音珏低沉的缓缓开口,巴布亚便抢了过来,“是我放的羽箭。”   萧珂冷冷的应了一声,他走进这里细看之后便什么都明白了。   音珏即刻蹙眉,又看着巴布亚却跪了下来,音珏一时如鲠在喉。“既然客人答应让我们活着,客人把我们送去陇西吧!”   “他们怎么会给我们这样的机会,谁让你跪的!”此刻的音珏分明是微怒的样子,声音却依旧柔软妩媚。   巴布亚瞥了音珏一眼,又道:“只将她送走也行,我不求其他。”   谢盈随即解下腰间一块不一样的铜钱,拿给了红叶。   “这个可以出城,去凉州的路上定然不会有人拦着你们。若你们要光明正大的在长安城招摇,我想我就保不住了。”   “多谢……”巴布亚颤抖着手,激动的看着谢盈给出的信物。   “不过你们只能去凉州,进城的时候报‘长枪’,就会有人带着你们在凉州安顿的。”   巴布亚将之前的话咽下,扯了扯音珏的衣袖,“我们回家吧!”   音珏咬着牙不肯松口,眼眶却是有些红了。   谢盈遂望向萧珂,“我们走吧!”   此刻的西市还是热闹的时候,秋日照在人都身上,若是忙碌些还会浸出汗来。谢盈却觉得有些冷,她还挂念着没有出宫的阿爹和哥哥。   好在萧珂还陪在她的身边,像一道静谧的月光,包裹她的不安,“那日你向阿爹承诺,我还记得。”   萧珂转头看向她,柔声的问:“怎么了?”   “既然是王道,可我这次把他们留下了。”谢盈咬了咬唇,“我记得上一次你没给他们机会,你会不会……”   他即可拉住她的手,才发觉她指尖的冰凉,即可将她的手捧起来,小心翼翼的搓了搓,又呵几口气,才觉得她的手有了些温度。   谢盈神情淡淡的站在他的身前,对他的行为见怪不怪,谁知现在的陈王都会说俏皮话了。   “都说谢家二娘子聪慧,这次怎么傻乎乎的?”   “嗯?”谢盈看着他有些茫然。   萧珂又呵了一口气,“凉州是你们的势力所在,你想留着他们是觉得日后能够用到。”   谢盈微微点头,萧珂拉着她的手垂下,“我知道你挂念侯爷和谢博士,去宫门瞧瞧他们出宫了没有吧!”   他们去到光范门的时候,西北侯和谢旻正从里面出来,二人神情虽不凝重,却都带着疲惫。   “盈儿?”西北侯揉了揉额头,定睛一瞧。   谢盈即刻冲上去,身旁站在的几个侍者担心的喊着,“县君,县君……”   她一包将西北侯抱住,鼻子便是一酸,“阿爹。”   说完她又看向谢旻唤了一声,“哥哥。”红着眼睛,像极了一直小兔子。   “让人看笑话了。”西北侯提醒着她,毕竟陈王还在。她松开手臂,“陛下有没有为难你们啊?”   “回家吧!”谢旻轻叹,谢盈偷偷瞥了几次,还算是风轻云淡。   经过萧珂身边,三人便见礼,“陈王。”   西北侯看了一眼谢盈,“我和大郎有些疲惫,便先回去了。”谢盈赶紧扶着谢远上马车。   她又回首看向萧珂,萧珂上前扶了扶她有些散乱的鬓发,“回去吧!”   指温经过她的耳郭,谢盈有些贪恋。回过神,她心中明了不过相守之日还长,不再此刻。   点点头,谢盈也上了马车,两架车就此离开宫门……   谢盈亲自来接这件事很快就惊动了后庭,宣徽殿中的皇后便是头一人。   “今日的消息可真是多啊!”皇后微微挑眉。   陈王送来兴和县君亲自来接,二人举止亲密。”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前,她才从金銮殿得知陛下这次动怒了。毕竟谢旻不是谢远,这样的错误皇帝怎么会忍耐。   “若是西北侯让陛下查呢?”容儿按揉着皇后的腿,想着这件事毕竟触犯了律法,须得更加谨慎。   “这一次他们做得干净,查不到什么。”皇后神情放松,“就看明日陛下怎么和御史台那帮老顽固说?”   容儿轻轻点头,“这些事有人做,娘娘也不用插手,惹陛下不快。”   皇后惬意的叹了一声,“这些年西北侯府太顺了,也该让御史台给陛下提个醒!” 第六十章 毫无波澜的设计   三个人坐在马车里,西北侯便看向谢盈,“怎么不在家陪着她们就出来了?”   “我担心阿爹和哥哥,来接你们!”谢盈冲他笑了笑。   这个女儿是谢远的开心果,此刻他心中便没那么沉甸甸了。   谢远随即调侃起她来。“这么有良心了?”   谢盈瞬间收敛了笑,气鼓鼓的瞪着他,“阿爹这样说,以后我就再不来了。”   “好,好……”西北侯接连赔了好几个不是,谢盈才略展开眉头。   她心思多着呢!哄好了阿爹不就可以知道来龙去脉了吗?   “阿爹今天怎么了,还把哥哥叫进宫去?”谢盈晃了晃他的手臂,眼神急切……   朝会时,御史中丞张明便将东递出一份折子,“陛下容禀,今日长安坊市都在流传这本书册。”   书册还在宣政殿诸侍者手中传递,皇帝就蹙起眉头,“这可不是御史台的事吧!”   张明应答,“陛下容禀,书里造册本不是臣分内事,只是这书册内容事关国子监,更与太学谢旻博士相关,臣不得不提。”   最后几个字落地有声,谢远霎时被激怒,“张明,你什么意思。”   “侯爷莫急,”张明还与西北侯陪笑。   书册也到了李元手中,听着两人吵了起来,又赶紧看陛下的眼色。   “朕已经知晓,待朕看过再做定夺。”皇帝语气变得无奈,神情也有些不耐烦了。   李元意会,朗声道:“散朝!”   接下来就是谢盈知道的那一幕了,不过金銮殿中的情形却并非如此。   “哐当”碎了一缸笔洗,皇帝骂道:“你还好意思来!”   “臣知罪。”西北侯恭敬的说着,身旁的谢旻规律的跪伏在地。皇帝就瞪了他一眼,“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   又是“哐当”一声,这一次是一只茶盏,“还不滚!”   一顿火之后,李元就不敢多留人,就此切开了某些人和宣徽殿的联系。   “陛下消气了吧!”谢远微微抬眸,皇帝正吁了一口气,“靖文,你又放肆了。”   说完皇帝便看到跪在地上的谢旻,宽慰道:“让你受委屈了。”   李元上前来扶,谢远也一把将他捞起来,“别跪着了。”谢旻还是依照规律谢恩后才起身。   皇帝的盯着谢远,“今天碎了的东西,记得给朕补上。”   每次演戏都得碎一堆东西,然后西北侯再补上。   “陛下这金銮殿的东西都快摔遍了。”谢远佯装长叹。   “也就你这个时候还能打趣朕,”皇帝回首看了二人一眼,谢旻的头又低了两寸,“你还要瞒着他,你家那个小丫头都知道得多些!”   谢旻愣了愣,西北侯即刻笑着问他:“你忘了你妹妹的婚事了吗?”   进入金銮殿之后,陛下不停的砸东西,谢旻确实有些懵了。此刻西北侯说起,他便明白过来,妹妹的婚事是陈王,西北侯府和陈王府也日渐亲密,自然是皇位之争。   如此,这次国子监失火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随即他整理衣装恭敬的站在殿中,“臣乃是最为薄弱的一环,不知陛下下一步要如何做,臣改如何做?”   皇帝听了这话即刻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朕亲自挑选的榜首,如此入世之才,留在国子监委屈了。”   看谢旻如此,皇帝便想起西北侯这些年的牺牲,轻松拍了拍他的肩,“靖文,辛苦你这些年了。”   西北侯微微摇头,便将话扯会御史台的事情上:“陛下,如今我们该做什么?”   皇帝看了一眼谢旻,霎时眼中便是十拿九稳的神情,“就是不知道谢家郎君能否做到了?”   西北侯之挑拣了些,谢盈才略微放心,“好在陛下和阿爹是旧交。”   谢旻看了她一眼,谢盈并没有觉得西北侯说的话有纰漏,眼中便露出自责,“是我太不谨慎了。”   “哥哥,”她软软的唤了一声,安抚他。下一刻谢盈声音却又十分有力,“哥哥是不谨慎国子监自己的文章,还是不谨慎国子监的人呢?”   谢旻轻轻挑眉,自己这个妹妹果然会看清楚这一切。   “我会留意的。”他低声应答,谢盈也并没有安心,“哥哥和他同在国子监,多多小心吧!”   二日的朝会,张明再次走上前,皇帝便先装作不知,“中丞今日还有什么事要上奏?”   “昨日,臣下……”张明想提示一番,皇帝直接了当的问:“昨天你说的是什么?”   张明的目光略微左顾右盼,落在吏部侍郎身上陈玉荣却目不斜视,张明只好复述一遍。   皇帝点了点头,“那中丞希望朕如何处理?”   张明的神情明显一愣,李元站在祚阶之下,将他们的神情收揽,不动声色的在心中笑了起来。   “陛下,”张明跪下,“谢博士言语不当,是以当罚。”   “张明,且不论谢博士作为一位太学博士讲学的言语是否不当,就论书册你又是从何而来?”皇帝看向他。   “长安城中已经传阅数日,臣也是偶然得来,知道这是谢博士文章,本有意拜读,才得知其中言语不当。”   皇帝轻呵一声,“那你可有追查这文章的来源?”   张明目光又是一扫,国子监祭酒郭英随即上前禀明,“禀陛下,是不日前从国子监流出的。”   “祭酒此话何意?”皇帝又问。   “那日大火,烧毁了谢博士不少文章,多是与国子监中诸位博士论断之时写下的。”   郭英回禀着,“昨日臣已经报与大理寺,不知结果如何?”   彼时大理寺少卿朱耀又上前,“昨日大理寺已经在国子监查出,是监中有人见谢博士文章,便生出敛财之心,将博士的文章卖了出去。”   “卖给何人?”   “西市做生意的胡人。”朱耀说完,皇帝便当机立断解了谢旻的危机,“既然还是国子监中切磋的文章,这件事就作罢。”   不过皇帝还是要继续督促大理寺,“违法之人依法处置,涉及各国商队,还是要让他们尽快熟读天盛律法。”   说完皇帝的目光自然的从諴国公的脸上扫过。   张明瞪大了眼睛,“陛下,谢博士已经存了此心,为何不……”   皇帝神情越发的冷了,“中丞!”   张明解开伏在地上,皇帝即刻起身拂袖,“散朝!” 第六十一章 没有什么不是一壶酒解决不了的   散朝后,諴国公陈寔并没有直接去往政事堂,反而在廊下叫住了陈玉荣,“你做了什么?”   陈玉荣轻笑,“国公放心,一切尽在掌握手中。”   諴国公咬了咬牙,神情愈发严肃,“没看出来陛下今日的态度,做事多掂量掂量,知道的消息真假!”   陈寔拂袖而去,陈玉荣还是依照礼数目送自己父亲的背影。   还未来得及出宫前往尚书省,便被张明拦了下来,“陈侍郎。”   “御史中丞才冲撞了陛下就来找我,是要陷我于不义吗?”陈玉荣退了两步还不忘掸了掸自己的衣衫。   “这件事侍郎就此作罢了么?”张明微微蹙眉,自己为他做事,头一件却没有做好,自然心有不甘。   陈玉荣挑眉,看着张明不屑的笑起来:“我自有主张,回你的御史台去!”   而朝会散去后,谢盈还没等到谢远回来便别萧珂拉去东市的饕餮楼。   “五哥怎么来了?”萧珂微微一愣,她怎么改了称呼?   想着萧珂还是伸出手一把将她拉入马车,谢盈便倒在他的怀中,“宫中的消息递出来,我便来寻你。”   她也懒得坐起来,靠着人总比靠着冷冰冰的车壁好些。   “你都笑着同我说了,定然没什么大事了。”   “国子监让大理寺去查,我们才走就查到了巴布亚他们。”萧珂微微颔首气息便打在她的鼻翼上。   谢盈略思虑了一会,抬起眸子笑吟吟的问他:“总不能是我要害我的哥哥吧。”   萧珂将皇帝话复述了一遍,谢盈便舒心的叹了一声,“昨日我离开宫门后,是五哥去找了陛下吧!”   “嗯。”萧珂伸出手抚了抚她的鬓发,“怎么突然改了称呼?”   “五哥不好听吗?”谢盈眨了眨眼,“陛下,李淳将军都会叫你‘五郎’,我挑一个不一样的不行吗?”   对于这个称呼谢盈也是想了许久的,哥哥单“旻”字,秋天的意思,嫂娘就可以叫他“秋郎”;而自己翻查起萧珂的名字,珂是指像玉石一样的石头,她找不出什么好听的了。   倒是她偷偷看的话本上说又这样的称呼,她便现学现用了。   这话一出口倒像是他问的错了,“好。”   而此刻饕餮楼中,萧珂已经备上了好些东西,想让谢盈的心放松放松。   谢盈的性子,吃东西也挺好哄的。   推开门,谢盈便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桌饭菜,她围着那几案走了两圈,高兴极了。   又试探的瞥了一眼萧珂,以为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摸了摸那螃蟹,还是被萧珂瞥见了。   “小心!”   指尖便穿来灼热感觉,谢盈蹙眉,惊讶的看着蒸笼里的螃蟹,“怎么还是热的?”   萧珂即刻拉起她的手,细细的吹了两下,泛红才稍稍褪下,才无奈的同她说:“下面的瓷缸子里用了生石灰加了水,自然是热的。冷了就不好吃了。”   谢盈直直的盯着那蟹,点了点头。   “舅父让人从淮南送来的。”他的目光还在她的指尖,谢盈忍不住动了动手,嗔怪:“五哥知道我不怕的,再不松开我怎么吃啊?”   她心里还挺喜欢他这么握着的,心中又时常对自己嗤之以鼻:从前怎么不见自己这么娇弱?   不过眼前还有那么多的吃的,吃完了让他再握着都行。   陈王也只好松开她,看她那馋猫的样子,他便取出了一只蟹,开始将它大卸八块。   谢盈的目光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时不时还咽了咽,“还有多久啊?”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谢盈的眼睛就好似在问,“好了吗?”   “还没。”他笑着目光便挪向她身后的一个酒坛子,“若下春,舅父知道侯爷爱酒,送了些来。”   她咬着唇便去够那小小的酒坛子。心中还不忘哼哼两句,不仅藏在这样的角落里,还只有这么些。   才开了酒坛子,香味霎时便飘了出来,谢盈猛吸一口,陶醉其中。待她睁开眼,赶紧为自己斟酒一杯,毫不犹豫的送进口中。   酒入喉,香醇便入了肺腑,缓缓传递道身体的每一个地方,谢盈再次阖眼便觉自己置身于江南舟棚之间。   酒香犹在,她向往的问:“我看过大漠金黄的傍晚,江南是什么样子?”   萧珂将蟹放在她的眼前,语调带着些许可惜,“幼年舅父不让我和淮阳出门,其实我们不知道。”   “那我一定要去瞧瞧。”谢盈冲他眨眨眼,萧珂便点头应下,“好,我们一起去。”   谢盈心满意足的吃了螃蟹,喝了酒。   正当萧珂笑叹,自己心仪的小娘子真是应了那句“没有什么是一壶酒解决不了的”,谁知谢盈又开始托着腮盯着萧珂。   “这次看到什么了?”他笑问。   谢盈似乎有些醉了,她微微蹙眉,惺忪的睁着眼看着他,“看到了两个五哥!”   “三个?”   她赶紧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突然拍了拍几案,“西北的烈酒我喝了都没事,这个酒怎么回事?”   萧珂微微睁大眼睛,“噗嗤”的笑出了声,“谁让你这次贪杯,一口气就喝光了。”   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萧珂赶紧走到她的身边,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颊,正微微发烫。   谢盈却突然捧住他的脸颊,嘴角勾了勾,便往前一凑,轻轻的在他唇上沾了沾。萧珂霎时楞住,她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贴上来。   “上次你不就是这样的吗?”谢盈还不忘哼哧了一句。   “不是。”萧珂扶着她的脑后,认真的望着她,“那是什么……”   谢盈懵懵懂懂的问着,他缓缓靠近含住她红透的嘴唇,她脸颊的脂粉响起,混杂着她口中的酒香,让他忘情的吻着。   她软软的靠在他的臂弯中,茫然的接受着,到底是谁喝醉了?   被放开的谢盈口脂已经被他吞尽,脸颊更红了,她晃了晃头又不稳的栽进他的怀中。   “我送你回去。”   说完她又借着他的手臂撑起来,一双眼紧紧的盯着他:“五哥,千万别让阿爹知道我喝得他的酒,他可小气了!”   “好。”他轻轻的拍了拍怀中的谢盈,晕乎乎的还是爱折腾。   随后借着斗篷和幂篱,他才抱着谢盈离开了饕餮楼…… 第六十二章 大事不妙   陈王这酒让谢盈在浣花堂睡了一日,第二日醒来谢盈都昏昏沉沉的,红叶赶进给她端来醒酒的汤药。   谢盈微微睁开眼,一口灌下去,醒酒的汤药苦得她蹙眉,垂放在一旁的手赶紧向红缨招手,才将一颗果干握在手中。   等着药碗一离开嘴唇,果干便跳入的她的口中,嚼了嚼谢盈才松了口气,“太苦了。”   她虽然清醒了,不过身上还是乏累的狠,便任由自己躺在榻上,懒懒的问:“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五大王送回来的呀!”红缨蹲在榻边,抿着唇似乎是在憋着笑。   谢盈的眉头即刻蹙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红缨忍不住便笑了出来,“娘子也没喝多少,怎么就醉了?”   “我也正奇怪,”谢盈说着就瞪了她一眼,“快说,我昨天做什么了?”   “其实也没说什么……”   红缨忆起陈王将她从饕餮楼抱出来的时候,就愣住了,心里还想娘子这是喝了多少的酒,醉成这样。   到了西北侯府,谢盈的酒略微醒了些,不过陈王不想放她下来自己走,还得了周氏的默许让陈王进了浣花堂。   “什么!”谢盈惊坐起来,“他进我这屋子了!”   红缨轻轻点头。   她将自己的屋子扫了一眼,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才要松口气躺下去,有惊讶的看着红缨:“阿娘默许的?”   红缨又点了点头。   谢盈这次无力的倒在软枕上,看着床幔,阿娘怎么这都默许了?   她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阳穴,“后来呢……”   后来陈王将她安置在床榻之上,谢盈却不想好好的躺下去,“你过来。”她用那命令的口吻对着陈王说。   陈王只好走到她的身前,谢盈即刻掀开被子站在床榻上,这样便比陈王高了些个头。   “怎么了?”陈王拉住她的手,有些凉,看她单薄的衣着便微微蹙了蹙眉。   谢盈瞪着眼睛瞧着他,脑袋便往前凑。萧珂担心她从床榻上掉下来赶紧扶住她的腰,温柔的同她说:“别闹了。”   谁知谢盈她勾唇一笑,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又摇摇晃晃的说:“现在你可以走了。”   萧珂无奈的摇头,谢盈便蹙眉有些不高兴,“你笑什么!”   他抚了抚她乱乱的鬓发,“笑你可爱。”说着他又给了一个眼神,谢盈乖乖的躺下了。   重新掖好杯子,萧珂俯下身看着她迷迷糊糊的,又不施脂粉的样子,实在是忍不得,又一次吻住了她的小嘴。   软软糯糯的,发出细微反抗的声音,萧珂便握住她的手,与她十字相扣。直到谢盈有些喘不过气来,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她。   “该这样。”萧珂又为她整理了被褥,莞尔一笑才离开了西北侯府。   此刻听完这一切的谢盈,脑子“嗡”的一下便空白了。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脸颊又开始发红,身子也渐渐发烫。   谢盈实在是不敢相信昨天喝酒她不仅亲了萧珂,还被萧珂反将一军。   “我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谢盈不可置信的自问。   红缨在一旁无声的笑得都瘫坐在地上了,看着谢盈投来羞愤的目光,赶紧说道:“娘子我从来没有见你喝酒之后这样。”   “你还说!”   红缨摆了摆手,“不说,不说了!”   谢盈轻哼一声,卧着便又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看着窗外的天又睡去了。   只是她不知这一睡,西北侯府就翻天了。   第二日的谢盈按时在院落中练习,经过这段时间她都能拿起枪了,只是不能大动作。   可今天早上她还没开始,外头便喧闹起来。   红叶早已出去打听,可带回的来的消息让谢盈手中的长枪险些砸了她的脚。   “娘子,昨夜大郎君一夜未归,今晨是由……平康坊南曲花影家出来,花都知还为博士亲昵的系上了披风。”   谢盈眼睫微颤,“哥哥怎么会去平康坊!”   说着长枪便被她丢给了红缨,便匆匆跑去同心堂。   此刻谢旻正在阶下跪着,即使跪的端正,谢盈一眼就看到他领口蹭上的胭脂。   谢盈的脚步放缓,走到他的身边,盯着他好一会,也不知自己要怎么开口?   “去堂中陪陪琴娘啊!”谢旻沉沉的说。   听到这话,谢盈的气瞬时而起,可还是咬牙忍住了,“当初你对宋尚书的承诺你都忘了吗?”   谢旻抬了抬头,垂下之时轻叹,“我没忘。”   谢盈轻轻点头,气愤的离开,只是才走两步,她恍然决出哥哥话语间的坦然,可眼神中带着愧疚,坦然是对事,愧疚是对人。   她折回来,俯下身蹙眉沉沉的问:“哥哥,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却依旧一脸淡然,“先进去吧!”   哥哥到底在瞒着她什么?   谢盈冷哼一声才踏入了同心堂,宋锦琴脸色煞白,红着一双眼,垂首坐在周氏下首。   周氏神情肃然,这一次看着谢盈也没松缓什么,“大郎说了吗?”   她轻轻摇头,周氏冷哼一声,“那就等,等宫里的消息!”   同心堂上三人如坐针毡,谢旻也跪在秋日之下,同样煎熬。宋锦琴几次坐不住,谢盈将她的手拉着,便能感受到一片冰凉。   直到市鼓响起,便有尚书省的吏部考功司的人来宣读旨意:“圣人谕:国子监太学博士谢旻有负朕恩,狎妓喝酒,责令其禁与西北侯府,静思己过。”   “臣谢旻谢旨!”   吏部的人却并没有直接将旨意放在谢旻的手中,反而笑着看向他,“博士怎么辜负了陛下的苦心啊!”   谢旻的手在空中悬着半日,谢盈便忍不住抬眸,看着那人得意的笑意便觉得恶心,她更加笃定是有人对哥哥做了什么。   周氏缓缓起身,谢盈也扶起宋锦琴,这次谢旻又换了个地方跪着。   “究竟怎么回事。”   “二娘,你将娘子先带回去吧!”谢旻看了一眼宋锦琴,声音便有些微微颤抖。   谢盈咬着牙表面上扶着宋锦琴离开了同心堂,却留下的红叶在此探听。   枫林堂中,宋锦琴哽咽着,“我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谢盈也手足无措的不知如何安慰,直到红叶同红缨站在一处,她才起身应了宋娘子的话辞了她。   “嫂娘,你要相信哥哥,他是个有分寸的人。” 第六十三章 打架的谢盈   “听到了什么?”谢盈脚步加快的离开的枫林堂,红叶深吸一口凉气,“娘子一定知道大郎君是不会做这件事的。”   谢盈挑眉冷哼一声,“你是没看到吏部那人的嘴脸,哥哥定然是谁人设计,就像几天前的书册一样。”说着谢盈的手便握成了拳。   “说吧,怎么回事?”她的情绪略微定了定,便看向红叶。   昨日谢旻下学之后,府中的牵马的人早已来接。他还没上马,杜西隐的车马便赶来了,“谢博士!”   杜西隐下了马车,也不敢走得太快,那五杖其实并不重,只是杜西隐自己身子单薄,还没好全罢了。打他虽不合世俗礼法,皇帝也是为了敲打御史台想要为諴国公府做事的人。   谢旻至礼,“不知杜博士还有什么事?”   杜西隐扯了扯嘴角,“是我过失,不小心中伤了博士,我心中过意不去。”   “事情己经过去了,杜博士不必介怀。”谢旻再一施礼,握住缰绳就要上马,杜西隐上前一步拉住他,又那即刻松开。   “我只是想要陪罪。”他战战兢兢站在谢旻的眼前,不时撇向他。   谢旻叹了一声,拱手作揖:“那杜博士想要如何赔罪?”   “我……”杜西隐几次抬眸,才低声开口,“我请谢博士吃酒如何?”   看着他局促的站在原地,谢旻便点头答应,杜西隐的性格如此,如果他不答应,以后还会有,索性今日将话说完。   只是待谢旻下马车后才发现他已经置身于南曲之中,还没等他开口,花影便迎了出来,“谢博士!”   看到谢旻的时候花影愣了愣,眼中的情绪竟然从柔情缱绻换做了恬淡安静……   谢盈不想在听下去,只冷声的问:“是杜西隐?”   红叶看到她眼中冷然,有些不解,“娘子知道这位杜博士?”   “自然知道……”说着谢盈的脚步就要踏入浣花堂,宋娘子身边的婢子便跑了来,“二娘子,娘子和大郎君吵起来了!”   “什么!”   谢盈即刻转身往枫林堂去,谁知她才走了几步,便看见了宋尚书走了进来,谢盈瞳孔微缩,心中开始紧张起来。   退回那月洞门后,谢盈看着宋尚书眉毛竖起,神情严肃,这个架势必然是来维护女儿的。   “回去!”谢盈又跑回浣花堂,红叶红缨相视一眼赶紧追上她,“娘子,怎么了?”   加重的事情她插不上话,可有的事她可以做,待红叶红缨赶到的时候谢盈已经将匕首绑在了手臂上。   红叶瞳孔微缩,上前拉住她,“娘子你这是要去恐吓宋尚书吗?”   “我要出门!”   说完她抓起了桌上她的幂篱,急匆匆的步伐便去了马厩。此刻的谢盈已经集聚了她的怒气,还未发作。   红叶红缨二人也不敢劝了,上一次谢盈这样就是突厥的三皇子那件事。转瞬,马厩中谢盈翻身上马,瞥了一眼红叶红缨就离开了。   “我跟着娘子去,你去陈王府。”红叶吩咐一声也上了马。   “吁!”谢盈在国子监门前勒马了,过路的人都愣了愣,“这是……西北侯府的小娘子吧!”   “她怎么骑马就来了?”   谢盈下马瞪了一眼那些人,便没人再做议论。她也顺势将手中的缰绳丢给门外牵马的人。   几个守门的战战兢兢的拦着她,“这里是国子监重地,请娘子勿要闯入!”   她的手握紧,嘴角微微一扬,只微微抬眸斜睨那人,“滚。”他们的手颤抖着,早已不敢拦着。   谢盈几步便走进了国子监,韩司业得了消息也匆忙赶来,一边走着一边拱手说道:“兴和县君,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来寻杜西隐。”谢盈此刻根本不想管这些礼节,只冷漠的盯着他。   韩司业只好走上前为她引路。他很清楚,西北侯府最惹不起的人以前是西北侯现在就是谢盈。   谢盈会武功,又是西北侯一家最疼爱的幼女,只要给西北侯几分面子的,都会给谢盈十分恭敬。   此刻杜西隐正一拐一瘸的走出太学学舍,正好同诸生讲完儒学。见谢盈紧紧的盯着他,不由得一震。   才下学的诸位监生中也有见过谢盈的,他们都没有离开,学舍内凑热闹,“谢家的娘子来做什么?”   “我刚刚听说,谢博士不是不能来,而是喝酒狎妓,被陛下停职了!”   “不能吧!谢博士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那谁知道呢?”   ……   韩司业先是瞪了一眼那些凑在一旁的监生,众人又坐会了位置读书,不过他们的心思早就飘到院中三人处,眼神不断的飘来。   他又艰难的维持着他的笑容,“杜博士,这位是……”   “我来说。”谢盈冷眼挑眉,韩司业只好退到一边,谢盈脸上的神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出大气。   那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就像是见到了敌方的将军一样,让人恐惧。   “杜某见过娘子,不知娘子是……”杜西隐因为受了杖刑罚,谢盈迟迟不开口,他躬身站久了,身子不由得开始发抖。   “杜西隐?”谢盈深吸一口气。   他起身才要张口回应,谢盈便勾唇冷笑,“我哥哥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害他!”   “什……么?”杜西隐还未反映过来,谢盈的一拳便打在了杜西隐的腹部。   旧伤未愈的杜西隐直接倒在了地上,韩司业上前两步,也被谢盈瞪了回去。   杜西隐趴在地上咳嗽起来,口中咳出了些血,“我、我没有……”   谢盈俯下身揪住他的领子,“隋州来的官学博士,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该设计我哥哥?”   杜西隐很轻,谢盈根本没有用力便将他拉起来,咬紧牙盯着他。   “我怎么可能……”杜西隐说两句话就咳嗽,“这是误会,我真的没有……”   谢盈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右手臂上的匕首已经被她抽出,在那秋阳下闪着如她眸子般冷漠的光。   “不想承认也没关系,”她晃了晃匕首,“大理寺有七十二道刑罚,就看你怕不怕死。”   谢盈说着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刀锋的冰凉让杜西隐害怕的缩了缩,“我说……” 第六十四章 会哭的谢盈   “那你跟我走!”谢盈只稍稍用力便将他拉起来。   杜西隐站了起来,却又喘息着说道:“我们只是去喝酒,我也没有想到谢博士会……”   杜西隐的声音越说越小。谢盈瞳孔微缩,他已经感觉到刀锋嵌入脖子的肉中,刺刺的疼。   “娘子可是不得啊!”韩司业眼看无法收拾,即刻阻拦,“娘子打了杜博士,杀了杜博士也于事无补,只是让西北侯府难做啊!”   “娘子!”红叶也赶来了,谢盈并没有理会。   “盈儿!”谢盈微微蹙眉,回首便看着陈王几步走到她的身边。   他握住谢盈拿着匕首的手,柔声的说着:“盈儿别怕,我来了。”   谢盈一时觉得眼眶酸涩,陈王所见便是她的眼眶红了起来,而匕首就这样交到了他的手上。杜西隐也从她的手中挣脱,韩司业即刻上前来扶着杜西隐。   “参见陈王。”   一时所有人都跪了下俩,陈王冷冷的回应了一声,便将目光放在自己怀中那只炸了毛了“猫儿”。   “我在这里。”他低声的安抚着她,所有的事情都在掌握之中,偏偏谢盈成了意料之外。   谢盈这一路一直紧绷着一根弦,到了此刻她也没能松懈下来。她生气,她一定要逼问杜西隐为什么要陷害她的哥哥?   他捧着她的脸颊,柔声的安抚着她,“我在这里,别担心,你呀!万不能中了他们的计策。”   谢盈喘气慢慢放缓,萧珂手掌心的温暖让她安定,等她定下神细细的想韩司业说过的话,那根弦总算是松懈下来。   他的手心似乎被什么湿润了,陈王放开她的脸颊有些诧异,谢盈她哭了。   她的脸颊上,眼睫上都挂着那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悄无声息的淌着。萧珂没有想到谢盈会哭,愣了愣赶紧将他抱在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他伏在她的耳畔说着话。   这个小娘子,对自己身上的伤口大都不在意的,只蹙眉带过;他也见过她红眼,在宏福寺,在他救了她之后的马车上。   而此刻落泪的谢盈比往日更让他揪心,那一滴滴的眼泪浸湿的不是他的衣衫,而是雨点落在了他的心田。   萧珂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去包裹她的难过。   谢盈哽咽着,身子微微发抖,“五哥,为什么是哥哥,我宁愿是我,为什么一定是哥哥……”   这样的场景自然是不能让太多的人瞧见。韩司业很快的遣散了太学的监生,但是也不敢让杜西隐走。   谢盈哭着,离开家之后究竟枫林堂如何,母亲又如何同宋尚书交涉,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无助的感觉一直萦绕着她……   萧珂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用自己的沉默将她的不安一点一点吞噬。   “五哥。”她的情绪略微平复了一些,萧珂便松开她一些。   又从袖中取出帕子,陈王细细的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干,“没事了。”   恢复了平静,谢盈又一次看向杜西隐,杜西隐下意识的躲开了她的目光,“兴和县君。”   “杜博士,”谢盈才唤了一句,杜西隐的身子便颤抖一下,“你好自为之吧!长安这个地方的争斗,会让你死的很难看的。”   说完她又看向陈王,“五哥,我们走!”   杜西隐的身子又是一震,瞥了一眼两个人离去的身影,心中生出了越来越多的恐惧。   “真的,会死吗?”   谢盈坐上了陈王的马车,哭过之后整个人也没什么力气了,就这坐着。   对于谢盈而言,哭过了就将情绪送走了,她现在要做的便是想办法挽救哥哥的名声。   “五哥。”她唤了一声。   “怎么了?”陈王揉了揉她的头,便顺势将她搂在怀中也没等她的下文,沉沉的说:“怪我。”   “嗯?”她疑惑了一声。   “怪我……来晚了。”他温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谢盈眉头蹙起,萧珂这话怎么想是在掩饰什么。她挣扎着想要起来,萧珂却将她摁住,“别动。”   “五哥,你有事瞒着我。”谢盈呼了呼鼻子,语调平稳。   在她的心中,此刻就好像是抓住了钥匙,下一刻就能够解开她心底的谜团。   陈王的脸颊靠在谢盈额头上,微微勾唇谢盈便感知到了,她咬牙一拳锤在了陈王的胸口。   萧珂吃痛的笑出来声,“真是舍得下手啊……”   谢盈轻哼,“你果然有事瞒着我!”   他轻笑,那日在她酒中下药不就是让着个小丫头别掺和进来么?   想着萧珂便顺势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哄了哄:“算是安慰好不好!”   “不好!”谢盈这一次轻易的挣脱开,即刻背对着他坐着。   萧珂只得叹了一声,“不是想要知道什么事吗?”   她向后瞥了一眼,依旧叉着手轻哼一声,不做回答。   “李淳,去平康坊。”   谢盈瞳孔微缩,依旧端坐着,就像那日在曲江池一样她暗自给自己做了个决定,等下了车就同他说话。   他伸出手将谢盈的腰揽住,“真的不同我说话了么?”   只是当日的情形,陈王可不敢像今日这般无赖。   她没搭理他,萧珂又将自己的头放在她的肩头,放肆的蹭着她的脸颊,“盈儿……”   这个人真是,对她如此温柔,还总是撩拨她。谢盈的心动摇了。   “五哥之前不这么叫我的。”谢盈没忍住的开口了。   陈王握住她的手,轻声的在她耳畔说着:“你都改口了,我难道不能吗?”   再这样下去,谢盈都害怕自己会软在他的甜言蜜语之中了。   她急切的望了望窗外,心中默念着,快些到吧!   之后萧珂也没再对她做什么,只安安静静的抱着。无他而言,这真实的拥有,回忆曾经的失去,这感觉越发让他贪恋。   只要她在身边,就想要抱住她。   终于马车在平康坊停下,谢盈深呼一口气,手不自觉的摸到了袖中的匕首。   她清楚,再过一会她就要见到那个连同杜西隐一起陷害哥哥的花影娘子。   陈王察觉到她眼中的敌意,却并不同于刚才面对杜西隐的时候。他更加用力的握住她,“放心,有我在。”   “陈王。”   萧珂的话音刚落,车马外便响起女子的声音。   只是谢盈微微蹙眉,既然寄身于此,为何这个女子的口齿之中却没有半点俗气? 第六十五章 偏见   萧珂扶着谢盈下了马车,她便见到了那位女子。   花影,如今平康坊最受追捧的女子,短短数月,在长安声名大噪,今秋便被众人推做都知。   在这平康一坊中,所有的跻身于此的女子都被按照在外声名大小住在南曲,中曲,和北曲。而这些女子之中,最受欢迎的便会被称为“都知”。   “花都知。”萧珂以礼相待,谢盈更加的不解。她轻轻挑眉,多瞧了花影几眼,花影这位娘子就如她刚才的猜测一般,并非一身风尘。   谢盈想起家中的事情,霎时收回来自己的想法。若真是出尘不染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她腹诽着。   “这位是?”花影看向一旁的谢盈,即使她感知到了谢盈的敌意,她也依旧分毫不差的在得知了她的身份之后施礼,“兴和县君。”   “嗯。”谢盈只点了点头。   花影又看向陈王,“婢已经备好了酒席,请陈王,县君隨我来。”   谢盈即刻瞥了一眼萧珂,在一起她还不知情的时候她就不该和萧珂让说话。可他拉着谢盈的手,用掌心的温疫不断的安扶她的心。   “走吧!”   她没有应答,只安静的跟在他的身后。   这一路,谢盈见过许多各式各样的庭院,都是着南曲中诸位娘子自己精心装扮的,处处叫人赏心悦目。   众人的脚步慢了下来,便来到了花都知的小庭院。   清冷,是这座庭院给谢盈的第一感觉,入眼便是一座假石山,上面攀爬者藤蔓,转过后有一汪清池养着四五条锦鲤。   池水旁的栽种的花草,谢盈并不认识便扫了一眼,花影回首之时便捕捉到了,柔声的同她解释:“这些是杜若,白芷。”   谢盈再次撇开目光,三人便在她那四方通透的堂上落座。   伺候的婢子奉上茶水,谢盈没动,萧珂也没动,花影倒是自顾自的喝了一口,“是我这里的茶不好么?”   谢盈将目光瞥向他处,若非为了一个真相,她并不愿意踏足这里。   花影只好看向陈王,“不知五大王今日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你已经来过了?”她心中无名的火霎时被点燃,一双眼紧紧的盯着萧珂。   他赶紧掩面咳嗽,想要掩饰自己的喜悦。可自己怎么也忍不住笑,又见谢盈的手握拳抬起,萧珂赶紧握住,先承认道:“嗯。”   花影垂下眼眸,手扶着茶杯,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说道:“还是解释清楚吧,以免县君误会。”   谢盈听到花影说话,下意识的抬了抬头,眉头蹙器神情严肃的她势必要萧珂给她一个说法。   萧珂嘴角噙笑,便顺势在她唇上轻轻的啄了一下。   谢盈的眉头即刻解开,愣愣的望着他,萧珂抚了抚她的鬓角,“来了这里就是为了同你解释。”   回过神谢盈将目光投向花影,敌意稍减,却并未真正的放松自己。   “杜西隐,是陈侍郎提拔的人。”萧珂看着她,谢盈微微一愣,“陈侍郎?”   他轻轻点头,“諴国公家的长子,杜西隐破例升入太学博士也是他想司业和祭酒提出的。”   杜西隐是个怀才不遇的人,他的一腔抱负,所有“名贵君轻”的思想被现实消磨,正因如此这个人就变得太好拿捏。   嫉妒,愤世,在陈玉荣的一次又一次的话语中,让种子发了芽。   “所以那日国子监大火是他故意纵火?”谢盈的手在案上沉沉的一锤,萧珂赶紧握住她的手。   花影瞥了一眼,笑着说:“倒不是杜博士故意纵火,那件事就是陈侍郎设计的。”   “像杜西隐这样的,老鼠他怎会愿意碰?”花影又冲着谢盈微微一笑,谢盈即刻撇开目光。   如此那日朝堂上所言出卖哥哥文章的人也不过是替罪羊。   谢盈看着萧珂的手,低声道:“那所谓的国子监中替罪的那个人,又控制起来吗?”   萧珂沉叹了一声,“按照律法,那个人已经被处死。”   “侍郎自然想要一绝后患的。”花影提醒了一句。   “所以他们的家人已经在该去的地方。”萧珂看向身侧的谢盈,她有微微松一口气。   谢盈看着那杯已经凉了茶水,而花影的言语之中又像是帮着陈王的,她终是轻轻开口:“那昨日的事……”   “昨日的事不过是个局罢了。”   花影瞥了一眼身旁的婢子,又为陈王和谢盈换上了新的热茶,才好同谢盈说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谢旻踏足这里的时候,花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她终于要见到她倾慕的那个人了。   杜西隐将谢旻拉扯下马车,谢旻却并没有抗拒来到此处,她收拾好了合理的姿态迎了上去,“二位郎君安好。”   谢旻躬身作揖君子之相,反观杜西隐眼中的惊讶之色,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为她沉沦了。   可那又如何?   即使她是污泥中的一朵看上去不一样的花儿,她的本心却不为世俗所染,她也有倾慕他人的权利。   “就是……这里了吧!”杜西隐结结巴巴的说着,看向谢旻的时候露出胆怯,他也只是按照吩咐,也是头一次涉足。   花影自然要为人打圆场,随即浅笑施礼,“花影已经准备了酒馔,请随我来。”   谢旻没有拒绝,三人也就来到了花影的庭院。   花影只是作陪,杜西隐同谢旻喝酒的时候,她便坐在一旁抱着她的那只琵琶,弹了起来。   终于谢旻对她的曲子有了回应,“是《汉宫秋月》。”   花影没有停止弹奏,嘴角却是微微一笑。只是杜西隐那个憨货却赶忙替她解释起来,“曲子很是舒缓,如此喝酒很有趣味。”   谢旻微微蹙起眉头,便将目光投向花影,不过这倒是托杜西隐的话。   一曲终,谢旻才将手中的酒送入口中。   她久久的注视着他,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明白,她想要借这一曲汉宫秋月表达她对他的爱慕之意。   谢旻就是她心中的那一轮温柔的月。   “娘子所求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谢旻开口回应。   花影的嘴角微微一动,眼睫不时的颤抖着,强忍着自己的泪珠莫让他们落下。 第六十六章 一出反间计   堂上变得格外安静,杜西隐赶紧回过神生硬岔开二人,“谢博士,我请你吃这酒馔,你若是没能尽兴,我心中很是不安。”   谢旻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我性子如此,杜博士不必在意。”   说着花影便走了上来坐在二人几案旁边侍酒。   谢旻没让花影碰了他的酒杯一下,倒是杜西隐为花影着了魔,很快便被灌醉了,倒在几案上,摇晃着酒盏,“花影娘子我还想喝……”   “好。”花影温柔的声音应着,可是她却袖中取出了一颗药,碾碎放在酒盏之中,亲自扶着杜西隐喝下。   杜西隐满心满眼的都是幻影,根本没有在意酒中的药末,就这样毫无防备的饮下。   花影瞳孔微缩,直到杜西隐真正的倒在一旁不省人事之后,才含笑的看向谢旻。   “这个原本是给你用的。”   谢旻随即正坐,“那都知是得了谁的命令,又要对我做什么?”   “一开始是吏部的陈侍郎,”花影也让自己收拾出合宜的姿态,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清冷,“他只说让我毁了一个人的清誉。”   “他知道长安里能让狎妓之事发酵的只有都知才行,所以他选了我。”   谢旻轻轻点头,“都知又怎么笃定我不会掉头离开。”   “因为陈王。”花影说着嘴角便带着笑了。   她缓缓抬起眸子看向他,“陈王告诉我,你一定会来。即使你是为了完成一场计谋不得不来。”   花影言语间的忧伤被她很快的揉碎,换做欣慰的语气,“只要是你来了,便是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不想害了你。”   “所以都知会做完这场戏的。”谢旻淡淡的问。   花影不动声色的拭了拭眼角的泪珠,“天色尚早,博士以后也不会再来,我为博士弹曲吧!”   谢旻张了张嘴,花影知道他想要拒绝,有些急切的开口,“是博士的词,我自己谱的曲的,让博士见笑了。”   轻拢慢捻抹复挑,谢旻这些年外流的诗词便化作琵琶曲在花影的口中跳跃。   花影用尽了自己的所有将他的词句解读,谢旻也没有给她半分回应。   压抑着心中的苦涩,花影还是唱出了她自己为谢旻续写的诗词。   终于换来了谢旻的一眼,琵琶声渐渐停歇,“博士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都知的心意我明白,谢某很欣赏都知的才学,都知深陷其中有此心境实在难得。”   花影微微动容,至少自己得到了他的肯定,语调带着欣慰,“多谢博士。”   “谢某家中的娘子贤惠可人,谢某此生一人足矣。”谢旻说得淡然,花影听得沉重。   她潸然落泪,有个机会将所有的词曲就像往常一样唱给了自己听,让他听见就好了。   “花影知道,我不求这些。”   谢旻只得叹了一声,“你此番倒戈,以陈家人的性格,你不一定能久活。”   花影轻笑,“泥潭里的人,都是巧言善语的,博士大可放心。”   这漫漫长夜他们就这样相对而坐,他敬她,她爱慕她,没有半分逾矩。   直到天亮,花影知道这出戏就剩下最后一场,从此后她再见不到谢旻了。   “我该走了。”谢旻行礼。   花影随即站起来,久坐她有些站不稳,抬手试探之时,谢旻早已站立在一旁,她的手被伺候的人扶着。   她深吸一口气,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反感,可是她还要装作自己并非这样做,且让眉眼带笑。   “我送博士出去吧!”   这一次他们走的是正门,谢旻回首看了她一眼,花影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博士,我为你系上披风吧!”   谢旻的身子微微一震,即使这是他们昨夜商量好的。   但这对花影而言,却是求之不得的机会。她接过婢子递出的披风,小心翼翼的靠近。手己经将他环住,他的脸颊近在咫尺,花影多希望自己能够在他的身边留下自己存在的证据。   可看到他眉心微压蹙,花影打消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她喜欢的正是谢旻的气度,她若是这样做了,就是玷污了自己心。   系好了披风就迎来今晨发生的事……   谢盈看着花影,她依旧带着她淡雅的笑容,应有的礼度。在谢盈眼前豪不避讳她对谢旻的喜欢,谢盈收起了眼中对她的偏见见。   “所以这是一出反间计么?”谢盈看问萧珂,“那若是都知并不喜欢哥哥呢?”   “花都知外流的词曲之风,和谢旻的很像,我自然猜得到。”   何况当日他正是得知了陈玉荣的动作,却意外发现了谢盈的马车在西市,等他出宫后又悄然来了平康坊同花影说话。   他感觉到了谢盈整个人的放松,也松了囗气,温柔的看着她,“但这还不完整。”   “就要看这位陈侍郎接下来会怎么做?”萧珂勾勾唇,眼中的色彩告诉谢盈这一次哥哥会平安无事。   花影又见谢盈眼中尚有担忧,便笑着同她解释,“这位諴国公府的大郎君做得太心急了。”   她这话的意思便是说对谢旻的这两次设计都是出自侍郎陈玉荣之手,而这些事一旦曝开,只会让諴国公府陷入风波。   而坐在这里的人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谢盈明白过来,“所以阿爹和哥哥当日在宫里就和陛下商量好的了?”她看着萧珂,语调像是质问。   他浅浅一笑,谢盈即刻轻哼,“你们若是不瞒着我,今日我也不会打那个杜西隐了。”   “你把他打了?”花影眼中露出些许惊讶,又看向陈王有些担心。   谢盈也读出她眼中的意思,也盯着萧珂,却不知自己眼中要放下什么样的情绪。   她是这次斗争中的一个意外。   萧珂将她的鬓发别到耳后,眉眼温柔不减,“没关系,是我的错,不该瞒着你。”   “不过你这一下,或许会有意外之喜呢?”萧珂笑着安慰她。   想来他有把握的,谢盈轻轻点头,“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呢?”   “先等等陈侍郎会做什么?”萧珂拉着她的手,给她无尽的力量,温柔萦绕在心间,她再次点了点头。 第六十七章 争论不休   谢盈回府之后,就听闻宋尚书是来接回宋锦琴,谢盈的心一下便提到了咽喉。后来听小厮说宋娘子并没有走,不过这件事在长安城是传得沸沸扬扬了。   谢盈担忧的赶去枫林堂,谁知道哥哥和嫂娘夫妻二人正云淡风轻的在下棋,谢盈扶着门框喘着气,看着眼前的情形愣了愣。   原来包括今日宋尚书来接女儿都是陛下事先安排好的。   但一开始宋锦琴并不知情,还是宋尚书前来劝慰才真正的让她安定来下,夫妻二人就此和好。   不过借着谢盈给杜西隐的一拳,朝会连连不安宁了三四日。   “谢博士言辞不当,更是喝酒狎妓,有违师德;而谢家娘子更是擅自闯入国子监,殴打太学博士!”   “谢家娘子真是得了西北侯真传!”   “还有当街纵马!”   ……   御史台,三省六部站在宣政殿中对这件事喋喋不休,就这么几件事翻来覆去,不厌其烦的说。   无非就是想要皇帝给个说法。   最后皇帝也不过是撤了谢盈“兴和县君”的敕封,西北侯谢远也由此闲赋在家了。   谢盈在家依旧还是那般无拘无束的样子,这几日谢旻在家,宋锦琴便再没来过她的浣花堂。   倒是周氏拉着谢盈说了几次话,其中内情周氏也知晓几分。但是周氏还是对谢盈的名声、婚事着急。   她并不在乎,上次阿爹在花厅和陈王说的话,她便明白了自己是要嫁给陈王的。   周氏听了她这话只得长叹,若此事不得善了,西北侯府和陈王府就都输了,她又如何嫁人呢?   转眼就八月十三了,离谢盈打杜西隐已经过去了五天。   就在此刻西北侯府得到了皇后的传召,令西北侯夫人带着谢盈进宫参加中秋宴饮。   谢盈看着那侍者手中皇后的旨意,无奈的摇着头,“鸿门宴罢了。”   周氏瞥了一眼谢盈,心中便生出些担忧。这些日子外头的风言风语不少了,她实在不想谢盈又添上一笔。   “无论何时都要宠辱不惊,后日入宫你可要忍耐些。”   她点头应下,也不知道那位平城公主这一次要怎么讽刺她呢?   除了旨意传入西北侯府,朝会上諴国公府的人也暗自发动了。   “臣深知陛下维护西北侯府之心。”   张明又一次站出来,皇帝听了这话便蹙起了眉头,李元也为此捏了一把汗。   “那张御史以为如何?”皇帝耐着性子,目光早已落在了諴国公身上,国公的神情不躲不闪。   张明跪在地上,“西北侯回京已经半年,请陛下下旨让西北侯回凉州。”   阶下的人又做了一番议论,便有几人开口:“臣附议!”   “朕当初召西北侯回京,为的事谢家娘子的婚事,西北侯为天盛,为朕镇守西北十几年,也该作件抚慰老臣的事。”   皇帝说完,跪在地上的张明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也有其他冒头的人赶紧开口,“请西北侯为谢家娘子择婿便好。”   “朕要抚慰老臣,朕想亲自为西北侯择婿。”皇帝再次试探。   张明即刻反驳,“陛下糊涂!如今西北侯有违圣恩,陛下应该严责。”   皇帝沉默了一会,便轻轻叹了一声,“也对,如今谢家娘子当街纵马,擅闯国子监,殴打太学博士。这名声不好,怎么嫁得出去?”   “西北侯就这么一件悬心的事,如今解决不了,朕实在是不想就此伤了老臣的心啊!”   听着皇帝的话,下头的人也都琢磨出来皇帝要留西北侯的意思。   张明只好瞥了一样陈玉荣,陈玉荣不动声色,张明也就不再开口,就此散朝。   陈玉荣走出宣政门,便等了等还在同几位大臣说话的諴国公。   “父亲以为这次这件事如何?”   “即使西北侯出不了京,也能陷入窘境。”   諴国公说着便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大郎,做事可要做绝啊!”   陈玉荣也没想到,陛下竟然没有追究那几个胡人的过失,反而让那两个人逃走了,自己在路上几次设伏,都被其他的人拦截。   有平康坊中的那位美人,他还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她就此消失。甚至是那个文人杜西隐,太容易被他说服,就更加危险。   这一日朝堂上的动作太多,暮色初起之时,陈王悄然的来到了西北侯府,先同阿爹和哥哥说了局势暮鼓声便尽了。   于是萧珂便在侯府用了一顿饭,宋锦琴更是将他安排在离谢盈的浣花堂最近的韶光堂。   在浣花堂与韶光堂之间有一处亭子,谢盈心中别扭着,“嫂娘也真是的!”   她靠在浣花堂外的柱子上,目光却不时瞥向韶光堂的方向,直到红缨溜回来,一脸欣喜的看着谢盈:“五大王已经在等娘子了。”   谢盈扯了扯嘴角,又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脚步却一点一点的挪过去,越来越快。   “五哥。”她微微喘气唤了一声。   萧珂回首起身,张开双臂,谢盈即刻冲了过去,用手环住他,“五哥,怎么那么晚还来侯府?”   他靠近她的鼻翼,还有些淡淡脂粉香气。他的小娘子每每因要见他,都要被周大娘子的身边人压着装扮。   “午后去了一趟平康坊。”萧珂低声说着,嘴角勾了勾。   “因为朝会上的事吗?”   “也该策反杜西隐了。”他轻轻点头,又看着她,“过来也是想让你安心。”   谢盈垂下眼眸,任由他的下颚抵住自己的额头,故意的说起来:“若是不成功,我就会和阿爹回凉州的。”   “凉州,难道盈儿忘了要带我去看看凉州吗?”他轻轻张口,声音像是从头顶渗入她的心间。   她没有忘记,就在那天他们救了彼此,他红了眼睛,捧着她的脸颊同她说,他心悦于她。   “五哥,真的要我和我一起去凉州吗?”她的嘴角抑制不住笑意的问。   “当然。”他环住她的腰,“还有淮南小调,我们都会去。”   谢盈笑出了声,正期待着有一天他们一起去往那些地方的场景。   萧珂却挑起她的下颚,认真的望入她的瞳孔,“我又怎会让你离开我?”   说完他便贴上她的唇,一口一口的感知她心底的喜悦…… 第六十八章 命妇院的闲话   秋风微微,十三日的月亮瞧上去已经是圆的了,谢盈靠在他的怀中,“凉州的月亮比这更大。”   长安城着四四方方天的她并不喜欢。   “会再看到的。”萧珂的手指绕着她的高束起又垂下的头发,柔声的说着。   谢盈只好叹了一声,看着一只大雁从清明的天空穿过皎皎明月。   半晌萧珂才换了姿势将她搂住,靠在她的肩头耳语,“后日入宫,想必皇后有些话,这一次你的忍一忍了。”   她缓缓坐起身,看向他,“放心,阿娘也会让我忍一忍的。”   陈王的指尖摩挲着她的脸颊,顺着耳垂落下,眼中免不了有些担忧,“平城脾气大,我最担心的就是她了。”   “我就好好跟着阿娘,不多走不多说。”她眨眨眼想让他放心。   一阵风袭来,萧珂便将她搂得紧了些。如此时刻夜已经深了,“起风了,回去吧!”   ……   八月十四长安城表面无事发生,背地里还是发生一些事,谁都不敢声张。比如,花影跟着杜西隐走了。   外头想要知道花影下落的人只当是都知花影病了没有深究,照常过着自己的生活。   谢盈听了一嘴,这不过是花影娘子策反杜西隐的计谋罢了。她眼下最忧心的便是明日的宫宴,免不了是一场羞辱。   十五日天刚亮,谢盈起身着一件薄薄的单衣便握住了长枪在庭院中挥舞。   心中郁闷,她的每一枪便像是要即刻取人的性命一般,在空中划过发出一声“虎啸”,惊落庭院中枯黄的树叶。   天大亮了,就算是周氏身边的仆妇站在廊下等候,她也没有收手,直到汗珠密布,她实在没有力气了才罢。   仆妇眼尖,即刻拿着披风上前。在红缨接过枪的同时,仆妇便谢盈围起来,“娘子小心着凉。”   几位婢子也备下了一桶热水供谢盈沐浴焚香。这件事倒也不会占用太多的时间,谢盈也不喜欢太久的泡在水里。   谢盈中秋宫宴的衣衫以一件白色的窄袖圆领坐底,松绿与胭脂做的渐变长裙拦腰而系,裙子上多出绣着桂花,便生动灵巧了些,最后外头罩上一件鹅黄的背子。   梳好双环垂髻,簪上几只用黄色玛瑙打造的桂花珠钗,后头垂下两条淡黄色的发带就更相宜了。   周氏的衣着也很简单。只有大朝会,或是大事召见,才会需要穿着那靛青色的深衣。   谢盈扶着周氏上了马车,便往大明宫去。   “昨日我同你说的可要记住了!”周氏蹙着眉头再次叮嘱谢盈。   她即刻拉起周氏的手写下一个“忍”字,笑盈盈的握住,“我记住了,阿娘就放心吧!”   秋日正欣喜的攀上房梁,等在命妇院的诸位官家女子越来越多。   几位大长公主无需再次等候,谢盈便没见到她的外祖母;而几位长公主都随着郎君被外放。   如此命妇院内谢盈认识的也只諴国公夫人陈孙氏、陈玉茗,宋锦琴的母亲宋王氏和她的三妹妹宋锦瑟了。   既然到了这里,官家的小娘子们都爱凑在一处说笑。谢盈对于她的闲言碎语都快听了一车了。   “她真的当街纵马了?”   “谢家娘子回京的时候不就是骑马的,不然还有谁?”   众人下意识的瞥了她一眼见她没在意又继续大胆的说起来,“保不齐是谢家娘子自己好奇平康坊,用哥哥做了挡箭牌。”   “谢博士那日的书册我偷偷的留了一本,文采斐然,依旧让人倾慕。”   “醒醒,谢博士已经有家室了。”   谢盈不动声色的坐着,时而因她们的三两句话挑挑眉。端着茶是才敢微微放松自己装出来的谦卑。   经此一事哥哥的形象在这群小娘子心中根本毫无动摇,这盆子脏水竟然莫名其妙到了自己这里。   “前几日宋尚书不就去闹过了吗?”   “怎么,你想等谢博士合离了又娶你?”   “住口!”突然间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说笑,“我阿姐和谢家郎君怎样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   一口阿姐的叫着自然是宋家的三娘子宋锦瑟。   堆在一处的几个小娘子都被自己的母亲一个眼神散开。有了这些小娘子开口,接下来这些夫人夹枪带棒就能顺其自然了。   “宋家大娘子,是我家四娘不懂事。”一位夫人走到宋王氏眼前颔首施礼。   宋王氏便淡淡的接下,“都尉家的娘子本不该如此议论他人,生出口舌是非。”   都尉夫人即刻赔笑,“倒不是我家这个不争气的四娘多言,若非有的人做事不正,又怎么会连累礼部尚书宋家的名声。”   宋锦琴气的跺脚,宋王氏却拉扯着女儿不做多言。   周氏也担心谢盈,赶紧按住她的手。谢盈只得垂眸轻叹,“这样的事根本就是这些人自己找上门来的。”   下一秒便应了她的话,那位都尉家的大娘子快步走到周氏和谢盈的眼前。   “西北侯夫人,县君……”才要施礼,她又笑了起来,“谢家娘子如今没有‘兴和县君’的诰命了。”   “西北侯夫人安。”   周氏闻言松开了谢盈的手,让她起身行礼,“见过大娘子。”   夫人眼中一亮,即刻开口,“这就是西北侯的幼女,谢家二娘呀!”   “真是得了侯爷真传,长街纵马的风姿叫人一见难忘。”   略尖锐的语调,引来众人的目光,又提及谢盈那日的事情,摆明了今日就是为了羞辱谢盈而来。   都尉大娘子上前握住谢盈的手,“听闻谢家二娘更是‘勇’闯国子监?”   周氏即刻担心的看了一眼谢盈,她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抽开了手,催着眼眸行礼道:“娘子教训得是,二娘记下了。”   这么多双看戏的眼睛就等着谢盈和那天一样会和都尉大娘子争论起来,她又这么几个简单的动作化解了。   都尉大娘子之后的话也被谢盈噎回去。   命妇院的众人总算是各自散去,宋锦瑟便上前拉住谢盈,认真的问:“我阿姐在府中一切可好?”   谢盈轻轻点头,温柔的看着她:“一切都好,你放心吧!”   再等了等便有宦者来报:“传皇后殿下口谕:殿下于绫绮殿设宴,宣百官命妇觐见!” 第六十九章 三言两语   即使在场的人羞辱过,或是想要羞辱她们的,在踏入宣徽殿之后,都不敢说话了。   西北侯夫人周氏昌平伯与平宁大长公主的女儿,她是个不争的性子,可她身为皇亲国戚,礼数上皇后也不敢薄待了她。   谢盈跟在周氏身后在皇后右手边諴国公夫人下首落座。   “諴国公夫人近来可好?”諴国公孙夫人,皇后的嫂娘自然是皇后首要问候的对象。   紧接着目光便落在了周氏身上,“西北侯夫人进来可安。”   周仪微微颔首,“多谢皇后关怀,家中一切都好。”   谢盈看着自己的母亲礼数周全的应对,自己更是将礼仪气度端好,即使是多事之秋西北侯府照旧是西北侯府。   皇后随即将这殿中的人一一问候,到了宋尚书家就缓了下来。   “最近坊间传闻,吾也有所耳闻,尚书网娘子可要宽心。”   谢盈正捧着手中的热茶,听了这话顺便握紧了杯子,茶水也都激动得洒落几滴在裙子上。   她在心中冷笑,皇后是諴国公的妹妹,在西北侯府正经受着风雨飘摇的时候,皇后也是要开口膈应她们一家的。   若非宋家和谢家都知道这其中的缘由,皇后这么一句话可就真的加深了误会了。   手上湿漉漉的,谢盈将茶盏放下,抬眸迎上皇后投来的目光,才动了动身子,她的手却被周氏抓住。   随后谢盈便听见周氏缓缓开口:“尚书娘子,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教养好儿子。”   说着周氏更是站起身来,“既然皇后殿下开口,便在这宣徽殿中请各位娘子为证,在此向你赔罪。”   谢盈也随着起身扶着周氏。   宋王氏很快的接过周氏的话茬,“夫人万不要这么说,这都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是我一着急小题大做了。”   二人这一唱一和,皇后的脸上就添了些尴尬,这两位娘子倒像是在她的三言两语中和好了一般。   諴国公夫人此时轻轻咳嗽起来,皇后的目光便落在了那位在命妇院羞辱过谢盈的娘子身上。   “是呀,西北侯夫人也无需致歉,都说‘养不教,父之过也’。”   “父之过?我父亲在凉州数年,为天盛镇守西北,通商回纥,抵御突厥,何过之有?”   谢盈本看着皇后和諴国公夫人一副“坐山观虎斗”的神情,心中压着一股气。又听见那个什么都尉娘子张口就来,还没等周氏开口便先顶了一句。   都尉娘子一时哑口无言,谢盈才敢瞥向身旁的周氏。周氏眼中的情绪并非对她的责怪,反而觉得欣慰。   “孰是孰非,陛下自有论断。”皇后总算是开口说话了,“今日中秋宫宴,本该说些让人高兴的。”   话语刚落,殿外便响起平城公主响亮的声音,“儿也要听听什么是让人高兴!”   “母亲,为何不等我来?”   谢盈入这宣徽殿之时也正奇怪,怎么不见平城公主,谁知她就来了。如此她也没法扶着周氏坐下,只得站定自己同众人向平城公主行礼。   “参见平城公主!”   见平城公主姗姗来迟,而今日人多,陈皇后虽然生气但并不发作。   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向自己走来,那个不争气的女儿,“都是吾的不是让你沐浴,让你耽搁了时间。”   平城眼见皇后维护她,便不再多想,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许多。   直到谢盈的眼前出现了一条浅粉色的长裙,她不用抬眸也知道站在她眼前的人是平城公主。   “平身吧!”   平城公主做了回应目光便紧紧的盯着谢盈:“陛下论断的是谢旻的作为臣子的过失,殿下也该议一议谢家娘子作为内命妇的过失吧!”   “陛下已经撤下二娘‘兴和县君’的诰命之身。”周氏略微挪了一步,将谢盈护住。   “原来如此啊!”平城趾高气昂的看着她,“如今,我倒是想看看你还怎么在我这个公主面前‘耀武扬威’。”   平城的目光略微瞥了一旁陈玉茗,只得速速收敛自己,走到皇后身边,便直接黏在皇后身上,“母亲。”   周氏和谢盈这才落座,尚食局的宫人便开始为宣徽殿传上甜果菜肴,酒醴枌饮。用膳的时候又有尚仪局的宫人奏乐,多是团员喜悦的曲调,倒也没什么大事。   谢盈看着几案上的菜肴无心入口,这样的宴会让她时时刻刻都犹如坐针毡。   可她却又看着周氏仪态端正的用膳。   阿娘在家的时候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但那只在阿爹的保护下;一旦远离阿爹,阿娘就会穿上她端庄礼仪的保护壳。   周氏做得太好,让在场的人没有办法挑错,也不会再有人来挑衅谢盈。谢盈自然是要向母亲看齐的。   回过神,她看了看手边的茶盏,便端着茶水缓缓的给自己喝上几杯。   “我听说,西北侯要回凉州了。”平城公主突然开口,諴国公夫人和陈玉茗的神情都有些惊讶。   谢盈也不免微微蹙起眉头,真不知道平城公主要做什么。   周氏放下手中的箸,微微颔首,“回禀公主,侯爷并未向我提及。”   只是孙娘子说这话的时候乐曲刚停,那醉心于丝竹的娘子们都会被这不合适的声音所吸引。   “我家郎君也说起了这件事。”有几个娘子开始窃窃私语。   总有人最后会把这个话丢给皇后,“殿下,我们都只是些妇人,不过是听郎君说了一句。”   “朝政之事,吾也不会多问的。”皇后莞尔,也顺带警示了平城。   平城公主又长叹一声,“想必谢家娘子也要回去了吧!”   谢盈愣了愣,皇后便抓住了平城的手,即使痛她还是要继续说下去,“想当初谢侯爷回京就是为了给二娘子寻个人家。”   “啧啧”两声,平城公主挣脱了皇后,一边转动着手腕一边说道:“谢家娘子如今的名声也只能回凉州了,又有谁敢娶呢?”   “难道是……”平城微微张口,最后“皇子”二字无声发出,皇后即刻瞪了她一眼,又赶紧若无其事的笑对众人。   “诸位娘子在宣徽殿也呆了些时候了,就去太液池走走吧!” 第七十章 火辣辣的   外命妇一般是不允许在后庭随意走动的,若是遇上大一些的节日倒也无妨,太液池旁能让外命妇去的地方其实早早的就备下了。   都说深闺妇人,在家是四四方方的天,出了门就是窄小的马车,再入了宫若不能让众人寻片刻欢愉,这世上对这些娘子们真不知还有什么算得上欢愉。   谢盈陪着周氏坐在一处,“这也是你第二次入宫了。”   可周氏又摇了摇头,“这是第三次。”   “阿娘,哪里来的三次呀?”谢盈笑着问,记忆中数来数去也就两次。   “当年你和侯爷要离开长安的时候,你也进过宫的。”周氏浅笑,谢盈附和着点头,嘴上说着:“可我不记得了。”   “盈儿,在这两次之间,你和平城公主是怎么回事?”周氏看向她微微蹙眉。   谢盈愣了愣,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声:“我没招惹她。”   “那公主今日的话是什么意思?”周氏的眼中是担忧她的。谢盈略微说了几次和平城公主的摩擦。   “阿娘在长安多年,自然比我更了解平城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谢盈轻声的叹息。   长安无人不知平城公主是个刁蛮任性,冲动易怒。   “阿娘,我并不会主动去招惹谁,可我越躲她反而越来劲。”谢盈揉了揉额头,平城公主的无理取闹真的让人头疼。   周氏沉默良久,半晌后回想起当日马场的事,这位平城公主做事真是让人后背发凉。当日那么多人她都没有半分收敛之态,最后还是谢盈杀了马才结束了闹剧。   “所以马场上公主她是故意的。”   谢盈听到周氏说话的时候声音变得颤抖,赶紧拉住她的手让她安心,“都过去了。”   周氏长吁一口气,“罢了,今日我们在宫中留的也太久了。”又抚了抚谢盈的鬓发,“我们去回禀皇后,回家吧!”   “好。”   谢盈陪着周氏缓缓的走向宣徽殿,只是才过绫绮殿,便迎上了一脸怒气的平城公主。   周氏想起刚才母女二人的谈话,心中担忧即刻上前一步。   但她还未站位便被平城一手推开,谢盈即刻去拉着周氏,“啪”的一声在她耳边响起。   脸颊霎时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周氏不过踉跄一下,即刻回首看向谢盈的右脸,已经红肿起来。   谢盈整个人楞在原地,周氏小心翼翼的抚着谢盈的脸颊,她的眼中已经疼出了泪,却一言不发。   “二娘……”   周氏定了定胜,在看向平城,“公主,我们这就去向皇后殿下请辞。”   “我让你们走了吗?”平城冷冷的扫了周氏一眼。   谢盈也回过神了,便将周氏拉到自己的身后,“二娘。”   “阿娘,我有分寸。”她略回应了一句便直直的盯着平城公主,“公主打我总要有个原因吧!”   平城即刻冷笑起来,“谢盈你算是什么东西,配问我吗?”   她深吸一口气,便拉住周氏的手,往前走去,“那我带着这张脸去问一问皇后殿下。”   “你站住!”平城身后的婢女上前拦着她,谢盈二话不说便将她们推开,她根本不需要费力气。   平城亲自上前钳制住谢盈的肩膀,谢盈松开周氏的同时便抬手将平城的手抓住,别过去,这就很疼了,谢盈更是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放肆,你敢打公主!”婢女惊呼,“西北侯府有没有规矩了!”   周氏赶紧拉住谢盈,“盈儿,入宫前我说的你都忘了吗?”   谢盈的手终究是握成拳头落下,看着平城咬牙忍痛的样子,她随即将平城公主推开。   “你若再敢推我母亲,就试一试我敢不敢打你。”   “谢盈你算什么东西!谢旻算什么东西!你们西北侯府又算什么!要牺牲陈姐姐的幸福!”平城红着眼向谢盈质问。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谢盈冷冷的回应了,“阿娘,我们走。”   二人又往前走了两步,平城公主再次追上,“谢盈,你……”   “忍你不代表怕你。”谢盈那寒冷的语气,冰冷的眼神让平城怔在原地。   谢盈和周氏走远后,婢女们才敢上前,平城的手才紧紧的握着,整个长安城又有谁敢这样无理对她,母亲也为了谢盈几次将她惩罚。   她一定不会放过谢盈!   平城公主又轻呼了一声:“刚才没有拦住她的都打发去掖庭局。”   谢盈低垂着头进了宣徽殿,和周氏略微拜了拜便得了陈皇后的应允离开了皇宫。   “谢家娘子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宣徽殿中又只剩下陈皇后,諴国公夫人孙氏,陈玉茗三人。   容儿便说了刚才平城公主怒气冲冲的离开,发生口角的事情。   “殿下,公主如今是越来越放肆了。”还没等陈皇后开口,孙氏的神情便不悦起来。   皇后心中明了,之所以有今日设计都是因为諴国公府的七夕集会平城公主说错了话。   “那这件事就这样了么?”   “陛下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再这样逼下去陛下只会更加不悦諴国公府。”孙氏一边说一边看着身侧的陈玉茗,“这件事,殿下还是要多费心的。”   皇后脸上即刻露出些许欣慰,“这个自然,玉茗我一直很喜欢。”   孙氏也点头便是放心,陈玉茗也附和的笑着,可皮笑得久了,脸颊总是会痛的,心也就跟着痛了……   谢盈同周氏坐上马车,周氏便赶紧吩咐,“即刻回去,越快越好!”   说着她又看着谢盈红肿的脸颊,“公主下手真的是没有一点轻重。”   挺疼的,谢盈下意识想要躲开周氏的手指,周氏便不再去碰了,“再忍忍就回家了。”   “没关系。”谢盈倒是没那么在意,上次那羽箭的伤口于谢盈而言都算不上什么,何况只是一巴掌。   平城公主口中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在刚才她们踏入宣徽殿的时候,谢盈看了一眼陈玉茗,她的神情有些忧伤。   “你就和你阿爹一样,受伤了也不吭声。”周氏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虑。   谢盈看着周氏,母亲的眼睛已经红了起来,就像上次她受伤一下,“真的没什么事,回去用热鸡蛋敷敷就好了!”   “娘子们的容颜是最为宝贵的……” 第七十一章 另一个意外   红叶将鸡蛋包好便放在了谢盈的脸上,谢盈疼得呲牙,半晌才说了一句:“下手挺狠的。”   她好容易将周氏劝回了同心堂,由红叶红缨二人伺候自己的敷脸就好。   “娘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被人打了脸。”红缨握着一颗鸡蛋在手中翻滚,看向谢盈的脸时便叹了起来。   谢盈轻轻挑眉,这还真是头一次被人打了脸,“别说还挺疼的。”   因为宫宴,宫中伺候的宫婢已经够了,她们二人是不需要进去的。   “到底怎么回事嘛!”红缨盘腿坐在地上,托着腮看着谢盈。   她只好白了红缨一眼,“我怎么知道。”   说完谢盈才开始细细的回应平城公主打她的场景,“牺牲陈姐姐的幸福”是什么意思呢?   看谢盈陷入沉思,红缨赶紧凑上前,这其中定然有故事。   “娘子。”红缨摇了摇她的腿,谢盈才回过神长叹一声,“我若是知道就好了。”   红缨被红叶瞪了一眼,松开手又开始抱不平:“那娘子就这么白挨上一巴掌了?”   “你这是什么话,那可是平城公主。”红叶被红缨这个傻乎乎的小娘子气的笑了出来。   谢盈的手指轻轻沾了沾脸颊,感觉有些痛就赶紧拿开了,“说起来我是想打她的。”   红叶的手顿了顿,随后长呼一口气,红缨眼中亮了一下,又赶紧收敛,“幸好娘子没有下手。”   “是呀!”谢盈附和了一句,自己才打了杜西隐这个教书的就引得朝会几天不安,若是打了公主,朝会上的人还不用唾沫星子把她淹死?   想了一会,谢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就让这件事这么过去吧!”   中秋一过朝会上议论西北侯府的声音总算是歇了歇,她也四五日没有见到萧珂了。   只是她还没能等到哥哥的事情被平反,却等到了另外一件让她惊讶的事情。   陈玉茗由皇后提出,礼部下聘为了三皇子萧玟的桓王妃。礼部备下的纳彩之礼是有规制的,而从大明宫抬出来的聘礼,经过东市的时候,长安城的百姓都争先恐后的去看。   谢盈坐在饕餮楼上看着那红红绿绿的箱子百姓让道,宦官领着,侍卫抬着,宫婢跟着,好不热闹。   “陈姐姐的幸福”是指这个吗?   谢盈冷眼看着并不欢愉,听着楼下的喧闹她选择合上了窗户,“今日就是为了瞧这个么?”   陈王从身后拥住她,“若是轮到你,定然会比这更加隆重。”   她垂着眼眸,心中却因此堵得慌。   谢盈和陈玉茗见过数次,即使她是諴国公府养出来一言一行都将自己禁锢在壳子里的人,至少她的心至少是自由的。   陈玉茗自由的爱慕着谢旻,可这一切终究会被所谓的“父母之命”打破。   “怎么有些伤感?”萧珂很少见到怀中的小娘子会有这样的情绪,在他看来“伤感”这样的字眼是不属于谢盈的。   谢盈掰开他的手指,选择正对着他,“你说陈家这位娘子是不是为了哥哥?”   她的一声叹息,让萧珂微微一愣,自己还未同她说起过着其中的缘由。   “你知道了?”   “我不知道,”谢盈摇头,“我只是知道陈家娘子喜欢哥哥。”   萧珂看着她微蹙的眉头,随即捧起她的脸颊,“这件事在众人的意料之外,无论我还是陈侍郎。”   谢盈的眉头微微开解,化作一声长叹,“所以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嗯。”他点头附和,便拉着谢盈坐下。   陈王又温柔的抚了抚她的鬓发,想要将她有些皱巴巴的神情抚平。谢盈垂着眼眸,整个人显得无力。   萧珂便让她靠着,安静的陪着她,直到谢盈也收拾好自己的思绪。   “在凉州呆的久了,看着长安城的娘子们大多没有选择婚嫁的权利,心中都是有些惋惜。”   谢盈搓着自己的几只手指淡淡的说着,她的语调已经恢复了平和。   萧珂嘴角微微扬了扬却又收了回来,恍然间自问:上一世谢盈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才会造成他们之间的悲剧。   “那你呢?”萧珂试探的问了一句,努力的却无法掩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嗯?”谢盈听出了不对,即刻从他的怀中钻出来,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   他在躲她,“我怎么了?”   谢盈心中还有些纳闷,怎么她低落之后就轮到了陈王了呢?   试着他的方法,谢盈将他的脸捧了起来,萧珂的身子不由得一震,这小娘子真是十足十的“现学现卖”。   她认真的盯着他,“五哥,你怎么了?”   他一动不动,谢盈也不敢动。只有她的目光在房间溜了一圈,才再次落在他的脸庞上。   “咳咳,”谢盈酝酿了好一会,才扯着嘴角开口:“五哥不都和阿爹承诺了嘛?”   承诺!   萧珂眼中泛起微波,这许久谢盈竟然在想自己该怎么开口么?   他伸出手直接将她的要揽住,换做他俯视谢盈,她躲闪的目光,微红的脸颊,难得一见的害羞。   “承诺,我自然记得。”他轻柔的触碰着她的脸颊,吸引着他向前靠近贴上她鲜红欲滴的唇。   只是轻轻一啄,谢盈的脸便红透了,紧张的小手在他们之间不安的搓动着。   罢了,他只好讨价还价的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那……”谢盈呼出一口怄气,楼外的热闹持续着,也让她渐渐平息自己的心跳,“陛下就这么应允了?”   “朝会之上半数的人都附和諴国公,陛下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萧珂深知身为陛下的阿爹,为了权衡许多的事情不得不放任諴国公府去做。   谢盈微微蹙眉,“御史台就没人说这助长了外戚的权利。”   “因为谢侯爷不在,陛下不会让自己的人开口。”萧珂无奈的说着。   谢远对陛下是绝对的忠诚,只要朝会中有谢远的一席之地,便会和諴国公府成为对抗的力量。   因为西北侯回来得太久了,所以諴国公府的人急于将西北侯送回凉州,若是不能也要让西北侯府在外有把柄,这样才好操纵御史台的人。   把柄不就是她们两兄妹么,谢盈无奈的笑了笑,諴国公府可真会来事…… 第七十二章 杜西隐的结局   谢盈等得平反等来了。   八月的最后一日,正好国子监的监生们要迎来他们的授衣假。   杜西隐照常为学生授课,回到学舍后,便将一本手写的书册放在了原来供谢旻写字批阅监生策问的几案上。   又拿出了一张他不知何时准备好的罪己书。   “咚”的一声杜西隐在国子监跪下,路人纷纷投来目光,他已经不在意了。   只见杜西隐跪着磕了一个头又站了起来,随后迈着稳健的步伐往前走去。   他没有去大理寺,他知道那里七十二道刑罚,如今他也有想要护着的人。   他一路镇定自若的走向丹凤门,谢盈得知的消息后即刻赶了过去。   而谢盈隐匿在长帷帽之下,而这一路能够这样关注杜西隐的并没有几个人,再看她身后的婢子,他便知道是谢盈了。   杜西隐回首行礼,看到谢盈的时候很淡然,“没想到来送我一程的会是县君。”   “我已经不是县君了。”谢盈淡淡的望着他,眼中还有些冷漠,“我该来,这是你欠我哥哥的。”   杜西隐笑了笑,“原是我对不起你们,该来的。”   “你来了也好。”杜西隐沉吟。   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你记得告诉谢博士,我留了东西给他。”   “嗯。”谢盈淡淡的回应,“身为郎君有泪不该轻弹。”   杜西隐坦然的将眼角的泪珠拭去,站在谢盈身前再不像从前做错事那般。   只十几日,杜西隐究竟经历了什么,让他这么快的丢掉了那一身的胆怯,能够如此坦然的现在她的眼前?   谢盈审视着他,杜西隐并未离开,眉头便蹙了起来,“你还有什么话?”   “我想请县君,”杜西隐略微思索了一下才开口,“我此番是去为县君的哥哥洗刷罪名,那县君……”   “你是想和我讨价还价?”他说得慢,带着顾虑谢盈便冷冷的截断了他的话。   杜西隐连连摆手,“不是。”   他垂着目光,也不知道谢盈会不会答应,“县君想来也是不愿沾惹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谢盈有些不耐烦了。   杜西隐担心谢盈真的不理会自己的想法,他只是想要保护一个人。   他试探的看着她,“县君可以帮我护着花影娘子吗?别让陈侍郎杀了她。”   谢盈紧蹙的眉头一瞬便解开了,杜西隐的要求只是这个。   “我知道了,我会的。”她答应得干脆。   花影娘子并非一般的庸脂俗粉,她骨子里的傲气,才会成就她的才气,自然她仰慕的人才会是哥哥。   杜西隐深深的躬下身子,“杜某在此深谢县君。”   待他起身杜西隐长吁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心中的牵挂,“县君当初的话我如今明白了。”   “嗯?”谢盈正思索着如何解决花影的事情,一时并没有反应过来。   杜西隐又望了望四周,看着那长安的坊市街区,屋檐飞瓦,“这长安我也算是来过了。”   他从未像这一个月一般瞧瞧他心心念念的长安城,还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拥有过不敢想象的厮守,却也陷入了一场残酷的斗争。   “真的,活不了。”他自嘲的长舒一口气,再次行礼后便加快了步伐。   谢盈跟了上去,但她就在光宅坊外的道路上看着杜西隐在那丹凤门前“咚”的一声跪下。   这声音并不强烈,他在那地上重重一磕,便有卫兵上前,“你做什么!”   “我有冤情,要上报皇帝!”杜西隐激动的扬着手中的罪己书。   那几个卫兵不耐烦的看了他一样,便指向一旁的大鼓,“有冤情敲鼓去!”   另一个卫兵赶紧拦住他,“捣什么乱,陛下才散了早朝!”杜西隐也没理他,径直走向登闻鼓。   “上禀皇帝陛下,臣太学博士杜西隐因仕途不顺,嫉妒太学博士谢旻才学,以鼠祸掩火,烧毁国子监,刻意外流谢博士文章,勾结胡人,编写成册传播;后借此喝酒,宣扬谢博士狎妓,毁其名节,以陷害谢旻!”   “上禀皇帝陛下……”   鼓声在丹凤门外响彻。   “这人是谁啊!”   “他自己写了罪己书,说陷害了谢博士!”   “我就说谢博士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喝酒狎妓,败坏师德!这种人才不该留在国子监!”   身旁的人议论着,谢盈渐渐的听不见杜西隐的声音了。   太久了,他喊得声嘶力竭,声音变得喑哑,更是咳出了血。谢盈瞳孔微缩,穿过身前的人群,他看着那鲜血从他的襕袍上滚落,滴在地上。   那血是他口中的,谢盈却没有看见他的左肩早已被血染红,若没有这伤,他还真不到要怎么样做。   杜西隐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敲鼓,撕扯了肩膀的伤口。   谢盈将目光缓缓挪开,落在諴国公府的马车之时,她赶紧示意红叶红缨二人退后些掩护,而她的手不自觉的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之上。   杜西隐似乎也察觉到了諴国公府的马车,目光却向谢盈这边投来,似乎是在寻找她,眼中是在求救:我还不能死,死了就救不了谢旻!就救不了她了!   她的身子微微一震。   “杜西隐!”而大路之上李淳的声音,谢盈往后退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手中的鼓槌落地,杜西隐颤颤巍巍的走向李淳,看着罪己书上沾了些血迹,即刻擦了擦递给李淳。   “将军,请陈王替我交于皇帝陛下!”杜西隐踉跄着抓住了李淳的马。   嘴角终于露出了最后的笑意,又一次望向谢盈这边。   “士大夫死节。”他喃喃着自己曾经对花影说过的话。   此刻他还不想就这么倒在那冰冷的地上,艰难的支撑着自己,大声的说着:“上禀皇帝陛下,我乃受人蛊惑之罪!”   杜西隐踉跄着抬手指向了諴国公府的马车,可他才抬起,他再也支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杜西隐失血过多,就此久眠于世。   而丹凤门外发生的一切很快就被卫兵清理干净,毫无痕迹。   唯一有波澜的不过是杜西隐的话直接将谢旻的名声拉了回来。   长安城的人都为之松了口气,谢旻在少年得志是多少人仰慕的对象,只要谢旻是好的。   至于杜西隐这样做的目的,除了身陷这场斗争中的人又有谁会在意? 第七十三章 带花影回府   人群散去,谢盈回首便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花影。   谢盈叹了一声,原来杜西隐的第二次望向这边,看的并不是谢盈,而是人群中隐匿的花影。   那个从杜西隐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喜欢上的娘子。可惜他们都是这泥潭中的人,是他希望谢盈可以将她拉出来。   谢盈蹙眉一下,即刻快步上前拉住她,“跟我来!”   花影被谢盈塞进了她的马车,谢盈即刻吩咐,“回府!”   “谢家娘子!”花影惊讶的看着她,谢盈褪下帷帽认真的看着她道:“难道你想去陈王府?”   她轻轻摇头,“这样我会成为諴国公府反将一军的棋子。”   “回府再说吧!”谢盈说了这句之后马车里便安静了下来,直到谢盈带着花影进了西北侯府。   “二娘子,夫人说要见你。”仆妇看了看谢盈身后那个带着长帷帽的人,只能略作叹息,“那这位娘子要怎么安排。”   “就同我住在浣花堂,别漏了风声。”仆妇颔首应下。   谢盈回首看了她一眼,“我让红叶带着你去安顿。”说完她便跟着仆妇去了同心堂。   周氏摩挲着手中的帕子,听到外头的脚步即刻理了理衣襟正坐,“进来吧!”   依着礼数谢盈先拜了拜,周氏点头让她起身,谢盈便坐在了她的下首。   “她是什么人我心中清楚,你也清楚。”周氏沉吟,陈王料理着朝会的事,善后之事便落在了谢盈身上。   “盈儿,你将她带回府中,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还没有问过她。”谢盈轻轻摇头。   周仪想了想,便担忧的看着她,“我知道这位娘子也很不易,阿娘也并非心狠之人。”   “此事牵连甚广,未免夜长梦多。”正如周氏之言,这件事牵连太广,更不能行差踏错。   谢盈轻轻点头,“我今晚就会问她的,想必明日就会有结果。”   “明日有结果的又何止这件事。”周氏长叹,杜西隐的变数早已传入她的耳中,风起云涌,朝会又会变天了吧!   得了周氏的同意,谢盈也送了口气往浣花堂去,远远的却看见了宋锦琴身边伺候的婢子。   她瞳孔微缩,怎么自己忘了这一茬!   想着她便加快步伐。此刻的浣花堂中,并没有什么摩擦。   宋锦琴心中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见到花影的时候,才觉得那句“出淤泥而不染”用来评价花影并不为过。   “你回来了!”二人同时看向谢盈开口,再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谢盈微微挑眉,这气氛让她有种不该出现的错觉。   “嫂娘怎么过来了?”谢盈明知故问,宋锦琴却是盯着花影开了口,“来瞧瞧长安城有名的都知。”   “秋郎说过,你很倾慕他。”宋锦琴认真的说。   花影轻轻摇头,却显得迟疑,谢盈坐在了宋锦琴身边好奇的看着她,“这些日子,花影姐姐和杜博士都经历了什么?”   “是,我很倾慕谢博士。”花影看着宋锦琴。   谢盈深吸一口气,就这么承认了?   “宋娘子,”花影起身微微施礼,“因我之事让你同谢博士产生不睦,还请包涵。”   宋锦琴即刻摇了摇头,“秋郎已经同我解释了,而且秋郎欣赏娘子才华,见到娘子之后,我就更明白了。”   明白他们之间的楚河汉界分明,明白他们之间的以礼相待,因为他们并非酒色之人,他们之间只需心与心的交流,一个欣赏一个倾慕。   花影将目光挪向谢盈,宋锦琴随即起身看着谢盈:“既然你和花影娘子还有话说,那我便先走了。”   宋锦琴走了两步,再次回首看着她,“花影娘子可……”   花影含笑微微摇头,“宋娘子,我祝你和谢博士相守一生,无病无灾。”   “借你吉言。”宋锦琴身为女子她并不会善妒,可醋意她还是会有的,如今她释然的离开此处,她想知道的都知道了。   宋娘子走远,花影便看向谢盈,“对谢博士倾慕不假,只是我对杜郎君动了心。”   谢盈微微一愣,她有些不愿意相信,花影这样清冷的人,杜西隐那样胆怯的人,又怎么会碰撞在一处。   “我一度也不曾相信,真看到他死了,我心中有些触动。”   看着谢盈微微张口,花影继续道:“我明白那不是对一条生命简单的惋惜。”   花影想起自己看着杜西隐倒下的时候,目光紧紧的盯着她的方向,眼角不自觉的落出了泪,“你真的以为你救得了我吗?”   她问过他很多次这句话,在他们相处的那十几日。   “谢家娘子,你不是想知道我们这十几日发生了什么吗?”花影不知不觉的竟然红了眼眶。   谢盈轻笑便理了理衣裙坐了下来,此前周氏已经对她说过了,所以待她定了定神就直截了当的问她:“他让我救你,其实我只想知道你之后的打算。”   “我……”花影有些迟疑,她如今还能去哪里?   谢盈看着外头的天,才过未时。她随即递了个眼神个红叶,红叶便取出一坛谢盈从凉州带回的酒,倒了两盏。   “天还长,花影姐姐可以慢慢的想。”   酒香侵袭着花影,她咬咬牙便端了起来一饮而尽,“那谢娘子愿意听我说一说吗?”   “好啊!”谢盈喝了一口酒应了一句,“或许一边说,就能想得更快呢?”   谢盈也很想知道,花影究竟是怎样策反杜西隐。短短十几日,花影竟然对杜西隐那样的人动了心……   八月十三的夜晚,杜西隐突然接到了花影的邀请,等他赶到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花影随身伺候的婢子正站在廊下泼水,可那水却是微微发红的,杜西隐赶紧走进去,便瞧见她的右手臂上多了一条长长的伤口,才止住了血。   “怎么回事!”杜西隐担忧的上前,更是接过了婢子手中的纱布轻轻的为她包扎,“都知这是怎么了?”   花影瞧出了他对自己的担心,眼泪随即簌簌落下,“杜博士,我恐怕是活不成了。”   “只是伤口而已,”杜西隐的手颤抖着,声音也颤抖着…… 第七十四章 相处的十几日   花影借着这个机会抓住了他的手,杜西隐的身子随之一震,“花影娘子。”   “杜博士你还有大好的前程,不必管我了。”花影握着他的手渐渐的用力。   杜西隐一开始不明白,自己分明是花影叫来的。花影自然做出惊讶的状态,眼中的无辜让杜西隐即刻就相信了花影的话。   她手臂上的那一刀是她自己划的,自从那日她见过了谢旻之后,她此生在不愿为任何人弹奏琵琶,所以她划伤了自己的手筋。   只是她还要完成自己的任务,“陈侍郎要灭口我,杜博士你走吧!”   那泛着泪光为人着想的眼神,杜西隐看得深,早已无法自拔,“我会救你,至少我还是天盛的官员,我是国子监的博士!”   花影抬起眼眸,语调带着不相信,“你真的以为你能够救我?”   杜西隐狠狠的点头。   八月十四日,天才亮起,花影留下了自己在平康坊得到的所有跟着杜西隐离开了。   杜西隐的住在南面的坊市——大业坊。而在长安城的南面往来的人鱼龙混杂,白日的坊市也杂乱不堪。   “委屈你了。”杜西隐担心的看她,花影并不排斥这样的地方,当初她就是从这样的地方被捡起来的。   杜西隐的院子在这样的地方已经是个异类了,庭院一切井然有序,虽然只有他一个住在这里。   院墙下围着一圈竹子,中庭设置了一石头书案,案上有一盆苍松和一方砚台。   花影略微打量,“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听到她的低声喃喃,杜西隐赶紧回头,惊喜的看着她:“花影娘子竟然能够明白我。”   再走进那堂室,堂上定制到无可说,在那内室之中也有一书案,架在书架前。   杜西隐心中喜悦便任由花影翻看。   “天下民意,重于君王。民意之得,社稷辅而君王佐,可赞不可骄;民意之失,社稷无过,君王错。”   “花影娘子!”听到花影的念叨,杜西隐大惊失色,伸出手想要拿过来。   花影见他如此,随即放下,“这是杜博士的主张么?”   “闲来随便写写。”杜西隐躲开她直直投来的目光,“我为娘子煮茶。”   花影没有再过问,但是花影看得出,杜西隐的陈设,无一不是在体现他想成为一位士大夫的理想。   再看向杜西隐,花影的眉头蹙起了起来,这个人分明认怯,更是为人操控,可他的住所却又有些士大夫的气节,杜西隐是个什么样的人?   相安无事的几天,也是花影了解到杜西隐的几天。   杜西隐是个有抱负的人,可是他的政见分明与谢旻相同,科举之时却不为当时朝政所容,他心中苦闷,后来做了州学博士。   当陈侍郎找到他,杜西隐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三两句话说着长安城中官僚相护吗,朝政要义,如此简单的就将他拉入这场陷阱。   他还以为陈侍郎是看中他的学识。   来长安是他所梦寐以求的,当陈侍郎在说出谢旻的时候,并没有直接说动他的。   他害怕老鼠,于是陈侍郎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放的老鼠烧了国子监,他不想仕途不保,壮着胆子去捉老鼠,却引出后来的祸患。   陈侍郎又对他说让他给谢旻赔个不是,更是为他出钱,用马车将他们送去了平康坊,说这是京城士人都会来的地方。他并不知道陈侍郎的安排是有心的。   花影听着,便细细的同他分析。没想到杜西隐狠狠的将自己的书架推到。   他看着一地的书,不可置信的说着自己受了蛊惑,更是折节伤人,枉自读书多年,还有和脸面何谈自己士大夫的理想。   花影轻叹,不言的捡起他倒在地上的书,温柔的交到他的手中,“现在知道了,那就还来得及。”   她心中只有她的任务,要帮助谢旻澄清事实。   而来刺杀也来的很快。当她她看着杜西隐胸口的为她挡下了那只羽箭,露出了惊讶。   现在的杜西隐她看不到从前的怯弱,反倒是不遗余力的救她。   拔出箭的时候他也没有吭声,花影的脸上担心,她的心中也有了波澜。   “你别怕。”杜西隐真的觉得很疼,煞白的脸还不忘安慰她。   “救我做什么?”花影叹了一声,杜西隐拉住她的手,“花影,我说过我要救你的。”   几日前她的话,他知道了自己已经身在这片沼泽之中,而他心悦的这位娘子是懂他的,他又怎么舍得她死了。   花影的手顿了一会,随即塞进了他的手中,哽咽起来,“你真的以为你救得了我吗?”   “花影!”看着花影转身离开,杜西隐叫住了她,“你想要我帮谢旻吗?”   她往前走着,还不想承认。   可杜西隐喜欢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中,她笔下的词句和谢旻那么像。   “你希望我帮他吗?”杜西隐看着即将踏出房门的她,放声的问。   这一下他扯着了胸口的伤,随即呕出了一口血……   谢盈看着自己喝光了半坛子酒,原来杜西隐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为爱痴傻的人。   “难怪他会让我救你。”又灌了一口酒,谢盈咂咂嘴的说着。   花影垂着眼眸,“中箭之后其实杜博士都是强撑着自己的。”   谢盈微微挑眉,諴国公府不就喜欢“放暗箭”么?无论是真的羽箭,还是计策。   中箭之后,花影在日常给他换药的时候看到了杜西隐写的一张字“士大夫死节”。   花影看过字,杜西隐很容易发现,因为他的目光一直都在她的身上。   “我知道你想帮谢旻,我帮他,一定可以救你的。”   “士大夫死节。”杜西隐像是在自嘲,“将真相曝出,就算是死了,也才全了我心中的这句话。”   花影蹙眉,曝出真相,杜西隐只有死,何况他的一己之力想要动摇諴国公府怎么可能做到。   杜西隐却是一笑,却对她说起了自己的家乡。今日杜西隐离开之时,望着她许久,说出了一句:“等我救了你,你可以去隋州看看,那里很美。”   现在想来,这是杜西隐在他们相处了十几日之后,唯一一次小心翼翼的对她提出的一个期望。   花影瞳孔的神情渐渐激动起来,“谢家娘子,我想好了……” 第七十五章 箭头   “我想好了,”仲秋的太阳已经随着她和杜西隐之间的故事落幕,她渐渐恢复平静,认真的看着谢盈:“我想去隋州。”   “好。”谢盈轻轻点头,“西北侯府最近会有一批侍女放到庄子里,到时候你再走。”   才说完谢盈才要倒酒的手又停了下来,“长安城中见过你的人多吗?”   花影颤抖着眼睫微微摇头,她之所以能够成为都知除了她出众的才能,还有的便是有人用长安城前所未有的价钱“求其元”,买了她的第一夜。   她深呼一口气,那个人就是陈侍郎,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也被拉扯进来。   谢盈见她不说话,便自顾自的倒酒,目光略微扫过便是她袖中刺破的银尖,“花影姐姐,你怎么随身带着那个东西?”   她抬手指了指,不免担忧的看着花影,“花影姐姐,难道是想以防万一用它自尽吗?”   花影抬手,略迟疑的想了想,又紧张的将袖中的东西取了出来,“这个是伤了杜西隐的箭头。”   谢盈起身去接,冰凉的一块沉重落在她的手心,也落在了她的心间,这肩头和当初伤了她的肩头并无不同。   玄铁的箭头上,还做成了细小的锯齿,无论是扎进肉中,还是拔出来都可能伤到其他的地方,杜西隐难怪会死于失血过多。   想起巴布亚的酒肆之中,那随处可见玄铁是这箭头的料不假,似乎又没有这些箭头。   心中的不安再次袭来,难道自己这是让人算计了,不仅给出了信物还让她们平安去了凉州。   “谢娘子,怎么了?”花影看着谢盈蹙起的眉头,忙问道。   谢盈又将那箭头包好,递给红叶,才淡淡的着看向花影,“没什么,着箭头特殊,下手的人挺狠的。”   花影轻叹,在那种地方学会的察言观色已经告诉她,谢盈对这个东西产生了怀疑。   “那娘子有数吗?”她低声问。   谢盈嘴角略微噙笑,“总会有的。”   随后花影便在谢盈的浣花堂住了一夜,第二日随着西北侯府放出二十人,去了城外庄子,又由着谢盈嘱托过的仆妇亲自交付了路上的东西,花影就此离开了长安城。   许多年后,谢盈和花影还曾见过一次,在花影的茶摊上,喝着花影自己种的茶,她还带着两位老人,是杜西隐的双亲。   而花影走的九月一日,天色沉沉,压得很低,谢盈廊下,看着秋风席卷她这院子里仅存的几片黄叶。   压抑笼罩在长安城上,更笼罩在今日的朝会上。   西北侯带着杜西隐的罪己书站在了宣政殿中,御史台的人都屏息不敢开口,“陛下,既然杜博士已经承认了,请陛下为我儿女正名。”   有了谢远的带头,尚书台的人便即刻站了出来,“杜西隐之所以会做这些事,还是因为今秋在选拔官吏的时候出现了纰漏。”   御史大夫石梁轻轻点头。“如此紧要追究这一路官员罪责,也更要改革如今的选官制度。”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瞥向一旁的諴国公,諴国公才附和了一声,“石梁大夫所言甚是,臣附议。”   由此石梁大夫即刻乘上自己昨日受陛下之命拟订出来的名单,“请陛下过目!”   名单一层一层的递到了皇帝面前,諴国公的目光也一次又一次的落在陈玉荣的身上,这一次諴国公府败了。   陈玉荣深吸一口气,杜西隐那样一个怕死的人竟然能够为了一个花影做得如此决绝,而自己深受其中,再不敢有所动作,只能看着谢盈将花影送走。   只要这些人不再出现在京城之中,时过境迁后,也不会再有什么风浪。   还没等到陈玉荣收回思绪,“啪!”皇帝便将石梁呈上的那份名单仍在了案上,发出的响声让宣政殿中站立的官员即刻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石梁,你说!”   所有人都想不动声色的将目光瞥向石梁,微微颤抖的眼睫下是一双双带着恐惧的眼神。   有恐惧皇帝威严的,也有恐惧东窗事发的。   “臣请陛下派遣巡察使,视学隋州官学,问责官学,罢免官学博士,另外立博士。”   “尚书台拟旨命礼部员外郎钱江即日启程去往隋州,门下省速速复核不可有误。”   阶下有几人同声应下之后,众人更加紧张了。   石梁说完了长安城外头的事,便要说起长安城内的事了。   “吏部众人皆有过错!”石梁的话掷地有声,吏部尚书方悟领着侍郎、郎中、员外郎即刻站了出来。   “臣有罪!”   “尔等自然有罪!”石梁略微摔袖,眼中很是生气,“身为吏部尚书在审核之时不仔细,该罚。”   石梁的目光又挪向几位侍郎,即刻冷笑起来,“侍郎不仔细体察,便直接越过尚书上报,是何意?难道是仗着侍郎的父亲是国公吗?”   陈玉荣瞳孔微缩,即刻俯身,“是臣太过急躁,想要表现,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逾越规矩,那就要罚得更重了。”石梁说着便抬起目光看向諴国公,“国公以为如何?”   “有错当罚。”諴国公淡淡的应下。   石梁长吁一口气,才盯着那几位郎中、员外郎,“而你们几位并未对侍郎的行为加以规劝,自然也要被罚。”   他抬手再拜,“请陛下圣裁!”   “大理寺少卿王充,失职治罪,僭越之行该如何罚?”皇帝正襟危坐,冷冷的发问。   王充即刻回禀,“吏部尚书方悟即不能约束下属,更没有细细体察官员,是以罚俸三百七十石。”   “侍郎陈玉荣,僭越犯上,笞刑二十记,罚俸两百八十石。”   “饶者未能加以规劝,罚俸各半年。”   众人只能领旨谢恩,陈玉荣咬着牙,实在是不敢想象自己身为国公之子还要去大理寺受刑。   可他再有不服,此刻也只能低头,却不是认输,不过这么小小一次算什么皇位之争?   “石梁大夫,可还有?”皇帝只略微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陈玉荣和泰然面对一切的諴国公,便继续问道。   “吏部有错,此事出自国子监,国子监亦有错。” 第七十六章 暂时休战   国子监祭酒坦荡的走了出来,国子监司业倒是有些小小的担忧,二人跪下。   祭酒毛景是个行的正的人,跪在殿上,便向皇帝和石梁行了礼,“请大夫言之。”   韩司业也只能赶紧附和。   “毛祭酒为国子监兢兢业业,朝廷上下有目共睹,也是识人不佳之错。”   石梁冲着少卿王充作揖,“请少卿裁夺吧!”   “臣以为罚俸三月。”王充上禀皇帝,皇帝便知点头应允,随后众人的目光便落在最后还未被发落的韩司业。   “臣有闻,韩司业同陈侍郎有私交,不知其中可有其他交互?”石梁靠近了韩司业一步。   韩司业的身子便微微一震,为了确保杜西隐顺利进入太学,他却是受了陈玉荣的礼,是一幅书法。   “没……没有。”司业韩坤说着便咽了咽。   石梁轻笑,手便碰上了自己的长髯,“韩司业在国子监多年,可莫要一朝失足。”   韩坤咬了咬唇,目光不断在宣政殿扫来扫去,如此时刻也没有谁能够救得了他,最后还是只能颤颤巍巍的开口。   “臣与陈侍郎确有私交,却并无不轨之行。”   “那么韩司业府中那一副书画又从何而来?”石梁紧紧的盯着他的脑后,“国子监中主事,学生皆可作证此物乃是一日陈侍郎交于韩司业的。”   陈玉荣的身子微微一动,韩司业只能咬牙认下,“是我急于表现,在国子监中多年居于中等,想要博得侍郎青睐。”   “书法乃是我讨来的。”   韩司业说的笃定,陈玉荣才微微舒一口气。石梁也看见陛下投来适可而止的目光,也不再多言。   石梁知道自己忠于陛下,更要体察陛下心意,譬如他不会再追责下去势必要諴国公府给出说法。   颔首应下,石梁又一次望向王充。   王充再次上前进言,“韩司业此事便有贿赂之嫌,想要谋得高位,是以重罚。”   韩司业瞳孔微缩,还没等到王充说出他的惩罚,便惊讶的看着大理市少卿了。   “韩司业应贬黜并徒半年。”   他即刻便瘫坐在地上,贬黜且徒半年,他这一生仕途便无望了。这宣政殿中自来两派,他站错了位置,得此结果又能够去怨恨谁呢?   “陛下,韩司业被贬,那何人又该来接替司业一职。”毛景问道。   皇帝瞥了一眼谢远,想起谢旻年轻,此刻也不要就此偏袒。   “先让谢博士回国子监继续任职,明年在统一考核,若遇上开学之时,就由国子学中德高望重的博士代礼。”   “是。”   朝会到此便已经结束了,至于谢盈那可有可无“兴和县君”的诰命,皇帝并不在意,在他之前的打算之中,县君也算不上什么好的诰命,王妃之身才算好。   谢盈听完总算是为哥哥长吁一口气。   “眼下盈盈可有心情用饭了?”听了萧珂这话,谢盈便换了姿势托着腮看着他轻轻摇头,“眼下还不能。”   眼见着萧珂就要蹙眉,谢盈赶紧将自己撑起来,“是因为我又新的发现。”   萧珂舒展的眉便挑了挑,听她说:“我觉得我们还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他的手缓缓握紧,眉头还是略微蹙起,谢盈也跟着蹙起,还不忘宽慰他:“你别担心。”   “是怎样的事?”萧珂略微舒缓眉头。   谢盈眨着眼睛便同他说起花影拿给她的那个箭头,“我之前去查所有的事情,都很受阻碍,我想五哥你去查会不会好一些?”   正当她认认真真的说着,萧珂的眉头又给揉成团了,谢盈微微噘嘴还未开口,萧珂便叹息着:“你去查了什么?”   “嗯?”谢盈愣了愣,随即紧张的看着他,完了说漏嘴了。   她小心翼翼的往后退缩着,眼神不停的瞥向其他地方,萧珂一把抓住她,“之前为何不同我说。”   谢盈转动着小手,理亏的想要挣脱,“我觉得,我知道了就能好好的保护西北侯府……”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可怜巴巴的望着萧珂:“五哥,我错了。”   该服软的时候还是要服软的,谢盈咬着唇,神情越发的委屈。   萧珂也只能叹一声,轻轻松开她,毕竟谢盈做事也有她自己的思考,“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谢盈赶紧点头,“所以我告诉五哥,有李淳将军做。”   “那个箭头的事,我一直都有怀疑。”萧珂看着她说道,“如今箭头已经出现了两次,看来真的不是巴布亚他们。”   “我今天已经将我的手信送去了凉州,那边会有人时时刻刻监视者巴布亚他们的。”谢盈即刻说着,还不忘冲他一笑。   “只是这个箭头,我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还是要好好查查来源,这样的样式最好是去战场查查。”   “是该这么做,我怎么会怪你?”萧珂无奈的笑叹着。   谢盈立刻哼哧起来,“刚才五哥还对我皱眉呢,手腕好痛。”   “疼吗?”萧珂的目光已经随着她的话落在了她的手腕上,发狠的点头,随即吃痛的“嘶”了一声。   她哭笑不得的看着萧珂,“这次真的扭到脖子了。”   萧珂赶紧走到她的身边,这个小娘子还有些大大咧咧的。   他将手放在她的脖子上,扶着她的头为她轻轻的捏了捏,谢盈正蹙着眉正对着他。   “好些了吗?”   皱巴巴的样子怎么比往日更加可爱了?   萧珂一边问一边想。   “好多了!”谢盈往前一凑便在他的脸上落下一个吻,“五哥,我饿了。”   他轻笑,这个小丫头果然如她父亲和哥哥所言,最是会讨好卖乖的,总是让人爱不释手。   抚了抚她脑后的长发,萧珂轻声的应下:“嗯。”   如今仲秋之时,正是鸡豚肥硕之时,饕餮楼年年都有推陈出新,今日谢盈便在饕餮楼中吃了一道鸡皮包饭,又有碳烤炉,自己烤肉吃。   两个人吃谢盈也不得趣,征得萧珂同意,红叶红缨两个小娘子也坐下来一起吃肉。不过李淳将军倒是很在意这些,依旧守在门外。   秋阳落得很快,伴着暮鼓声,谢盈便心满意足的回了西北侯府。   “盈盈的话说得不错,如今交战的只有北方和西北。”萧珂看着自己化出的箭头样式。   李淳深吸一口气,“看来西北在二娘子回京之前都是没有的,北方可是前朝旧族慕容氏……” 第七十七章 西北侯的喜事   慕容王府,是天盛最大的麻烦。时而摇摆不定偏向突厥,时而偏向天盛朝。   慕容王府也是天盛朝唯一的异性王府,坐落在河北道,那是慕容氏一族发源的地方,那里出产的禾稻好,所以天盛在夺取政权之后,并非屠、杀慕容氏族人,反而给了他们一块地继续生存下去。   “这些年慕容王族是越发的倾向于突厥了。”萧珂看着烛光下生出寒冷光芒的铁剑。   李淳也不免叹息起来,“四年前也是皇后从中作梗。”   萧珂微微抬眸,语调变得冰冷,“只怕回纥还比慕容王族好些。”   四年前正是回纥和慕容王族都来求亲的时候,当时只有李淳的妹妹淮阳公主及笄,皇帝也很为难。   皇帝最后选择了回纥而非慕容王族,一来是因为慕容王的长子慕容桀是个秦楼楚馆的常客,二来諴国公也给了皇帝压力。   “那眼下五郎要怎么做?”李淳看着萧珂黑沉沉的瞳孔,便知他已经有了决定。   萧珂挪开靠在鼻翼的手,“表兄,我想请你走一条河北道。”   “好。”   李淳应下,萧珂又补充一句:“你先回淮北,从运河北上。”   听李淳又应了一声,萧珂便将那箭头拿在手中详细端详,沉默许久才发出一声叹息,他心中又很多担心。   慕容王府紧连着突厥,这个箭头有何諴国公府有关,难道是勾结外邦……   此事随着李淳的离开暂时的被放下了,西北侯府这一个月还是紧闭门户的样子,至于家中倒是喜事连连了。   西北侯的生辰是九月二十七日,二十日的时候宋娘子便被诊断出有了身孕,眼下这操持谢远生辰的事,又回到了周氏手中。   周氏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是拉着谢盈日日都在厨房转悠。每日回到浣花堂的谢盈就没有一日身上是干干净净的。   “阿弥陀佛,你这是去厨堂打仗了么?”   谢盈扇了扇眼前的灰,便看着宋锦琴笑盈盈的朝她走来。   她抬起手想在身上拍拍灰,又没好意思下手,回头盯了一眼红叶,敢接拿过帕子擦擦手。   “嫂娘又笑我!”   宋锦琴噗嗤的笑出了声,随即看着自己的肚子,“小家伙你还没出生,你姑姑就要把厨房炸了,你怎么吃好的?”   谢盈赶紧上前,轻轻的安抚宋锦琴的肚子,“没听见!没听见!”   “我保证,你出生前,绝对不毁了厨堂。”说着二人相视一眼,立刻笑出了声音。   “有二娘子在呀,咱们娘子的孩子定然是活泼的。”便是伺候宋锦琴的婢子沅儿都打趣起来。   宋锦琴的脸颊笑红了,不好意思的剜了沅儿一眼,“就你话多。”   说着她便歇了笑,看着谢盈,“前几日阿姑不是说,往后你也不必往厨堂去了么?”   “今日都二十六了,明日就是阿爹的生辰了。”谢盈无奈的叹了一声,“往年我在西北的时候都是给阿爹酿酒,可今年回了长安就给忘了。”   谢盈认真的看着她,“乞巧节的时候嫂娘教了我一道巧果,我本想换个馅儿的,可我和面就是不好,好几次都起不了酥。”   “就为这个?”宋锦琴伸出手拍了拍她肩头还留下了些许面粉。   看她狠狠的点头,便笑着宽慰她,“也不必是要起酥的糕点才行,祝寿用桃,做桃糕也行。”   “这个世界只有菊花,哪里来的桃花?”谢盈正愁,眼中突然一亮,“菊花,也有长寿之意!”   “我院子里就有的!”谢盈正高兴,宋锦琴的神色却是苦笑不得,谢盈只好收回扬起的嘴角,挠挠头看着她。   宋锦琴长叹一声,“你那院子里的可都是陛下赐的,你还用来吃,这要是被人知道怎么得了?”   谢盈鼓起脸颊,心虚的瞥向一边的台阶,随后泄气了。   “罢了!”宋锦琴上前拉住她的手,“明日桃子样式的蒸饼我做了,也让你哄哄阿舅高兴!”   “那就谢谢嫂娘了!”   九月二十七日,西北侯的生辰。   谢盈起得早,从那后园子路过便看见了那一树红枣子,心中一下子便有了想法,脚步更加快的走向了枫林堂。   厨娘在厨堂外望着,“也不知那位什么时候来厨堂?”   谢盈学做饭不仅折磨谢盈,也折磨着厨堂里的厨娘们。   “那你还不快做自己的事,若是二娘子来了,今日你怕是做不成什么事了。”几个厨娘笑了她一句。   那厨娘觉得在意赶紧转身去做事,那厨堂里日常择菜的婢子便急急忙忙的跑来了,“宋娘子和二娘子来了!”   众人你一眼我一眼赶紧放下手中的事,把昨日宋娘子说的要准备的东西准备好。   此刻的厨堂里里外外都高度紧张,今日又着宋娘子在场,应该不会砸了摊子,若是毁了侯爷夫人给侯爷备下的寿宴她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二位娘子安。”   谢盈小心翼翼扶着宋锦琴,那场面就像是供着一尊可以帮她做糕点的“菩萨”。   “哪里就这么娇嫩了?”   宋锦琴无奈的摇头,便走到了厨台前,“先让二娘子和面吧!”   谢盈点点头,厨娘们便眼疾手快的将半斤粉和二两五千的水端来,都屏住呼吸的看着谢盈揉面。   这次倒是没出什么岔子,谢盈就是力气大些,揉面比厨堂的厨娘还快些。   随后便是准备红豆馅儿了。   “我今天看到后园子有一树枣子,要不改用红枣子吧!”谢盈看着红豆馅儿,总觉得单一了些。   厨娘听了即刻劝道:“那枣子虽红了,可没晒过,不能做糕点的。”   谢盈愣了愣,“不能吗?”   “确实不能。”宋锦琴笑道,“那枣得晒过了才甜。”   “那总能抱在馅儿里吧!”谢盈不死心,枣子不晒也挺甜的。   厨娘认真的说着:“包着枣儿就不甜了。”   谢盈有些泄气,眼前这个糕饼是嫂娘的提议,她也不能埋没了嫂娘的心意。自己也得有些心意才成。   “去吧!”宋锦琴笑着开口,谢盈便来了精神,“真的!”   宋娘子点了点头,谢盈便兴奋的拿走了厨堂的一直小篓筐,赶紧去了后园子。   沅儿凑了上去,“娘子可知道,后园子是有人的!”   宋锦琴轻轻点头,只笑着做事不说话…… 第七十八章 爬树   厨娘也担忧的相觑,最后问了问宋锦琴,“宋娘子,这枣子包进馅儿里就不甜了,还是酸的。”   “随她高兴吧!”宋锦琴浅笑,厨娘们也就不再多问了。   反正这整个西北侯府里谢盈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在全家人的手心里宠着,也只能随她去了。   谢盈来到那树下,即刻发出一声叹,“用枣子做糕点,就是我自己的心意了!”   说着她便将篓子递给红叶,自己二话不说的爬上了树。   “娘子,小心啊!”红缨正说着,一颗枣子便砸在了她的头顶。   这枣树的枣子熟透了轻轻摇晃便会掉了。   “娘子,下来吧!晃晃树就够了!”红叶也抬头唤了一声。   谢盈抬头看了看,又一颗枣子落下,她抓在手中,用自己的衣衫擦了擦便咬下一口,“树顶上的甜!”   她再定睛一瞧,那顶上的红枣子都快让飞鸟吃尽了。   “我晃晃树枝,你们捡就是了,多了用不了晒干也可以啊!”她笑盈盈的说着,便开始晃动树枝了。   红缨赶紧低下头,“娘子,你轻点,这枣子打头上还挺疼的。”   谢盈便轻轻推了推那树枝,倚在树上,看着红叶红缨二人很快的捡了半篓子,正开心呢!   “无风,怎么那树在晃?”   “这府中还能有谁干得出这事?”   ……   谢盈侧耳一听,身子便一震,怎么哥哥和陈王来了?再看着自己这发髻松散,衣衫脏兮兮的样子,陈王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哥哥可是要呛她的。   “娘子,你等我们捡完了再晃嘛!”红缨蹲在地上,无奈的叹了一声。   “咳咳,”她赶紧咳嗽两声,“够了够了,我们回厨堂吧!”   红叶便站起身走到树下,红缨还在埋头捡着,“那这些地上的不要了?娘子分明说了可以晒的嘛!”   谢盈小心翼翼的往下走了两个枝丫,“娘子你慢点!”   她扯了扯嘴角,再慢点,就要被哥哥用话噎她了。   正伸出手要让红叶接住自己,哥哥和陈王便同时唤了一声,“二娘!”   “盈盈!”   红叶赶紧施礼,红缨也只好站起来,退到红叶身边,心中为谢盈捏了一把汗。   谢盈赶紧一屁股坐在树杈上,抚了抚自己散乱的头发,笑吟吟的看着他们:“哥哥和陈王怎么来这里了?”   她的手不停的理着自己的鬓发,来掩饰自己此刻的窘境。   “好端端的怎么爬树了?”谢旻无奈的看着她。   谢盈便如实相告:“给阿爹打枣做糕点!”   谢旻的眉头霎时蹙起,“昨日琴娘才同我说你要做蒸饼的,你又把琴娘丢在厨堂了?”   她深吸一口气,这个“又”字真是噎得她说不出话来。着的确不是谢盈头一次心血来潮了,前几次宋娘子还替她遮掩。   眼下宋娘子有孕在身,哥哥定然是要生气的。   “哥哥,我错了。”她垂着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们。   谢旻咬着牙也不知道该同自己这个妹妹说什么,萧珂便笑着为她解围,“只是来打枣子,只这一会儿罢了。”   谢盈咬着唇,努力忍着自己的笑意,狠狠的点头。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谢旻做一声叹息“我去无涯阁等你。”说罢又盯了谢盈一眼,才转身离去了。   她掌着书赶紧抬头望了望,总算是松了口气,再回过神,萧珂已经走到树下,仰头看着她,“下来吧!”   他忽而愣住,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似乎是那一年她帮着淮阳捡了落在树上的风筝,还为他分辨了几句,这个小太阳般的姑娘便被他记住了。   上一世她回京之时皇帝曾去接过西北侯,他也去了,在城墙上对十四岁的谢盈遥遥一见。熟悉的感觉落在他的心间,他不再不想把她幼年维护自己的话看做是玩笑话,他真的想娶她!   “五哥,五哥!”她唤了两声,萧珂才回过神,笑着望向她,“怎么了?”   谢盈伸出握紧的手,一摊开便是一粒枣子,“可甜了,五哥尝尝!”   他接过,便咬了一口,谢盈便满意的笑了起来,等着他说这枣子甜。他说了,还说:“我在这里接住你!”   “五哥你能接住我吗?”她有些担心萧珂的身体,若是不能她自己也能跳下去的。   “嗯。”他点了点头。   谢盈伸出手,“那五哥拉我一把!”   随后她整个人便扑在萧珂的怀中,萧珂揽住她的腰身,便伏在的肩头在她的耳边轻声喃喃,“从前就能接住,何况现在。”   “嗯?”   谢盈落地,抬眼好奇的盯了他一会,“五哥,你在说什么啊?”   “你不是问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的吗?”萧珂也盯着她,谢盈越发的好奇,往前一凑,便被什么东西硌在二人之间。   她赶紧摸了摸,陈王那里经得住她这么下手,一时气息便有些重了,赶紧松开她,“盈盈。”   谢盈压根而没在意他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眼疾手快的接住落在他们之间的那颗又红又大的枣子,“原来是枣子!”   萧珂轻叹,便伸出手去拿,看着手心那可枣子,腹诽着:险些便把持不住了。   “娘子!”红叶低声的唤了一句,谢盈赶紧拉住他的手,“我还得去帮嫂娘!”   说着她便跑了几步,匆匆回头,“五哥,等我做好了枣糕,给你一个!”   望着谢盈跑开的方向,萧珂摇头笑叹,随后赶去了谢旻所在无涯阁。   谢盈兴致勃勃的赶回厨堂,那红豆馅便都好了,谢盈赶紧让人洗了枣子,和宋锦琴包起来。   “让你去打了枣子就这么高兴?”宋锦琴笑话了她一句。   “不是。”谢盈低声的说着,脸上的笑便止不住。   宋锦琴立刻明知故问起来:“那是什么?”   谢盈想了想刚要回答,却又微微蹙起眉头来喃喃着,“今日阿爹寿辰,也没说要请谁来,怎么五哥来了?”   “五哥?”宋锦琴也听着有些不解。   “就是陈王,”谢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赶紧拉着她的手问:“嫂娘,你说他怎么来了?”   “这我可不知道,”宋锦琴心中打算调笑她一番,“五大王也不会同我说,你怎么不问他?”   “嫂娘!”谢盈的脸颊跟着便发烫起来。 第七十九章 解释   总算是等到糕点入了蒸笼,谢盈还没踏出厨堂便等来了周氏身边的仆妇。   完了!谢盈心想,又要被她们按着梳妆打扮了。   “嫂娘。”谢盈苦兮兮的看着宋锦琴,宋锦琴却是推了她一把,“怎么不去,打扮好了才好见陈王。”   谢盈无可奈何的回到了浣花堂,直到那蒸屉里的桃糕好了,这些仆妇们才放开了她。   倒也不是为了见陈王才需要这么穿,终归是要给谢远这个西北侯贺寿的,虽然是在家中,礼数可是不能缺失的。   而谢远最爱他这小女儿一身鲜亮的红色,谢盈就是女承袭了父亲的看法,也爱红色,所以衣衫也是红色。   仆妇们才退到外头正堂,谢盈就迫不及待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即刻笑起来,“去无涯阁!”   此刻还不到用膳的时辰,长安城的人都要等到市鼓响起的时候用膳。只要市鼓响了,东西市的各家酒肆饭馆才算是开门了。   走了两步,谢盈又赶紧招呼身后的红叶,“让人送些我枣子做的糕点来!”   说完脚步就更快了。   无涯阁这么一个安静刻板的地方,总是因为谢盈的到来添了几分生机,“哥哥,陈王!”   她风风火火而来,青儿只见陈王一人呆在这里。   谢盈赶紧四下看了看,才敢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上前,“陈王,哥哥真的不再吗?”   萧珂看着她张望的样子,便掩面笑道:“谢博士知道你会来寻我,同我说话后也就去寻他的夫人了。”   “那就好。”谢盈松了口气。   她赶紧走到萧珂的身边,笑吟吟的望着他,甜甜了唤了一声,“五哥!”   萧珂扶了扶她的鬓发,“嗯。”   谢盈一路小跑而来,也不知是脸上的胭脂,还是她微红的脸颊,轻轻喘息,正好打在他的脖颈上。   “我记得几日阿爹生辰是没有宾客的,五哥怎么来了?”谢盈搭了一只手在他的肩头,便将自己的头靠了上去,乖巧的问。   萧珂看着这个会撩人还不自知的小娘子,只得发出声叹息。   “陛下记得,所以我做了陛下的特使,带了好些东西来。”一边听着,谢盈一边点点头。   萧珂忽而间笑了起来,随即在他的鼻尖勾了勾,“阿爹知道我也想见你,便给我这个机会来见你。”   谢盈也跟着“咯咯”的笑两声,“那五哥来见我,我还出丑了呢?”   “不就是挂在树上吗?”萧珂侧首看着她,“也不是头一次瞧见了。”   她即刻坐起身来正色的看着他,为自己分辨道:“我这分明是头一次。”   “不是。”萧珂也回应得斩钉截铁。   “啊?”谢盈有些惊讶,然后神色怀疑的盯着他,自己还有什么时候爬树被他看见了?   细想回了长安之后,这还是头一遭爬树啊!   萧珂望着她,眼中越发的深情,谢盈却一再的蹙眉,“盈盈还记不记得六岁入宫的事情?”   谢盈赶紧想了想,上一次还是阿娘给她说了一嘴。   她越发的几章,赶紧盯着他,很认真的看着萧珂:“难道我当时爬树了?”谢盈的语气充满了不可置信。   去皇宫里爬树,也是她小时候能够干出来的事情了。   “爬了。”萧珂含笑的望着她,“还和平城吵起来了。”   谢盈再次坐起,瞪大双眼,越发不敢想象自己小时候做了什么。   “所以平城公主对我的敌意从那么早就有了?”   萧珂轻叹,顺势将她搂在怀中,“倒也不是。”   谢盈蹙着眉头,微微噘嘴,“五哥是因为瓦片进宫,还爬了书,就记住了我的名字?”   “你是一个热心肠的小娘子,”萧珂笑道:“那年十岁,我和淮阳妹妹在太液池旁放风筝。”   当时平城公主看到玩闹的两个人,想起此前因为几次顶撞萧珂被皇帝皇后惩罚抄书便气不打一处来,她便快步上前去抢。   “平城,这是你淮阳姐姐的。”   “满皇宫的东西都是我的!”平城扬起头不服气的顶了萧珂一句。   “平城妹妹,我再让哥哥做一个给你吧!”淮阳也软言软语的开口,平城却是轻轻挑眉,“我就喜欢这个!”   因为拉扯纸鸢的线断了,随即落在了太液池旁的一颗桃花树上。   彼时萧珂身子不好,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风筝却够不着,平城的心中便生出一丝快感。   “谁也不要帮他们捡风筝!”   萧珂要和她理论的时候,谢盈来了。   六岁的谢盈比起平城还要高些,平城便欺负不了她。谢盈便为萧珂和淮阳公主捡了风筝。   “什么!”谢盈惊呼,“五哥接住了我,就脱臼了!”   谢盈实在不敢想象六岁的自己会像一块石头一样重,还是自己给他接上的。   “这也不算什么。”萧珂捏了捏她的脸继续道:“那你知道后来你同平城说了什么吗?”   萧珂把谢盈说要做他王妃的话说了一遍,谢盈从不可置信到脸颊攀上一抹绯红,童言无忌,就让陈王惦记了自己八年。   “五哥。”她咳嗽了两声,刚要开口,萧珂便用手堵住了她的嘴,“嘘!”   谢盈眨了眨眼,眉心骤然写出一个“川”字,无涯阁安静到一片羽毛若是落在了地上都是能够听见的。   “我把那话当真了。”   萧珂的话就像是那一片羽毛,落在谢盈的心海,泛起连绵不绝的涟漪。   她的眼睫颤抖着,看向萧珂,难怪从一开始回京他便待她那么的不同,温柔又包容,就像那大漠上的月光,安抚着经过一日曝晒的凉州城。   原来那么早他便心悦于她了。   不止这一世,还有前一世,萧珂的眼眸默默的说着,我心悦于你。   “五、哥……”谢盈还没开口,萧珂便用吻封住了她的嘴,谢盈瞳孔微缩,整个人都软在了他的怀中。   在那狂风、暴雨的索取之下,谢盈开口一次便被他咽下一次。他用尽力气将她抱在怀中,恨不能将谢盈揉进他的骨血中。   那种强有力的占有,喘息之间流露出来得恐惧。   直到谢盈喘不过气,萧珂才放开她,捧着她的脸颊,靠着她的额头,“盈盈,我……” 第八十章 我信你   “五哥,”谢盈微微喘气,便直接发问了,“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呀?”   谢盈感觉到他的手心的温度不断流失,眼中的情绪很复杂,谢盈看不懂其他的,只能看见害怕。   “盈盈,我当真了,那你呢?”萧珂不自信的问着。   曾经那漫天的素缟总是他逃不掉的心结,即使她就在眼前,他总是害怕她不会再爱,不在他的身边。   “我,”谢盈眨了眨眼,“我把五哥的承诺当真了呀!”   她那温柔俏皮的语调,眉眼间的笑意,想要将他从内心深处的冰天雪地之间拉出来。   “五哥,你别怕,我也是心悦于你的呀!”   萧珂混沌不开的眼睛,开始有了星辉,“盈盈,你再说一遍。”   “我也心悦于你呀!”她认真的看着那双眸子,可萧珂那红的眼眸中竟然结着琉璃,谢盈赶紧伸出手去抹去。   她心底也随之生长出恐惧,上一次萧珂也这样过,她不明白,萧珂到底在害怕什么。   “五哥,你到底怎么了?”   萧珂定了定神才发出一声长叹,随即说道:“我害怕,他们会让你离开我。”   “不会。”谢盈嘴角扬了扬宽慰着他,“我从小就看着阿爹阿娘分离,我心里就有了想法。”   “若我有一日有了郎君,我必要日日呆在她的身边。是瞧我舞枪也好,或是我安静些陪着他写字也好……”   “都好。”还没等谢盈说话,他便抢先应下。   谢盈认真的看着他,“五哥,我觉得你心里有事,虽然我不能知道,可我不想你不开心。”   他抚了抚她的鬓发,“你想知道那是什么事吗?”   她瞳孔微缩,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五哥若是想说一定不会问我。”   萧珂轻呼一口气,前世的事情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良久,他才找到了能够说服他和谢盈的话。   “他们敢对谢旻下手,那么总有一天会是你,若是他们挑拨你我,确实让我心中有些不安。”   这的确是他的不安,虽然上一世的挑拨出现在他们并未相见的基础之上。他不是什么圣人,不会什么都不怕。   最怕的就是她不在。   谢盈看着垂着眼眸的萧珂,拉着他的手变作十指相扣,随后郑重其事的开口:“五哥,我信你。”   萧珂抬起眼眸,手指在她的脸颊摩挲。谢盈眼中的坚定,次次能够让他看得见,让他不断的笃定,谢盈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盈盈,谢谢你。”这一次真的长吁一口气,萧珂再次流淌出月色的柔和。   谢盈脸上的笑意便更加深了,相对无言直到,市鼓响起。   守在门外的红缨看着红叶手中只怕已经冷掉的糕饼,“红叶姐姐,你怎么没有送进去啊!”   红叶回身瞪了她一眼,“就刚才那样,你敢送进去吗?”   她面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其实是将刚才谢盈和萧珂之间亲昵的动作她都收入眼中,红叶是不敢上前去打扰了。   红缨探出头望了望,又听见耳边的市鼓,“该去请娘子去正堂了吧!”   话音刚落,萧珂便拉着谢盈十指相扣的走出来。红叶红缨二人赶紧颔首,直到二人走过才跟上去。   “红叶姐姐,你说什么时候,陈王才会向娘子求亲啊!”红缨看着二人心中便泛起甜蜜,想要快快的将此事定下来。   正堂上,谢远同周仪正坐,谢旻与宋锦琴、谢盈坐在左边,陈王是客,便坐在右边。   谢盈三人又赶紧上前拜寿,“祝阿爹、阿舅福寿绵长,身体康健!”   “好!”谢远听着舒心便放声一喊。   周氏掩面浅笑,一边给身边的仆妇递眼色,将谢远准备的红包给他们三个,顺便将宋锦琴搀扶起来。   陈王随后上前,谢远也随之起身,众人也不再落座。   “我受陛下之命,来贺西北侯生辰。陛下深知西北侯不喜财帛,便托我转告侯爷,本月发往侯爷旧部的军饷多一倍,慰劳边关将士。”   “深谢陛下。”谢侯爷拱手。   客套话说过后,众人便落座,随后便开了宴席,更少不了谢远珍藏的酒。   这其中便有上次萧珂送来的“若下春”,谢盈自然要趁着这个时候赶紧多喝两口。   “你们也尝尝!”她小声的招呼着坐在自己身侧的红叶红缨,她也只当这是正常的家宴罢。   酒过三巡,谢远的目光也渐渐的在萧珂身上流连,萧珂随即举杯,“谢侯爷。”   “五大王,今日我生辰,我也快是一位年过半百的人了。”谢远轻笑,“这一生我就还有一件事是牵挂。”   谢远总算是将目光挪开,便落在了谢盈身上。   周氏意会的笑起来,“我们深知这其中的不易,不仅知道盈儿的坚持,也知道陛下和陈王的考虑。”   酒还没送入口中,谢盈沾了沾唇只得拿开,怎么突然扯到了自己身上。   “侯爷放心,既然我有所承诺,便会做到。”萧珂拱手。   西北侯却是摇了摇头,“陈王有信,谢某明白。只是谢某不希望这件事拖得太久,每一日都有变数,切记‘夜长梦多’。”   萧珂明白,谢侯爷意在指向即将大婚的桓王。   桓王大婚与桓王二十岁的弱冠之礼同时进行。天盛律法,诸位皇子只有在成家立室之后才可在朝会之中任职。   而今夺位之争已非弦上之箭,萧珂也要早做打算。   谢盈也不糊涂,听着他们的谈话,便赞许的点点头。一来可以早早的帮到五哥,而来自己也能日日呆在五哥身边。   这话可是刚才她就在无涯阁说出口的。   萧珂的目光投来,谢盈便冲他眨眨眼,表示同意了。   “二娘尚未及笄,只怕也不能。”周氏缓缓开口,这是她的考量,她的心中也有些不舍,谢盈这个女儿常年不在自己身边,如今便说着要嫁人。   谢远赶紧拉着她的手,柔声的说着:“就像当年你我一样,先将婚事定下,总是好的。”   谢盈再次附和的点点头,周氏无可奈何的剜了她一眼,只好看着萧珂开口:“那就请陈王费心了。” 第八十一章 陈玉茗的邀请   这件事还没谈下来,陛下便受了风,一病便是大半月。   这大半月谢盈也瞧不见萧珂,他入宫侍疾去了。   俗话说皇帝不急宦官着急,如今宋娘子有孕不怎么挪动,谢盈便三天两头的往枫林堂跑去。   “嫂娘!”谢盈将一只绣花绷子藏在身后,便兴冲冲的跑到她的身边。   “二娘子又来了!”沅儿高兴的为谢盈挑起帘子。   这些日子宋娘子因为有孕有些不思饮食,谢盈因为常来,同宋锦琴说笑机会,宋娘子也能够适当的吃些饮食。   宋锦琴揉了揉额头,无奈的笑叹一声,“今日又是为什么而来?”   自从谢远提了一嘴要早早的议亲,谢盈便问宋锦琴关于六礼,要不要自己绣东西等等,就那么盼着自己嫁出去。   再抬眼就看着谢盈将手负在身后,宋锦琴探了探头,眼中也有了些好奇,“拿着什么?”   上一次是一个草虫笼子咿咿呀呀的叫着,上上次是一副宋锦琴都不知道如何下手修饰的画……真不知道谢盈又会拿出什么来。   当谢盈从身后拿出来的之后,宋锦琴眼中唯有惊讶,即刻笑话了她一句,“怎么将军还拿针了!”   谢盈的女工确实不好,在凉州战场缝缝补补的事常有,可绣花不同。   “嫂娘就别笑话我了。”   谢盈看着自己那绣花绷子上不成样子的花儿,若非是在西北侯府,只怕早就被她丢进火堆里在不让人瞧见。   宋锦琴接过来,在日光下看了好一会,才问道:“这是个什么花样子?”   “就是……几竿竹子呀!”谢盈越说声音越小。   那绣花绷子不过几片歪歪扭扭没有层次的竹叶,若非细看真不是那堆在一处的绣线是做什的。   “二娘子这个是瞧着什么绣的呀!”沅儿来凑趣,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宋锦琴赶紧瞪了她一眼,沅儿便含笑的走开,谢二娘子是个和顺的人并不会为此生气。   谢盈听了沅儿的话,也赶紧道:“就是浣花堂收着的一副写意的岁寒三友。”   “我的二娘子呀,”宋锦琴一边说一边看向沅儿让她去拿自己日常收着的花样子,“这绣花的东西和画可不一样。”   “是吗?”谢盈对沅儿手中的东西望眼欲穿,直到竹叶的花样子出现在她的眼前,谢盈才略微明白了些。   正当谢盈研究着花样子的时候,外头便有宋锦琴的另一个婢子檀儿来求见。   “有一位婢子,突然来府门说要见二娘子。”   谢盈一心扑在那花样子上,眉头正蹙着,“什么人?”   “说是諴国公府的。”檀儿回禀,谢盈才缓缓抬起头,眉头已经揉成一团了,“諴国公府,谁要见我?”   檀儿摇头,“那婢子只说娘子去见她就是谁要见娘子了。”   谢盈看向一旁的宋锦琴,宋娘子也有些不解,“明日就是陈家大娘子和桓王的婚事,怎么会让你去?”   宋锦琴的话像是提醒了谢盈,她随即搁下手中的工笔画,“嫂娘,我去了。”   “二娘,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吧!”宋锦琴站起身来,担心的看着她。   谢盈轻轻摇头,“我有分寸,放心吧!”   宋锦琴微微点头,谢盈赶紧抚了抚她的肚子,“嫂娘可不许多想,我去去就回的。”   只是谢盈还没见到那位婢子,又被周氏身边的人带去了浣花堂,说的话和宋锦琴的大同小异。   “就是陈家大娘子想要见我罢了,阿娘不必担心。”   周氏怎能不担心,谢盈同陈玉茗并不交好,此番去諴国公府未知不是龙潭虎穴呢?   “阿娘,没有那么严重,我很快就回来。”   她心中其实很笃定陈玉茗要见她的原因,周氏和宋锦琴的顾虑她也思量过,只是这个节骨眼上,諴国公府不可能这么没脑子,对她动手。   谢盈出了二门便看到那位等着着急的婢子,“你是随身伺候陈家大娘子的,我记得你。”   “婢子婼儿,娘子随我来吧!”   说完谢盈便坐上了车马去到了諴国公府。   这一次并未在陈玉茗的掌握之中,谢盈一入府便让諴国公夫人请去的内堂。   “国公夫人。”婼儿跪伏在地上,諴国公夫人的脸上便添上了一抹冷色,“纵着娘子胡闹,自己去领罚吧!”   婼儿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她明白这件事是陈玉茗自作主张,却被諴国公府人知道了。本以为自己只需要面对一个陈玉茗便够了,没想到还有孙夫人。   “国公夫人安。”谢盈致礼。   孙夫人即刻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容,“没想到谢娘子真的会来。”   “为何不来,我与陈家大娘子也有几面之缘,明日大娘子大婚,我也该来祝贺的。”谢盈说着冠冕堂皇且自己也不信的话。   “是么?”孙夫人拖着茶盏,“这种事情只需侯爷夫人捎个礼便是,何须谢家娘子来?”   这话说出来便是说谢盈这是多事了。   “母亲捎来的事西北侯府和諴国公府的交情,却不是我对陈家大娘子的祝贺。”谢盈应对着,“谢二娘做事向来分明,今日是叨扰国公府了。”   孙夫人笑意不减,“我这个女儿也没什么朋友,谢家娘子能来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谢盈只颔首接下,尚不做应答。   “既然娘子来,不知娘子又要送给茗儿些什么?”孙夫人轻轻挑眉看着谢盈。   她出门匆忙并未带着什么,本来也只是因为陈玉茗要见她,可眼下为了应对孙夫人反而要露馅。   见她久不作答,孙夫人才收起了为难:“你们小娘子之间的东西,我也不好过问。”   “多谢夫人。”谢盈起身开口,便是有意要离开了。   孙夫人一边给自己身后的仆妇递眼色,一边对谢盈说,“娘子见过了,就早些回府,諴国公府忙碌,想必是顾不上娘子什么。”   挑明了不让谢盈多呆,谢盈也不愿再次多做停留。既然陈玉茗有心让她知道,她便知道她能知道的,不想让她知道的,她也没兴趣。   “带谢家娘子去见大娘子吧!”孙夫人离开正堂前,最后吩咐了这么一句。 第八十二章 她的心事   諴国公府比起西北侯府的规制是要大许多的,因为明日陈玉茗就要大婚,諴国公府中已经是一片红色,婢子仆妇都不停的忙碌着,就怕明日出了纰漏。   而陈玉茗安静的坐在自己屋中,在那一片火红中却显得孤寂。   听到动静,她才有了些许反应,“多谢张阿婆将谢家娘子送来。”   走在谢盈身前的仆妇微微屈膝,“娘子明日就要出嫁了,是不该多留外人的。”   “我知道了。”陈玉茗的声音轻飘飘的。谢盈因为知道她的一些事情,听着不免生出一些心疼。   仆妇离开后,谢盈便踏入了她的房间。   陈玉茗的屋子里才像是一个娘子该有的样子。窗下是琴,洁净的样子想必她时时抚琴;回首书案上文房四宝因有尽有。   还有专门的绣花架子,一旁的篮子里放着一把绣好的面扇,想必是明日却扇之礼的东西。谢盈听宋娘子说过,这个东西是可以由娘子自己完成的。   “很抱歉,这么突然的提出要见你。”陈玉茗早已为谢盈备下了座位。   谢盈瞥了一下,想起来时她们的话,并未直接落座,“国公府上下并不希望我来,陈娘子有什么话就说吧!”   陈玉茗微抬眸,眼中没有太多的情绪,却又是一种无形的压迫,“一时并说不完。”   她只好坐下,看着陈玉茗素手添茶,每一个动作都是极致的大家闺秀的美丽。   “明日我就是桓王妃了。”陈玉茗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恭喜。”谢盈便淡淡的祝贺一声。   陈玉茗的手微微一顿,又继续添茶,“只怕谢家娘子很快就要称呼我为嫂娘了。”   谢盈眉头微蹙,随即笑道:“二娘不明白陈家娘子说什么。”   “你听得明白。”陈玉茗轻笑着将茶盏递到她的眼前,“就像你明白我为什么会在这个位置上。”   她只好轻轻摇头,“我能想明白的只有一半,当初你确实想要救……”   “谢盈,”陈玉茗语调冷漠的打断了她,“看来是你想错了。”   陈玉茗随后笑着,“不过是为了争夺那个位置罢了。”   谢盈静静的看着她,好一会才轻声开口:“娘子同我说这些,真是让我匪夷所思。”   “也不难吧!”陈玉茗一双闪烁着精明光彩的眼睛看着谢盈,“至少你和我有所同,但是又有所不同。”   “陈娘子究竟想说什么?”谢盈这次蹙起眉头再没有解开。   “那我先同你说说不同。”陈玉茗的眼睛竟然有些泛红,谢盈看着不由得咽了咽。   “你想得不错,我是想救他。”陈玉茗盯着谢盈。   谢盈恢复平静,陈玉茗便冷笑起来,“我连承认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她先是諴国公府的娘子,后来才是她这个人。可作为一个合格的娘子,她已经做了她可以做的所有了。   “是我的家人害了你的哥哥,可我又喜欢你的哥哥,不是很讽刺吗?”   “我从未这样认为。”谢盈将那日在饕餮楼上的所思所想曝开来,陈玉茗的眼角在她倔强的争执之下,落下了一颗泪。   “过了今日,这颗心都是要被葬送的。”   陈玉茗的声音颤抖着,谢盈却无能为力。在这长安城中,她们的立场根本不同,就算是施以援手也都是别有用心。   “陈娘子想见我是想告诉我这些事的吗?”   谢盈不会那么容易相信,这个时候的陈玉茗会抛弃自己身后的諴国公府。   “当然不止这些,”陈玉茗的嘴角带着苦涩的笑意,“我也知道我告诉你这些,根本不可能打动你。”   她在那宣徽殿跪下的时候,她就知道会被諴国公夫人一巴掌打醒,可是她还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唯有她嫁了皇子,就算谢旻的事情最后攀扯至諴国公府,陛下为了皇子声誉也不会追究太深。   那本就是她的宿命,可她也曾经天真过,想要以此救下谢旻。   谢旻是她喜欢了多年的人,就算他娶妻生子,就算他名声大减,她还是喜欢谢旻。   分明他们从未说过一句话,行动举止也只在方寸之间的行礼。   陈玉茗陷入了回忆,谢盈便端起了茶盏喝了半盏,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道:“所以你是想找一个人说话,你心里难受?”   陈玉茗的眼泪落了一滴在茶水之中,发出细微的一声“叮当”。她抬手便将茶水倒入香炉之中。   谢盈在她的动作之中,越发的清醒。   “我心中确实难受。”陈玉茗长叹一声,看着谢盈清明的眼中,又笑了起来,“再难受我也要和你一样清醒。”   她和谢盈之间有太多的不同,她是国公之女,言行举止是大家闺秀的典范,而她的一生皆为国公府。   可谢盈不用,她会武,她自由,西北侯府所有的人都将她捧在心间,她不用为了西北侯府牺牲任何东西。   不用牺牲……   陈玉茗抬起眼眸看向谢盈,眼中多了几分狡黠。看着谢盈缓缓揉成一团的眉头,陈玉茗意识到她还是会有牺牲。   她会牺牲她的武功,她的自由。   这才是陈玉茗今日见她的目的呀!   “谢盈,你真的以为你自己很清醒吗?”陈玉茗的话听上去有些讽刺,瞬间击中谢盈的心灵。   “陈娘子想要说什么?”她紧紧的盯着她。   陈玉茗勾了勾唇问她:“谢盈,凉州不好吗?”   谢盈心中的疑团越发的多,好端端的陈玉茗为何要提起凉州。   “我曾经以为这件事我们成功了,你就会回凉州的。”陈玉茗缓缓靠近她,“你根本不适合呆在长安。”   她干净抬手轻轻推了推陈玉茗,自己也跟着退后,“陈娘子,你喝的是茶,不是酒。”   陈玉茗轻轻挑眉,冷哼着:“我想不想让自己清醒,是茶是酒又有什么分别?”   说着陈玉茗的目光再次直直的投向谢盈,“谢盈,我们之间还有相同的地方。”   “什么?”   谢盈平静的望着她,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握成拳。陈玉茗真的很会把我人的情绪,好几次谢盈就要走进去了。   “你我都是要嫁给皇子的。”说完陈玉茗便笑了起来,“你说这是不是相同的地方?”   可那笑冷得让人战栗,更是让谢盈的手心汗涔涔。 第八十三章 她的心思   “时候不早了,陈娘子要对我说的话,想必我都听完了,就此告辞罢!”   谢盈才要起身,便被陈玉茗的手按住,谢盈警觉,另一只手便先发制人握住了陈玉茗的手臂。   “若是娘子存心要拦着我,整个国公府也没几个人拦得住我。”她微微一笑,也露出寒凉的目光。   狠话谢盈也是会说的。   “我不想拦着谢娘子,”陈玉茗想要抬起手,谢盈的手指便松开,当时她那白皙的手臂上便多出了五个手指印。   陈玉茗挣脱后便即刻开口,“是因为我的话,说到了娘子心中。”   谢盈微微蹙眉,陈玉茗究竟在说什么。   “谢娘子,难道我说得不对,”陈玉茗再为谢盈添上一杯茶,“娘子和陈王走得如此近,说不得你我是一家人。”   看到谢盈紧紧的盯着她,陈玉茗又笑出了声,“谢娘子无需这样看着我。”   “以陛下和西北侯的交情,娘子和陈王走得这么近,用心想一想都能够想到。”   谢盈的眉头在她的话语间缓缓展开,添上一抹冷色,“既然陈娘子和諴国公能够揣度,为何今日还要单单说个我听?”   “还能有什么?”陈玉茗轻呵一口气,“当然是不希望你嫁给陈王。”   “我嫁给谁都是父母之命。”谢盈面色淡淡。   陈玉茗又怎么会相信她的话,嘴角似笑非笑,“娘子的名声,这整个京城还有谁敢娶,那个又能娶?”   她握着茶盏,久久没有喂入口中,一双眼像是将谢盈已经看透一般。   “只有京城吗?”她终于等到了谢盈的话了。   “还有凉州,”陈玉茗笑吟吟的看着她,眼中并没有半分欢愉,露出了她所有的欲望,“谢盈,凉州多好啊!”   “做了王妃,你就只能永远的被关在这个壳子里。”   “最后不过是你死我亡!”陈玉茗的语调变得有些激动,“王妃会带走你所有的自由,禁锢你的武功,谢娘子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谢盈眼睫微微颤抖,这就是五哥害怕的事情吗?   陈玉茗的挑拨来的猝不及防,谢盈的眉头蹙起,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他们又怎么会笃定陈玉茗能够说动她?   无论他们怎么想,谢盈也又自己的想法,她已经笃定了要站在五哥身边。   “我想要什么,你们揣测得太多了。”   陈玉茗看着她又恢复平静的脸颊,嘴角的笑越来越深,眼眸中的情绪越来越伤,“谢娘子,看来是我们小觑你了。”   谢盈淡然的看着她,心中早已将此事过了好几遍。   “所以我才回京之时,关于与我和陈王的流言,也是諴国公府放出的吧!”   陈玉茗没有即刻接话,只是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噔”茶盏搁在桌上发出响声,紧接着便是陈玉茗清冷的声音,“送客。”   谢盈随即起身,朝着陈玉茗福了福礼,“谢家二娘在此恭祝陈娘子,未来的桓王妃幸福美满。”   陈玉茗猛然抬头,嘴角在此扬起笑容,可是眼中的情绪被她掩饰的很好,再没有半点破绽。   “多谢。”陈玉茗微微颔首,低下头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终究是让自己活成了諴国公府最想要的样子。   谢盈总算得了解脱,用最快的步子走出了諴国公府。   她掀起帷帽的衣角,站在街道上看着那张灯结彩,一片火红的諴国公府,心中便觉得堵得慌。   “娘子。”红缨上前扯了扯谢盈的衣衫,低低的唤了一声,谢盈便垂下手,转身离去。   走了一会,谢盈走到了崇仁坊的陈王府外。   此刻的陈王府正门户紧闭,自从陈王搬出大明宫,陈王府外的士兵便撤走了,由此门外便显得寥寥。   若是此刻五哥在就好了,谢盈望着那门心想道,她想抱抱五哥,哪怕接过是她乖乖的窝在五哥的怀中也好。   “娘子不走吗?”红缨想起刚才在諴国公府打起的十二分精神,此刻松懈下来,就想早早的回去。   谢盈收回目光,又向四周扫去,想起几个月前因为流言,从西北侯府溜出来还被哥哥抓包了。   嘴角轻轻一样,谢盈笑着自己当初,这才转身离开。   身后是人来人往,谢盈便加快了步子,“谢娘子,且慢!”   谢盈才走几步,又被人叫住。这长安城并没有多少人认识她,谢盈略微回首,眼中霎时亮起,那是陈王府的马车。   马车缓缓停下,陈王表明挑起车帘,对她伸出手来。   不知怎的谢盈眼角有些微微发热,她提着裙子便奔向了马车,借由他的手便匆忙钻进了他的马车。   车帘落下的时候,谢盈也将陈王整个人环住,埋在他的颈窝,细声的唤他:“五哥。”   萧珂这些日子住在宫中,加上李淳被他派遣去了河北道,他对谢盈的消息便少了一半。   今日得知谢盈去了諴国公府后,便匆忙的赶出宫,险些同她错过。   “在諴国公府发生什么了?”   “五哥,你别怕。”谢盈抬起头,看着她鬓角散乱的头发,萧珂便抚了抚,嘴角扬起笑意,“这话不该我说吗?”   捧着她的脸,他继续说道:“这些日子是我疏忽了,在国公府让你委屈了。”   萧珂说完便在她的额头轻轻的落下一个吻。   谢盈眼睫轻轻颤抖,眼眶已经变得很热,泪珠就结在眼位。“五哥……”话还未开口说完,泪便先滚落在他的掌心。   她微微蹙眉,可泪珠就是忍不住的往下落。这样“脆弱”的谢盈,唯有对着萧珂的时候。若是他今日没有出现,她或许还不会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望着萧珂的眉眼,她想起陈玉茗的话,心中就泛起酸楚,她心疼他。   又一个吻落在了她的脸颊,将她的泪痕轻轻一沾,他的唇便从落在了她的耳边:“盈盈,我在。”   终于她让自己归于平静,即使陈玉茗的心思,还是他们的心思都在挑拨他们。   “让一让!”   此刻长街上行来一座华丽的马车,珠玉缀满四周,轻纱做帘子。   窗格的帘子被那马车的经过惊起,谢盈透过窗格望了出去,马车上一位隐隐约约露出一位男子的身形。   那男子也似乎注意到了这座马车,瞥了一眼随即轻笑起来。   谢盈他们已经远去了,那男子才幽幽开口,“看来是我来晚了……” 第八十四章 陈王生辰将近   陈王的马车进了西北侯府,将谢盈安全的送回府了。而这一路,谢盈已经将在諴国公府中的一切悉数告知。   “明日三哥大婚,桓王府你还去吗?”他揉了揉她的脸颊,轻声问道。   听着萧珂的话她只得轻轻挑眉,语气又调皮又无奈,“也不是我不想去就不去的呀!”   萧珂看着她眼下又像是一只活力满满的小猫儿,也算是放心下来,“那明日就好好的跟在夫人身边。”   “嗯。”   谢盈目送着陈王的马车离开后不久便迎来了日暮。   这一夜过得很快,天就大亮了,长安城格外热闹。皇后之子娶亲皇后母家的娘子,早就沦为街头巷尾的话头,说这是陛下对諴国公府的信任。   为此諴国公府的人也早早的沿街派发赏钱,便是西北侯府几个出门采办的人都得几颗铜板。   谢盈坐在铜镜前打了个哈欠,上次哥哥成亲她已经看过婚仪了,到没有什么好奇的。   午后她们才需要赶赴桓王府。   正堂上宾客大都到了,虽然男女分席,也并未设置太多障碍,以便观礼。且亲王婚仪,礼部操办,三公为宾,来此的嘉宾皆是皇亲国戚。   谢盈除了被平宁大长公主拉着坐在一处,这一日倒是无事。   等到天空染上橙红,和桓王府中的红色融合成为一体,外头便有婢子先奔来告知,“王爷带着王妃来了!”   众宾起身,看着桓王与陈玉茗并行,一红一绿走来。   一个是看着神情恹恹的桓王,一个是神情淡淡的桓王妃。   谢盈跟在平宁大长公主身边,站在宾客的前排。很快便被陈玉茗看到。   陈玉茗举着扇子,二人却相视一眼,谢盈便看到了她眼中结出的霜花,这些红色在她眼中不过是些无物。   她分明那么喜欢红色,可今天的红色是她厌恶的。   可她厌恶又算什么呢?最后心中只得轻叹一声,身不由己就是长安吧……   随后谢盈便看着他们在正堂行同牢之礼,饮下合卺酒。这场婚礼在表面的热闹下结束。   这一夜桓王府的青庐之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场景,没有人会知道。   ……   桓王大婚后,谢盈的生活也算是恢复了几日平静。   “娘子,”红缨看着又在发呆的谢盈即刻上前叫醒她,“娘子怎么在这里发呆呀?”   谢盈收回落在枯树枝上的目光,懒懒的看着红缨,“那我要做什么?”   红缨冲着她手边的那绣绷子努努嘴,谢盈的目光赶紧躲开,“我累了。”   待红叶走来便看见坐在窗前发呆的主仆二人,“娘子和红缨这是要在这里立地成佛了么?”   谢盈瞥了一眼没搭话,红缨便冲她招招手。   红叶走上去,目光便落在谢盈搁置在桌上的绣绷子,她随即笑道:“娘子若是累了,明日再绣吧!”   她赶紧摁住,眉头紧蹙,“不行,五哥的陈胜就在十九日,今日都十四了。”   原本她夜不想赶着个香囊的,还是那日在桓王大婚从平宁大长公主口中得知。   “如今三郎都大婚了,也快轮到五郎了。”平宁装着无心,实则目光一直在谢盈脸上流连。   桓王大婚,女宾席上各家娘子都说着婚嫁,平宁也无需太过掩人耳目。   谢盈想吃阿爹生辰的事,便笑着应了一声,“应该快了吧!”   平宁握着她的手便越发紧了,“要不过几日五郎生辰我去给陛下提个醒。”说完笑对着谢盈,像是在对她打商量。   “生辰?”   “就过几日,”平宁上下打量一下,突然哼了一声,“你这小娘子怎么这也不上心,便是五郎的生辰都不知道。”   谢盈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平宁就语重心长的同她说起之前谢盈还没回来时候,陈王是如何去她府中打听消息的话。   待她回过神,目光再次落在那只绣花绷子上,随即叫苦起来:“绣花太难了!”   等红叶松开绣花绷子,谢盈也拿起手摊开在自己的眼前,那手指上还有好几个白色的针眼。   又闻得谢盈一声长叹:“再这么下去,手指头都要扎成塞子了。”   “那娘子就换个别的什么东西送呗。”红缨看着谢盈那手上不少的白色小水泡,赶紧开口。   谢盈再次托腮,“就是不知道能送什么才发呆的。”   若是不能送这个香囊,她也要送一个能够代表谢盈的东西,可什么东西是代表谢盈的呢?   估计就只有自己这个人了!   她赶紧拍拍脸,将自己那不正经的想法压下去。   浣花堂中安静了好一会,谢盈突然拍手,脑海中便有了一个主意。   红缨即刻凑过来,谢盈一瞥,即刻一脸神秘的吩咐她:“你去吧我那一匣子玉石搬来。”   说完她又赶紧起身,招呼红叶跟着自己去案前。   “研墨,我要画个东西。”谢盈即刻铺开画纸,便拿起笔作画。   过了一会,红缨抱着谢盈沉甸甸的玉匣子走来,重重的放在几案上。谢盈赶紧抬头瞪了她一眼,“你轻点,我的画!”   红缨赶紧凑过去,“咱们娘子字虽然写的不好,不过这个画儿倒是好看。”   谢盈也没抬头,只轻哼一声,“想学我卖乖,不责怪你。”   “娘子,才不会呢!”红缨笑道,“娘子这是画了两座沙丘山,还有一轮……”   “太阳。”谢盈满意的搁下笔,将那样子拿在手中欣赏。   太阳落入沙丘,那是谢盈最爱的凉州景致。   红缨眼疾手快的打开了玉匣子,谢盈的手指便在那几十块石头里翻来翻去。这些玉石都是她跟着阿爹在凉州行军的时候时常捡到的。   除了一些小的玉石,她做了配饰有时候用来打赏人,这些略微大些的她都没好好的收在盒子里。   选了一会谢盈才选出一块巴掌大的黄玉,中间还有一道曲折的深一些的红色,正是合了谢盈对这块玉的想象。   “就它了!”谢盈满意的掂了掂玉石,便拿过挂在书架上的一个香囊上便塞了进去。   她望了望外头微微放晴,仔细听着传来的市鼓声,便道:“正好东市的玉石作坊就要开门了!” 第八十五章 救美不成   谢盈拿着那个沉甸甸的石头,便往东市去了。   马车走在长街上,谢盈正把玩着手中的石头,忽而马车震了一下,随即系在自己的腰间。   “小乞儿你没事吧!”红缨赶紧勒马,跳下车辕扶起了那个在长街上乱窜的孩子。   谢盈也从马车中探出头,看到那是一个小乞儿,赶紧下了马车。在陇右道行军的时候她也会遇上这样的小乞儿,她都会下马与他们一同站立在地上,才不算蔑视他们。   那小乞儿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显然愣了一下,随后便垂了下去,神情开始变得局促,“这位娘子,有个……”   “你等等。”说完谢盈便示意让红叶取出一陌钱来。   小乞儿等了一会,手不停的在他那破烂不堪的衣衫上搓动。他往后退了一步,谢盈赶紧问他:“是有人欺负你吗?”   小乞儿摇了摇头,等了一会他又小心翼翼的点头,可他神情的慌乱不停的看着四周。   “这位娘子,我先走了。”他小声的说想要离开。   谢盈赶紧将他拉住,“这个给你。”说着红叶便将钱递给他。   小乞儿愣住了,眼中的情绪未让谢盈捕捉就赶紧低下头,随后推了谢盈一下,“我不要!”   他眼疾手快的蹲下身子,在谢盈对她失了防备的情况下拿走了谢盈腰间的玉石口袋。   “你做什么!”谢盈瞳孔微缩,赶紧去追。   “红缨看顾好车马!”红叶吩咐了一句也赶紧追了上去。   红叶的衣着比起谢盈更为轻便,便跟快些。谢盈本想抄近道,可长安城不是凉州城,她并不熟悉,由此她慢了许多。   又是一处小巷子,谢盈一转身便和一个男子撞了个满怀。   谢盈知道这人是故意撞上来了。这个人从她视野的盲区中突然出现,显然是有预谋的。   她毫不犹豫的后退两步,摸向自己的腰间,警觉的看着那人。   他趁着谢盈还未回过神来,将刚才扑空的那只要搂在她那小腰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腰上,另一只也不忘扶在自己的胸口上。   “哎哟哟。”他吃痛的叫起来。   “什么人,为何拦我?”谢盈冷冷的看着他。   那男子眉心微蹙,便做委屈的模样:“这位小娘子,可是你撞了我的!”   谢盈冷眼看着,那人穿着有些前朝的古风,宽袍大袖,月白色的衣衫选用轻薄的蚕丝制成。   而且这个人的眉眼不同于普通男子,要略微狭长一些,一双眼眸戚戚然,可比那梨花带雨的娘子们强太多了。   “哦。”   应了一声,谢盈便转身决定回到马车去等待红叶的结果。   那男子见她要走,赶紧上前去拉她。细微的风声从谢盈耳边飘过,她一只手先发制人,另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即使这个人比她高出许多,她照样能够将他逼进巷子,狠狠的摁在墙上,将匕首架在他细长又嫩白的脖颈上。   “娘子脾气不太好,怎么能动不动就拔刀呢?”   他面对谢盈那样冷然的瞳孔毫无畏惧,反而调笑。谢盈便知道此人不简单。   谢盈紧紧的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男子即刻勾了勾唇,“娘子都拉着我的手了,我是什么人娘子不知道么?”   看着谢盈瞳孔微缩,脸上的愠色不见,他心中越发觉得好玩。   感觉到谢盈微微松开他的手,他也只是转了转手腕,“你这小娘子,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呀!”   谢盈眉头缓缓蹙起,刚才的判断难道失误了?   刀似乎要嵌入他的脖子,他赶紧道:“轻点,要毁容的!”   正说着,谢盈又一次握住了他的手臂,这一次手腕并没有和刚才一样发力挣脱。她再次怀疑的看向他。   男子似乎也不惧怕她手中的匕首了,反而向前倾了倾,直到谢盈的眉头越来越深,他才幽幽开口。   “娘子这一次又抓住我,是不是喜欢我啊?”说完他还不忘勾了勾唇,将自己的鼻息缓缓的吐出,想要落在她的脸颊。   谢盈一发狠,将他的衣襟割破,“哼!”冷冷一声她便转身离开了。   他略微松一口气,“这救美的计策还真是行不通啊!”   回过神,他赶紧跟上去,“这位娘子,你不要你的玉石了吗?”   玉石,谢盈可不差这一块。   见她没有回头,他继续喊道:“那我就算是你陪我的衣服钱了!”   谢盈的步伐小了些,只斜睨一眼,果然他的手中是自己那个红色的枫叶荷包,玉石大小也一般无二。   “还给我。”她就要走出巷口,才停下缓缓开口。   男子眼中一亮,即刻小步跑上去,佯装要撞上她,却见谢盈一个转身,毫不犹豫一掌将他推在了墙上。   他深呼吸一口气,看着谢盈望过来的目光,即刻咳嗽起来,“小娘子,你下手可真狠。”   谢盈冷眉冷目,便从他的手中夺过自己的荷包。   “喂,这位小娘子,这个荷包是我帮你捡到的!”她已经走出的巷口,对他的喊话毫不在意。   看着他走远,他才靠着那墙壁深呼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有破掉的衣襟,眼中便迸发出星光。   “果然不是个好缠的小娘子,下手还挺狠的。”   谢盈拿着玉石回到了马车边,红缨惊讶的上前,“娘子,红叶姐姐呢?”   “没事,”谢盈轻呼一口气,手中已经将玉石握紧,“我们先走。”   随即她在马车停留的地方留了一个她们行军的记号,便让红缨驾车去了东市的玉作坊。   东市最好的玉石作坊叫鸣玉坊,谢盈才下了马车,那管理店铺的博士便上前来引路,“贵人来临,小店喜不自胜。”   赔笑的话说着,谢盈正经历一场事故,也就没兴趣听他介绍他们这鸣玉坊的好处。   “我要做一个玉佩,图样我有,三天之内可能做好?”   那人自然是陪着笑脸的,“贵人要得急,那这个价钱嘛……”   “这个我懂,”谢盈看着那人眼中闪着铜钱的光辉,心中虽然恶心,也只能冷然相对,“我只问你们做不做得到?”   “这个自然能的!”   说着他赶紧取出一个托盘,谢盈将玉石,荷包中却没有了自己的手稿,她瞳孔微缩,一定是那个人!   “您怎么来了!”在谢盈眼前点头哈腰的人突然向她身后问了一句好。   她回首去看,竟然是巷子里的那个人…… 第八十六章 鸣玉坊主人   “图纸还我。”谢盈收回目光冷冷说道。   男子此刻自然是装傻的了,“什么东西?”   谢盈也不想同他废话,随即看着举着托盘的人,“有纸笔吗?”   “有的。”那人将玉石放在一旁的柜子上,赶紧去拿纸笔。   男子赶紧咳嗽一声,“你下去吧!”   看着谢盈蹙眉,他便不动声色的从怀中取出谢盈荷包中的图样,“你的图样。”   图样就在谢盈眼前晃动,谢盈并没有即刻伸手去拿,而是紧紧的盯着那个人的那张脸,“你想做什么?”   男子轻叹,便将图样递到她的面前,“我若说对娘子一见倾心,娘子相信吗?”   “不信。”   “小娘子这话太伤人心了。”他眉头微蹙,媚眼含波,奈何谢盈根本不吃这套。   谢盈没有说话,随即上前一步拿走自己的玉石,便转身离开。   他干净追上去,只是看着谢盈的手又一次放在了腰上的匕首上,他赶紧停下脚步,“整个东市可没有比鸣玉坊更好的。”   “你想三天完成,只有鸣玉坊做得到!”   终于谢盈停下了脚步,自己今天竟然让人拿捏着,心里头正窝火。   看着她的手还在腰间,他只上前几步,并不敢离她太近。“你若是不信,大可去问一问。”   谢盈瞥见他停下的脚步,保持这样的距离,她才能略微容忍。   “是你不愿意做生意。”   他赶紧蹙眉解释道:“那是因为娘子太好看了,我这是情不自禁。”   “……”谢盈再次不知道该怎么接她这个话。   “娘子还打算在我们这么处理玉石吗?”总算是正常了些,谢盈回首便看见他笑眯着眼睛,伸出手。   她径直将玉石重重的搁在几案上,“三天。”   原来她又要走,他赶紧拦住她的去路,“娘子的图太过潦草,这玉石我还没有看过,还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娘子满意。”   谢盈咬了咬牙,为了五哥的礼物,她暂且忍了忍这个人。   “那我说给你听。”   “好。”他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将这个冰山美人留在鸣玉坊。   接下来倒是以礼相待,二人分别坐在几案两侧。他端着谢盈的玉石和画稿一边走一边说:“我是这鸣玉坊的主人,玉即墨。”   谢盈正坐在矮凳上,一只手搭在腰间的匕首,一只手放在案上,轻轻的敲了敲,并不在意他的话。   等他坐下,谢盈便伸手去拿自己的画稿,他突然伸出手似要触碰谢盈。她瞳孔微缩,毫不犹豫的将他的手腕捏住,下意识往一边扭过去。   玉即墨赶紧叫起来,“这手要是伤了,别说三天完不成,给我半个月也做不到。”   谢盈这才冷哼着松手。   “我只是想将画纸拿出来。”玉即墨将自己的本意转嫁给谢盈,让她以为是她多想了。   奈何她压根不接自己的话,“这个沙丘的脉络,就和这条红色的痕迹重合,下面是沙丘,上面是太阳。”   “雕刻即刻,做成玉佩,三日之后我来取。”   玉即墨趁着她说话便不动声色的打量她,这位美人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她的武功确实好,话语干净,声音好听。   “难怪……”他轻笑,难怪要让那些人花些功夫。   谢盈闻声抬起冷冷的眼眸,玉即墨忙笑起来,“难怪娘子选了这块石头。”   “我说完了。”谢盈扶了扶自己的鬓发,似要起身。   玉即墨的目光又一次回到她的身上,“娘子不说出个名姓,叫我三日后交给谁?”   “我会让门口那个婢子来取,她叫红缨。”谢盈淡淡的回应。   他赶紧摇了摇头,“东西是谁定的,自然要交给谁。”   谢盈长吁一口气,忍住自己不毁了这间店铺的冲动,“西北侯府,谢二娘。”   “西北侯府!”他分明什么都知道,却又故作惊讶,“我就说这长安城哪里来得这么会武艺的小娘子!”   说着他还想看谢盈的反应,她眉眼淡然,玉即墨也只能在心中叹息,这位小娘子可真是什么都说不动啊!   “那娘子三日后来取吧!”   有了这句话,谢盈便是一句“多谢”也没有说便转身离开了。   玉即墨看着那个潇洒的背影,随即勾了勾唇,真该早些认识这样的小娘子。回想自己这些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子,都没有谢盈这样特别的。   “若再见上她几次,我可就要倒戈换美人一笑了!”   谢盈坐上马车后便即刻往刚才做记号的地方去,果然看见了红叶留下的记号,红缨随即将马车驾驶回了开化坊。   红缨是驾驶空马车回的府,而谢盈一人在开化坊内一座食肆二楼与红叶相遇,也与那个抢她玉石的小乞儿相遇。   “娘子,我追去的时候一下子多了好多个‘他’,才……”红叶略解释,谢盈即刻投来目光,“你辛苦了、”   “说吧,为什么要拿走我的玉石?”待谢盈回过神,便直接对着那小乞儿的后脑勺发问。   小乞儿看了她一眼,便沉默着没有说话。看她等好一会,眉头微微蹙起,才低声说道:“这么大的荷包,定然比一百文多。”   “我不信。”谢盈轻飘飘一句话,小乞儿瞬间将嘴唇要紧。   谢盈轻叹着,“我在外行军见过很多你这样的小郎君,可不想我的仁慈,成为你伤害我的借口。”   语调越来越重,小乞儿赶紧跪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这位娘子,我没有害你,我没有。”   “哦。”谢盈轻轻应了一声,嘴角随即笑了起来,“让我想想,是不是有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拿走我的东西交给他?”   小乞儿赶紧点头,“原来娘子知道了。”   谢盈是猜到了,红叶的功夫她还是相信的,怎么可能抓不住一个小乞儿,凭他怎么灵活,是有人安排。   “那你怎么肯定我这里头是玉石?”   “那位郎君说他是玉石作坊的,很会识玉。而且娘子坐马车而来,荷包这么大一个,郎君百年猜测是玉石。”   小乞儿一边说一边看谢盈。   “所以他就让你来偷,然后对我的婢女调虎离山,好让你吧玉石交给他。”   小乞儿赶紧点头。 第八十七章 演员请就位   “那你说,那位郎君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谢盈的指节敲打在几案上。   其实想这个小乞儿这样大的孩童也不能想到那个人要做什么,不过童言无忌,她总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郎君看上起是想见见娘子,和娘子说说话。”   “哦,”她故意拖长了些,随即让红叶照旧把一百文钱交到他的手中,“知道你们在这里生活不易,拿去吧!”   他愣了愣,眼中便涌出了泪花,“娘子不怪我,也不送我去武侯铺,真是……”   “我也可以送你去的。”谢盈轻轻挑眉吓吓他不是不行。   小乞儿赶紧擦了擦眼泪冲着她磕头,“娘子做主就好。”   “你走吧!”   谢盈说完小乞儿并没有动作,谢盈只好只好自己站起来,往外头去。   红叶跟着她直到跟回了浣花堂,谢盈才略微说了说今日和那位鸣玉坊主人玉即墨的相遇。   “娘子,此人不善。”红叶沉沉的说着,谢盈也附和的点点头。   红缨也着急起来,“可娘子三日后还要亲自去取给五大王的玉佩,那怎么办?”   “当然要见。”谢盈双手捧起案上的茶碗,“不仅要见,我要探一探他的目的是什么。”   谢盈在第一次握住他手的时候,便怀疑过这个人会功夫,可是后来他又装出一副柔软的样子想要迷惑她。   “在这个节骨眼上,娘子还是要小心。”红叶紧紧的看着谢盈,心中生出的不安越来越多。   这个节骨眼上,桓王婚事着落之后,下一个能让长安城热议如沸的不就是谢盈和陈王吗?   如今横空出世一个玉即墨,若是有些什么流言,长安城的街头巷尾可就有得话说了。   不得不防。   谢盈搁下茶盏,“说不定就有人想要这个效果?”   如此这位鸣玉坊的主人,下一次谢盈还真得好好的见一见。   三日转瞬即逝,谢盈按部就班的准备好一切,就等着今日和那位玉郎君好好的演上一出戏。   玉即墨也没有想到市鼓才响起,这位谢家娘子的马车已经到了鸣玉坊外了。   他慵懒的卧在上次和谢盈说话的地方,惺忪的睁开眼,便看见鸣玉坊的仆人恭敬的请谢盈进来。   “娘子来的好早。”   “嗯。”谢盈应了一声,还是那般冷漠,“我做的玉佩。”   他理了理自己微微敞开的衣襟,带着刚睡醒的气息缓缓向他靠近,这世上还没有一个小娘子不会被这样的他吸引。   但是他的只觉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位娘子会是一个例外。   下一刻,谢盈的手中已经握住了匕首,就抵在他的腹部,锋利的刀锋已经将他的衣衫划出一条小口。   “这位娘子,你才割破了我一身衣衫!”   谢盈根本没有向他道歉的样子,来此之前她个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是他靠过来的时候,她警觉的性子还是没有办法控制。   “我的东西。”   冷冷的样子,玉即墨只好赶紧打个哈欠,“我这几日可没有睡的。”   “钱,我会多给。”谢盈淡淡的说着。   玉即墨停下脚步回首,可看到她的眼神又只好继续往前,“那我的衣服钱呢?”语调无奈又可怜。   “会给。”   他拿着她那块玉佩,又突然笑了起来,“我做生意的,还差这个钱呀!”   “至于衣衫的钱嘛,”他顿了顿,回首便一脸憧憬的看着谢盈,“娘子陪我去游湖吧!”   谢盈瞳孔微缩,冷哼一声,果然是要把事情闹大呀!这个时节可没有谁回去曲江池游湖。   “太冷。”谢盈回绝了,游湖她可就不好抽身了。说完她便将手伸出来,想要拿走自己定制的玉佩。   他自然不会就此将玉佩给她,“娘子真的不愿意去吗?”   玉即墨戚戚然的看着她,虽然她不吃这一套,之前她诸多忍让,他也能够猜测半分这块玉佩对她的重要。   “是不是跟着你去了,玉佩就可以给我?”   玉即墨没有回答,只笑吟吟的看着她。   “行。”   谢盈是为了玉佩妥协的,也是为了看看这位玉郎君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随后两架马车又从东市匆忙驾驶去往曲江池。   谢盈看着红叶手中的披风,是之前她一直没有还给萧珂的哪一件,良久她才发出一声叹息,“五哥的东西或许今天还能再帮帮我。”   待她下了马车,谢盈定睛一看,心中便冷笑起来,果然是准备好的!   如今深秋曲江池畔少有人来,却不代表没有人,而那池水面上有一直舴艋舟,自然只有谢盈和玉即墨可以坐下。   “鸣玉坊的主人就这么落魄?”谢盈冷冷的刺了他一句。   玉即墨赶紧一脸认真的同她解释,“我这是学名士风流,我亲自给娘子掌船桨。”   谢盈只好用不相信的眼光打量了他一眼,“你如此柔弱,还能划船?”   他赶紧啧啧嘴,“让小娘子瞧不上了!”   说着他便踏上了船,回首对谢盈伸出手,“我扶你。”   “你还是先坐好吧!”   谢盈淡漠的语气让他只好坐下,看着谢盈走来,真想伸出一只手去触碰她。   可看到她长袖下的一抹寒光,映出他的模样。玉即墨深吸一口气,他还是担心自己的那双手以后没办法做玉石了,赶紧收了回来。   她还未坐稳便回首斩断了绳子。   “娘子!”红叶红缨着急的看着谢盈。   “你!”玉即墨瞳孔微缩,这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谢盈回首冷静的望向他,“游湖。”   玉即墨缓缓划动那船桨。他的手臂是有些力气的,即使他要掩饰自己,此时此刻已经太难瞒过谢盈这个行军之人了。   “现在已经到湖面了,你还有什么话?”谢盈心中掐着离岸的距离。   “娘子那个玉佩是给谁做的呀,这么用心的挑石头,画稿子?”玉即墨冲她眨眨眼。   谢盈却吐出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我知道是给娘子喜欢的人的,”玉即墨啧啧嘴,“真是可惜我不是娘子喜欢的人。”   他只要开口,谢盈心中便火大一分,却又只能暂时压制,“玉佩在何处?”   “马车里。”玉即墨向谢盈身后努努嘴,眉眼的笑意更深了…… 第八十八章 落水戏码   “真的在马车上?”谢盈怀疑的问。   “哎!”玉即墨叹息起来,“果然是送给喜欢的人的东西,时时刻都在关心它都不关心我。”   谢盈扯了扯嘴角,腹诽道:你怎么能和五哥比?   “我也心悦于你的呀!”他的眼眸像是霎时便能滴出泪珠来,“我这么娇弱,还划船这么久了。”   时候差不多了,谢盈冷笑一声,“这戏我可演不下去了。”   “什么?”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可谢盈淡漠的瞳孔审视着他,玉即墨这才勾了勾嘴角,“都被看出来了,好没意思。”   “不过娘子也演得不错嘛。”他笑着。   谢盈轻轻挑眉,她离开之后那个小乞儿才有赏钱可以拿,可小乞儿并没有按时按点回去,玉即墨很快便能够猜到,谢盈在怀疑他。   玉即墨浅叹了一声,今日不过就是两个人的试探罢了。   他丢开手中的船桨,美目含笑看着谢盈,“娘子是仗着自己有武艺,不怕么?”   “是,”谢盈回答得干脆,“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也清楚。”   他笑出声来,“那可不一定!”   之前的目的若是将她与她的心上人之间有隔阂,好容易等她出门,还正好是去他的玉石作坊,自然要做他该做的事。   至于现在的目的……上次打趣了自己一番,那时心中便有了些许悸动。今日再见她,是真的只是想要换美人一笑了。   谢盈冷哼一声,曲江池畔杨柳岸,三三两两的人都是将他们看着的,这个时节游湖,怎么都会被人多瞧两眼。这其中也包括来这里佯装新婚恩爱的桓王夫妇。   “所以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自然是要演一出‘英雄救美’了。”说着他往前了探了探身子,“娘子就没有兴趣陪我演下去。”   “没有。”还是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   玉即墨咬了咬牙,看着谢盈十分无可奈何,“看来娘子心中是真的容不下我了!”   “何止。”谢盈说着这简短的两个字,他这样的人谢盈觉得最好是“眼不见为净”。   之间她直接伸出腿将船桨推入水中。   他瞳孔微缩,“你!”   惊慌的神情一晃而过,玉即墨勾勾唇,“罢了,和我喜欢的小娘子一起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谢盈没有答话,只听见“咯噔”一声,什么东西从船上飞了出去,落在水面上,惊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咕咚,咕咚……”是水慢慢深入船体的声音。   玉即墨紧紧的看着她,自己真的是低估了这位小娘子的胆识啊!   “你真的不怕死啊!”他想要上前去拉住她。他这一动,池水便越灌越多,很快就淹没了他们的脚。   谢盈抬眸,嗜血的笑意写在眼眸之中,“不怕啊!”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她竟然笑了,即使那么寒冷的笑,就像是那清晨大漠才升起的太阳。   这一次他是真的栽了,心跳得很快,嘴唇微微发干,她可真是在他心里扎根了。   她也趁着这个人莫名其妙的愣住的时候,直接从他腰间接下的荷包,随便在他身上还搜了搜,很快的确定这就是她的玉佩。   “你的戏码,我不会‘落汤鸡’的戏码我会!”   “你!”玉即墨的话还未说完,谢盈便一脚将他横着揣入了湖中。   玉即墨扑腾着,湖面出面的泡泡,岸上的人看了好一会,才喊了起来,“有人落水了!落水了!”   而谢盈也随即往反方向跳入水中,秋水冰凉,这个距离是谢盈算好的时间,等她游回岸边,她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红叶赶紧将披风搭在谢盈的身上。   “回府!”   红缨看着湖中扑腾的玉即墨,“娘子,那个人……”   “死不了!”她一边说一边走,还打了个喷嚏。   玉即墨很快被桓王府的人捞了起来,陈玉茗走到他的身前,“看来你也失败了。”   “怎么会呢?”玉即墨咳了两声,还要演一出不会水的样子可真辛苦啊。   “我的东西都被拿走了,也够你们说出去了吧!”   “喏。”   陈玉茗将他那沾着泥土的荷包仍在他的怀中,还不忘冷冷的刺他一句,“你当她是个傻子吗?”   我才是被耍的那一个,玉即墨腹诽着。   冷笑一声后,他便站了起来,往前走去,“你们既然想做又怎么会落空呢?”   谢盈坐在马车里,手中还紧紧攥着那块玉佩,她的身上是冷的,可玉石却是被她捂热了。   摩挲着,她只得叹了一声:“拿回它可真是废功夫,也不知明天后天就会有什么风言风语,还要给五哥解释一下。”   谢盈周身湿漉漉的,回到府中的路上也还带着水,还有她的马车,这件事很快就传入周氏的耳朵里。   这里谢盈还在热水桶里泡着,便看见一只手将姜汤送来,头疼得很,也没看便道了一声,“下去吧!”   水汽氤氲着,身旁的人却还未离开随即发出一声叹,谢盈的手霎时顿住了。   她缓缓回首,艰难的咧出一个笑,眼中还是有些歉意,“阿娘……”   “好些了吗?”周氏的手附上她的额头,是有些发烫的。   周氏担忧的看着她,“究竟怎么回事?”   “就是被人算计了。”谢盈沉沉的说着,“若是这两天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别去理会就行。”   “马上就是陈王的生辰,”周氏听谢盈的语气就能知道那些人的目的。   谢盈将头靠在桶边,“陈王那里,我会亲自去解释的。”   “好。”周氏应了一声便拿过篦子为她梳头。   流言没有等到明日,入暮是十分便已经传遍街头巷尾。谢盈听着红缨一边说一边气得跺脚,不得不感叹一句,他们做事还挺快。   “好了,别气了!”谢盈端着那一碗姜汤先灌入口中,“我现在就是要养好身体,不然十九日我没能入宫见五哥。那外头的话可就真的难听了。”   “陈王在宫中,这样的话,这些话说不准明日就能搬上朝堂。”红叶叹息。   谢盈摇了摇头,“这倒不会,我既没有和五哥订婚只是明面上往来多了一些众人的猜测而已。”   “即使这话传进了陛下的耳朵,御史台的人也只不过会私下劝劝,说要郑重考虑成王的婚事罢了。” 第八十九章 凉州是用来背锅的   “那陛下会考虑吗?”红缨还是一脸忧心,就像是担心谢盈嫁不出去一样。   谢盈浅笑,“现在离我及笄还有五个月,只要这段时间吧事情解决了就行。”   第二日谢盈基本上就卧在床榻上,过几个时辰就听红缨回来说一嘴外头的流言。   “谢家娘子昨天和鸣玉坊的主人一起游湖了!”   “是呀!两个人还动手动脚的,不成体统!”   “谢娘子在凉州长大,自然不在意这些的!”   ……   谢盈听到最后一句便坐了起来,合着凉州是用来背锅的吗?   凉州再怎么民风开化,男女同游也在规矩之中!这些人议论她自己她倒是不觉什么,可听到那些人说凉州心中便来气了。   这一日就在外头的流言混过去了,十九日谢盈梳洗打扮好便坐着宫里来接的马车进宫去了。   才入银台门,领路的宦官虽然笑着,脸上还是有些为难:“陛下本意直接请娘子去五大王的清思殿。”   来接她的宦官还是陛下身边李元侍者带着的两个心腹,也是曾经带着谢盈去含凉殿的。   “可娘子是女子,若是进宫,还是要按照规矩去拜见皇后殿下。”   谢盈轻轻点头,既然是规矩还是遵守一下,免得外头的人又说她不尊皇后,又添上一个罪行。   “侍者带路就好。”   宦官即刻向谢盈赔笑,“皇后殿下若是说了什么话,娘子也不必在意的,听听就忘了。”   她轻轻挑眉,这就说明皇后一定会说什么了。皇帝还是不能让皇后什么事都不能伸手,所以这件事就只能谢盈自己来应付了。   走了一会便进了宣徽门,殿外的宫女瞧见了一个往殿里去,一个来迎接,“娘子这就到了。”   谢盈轻轻点头,跟着那个宫女的步伐来到阶下,“劳烦娘子等一等吧!”   等了一会,走出来的便是皇后近身伺候的宫婢,先是施礼,“还得让娘子等等了。”   容儿笑着说,“殿下今晨见了各宫妃嫔,说身子乏累,眼下正歇息着。”   “眼下天还早……”她瞥了一眼今日的天色,阴阴沉沉眼瞧着是要下雨的,便面露难色。   “我在这里等就是了。”谢盈微微颔首。   从她踏入宣徽门开始,皇后的发难就已经开始了。无论今日是深秋冷雨,还是秋阳曝晒,谢盈都逃不过。   她安静的,垂眸含胸,谦卑恭顺的站在阶下。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便感受到了细细的雨点打在她的皮肤上。   宫殿屋檐下的两个宫婢,也都只是看着她站在空旷的阶下淋雨罢。   直到听到殿中悠悠的传来一句,“什么时辰了?”   大宫女华儿才举着伞匆忙而来,“你们都是死、人吗!”   她先将廊下的宫婢骂了一句,才紧张兮兮的看着谢盈,“娘子可还好,快随奴婢进去吧!”   雨并不大,皇后也真不敢让谢盈湿透了。待谢盈略整理之后,也只是换了个地方站着。   又等了一盏茶,皇后才由容儿搀扶着出来,温柔的看着谢盈,将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了一遍。   谢盈先跪下行礼,才回复:“一切当以殿下身子为重。”   一下子皇后挑不出错处,便给她赐座了。   “今日是五郎的生辰,陛下请娘子入宫,想必谢娘子也知道这其中的意思了吧!”皇后笑得恰到好处。   “谢二娘受命于陛下,并不明白。”   谢盈清楚,这个时候就算是明白,在皇后这些弯弯绕绕的肠子里,也只能说不明白。   皇后笑意不减,“无妨,多多与五郎接触,五郎是个好郎君。”   “是。”谢盈只能点头应下皇后的暗示,自己再不能多说什么,辩驳一下。   皇后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唤了她一声,“谢娘子”   她微微抬首,“请殿下赐教。”   “吾的话如此明了,娘子也是聪明的人,”皇后说着眼神便变得严肃起来,“身为女子‘德言容功’都很重要,这便是娘子的品行。”   谢盈又垂下眼眸,做出些许心虚的样子。   皇后随即发出一声叹息,“你从小在凉州长大,凉州民风开化,吾懂得,可这里并非凉州。”   凉州果然是用来背锅的。   谢盈没有接话,皇后的语气就更加严厉了些,“谢娘子。”   “妾多谢皇后教诲。”她随即跪在殿中,深伏在地上。   皇后赶紧看了一眼容儿,“别动不动就跪着,还不搀扶起来。”   只是容儿才赶到谢盈的身边,她却推开了容儿的手,端正的跪在地上,“上禀皇后殿下,凉州和长安并无异处,百姓安居乐业,有书教养,请殿下放心。”   容儿瞥了一眼皇后,果然皇后的神色一下便变得不好了。   谢盈稳稳当当的跪在地上,等了好一会皇后才有笑了起来,“这些我自然知道,还多亏了谢侯爷这些年在凉州。”   见她又一次行大礼,皇后只要咬咬牙,才皮笑肉不笑的说起,“你在我这里太久了,快去清思殿吧!”   “是。”   谢盈起身,身姿格外挺拔,皇后脸上满意的神情都快装不下去了,“外头是谁在领路。”   宦者赶紧到阶下回禀,“是奴。”   皇后一瞧是李元身边的人,也就不好再让自己宫里的婢子去做这个人情,打探什么了。   “那你可要好好伺候娘子。”   嘱咐之后,谢盈便转身跟着宦者走了。   容儿赶紧赶到皇后身边,“这谢娘子若是真的做了陈王妃可是桓王的大敌呀!”   “吾也瞧得出来。”皇后长吁一口气,华儿也赶紧递上一盏茶。   “今日入宫的事情……”   皇后揉了揉额头,眉头以及揉在一处了,“接她进宫是陛下做主的,就算是要放出什么消息,也轮不到我们插手。”   想着皇后心中便气不顺,“还是让人好好叮嘱鸣玉坊的人做事!”   今日谢盈进宫见陈王的消息,已经让人放了出去。随之这一两日长安城里諴国公府放出的流言造势就付之东流。   谢盈加快了脚步,便有李淳来接她入了清思殿…… 第九十章 收获颇丰   李淳回来了,就在谢盈落水那天,因为这次以从河北道带回来的消息太过重要,略作打探,稍稍留心便赶往皇宫了。   上次见到萧珂的时候,谢盈也知道李淳被五哥安排去了河北道。   李淳颔首:“谢娘子。”   谢盈望了望,天空还下着小雨,萧珂有些等不及,也撑着伞向她走来。看到五哥的时候,刚才因为皇后的三言两语带来的不悦都被谢盈抛诸脑后了。   “五哥!”   她奔向他,刚才在廊下。萧珂手中的伞一时没有拿稳便掉在了地上,他只好伸出手将她抱在怀中。   只是几日不见她,心中总是会想起她。   “皇后刁难你了么?”萧珂轻轻安抚她的后脑勺,从她那一声呼喊中听出了些许哽咽。   “哎,”谢盈只好发出一声叹息,也不知道五哥知不知道她发生的事情。   “下着雨,深秋风大。”萧珂拉着她的手便往前走,直到二人坐在的火炉子前,萧珂又赶紧掏出怀中的帕子为她擦了擦。   “前日落了水,今日又淋雨的。”萧珂说得自然,殿中伺候的宦官却明白,赶紧将姜汤端来,“娘子请用。”   谢盈捧在手中,便会好意思在看着萧珂了,“五哥都知道了。”   “知道一些,你身子还好吗?”他温柔的望着她,谢盈轻轻点头,“昨日我阿娘可没让我下地,喝了很大一壶姜汤,捂着被子生生捂了一日。”   这一点确实不夸张,是周氏能做出来的事,谢盈为了让母亲安心她都是会顺从的。倒是将萧珂逗笑了,却又赶紧便示意她喝下去,谢盈便乖巧的喝下去。   谢盈喝完手脚抓地,小脸揉成一团,咬牙切齿的。   “张口。”他轻声唤了一句,便将一颗蜜饯果子喂入她的口中。谢盈这小小娘子痛口不怕,偏偏怕苦。   谢盈眉头舒展,睁开眼看着他,萧珂只好宠溺的说着:“姜汤苦辣,这个可以压一压。”   “五哥,”谢盈小声的唤他,“让你担心了。”   萧珂蹙眉沉叹,“这些日子李淳不在,我又住在宫里,是我疏忽了你。”看着谢盈可怜巴巴的样子,萧珂又将眉头舒展开来。   谢盈赶紧说:“五哥说过,他们已经动手了,哥哥之后必然是我。”   “现在李淳回来了,明日我也能出宫了。”看着她眼中一片坦然,他还是开口宽慰了一句。   几日没能将眼睛放在自己的小娘子身上,“他们”就坐不住了。   她轻轻点头,便侧头看向李淳,“那这一路,李淳将军有什么收获吗?”   陈王随即将李淳唤了进来。   “五郎,谢娘子。”李淳行礼,正要开口,谢盈先将身旁的矮凳拖了过来,“坐着说吧!”   李淳愣了愣,便拿起了凳子,在二人不远处落座。   “上次娘子给我的那个箭头是北突厥王的一种兵器,这些年河北道慕容王府和突厥多有通商,这种箭头在猎户之间是有流动的。”   “至于鸣玉坊,往来最多的也是河北道慕容都护府,似乎是慕容王府在长安的一个暗处。”   谢盈听完,便严肃以待,“如果是这样,他们到底勾结的是慕容王府还是突厥,甚至是相互勾结?”   在这宫中,她谨慎着,声音越来越小,目光从火盆挪向萧珂。   諴国公府身后的势力似乎就变得更深莫测了。   萧珂也沉沉的开口,“应该只有慕容王府,他们想要的只是屹立不倒的地位,通敌的罪名太大。”   谢盈眉头依旧微微蹙起,心中生出一种想法。   “如果鸣玉坊是慕容王府的暗处,必然对长安的事情了解得清楚,那么给他们这种箭头,或许已经不想帮助他们了。”   “既然事事清楚,也有可能他们想借这件事搅混长安,联合突厥起兵呢?”萧珂接着谢盈的话沉吟。   闻言,谢盈叹息一声。   慕容一族自从被赶出中原之后,在河北道称臣多年,不臣之心从未断绝。而今的这么慕容王年纪轻轻,眼看他是个声色犬马的人,可人心又岂是这么容易揣度的。   “这位鸣玉坊的主人平日里鲜少露面,不知娘子这两次与他见面,可有什么发现?”李淳发问。   谢盈想了想,随即道:“这个人会武。”   当初她横踢一脚的时候,用的力其实很大,她也感受到了玉即墨大腿的力量,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现在还苦心经营的样子,不得不栽进水中,还要做出不会水的模样。   这个人会武?萧珂闪过一丝疑惑,慕容王府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敢放这样的人在长安。   萧珂担忧的目光随即落在谢盈身上看,“皇后有意让我听到那些流言,是为了什么事,突然会被鸣玉坊盯上?”   谢盈愣了愣,想起自己带来的东西,赶紧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玉佩。   长吁一口气后,她突然笑吟吟的看着他,“五哥,这是你的生辰礼物。”   他微微一愣赶紧接过,耳边便是谢盈乖巧的话语声,“他们人机敏得很,我只是去做一个玉佩,就被盯上了。”   陈王轻轻拂过那块玉佩,“真的是防不胜防。”   低喃后,他温柔的抬起眼眸,“我很喜欢,大漠沙丘落日圆。”   他的眼中又万千星辉,脑海中是他们坐在沙丘之上,背对着落日,眺望凉州城的场景,该是怎么热烈的美好。   谢盈松了口气,“若是我的绣工好些也就没这么回事了。”   “你本不需要什么都会。”萧珂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即刻宽慰,这世间鲜有完美,只有不断完善才是美。   说着他已经将玉佩递到了谢盈眼前,“帮我系上可好?”   她眼中瞬间亮起,毫不犹豫拿起来,“好!”   二人站起,李淳也随即起身,连带着让那位宦官也退了出去。   将玉佩挂在蹀躞上对她而言太简单了,谢盈拿着那玉佩认真在蹀躞上比对。   今日陈王这一身杏色的襕袍刚好配上她这一块玉佩,选好了位置她便认认真真的给他戴上。   突然小宦官的声音急切的唤了起来,“五大王,谢娘子,陛下驾临!”   “哎呀!”谢盈突然被吓住,玉佩就从她手中滑落…… 第九十一章 吃芋头可还行   当皇帝踏入清思殿的时候,谢盈正蹲在地上,好在是接住了玉佩,紧紧的揣在怀里,大口大口的喘气。   陈王已经先行拱手作揖,“陛下。”   “谢娘子!”小宦官赶紧提醒道。   谢盈也定了定神,赶紧握着玉佩跪在地上,“妾西北侯府谢二娘拜见皇帝陛下!”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倒是和蔼。   她这才站了起来,也不动声色的将玉佩塞进了袖中。陈王随即开口:“阿爹怎么过来了?”   谢盈偷偷侧目看着他,平日里听五哥说起阿爹,还只当他只是为了偶尔在人前掩饰自己的身份,现在看来他们父子的关系就是这个好。   “你的生辰,就许你让谢家娘子入宫,阿爹就来不得了?”皇帝笑了一声,直接坐在了刚才的矮凳子上。   “谢盈,你来!”   她不明所以,赶紧上前去恭敬的站着,“陛下有什么事吗?”   皇帝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即蹙起眉头,做出要责备她的架势,“你阿爹在我金銮殿都没那么拘束,你也别拘束着了。”   “是。”她轻轻应了一声,回过神赶紧盯着皇帝,眼中露出惊讶,“嗯?”   陈王走到她的身边,低声道:“别怕,阿爹很和顺的。”   谢盈只好点点头,小小的挪着步子坐下。   再看向皇帝,此刻半点帝王之尊的架子都没有,一双布满茧绸的手在炭盆子上翻来翻去。   皇帝没说话,陈王也没说话,谢盈更不知道说什么。   坐了好一会,皇帝才咂咂嘴,“李元,你让人送些芋头来。”   “陛下是想吃芋头,我这就让内侍省去准备。”李元笑吟吟的应下,皇帝的眉头即刻蹙起来,“生的,让他们拿些生的来!”   李元微微一愣,又听见皇帝口中“啧啧”的声音,赶紧躬身去办了。   皇帝收回目光,李元同时也将殿中的人都带离,只剩下他们三个坐着。   谢盈的呼吸越来越轻了,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要窒息了。她心里清楚,陛下和阿爹要好,会高看她两眼,可也不会太多,更何况她这两天又惹出了麻烦事。   直到皇帝发出一声长叹,手便落在他的额头上揉起来,“总算是有了片刻清净了!”   “阿爹。”萧珂微微咳嗽两声,眼神便示意谢盈还在场。   皇帝根本不搭理他,“谢盈,你知道吾为什么要芋头吗?”   谢盈的手在裙子上抓了抓,过了一会才试探的开口,“陛下是想吃烤芋头吗?”   “瞧瞧,谢娘子多聪明!”皇帝大笑,还不忘同陈王挑眉,像是在炫耀。   “多谢陛下称赞。”谢盈小声的应下。   她的心中正疑惑,屋中就那么一盆火,烤芋头是再好不过的,可皇帝为什么突然夸她。   “你别拘束着,今日五郎生辰,就当着这里是家里。”皇帝柔声的说着。   谢盈只好点点头,萧珂赶紧给他解围,“阿爹,你毕竟是皇帝,二娘也不敢太放松自己。”   皇帝却即刻挑眉看向他,眼中的温柔便少了几分,“你说是不是你把谢娘子拘束着!”   她瞳孔微缩,五哥这是给陛下背锅了吗?   “阿爹分明是你!”陈王低声道。   “吾?”皇帝语气又带着震惊,“若不是吾,谢远愿意让谢盈嫁给你?”   谢盈有幸看到皇家父子斗嘴,坐在一旁已经不敢说话了。   “陛下,”谢盈低声开口,“是妾觉得这两天又闯了祸,或许让陛下难为了。”   听到谢盈的声音,皇帝随即投来目光,“坊间流言?”   谢盈缓缓的点头,没敢再看皇帝的神情。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的为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皇帝的语气很轻松,谢盈瞳孔微缩不敢太过相信。   皇帝再次郑重其事的看着她,“你阿爹是跟着我出生入死过的人,他的儿女我自然不会看错。”   谢盈也算是如释重负,“多谢陛下。”   其实在宫里她也不太好纵着自己的性子。   正说着李元就将芋头提进来,看见皇帝伸手就去拿,李元忙道:“让奴婢来吧!”   皇帝瞪了他一眼,李元赶紧退出去。   谢盈就看着皇帝将芋头丢进炭火堆里,嘴角便露出了笑,陛下做这些事还挺顺手的。   “当年和你阿爹南下打仗的时候,行军路上没什么吃的,我当时就和他一起吃烤芋头。”   “冬日的军饷偶尔会有芋头,难怪阿爹每每都要烤着吃。其他时候,芋头在凉州都是少有的。”谢盈接过皇帝话。   听着他们的话,萧珂浅浅的笑着,因为他知道阿娘是南方人,喜欢吃芋头,阿爹也就喜欢吃芋头。只要阿爹想起阿娘的时候,就会想吃芋头。   皇帝拿起一旁的铁钳子往火堆里松了松,“好了!”   这些芋头个头不大,熟得快。李元又不动声色的进来,想要将那芋头上的灰抹去,皇帝倒是不嫌,想在衣服上擦拭。   “陛下,若是脏了,就得再做了!”李元赶紧劝说,皇帝这才将芋头丢给他,“就擦一擦,我们自己剥着吃。”   李元点点头,便按照皇帝吩咐做事。   他们才退开,皇帝便捡了篮子里一个芋头丢向谢盈,她赶紧伸出手在空中接住,皇帝大笑,随后将手里的剥开。   这整个过程就没有萧珂什么事。   “阿爹。”萧珂无奈的叹了一声,谢盈闻声看向她,赶紧将自己的剥好,笑着递给他,“五哥,给!”   皇帝看了二人,心中有些欣慰,脑海中就此闪过一个画面。   长安城落雪的时候,康王去到孺人李氏的堂室中,她的芋头正烤好,剥开一个,看到康王走进,她赶紧笑吟吟的递上前,“三哥,给!”   眼角有些湿润的时候,皇帝赶紧定了定神,将自己的脸皮拉下来,“你自己吃你的,让他自己拿!”   萧珂只得耸耸肩自己去篮子里捡芋头了。   “阿爹,到底我才是亲生的!”   “吾与西北侯相交多年,我心里自然将谢娘子也看做我的女儿!”   “反正不过多久你也就是皇家的人,我多了个女儿不好么?”   “吾皇子五人,公主却只有两人,淮阳早嫁,平城与吾并不亲厚……”   那一日皇帝没有任何架子,言语间都是对他们的期盼与祝福。而冬至大朝会也接踵而至…… 第九十二章 八方来朝的盛会   入冬后的长安城下了几场大雪,能掩盖到人的脚背,谢盈在院落中堆起了雪人。   “娘子!”红缨兴冲冲的跑来,“今日各国使臣都进城了!”   谢盈正接过红叶手中的树枝子往那雪人身上插,“我知道,过几日就是冬至大朝会了嘛!”   红缨凑在谢盈身边,“娘子,我们出去看看吧!”   瞧着谢盈没有搭话,红缨迫不及待的继续说着,“娘子,出门去逛逛嘛!”   谢盈拍了拍手,满意的看着自己堆好的雪人,才侧首看着她,“就这么想出去啊!”   “娘子不想吗?”红缨叉着手轻哼一声。   她随即“呵呵”的笑了两声,“走!”   梳一个双环垂髻,带上幂篱,谢盈又换了一身厚实的红色圆领袍,那衣角绣着白梅,蹀躞上别一把短刀,脚下踩着一双羊皮靴子。   谢盈倒不怕冷,只是为了让周氏放心,便用兔毛做的领子围在脖子,红叶还烧了一个手炉子让她抱着。   长安街上还有雪,她们便不坐马车了,一路走着更得意趣。   西北侯府是对着大街开门,开化坊又在朱雀大街旁,她们才出门便能看见形形色色的胡人正往皇城的鸿胪寺去。   “那个衣服的是回纥的!”红缨兴奋起来。   “那是吐蕃人。”红叶也欣喜的开口了。   她们从前在凉州总能见到形形色色的胡人,不过那都只是在西边。而今来朝的又何止他们。   “这些衣着应该是高丽的人。”   “那些呢?”   “南诏诸部吧!”谢盈想了想才开口。还有好些国家的人穿着他们特有的衣衫样式,谢盈都认不得。   看来自己在凉州也不过是井底之蛙。   而这些胡人都是诸国的贵族,大都在东市住下。谢盈便趁着市鼓,踏着雪往东市去。   “娘子,好香啊!”   还未到东市,她们又被永乐坊的胡饼铺子给吸引。如今冬至大会,朝廷便对坊市里的生意买卖放宽了许多。   这种油煎大饼是胡人的吃法,面里揉了胡椒,撒了芝麻,用油煎成,吃上一口酥脆咸香。三人一人拿着一块,在街上一边往东市去一边吃着。   “好久没吃过了!”谢盈塞了一口还未咽下便满意的说着。   此刻的东市可说得上人满为患,各种铺子已经备上了各国贵族带来的各种商品。   珠宝店便有回纥送来的各色玉石,吐蕃的各色玛瑙,还有什么琉璃,珍珠……琳琅满目,长安城的娘子们对此趋之若鹜。   裁缝店里也挂上了的皮料,北方的虎皮,西北的狐皮;还有各国的布料,花纹各有特色,寻一块做成披帛,或是手捂,随时都能成为长安的新风尚。   胭脂店铺又来了新的妆粉;饰品铺子是各国来的簪钗戒环,都是打造好的;饕餮楼更是忙碌了,传菜的博士恨不能飞起来。   “哟,真巧!”   谢盈正掐着一块饼往自己嘴里塞,玉即墨便大摇大摆的走到她的眼前。   他爱穿着素色轻薄的衣衫,再不济外头就像现在这样搭上一件大氅。   谢盈转身就要走,玉即墨赶紧追上去,“谢娘子才来又要走啊!”   “留下来等着你利用?”她也没停下,“穿这么少,自己回鸣玉坊呆着吧!”   他眼中即刻露出喜悦来,“你终于舍得关心我了!”   谢盈咬牙,突然刹住脚,他想要上去了还有她的两个婢子拦着。   “郎君,我们娘子的意思是少在她眼前晃悠。”红缨哼哼的说完,谢盈又继续往前走。   如今都不愿意自己开口了,玉即墨还是继续跟上,论脸皮厚他还是能排上姓名的。   “今日万国来朝,你走了,怎么瞧热闹?”他一边追一边问。   红缨即刻回首瞪了他一眼,跑三两步到谢盈身边嘟囔起来,“娘子这个人甩不掉!”   又掰下一块饼,谢盈一边嚼着一边说:“我知道。”   她的脑子曾经想过想要通过坊市之间的各种巷口穿过来甩开他,可这里是长安,谢盈并不熟悉。   而且以这个人的性格,只要谢盈没有明确的拒绝他一定会纠缠下去。   谢盈就在这里走着,东走走西瞧瞧,直到吃完饼,她转过身,垂着眼眸一边擦手一边问:“你要做什么?”   玉即墨即刻欣喜的上前,“你不是来凑热闹的么?我来陪你啊!”   “不需要,也没必要。”   谢盈抬眸眼中满是冰霜,玉即墨扯了扯嘴角,即刻哭唧唧的看着他,“就落水的事情,至于吗?”   “落水?”谢盈冷哼,“若非你,何来流言?今日你又来,是想害我?”   玉即墨即刻咂咂嘴,向前探出身子,“是娘子自己说仗着武艺不怕的,怎么也会怕‘众口铄金’呀!”   谢盈嘴角漾起一抹冷笑,玉即墨便笑得更加灿烂了,他可是难得看到她笑的。   “当日你的目的我很清楚,何须一再试探?”   他又让自己站定,愁眉苦脸的说起:“我也是在长安城做生意的,也是为了自己能够活命的呀!”   随即风云转换,他又盈盈一笑,“所以我今日来是向你赔罪的!”   “别在我跟前晃悠,”谢盈还是那么冷,“我不和你这种人有任何的联系。”   “你就那么狠心么?”他轻轻咬唇。   谢盈便咬牙,“话已至此,别再跟着我。”一边说他的余光已经能够看着她将手放在了短刀上。   “这里可是东市,你身份又那么贵重,你不敢杀了我。”他的语气中透露着轻蔑。   “噌”是刀出鞘的声音,谢盈一双敏锐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的脖子,他都不得不咽了咽。   “你可以试一试,毕竟你鸣玉坊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看着谢盈挑眉,用唇语说出“慕容王府”的时候,玉即墨心中更加激动,这件事真是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谢盈转身离去,他又怎能就此放弃呢?   她偶能够发现鸣玉坊和慕容王府的关系了,他赶紧追上去,“你来东市不就是为了逛一逛的么?”   “我真的可以陪你的!”语气软软的,像是在讨好一般。 第九十三章 兵器铺子的较量   谢盈的脚步越来越快,手一直在腰间的匕首没有挪开。   他不停的跟着,“你想要去哪里逛一逛啊!”   “珠宝商、钗环铺子,绸缎庄子!”他朗声,“你到底喜欢……”   谢盈突然转身,手中的短刀反握着,恰到好处的在他脖子处划过。玉即墨即刻向后躲开。谢盈那带着冷笑的脸庞就此划过,嘴角还迸发出一声,“哼。”   他心中微微一沉,她这是在试探自己的功夫!   待她站定,他就在他伸手便能揽住的地方,可是她的刀早就被她换了个方式握住,抵在他的喉咙上。   “你到底喜欢什么……”最后“什么”两个字他这才缓缓开口。   谢盈轻挑眉,心中生出一个主意。随即她的眼角眉梢似乎都攀登上了笑意,“我喜欢兵器。”   “我知道哪里有兵器。”他被她的眼睛晃了神,柔和的说着。   她的眼中露出轻蔑,“各国兵器又怎么会在市面上流通?”   “别人或许没有,我却有。”玉即墨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沾在刀锋上,想要推开。没想到谢盈就此真的收起了匕首。   玉即墨赶紧抚了抚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娘子这是想通了,愿意让我陪着?”   “是啊!”谢盈一边打理自己的衣衫,一边回应他,“为了兵器,我倒是可以‘委曲求全’一下。”   “那你跟我来!”玉即墨伸出手将她拉住,谢盈瞳孔微缩,沉沉的开口,“放开!”   他已经在往前走了,“看兵器去咯!”语气中还带着欢愉。   谢盈感受到他的力度,自己不够挣脱,另一只手只好在空中抖了抖,红缨的短刀在喧闹的人声下被拔出。   “呃!”玉即墨即刻丢开她,看着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一条长长的划痕,血淌出来,滴在那混了泥土的雪泥之中,没有一点声音。   谢盈将刀放回红缨的刀鞘,只冷冷的开口,“继续走。”   “我都受伤了!”他再一次为谢盈的胆识震惊,除了她还没有那个活着的人能够伤他两次。   红叶取出纱布和金创药,“郎君。”   他满眼戚然,“你帮我包扎吧!”   “如果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谢盈的话语落在他的心中。   玉即墨从她刚才的身手已经知道,即使自己暴露自己会功夫,也只能落下一个平手。而且她这个小娘子若是发起狠来,他就算不能死,身上都少不了几处可以致命的伤口。   玉即墨继续往前走自己包扎,嘴中还不忘念叨着,“真是太凶了,真不知道长安城里谁敢娶你。”   当他将伤口处理后,打算将金创药还给谢盈的时候,就看见她那漠然且审视的目光。   “哎!”他放出长长的一声叹息,往前走着心中早已警觉起来,自己刚才处理伤口的动作挺熟练,这下她更不不需要会怀疑他会或是不会了。   终于走到了那间武器铺子,这样的铺子人便少了很多。   铺子外正烧火打铁的人看了一眼两人,只是晃了一眼即刻蹙眉,“四位娘子?”   二人都没有理会,便踏入了店中,那人赶紧放下手中的事情,跑了几步,“我们的铺子不让女人进!”   “是我。”玉即墨又沉下语气开口,便带着男儿的血气了,那人拱手作揖,“见过郎君。”   他轻轻点头,“这里有我,你做自己的事。”   那人退出去的同时,玉即墨即刻转身,眼中饱含温柔,“这些你可喜欢?”语调又回到了从前的那种温柔。   谢盈也没有理会他,幂篱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瞳孔微缩,难道她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他赶紧上前,故意问她:“我不信每种兵器你都喜欢。”   “你在长安事事清楚,用不着问我。”谢盈淡漠的说完就侧身从他身边经过,又跨向其他方向。   玉即墨当然知道西北侯府的谢二娘子善用长枪。   他在屋中环视一周,赶紧选了一把走到她的身边,“这个如何?”   虽然他在问,她的在答,可是她的目光在不动声色的寻找某种东西,他的目光便在追逐她的目光。   谢盈总于对她想要的答案,那一堆箭头堆积着,只是次品。她又不动声色的找了两圈,“我还以为有南诏诸部的银短刀。”   说着她的目光便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达到了目的自然要走人了。   她到底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玉即墨瞳孔微缩,他离铺子的门更近一些,“哐当”两声便关上了。   不出他所料谢盈的手又一次放在了匕首上,红叶红缨二人一前一后的将她护住。   他长吁一口气,才沉沉道:“谢娘子,你我扯平了。”   玉即墨心中叹息,他利用她一次,帮助那些人;而她利用他一次,除了他心底的悸动,应该算是扯平了吧!   谢盈蹙眉,“你是想杀了我?”   玉即墨轻笑,“我挺喜欢你的,怎么舍得杀你?”   她的目光瞥向一旁,玉即墨才离开自己依靠的门,淡然的看着她,“你走吧!”   他的语气沉稳,谢盈的眼中毫无意外的生出了怀疑。   “你走。”玉即墨只好将门狠狠的拉开,也扯到了手背的伤口,他蹙着眉头,咬牙看着谢盈。   谢盈一直警觉着,直到她们主仆三人离开铺子,便加快的步子回到了东市里。   这一次玉即墨真的没有跟来。   而他站在铺子门口看着店铺中各式各样的兵器,眉头还揉在一处,她到底来找什么?   谢盈已经无心再逛东市了,“娘子看到了。”   “看到了。”谢盈低声道,“得让五哥来查了一查那间武器铺子。”   崇仁坊与东市不远,谢盈更是加快了脚步。   市内人多,红缨便与一人擦身而过,那人即刻“哎哟哟”叫起来,“那个不长眼的,敢撞到本使!”   谢盈被迫停下,回身拉过红缨说道:“向使节告罪,是我们不小心。”   “不小心!”那人瞪大了眼睛,“你是谁家的娘子,我可是西北突厥王帐的使臣!”   西北突厥王账!   谢盈即刻抬眸,使臣一旁的人在与她目光交汇的时候,眼中即刻点燃了怒火,“是你!” 第九十四章 阿史那暐   谢盈赶紧抚了抚自己散乱的鬓发,今天可真是不适合出门啊!   “阿史那暐,没想到你也入京了?”她轻轻挑眉。   听了谢盈直呼他的名字,一旁的使臣即刻呵斥起来,“你大胆,这可是我们西突厥王的三皇子!”   谢盈当然知道他是谁,当初在凉州城无法无天要强人的阿史那暐。阿史那暐如今十六岁,和谢盈的年龄也算是相仿,又是西突厥王手中的宝,做事冲动任性。   当初他要抢走的那个女子是谢盈在凉州城最要好的一个做糕饼的阿姐,那个阿姐是天盛朝的人,这件事之后就自尽了。   何况他偏要在谢盈眼皮子底下抢人,还是谢盈在乎的人,谢盈若非考虑阿爹的处境,早就一枪刺死他了!   阿史那暐拉长了脸,愠色越大严重,“与你何事!”   仇人见面,分外……这叫手下败将见面,分外眼红。身为突厥王帐的皇子,被一个女子单枪挑下马,是件多么丢人的事情。   要不是那个使臣拉着他,现在阿史那暐就可以和谢盈打起来了。   谢盈的手指轻轻拨动眼前的珠帘,冷笑一声,“像你这样的人,也配踏足长安城?”   一旁的使臣必然要维护自家的皇子的,“时过境迁,今日我们三皇子是来朝会的!”   “你的汉话挺好的,你叫什么?”谢盈的目光挪向他。   此时,他又一字一顿的咬牙的说:“我叫哥舒摩。”   “这里是长安。”   “我的汉人名字叫于奇正。”   “既然你汉话学得好,那我说什么你们三皇子要是不懂,记得转告他!”谢盈冷哼一声。   阿史那暐咬牙的瞪着谢盈,“我会汉话!”   谢盈赶紧白了他一眼,“你要是会汉话,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西突厥王已经用你不会汉话来搪塞过了。”   “你不过是西北侯的女儿,敢这么和我说话!”阿史那暐气急败坏。   听到完完整整的一句话,她即刻轻蔑的笑起来,“你还真的会汉话了!”   “娘子这么呛人,就是长安城的风范吗?”于奇正维护着阿史那暐。   谢盈一脸鄙夷,“你也就汉话说的好。长安风范与我有什么关系?”   “哎!”她叹息着,“自以为学了汉话,这么些皮毛,就能够再长安街来呛我?”   一字一句都是在说他们突厥对中原文化一窍不通。   这个邻国对天盛就没好过,一年就有小战五十几场,而且他们下手恨,做事绝,谢盈在凉州城看着太多孩童失去至亲。   加上那个阿姐的死,她实在没必要给他们留什么面子。   “你太放肆了!”于奇正哪里能够拉得住这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阿史那暐已经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谢盈三人也准备好了短刀,往来的人看着他们手中有利器都不敢靠近,管理的东市的人一看一个突厥人一个西北侯府的娘子,更是不敢管了。   阿史那暐不屑的看着她,“我学过一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你是说你是有长进了?”谢盈微微挑眉,将红叶和红缨二人屏退,“我不介意在打你一次。”   “这次啊一会儿不见,谢娘子又要打人了?”   谢盈没有理会开口的玉即墨,本以为离开了铺子他们就可以分道扬镳了,没想到他还是跟来了。   玉即墨走到谢盈的身前,上下打量了一下阿史那暐,“突厥人?”   “西突厥王账的,还是北突厥王账的?”   阿史那暐轻哼一声没有回答,倒是于奇正即刻气势汹汹的瞪着玉即墨,“这是西突厥王的三皇子。”   “西突厥?”玉即墨再次确认了一下,看着于奇正仰起头,他随即大笑起来。   “西突厥在凉州和天盛对线太久,早就不为突厥王账的大单于不喜。”   阿史那暐咬牙切齿,就要掷出是手中的弯刀,“你说什么!”   玉即墨咂咂嘴,“别以为我们这些人身在长安就不知道了。”   他侧首瞥了一眼谢盈,眼中露出骄傲,“今年大单于身体不好,两个月前薨逝之后将位置传给北突厥王了。”   谢盈微微蹙眉,自己都不知道。   她离开凉州已经半年之久,日日呆在侯府的四方天中,也无需再随军打仗,也不必了解这些事情。   “北突厥王很尊敬他的哥哥突厥王,你又是西突厥王手心了的宝贝,让你来长安为北突厥王求得单于封号的吧!”   阿史那暐微微挑眉,“是有怎样?”   玉即墨冷笑,“北突厥王没有自己的儿子吗?需要你来。你不过是个使臣,在长安街上动手,打错了算盘。”   谢盈听着,刀便收回了她的刀鞘中。   阿史那暐一下子便泄气了,一旁的于奇正也是只能动动嘴,说不出话。若真的如同玉即墨所说,他们两人来此之前定然被敲打过。   曾经西突厥王主战,北突厥王主商,所以这些年西北侯的兵力都放在了凉州。   玉即墨即刻转身看向谢盈,眼中满是温柔,“我们现在又扯不平了,你救了你!”   谢盈却是冷冷的横了他一眼,“突厥的事情,真是清楚啊!”   他眼珠微微转动,赶紧“啊呀”一声,看来自己又让她有了把柄了。   红缨突然拉扯谢盈的衣衫,低声道,“娘子,是陈王府的马车!”   玉即墨瞳孔微缩,眉头蹙起,是陈王!   他即刻往一旁跨过去,再看向谢盈她眼中满是欣喜,他心中竟然有些妒忌。   谢盈赶紧上前两步,于奇正还要将她拦住,欣喜与满眼冰霜转换的很快,他也不敢拦着了。   玉即墨走到一座铺子的柱子后靠着。   看着她嘴角扬起笑意,冲向那座马车。陈王在马车旁还未站定,谢盈便已经扑了个满怀,软软的唤了一声,“五哥!”   “今日难得雪停了,我去侯府寻你,夫人说你来东市了,”他将她拥在披风下,“今日诸国入长安,你定然是来凑热闹的。”   “嗯。”她笑着,萧珂便抚了抚她的鬓发,眼中是数不尽的柔情。   “呵,”玉即墨叉手看着远远的这一幕,不屑的笑了起来,“五哥,可叫得真是亲切啊!”   回过神来,他便赶紧追上已经离开的那位突厥三皇子。 第九十五章 双面人物   玉即墨很快便跟上了他们。   阿史那暐在长安城的头一日就碰了两鼻子的灰,心中正窝着火。   “刚才帮着谢盈娘子那个人又来了。”于奇正低声说着,语气中满是抱怨,“真是够倒霉的。”   话音刚落阿史那暐便直接转身想要给玉即墨一拳,没想到他却是身手矫健的往一旁一躲,便直接将他的手腕握住。   就阿史那暐那三脚猫的功夫,玉即墨才不屑同他动手。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于奇正赶紧上前去掰开玉即墨的手,“你放开我们皇子。”   “皇子?”玉即墨冷哼一声,“一个突厥皇子,功夫就这个样子,真是够丢人的。”   阿史那暐另一只手不服气的放在弯刀上,可惜玉即墨也很快的将他钳制住。于奇正根本没有办法。   “突厥王账竟然会派你这么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来!”   他眼中有些惊讶,很快便笑了起来,“看来你们北突厥王很是费心嘛!”   一个没有什么实力的皇子,一个连武都不会的使臣,北突厥王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求和的。   “我那个叔叔就是傻瓜,妄想和你们天盛的人做朋友!”阿史那暐的手腕被捏得有些疼,还是咬牙切齿的说起来。   “去掉那个‘们’字。”玉即墨轻轻挑眉。   于奇正这才没有扒拉他了,有些怀疑的看着他。玉即墨这才长叹一声,“我是慕容王族的人。”   阿史那暐即刻白了他一眼,“慕容王族,不过是被天盛赶到河北道的废物。”   “废物?”玉即墨突然松开他,将他往后甩开,“我们若是废物,你叔叔就不会和我们通商多年了。”   说完他的嘴角百年勾起笑意,“不想和我做一笔交易吗?”   阿史那暐站定,不相信的看着他,“你刚才那么护着谢家那个小娘子,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玉即墨只好摇头叹息,“看来是派了个真的傻的来。”   “你说什么呢!”于奇正即刻呵斥道:“我们皇子只是不信你。”   他看了一眼于奇正,这个人看上去还是有些精明的,想必是为那个三皇子配的军师。   “那你信不信?”玉即墨微微勾唇。   于奇正这才压低声音,“我们王上说了,除非你有信物。”   玉即墨即刻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于奇正拿在手中看了看,确认了北突厥王账的图腾铁券,才长吁一口气。   “皇子,这个人可信。”   “叔叔只是让我们来带回单于的敕封的,我不要和这个人合作。”阿史那暐看着玉即墨那张脸便来气。   于奇正赶紧劝说,“皇子,你先听听,最后结果如何,我们先不论。”   阿史那暐还是很别扭,过了好一会,才死死的盯着玉即墨,“你若敢害我,我一定让我爹爹和叔叔吧河北道的慕容都护府碾碎!”   三人总算是在玉即墨的鸣玉坊中坐定。   玉即墨一边为阿史那暐添茶,一边笑着问于奇正,“你是谁的臣下?”   “突厥的臣下。”   “我是问两位突厥王,你站在那边?”玉即墨一边说一边将茶水递到阿史那暐手中。   于奇正看了一眼阿史那暐才低声的开口,“北突厥王的。”   “他就是个墙头草,之前跟着我爹爹,如今又到了我叔叔的帐下。”阿史那暐不屑的说着。   于奇正也只好尴尬的笑了笑,“现在北突厥王是突厥的大单于,无论如何我都是突厥的臣下。”   “那你想不想帮西突厥王夺回位置?”   于奇正愣了愣,阿史那暐赶紧蹙起眉头,“你说什么?”   “你不是觉得北突厥王,你的叔叔是个傻瓜吗?”玉即墨眉眼含笑,“西突厥王又怎么会愿意突厥和天盛通商呢?”   他的手沾沾自己杯中的茶水,便在几案上画了起来。   “若是你们西突厥成了单于,就可以集合北突厥王的兵力攻打凉州这块第,而北边和慕容王族又有通商,你们的粮饷也不必担心了。”   于奇正惊奇的看着那桌上的水渍,“西突厥王真的还能拿回大单于的位置?”   “若你们同我合作,自然能够的。”玉即墨将自己茶碗的茶水向外一泼,又重新为自己添上,   于奇正对此很是心动,如果自己能够帮助西突厥王,自己未来前程绝非今日一个小小使臣可以相比。自己更可以保留在北突厥王的帐下,做西突厥王的卧底。   “我们要怎么做?”   玉即墨却是轻笑一声,原来一旁的阿史那暐一直没有开口,于奇正只好将自己收敛,咬唇等着阿史那暐开口。   “你真的能够帮到我爹爹?”阿史那暐端着自己高傲的架子问着。   他笑答,“我说过,只要皇子愿意,我一定能让西突厥王成为大单于的。”   “好!”阿史那暐在他话音刚落下的时候便答应了,“你说怎么做!”   玉即墨随即将他的计划全盘告知。   阿史那暐的神情越来越难,“这么做真的可以吗?”   “三皇子,既然我们要合作,你就该信我。”玉即墨胸有成竹的说着。   “直接一点不行吗?”阿史那暐的手在几案上刨了刨,“这样弯弯绕绕的太麻烦了。”   “你放心,这只是第一步,我们的目的又不是这个。”   阿史那暐看了一眼于奇正,“万一皇帝就同意了……”   “若是正真的同意了,慕容王族就会出来争的,到时候你们再改口也是不错。”   玉即墨微微蹙眉,没想到这个阿史那暐这么草包,难怪会让谢盈那个娘子三两下挑下马。   咬咬牙,阿史那暐才深吸一口气,“那就这么定了。”   “记住我的说话,要先让天盛皇帝承认你们大单于的身份,才好提接下来的条件,”玉即墨紧紧的盯着这个很有可能出岔子的阿史那暐。   “一定要把你们的姿态放低。”   阿史那暐轻轻点点头,于奇正也附和着点头,“我都记下了,我会好好带着三皇子的。”   “当时候,如果发生了什么,你们都不要惊慌。”玉即墨浅笑的说着。   随后他又松了一口气,“冬至大朝会,又有一场好戏了……” 第九十六章 身份暴露   就快到了冬至,谢盈同陈王二人坐在饕餮楼,眼前的羊肉锅子正滚动这鲜白的汤。   “刚才和你对峙的人是谁?”陈王握着她的手,轻轻的呵出一口气。   她今日出门本是抱了手炉子的,只不过第一次和玉即墨交手的时候就不知道被她扔在那里了。   指尖轻轻碰了碰,谢盈的嘴角带着笑意,“阿史那暐。”   陈王微微一愣。   “就是西突厥王的那个三皇子。”谢盈淡淡的说着。   “当时发生了什么?”萧珂温柔的看着她。   谢盈将去年发生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萧珂也看到了她的眼底又怒气也有不舍。   “都过去了。”萧珂柔声安慰着,谢盈便轻轻点头,她在凉州其实见过很多人的生死,唯有那位阿姐的死让她觉得惋惜。   萧珂松开他的手便开始着手煮羊肉,缓缓道:“这位三皇子与你又龃龉,如今大朝会之间,还是要小心些。”   “他我倒是不担心。”谢盈对阿史那暐的幼稚行为只有嗤之以鼻。   思来想去,她便开口问了另外一件紧要的事,“我听说之前的突厥大单于去世了,传位给了北突厥王。”   他微微颔首,发出一声叹息,“我也是这几日因为追查箭头的事情,听阿爹提起过。”   看着谢盈若有所思,他也细想了这话,眉头便蹙在一处。   “既然是北突厥王为何又是让西突厥王的皇子来?”   “我知道北突厥王很是敬重西突厥王这位哥哥。”谢盈想起玉即墨的话,这一点她也是清楚的。   其实如今的突厥血统并没有从前那么纯正,加上还有中原的汉人为臣,争权夺势也愈演愈烈。基于这一点,她总觉得北突厥王这样恭敬西突厥王心中是有所求的。   “如今大朝会,那位三皇子应该是来带回大单于的诏书的。”萧珂沉吟,“如此重要的东西为何还要西突厥王之子来做。”   谢盈拿着箸在手中搓动,“那是他们的内政,我们也干预不了。”   “我只是担心,若是西突厥王真的得势之后,西北的战事只会更加紧促。”萧珂抬起眼眸。   他不确定上一世,谢盈是不是就是在这场争斗之中去世的。他看着她,并不知道她此刻还有没有想要披甲上阵的想法。   若是有,那才是他心悦的谢盈;若是没有,他也不会侥幸什么。   她的目光与萧珂对视,她的眼眸淡淡的。谢盈想过这件事会导致什么,若是西突厥再次举突厥全部兵力断凉州与西域的联系,的确难办。   “阿爹再上战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抵御突厥必须要有人去做。”   战争她经历多了,语气中也多了很多无奈。   “那你呢?”萧珂倒吸一口凉气,这话让谢盈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二人也都没有注意到那汤锅又沸腾起来。   “啊呀!”突然溅起的汤水落在谢盈手背上,着实将那个陷入沉思的谢盈吓醒了。   她下意识的往陈王的怀里钻去,萧珂只好独一只手将多余的肉都夹出来。   “可等我及笄之后我就嫁人了,政权更替也没有那么快的,”靠在他臂弯的谢盈认认真真的说,“若是哥哥这个孩子是个郎君,我就教他习武带兵!”   萧珂轻笑一声,也是自己太过紧张了。上一世的事情,很多都已经改变。何况那时的陈王身子一直不好,也无心过问政事。   这事就此放下,二人吃了个痛快。   等到谢盈酒足饭饱,这才想起兵器铺子的事情。“今日我和玉即墨去了一处兵器铺子。”   “谁?”萧珂蹙眉不解。   “就是鸣玉坊那个陷害我的人。”谢盈淡淡的说完,就打出一个“嗝”来。   萧珂紧紧的盯着她,“所以今日站在你身前的那个人就是玉……”   “玉即墨。”谢盈迎上他的目光,一副乖巧的样子,“我可没有去招惹他,是他自己招惹我的。”   他叹息着,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轻轻的为她擦了擦嘴角,“你接着说。”   既然谢盈开口,必然是有什么发现。   “在那里有箭头的残次品,”谢盈坐起身子,神情逐渐认真,“今日既然是诸国入长安的时候,不知慕容王府的车架到了吗?”   萧珂并没有注意,即刻将李淳唤来一问。   “慕容王府的车架已经进城了。”   “那就烦请李淳将军,这两日多多注意他们的动向。”谢盈的神情严肃,李淳即刻领命关门离去。   谢盈松了半口气,“反正大朝会还有两三日,应该够探问了吧!”   萧珂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颊,“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她点点头,今年也是头一次她参加大朝会,今日出府的时候周氏便有提醒她,大朝会之前她要将一些礼仪牢记,想必她也无法出门了。   长安又下起了雪,谢盈望了望,嘴角便扬起笑意,“五哥,我们走回去吧!”   “好。”   都怕雪大,长安街的人便越来越少。   此刻一位红衣少女欢快的踏着步子,身旁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公子,他们慢悠悠的走着,时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身后还跟着两个伺候的婢子……   因为下雪,暮色侵袭长安城也很快。萧珂坐在松竹堂中,看着雪在窗外的树枝上堆积渐渐的出神。   “五郎。”李淳踏入堂室,将他唤醒。   萧珂还是保持着自己的动作,手抵在自己的下颚,低声的问:“有什么发现吗?”   “谢娘子口中的那位‘玉即墨’入了慕容王府的大门后就在没有出来。”   他只动了动指节,低沉的声音带着磁性,“那就说明这鸣玉坊就是慕容王府在长安的暗线了。”   “不仅如此。”李淳也压低了声音,“谢娘子所说的那个人其实就是如今的慕容王。”   萧珂瞳孔微缩,紧紧的看向李淳,“这话可真?”   几年前,回纥和慕容王府都来求亲,当时李淳和萧珂都是见过那个慕容王的。慕容一族的王在长安做暗线,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我确认过,玉即墨就是慕容桀。”   李淳的话在萧珂心中添了些重量,他的手渐渐握紧,若谢盈认识的玉即墨就是慕容一族的王慕容桀。   那么他接近谢盈的目的是什么呢? 第九十七章 冬至大朝会   天定十三年,冬至。   长安城内热闹非凡,长安街上马车一座又一座,百姓们都爱窝在坊市的墙下凑热闹。   而这些马车一些是去往含元殿的。唯有这样的大朝会,大明宫才会使用含元殿,气势恢宏,并非人可以想见。   再有一些马车就是去往命妇院,等着拜见皇后。谢盈也在这一队人之中。   谢旻是正六品的太学博士,宋锦琴便没有外命妇的册命。如今她三个月的身子,且天寒不去倒也好。   谢盈能去也是因为几日前陛下又恢复了她“兴和县君”的称号。至于理由是说她在西北征战多年,不能授予将军称号,便以此为勉励。   换而言之,就是给她找了个理由入宫去。   这一次谢盈再踏入命妇院的时候,所见便于中秋佳节不同了。   命妇院中只有五品以上官员且有册命的娘子在,大朝会庄重,便是她的外祖母平宁大长公主都要在此等候,众人皆着翟衣,依据品级规制带钗钿。   不过周氏和谢盈或许还有一些娘子,备了另一身衣着。   另一身衣着便不再如同此刻身上的如此等级森严。那一身是为了今夜麟德殿赐宴所准备,越是新颖张扬越好,才能彰显我天盛女子风雅。   等了一会,便有宦官前来引导众人往绫绮殿外的两座亭阁等候,宗亲在东阶,异性在西阶。   虽然周氏是平宁大长公主的女儿,也只能站在西阶之下的亭阁等候。   由尚仪局的女官奏乐,而坐奏乐之始也是为首之人入殿之时。为首的并非平宁大长公主,而是还要年长一些的皇姑熙和大长公主。   于是东阶一品进后,便是西阶一品,以此拜见。   “妾兴和县君谢氏上拜皇后殿下,皇后殿下长乐无极。”   谢盈面北而拜,行稽首大礼。这是周氏交给她的规矩,这话也是每位命妇要说的,决不能错一点。   “兴!”司赞、掌赞女官依次承传,谢盈才能起身,又有司宾女官上前来引导谢盈到她的位置站定。   直到所有的命妇都入了绫绮殿,宣令女官言:“履新之庆,与夫人等同之!”   “再拜!”命妇便再拜。   到此还未结束,这还只是最开始的拜见,随后有尚寝局的女官准备个人的位置,大长公主之下坐在东南面,太夫人以下坐在西南面。   皇后赐座要拜,落座之后皇后举酒要拜。接下来的三杯酒是喝一杯起身拜一次,进食共九馔,每一馔一杯酒,共十二遍,朝会才算结束。   结束的时候还要拜,并且按照一开始进来的时候退出绫绮殿。   谢盈刚想松一口气,周氏低低的咳嗽了一声,谢盈即刻便知道是母亲的意思,她只好打起精神来。   直到在绫绮殿门外周氏将她拉住的手,谢盈才觉得自己回到了现实。   “阿娘,好累啊……”她低声嘟囔,大朝会原来这么麻烦。   在大殿之中她只能听到女官的声音和乐曲的声音,没有一个人会发出多的声音,而且那个酒也索然无味。   周氏说这是因为命妇们并不擅长饮酒,所以酒多是果酒,她定然是喝不惯的。   她们的翟衣很重,钗钿也是纯金打造,品阶越高便越重。谢盈看着她们每一次跪拜起身,都能够保持每一个动作完美,谢盈真的是打心底佩服这些命妇们。   “我们什么时候去换衣衫啊?”谢盈扯了扯周氏的衣衫,周氏无奈的瞪了她一眼,“就这么一会就累着了,以后可怎么办?”   谢盈正卖乖,身后皇后的仪仗便出现了,周氏赶紧拉着她到一旁跪下。   皇后却是停了下来,容儿便上前扶起周氏,“朝拜辛苦夫人了。”   “皇后殿下。”周氏只能再次深拜,谢盈是插不上话的。   “陛下令旨,今夜麟德殿夜宴,已经为诸位要列席的命妇打扫了拾翠殿,夫人带着县君去歇息吧!”   “是。”   周氏说起这个拾翠殿,一般是个公主居住的,只是陛下公主只有两位,所以都养在宣徽殿附近的屋中,便没有挪过来。   所以拾翠殿用得少,只有遇上麟德殿宴会,便会打扫出来作为内命妇歇息的地方。   谢盈赶紧褪下翟衣,换上她最爱的红色圆领袍,周氏还需一些时间,谢盈趁着这个时候溜出了殿,坐在了那方亭子里。   虽然还是坐着,也好过在绫绮殿中那样紧张的坐着,还是要松懈许多。   她才做下没有多久,平城公主却突然来了。   “兴和县君!”她响亮的声音将靠在栏杆上小憩的谢盈惊醒。   眼看是平城那个趾高气昂的公主,谢盈下意识的叹了一声,赶紧起身行礼,今日大朝会她并不想和平城公主发生点什么。   “为了让你来大朝会,陛下还特意恢复了你县君的册命。”平城扬眉看着她。   谢盈轻轻点头,“多谢公主告知。”   看着此刻乖乖的谢盈平城还有些不习惯,便上前了两步,“你还会审时度势啊!”   “今日大朝会,妾不想和公主发生龃龉,说小了不过是娘子之间的打斗也没什么;说大了,您是公主,就是失了国体。”   谢盈这样诚恳,在平城眼中就是低眉顺眼了。她心中得意,自以为今日可以拿捏谢盈了。   “看在你这么顺从的样子,你再向我请罪,我就对过往的事情不再追究了。”平城清了清嗓子说道,嘴角的笑都抑制不住了。   “妾无罪,不知该请和罪。”谢盈淡淡的一声打破她心里的想法。   眼中愠色霎时而起,“谢盈,你还是这么模样!”   “妾说的是实话,便是皇后殿下来了,我也这么说。”她淡淡的应着。   周氏赶来,为谢盈解围,“公主,今日大朝会,若妾等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公主可以‘秋后算账’。”   “秋后?”平城冷笑,“我就怕我没这个机会啊!”   谢盈微微抬眸,平城竟然在对着她笑,寒意十足,满眼挑衅。   “公主,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了么?”谢盈微微开口,周氏赶紧看向她,“二娘!”   平城公主的眼底根本藏不住事情,这是谢盈的只觉。   可平城就此转身走了,留下一声冷哼…… 第九十八章 谢盈真的是个香饽饽   周氏轻叹一声,回过神来,又见谢盈微微蹙眉,“这次和公主怎么了?”   “我和她没什么。”谢盈轻轻摇头,“今日这么大的盛会,皇后殿下又怎会允许平城公主到这里来和我辩驳?”   “慎言。”周氏的声音压低,此刻她们尚在宫中,一句话不对便是拖累全家。   谢盈轻轻咬牙,想起刚才皇后眼神中的笑意,目光几次在她身上流转,还有平城公主的话,她心中越发的不安。   “细想刚才皇后殿下的话,阿娘不觉得可疑吗?”谢盈眉头尚未解开。   周氏只得作一声轻叹,“皇后殿下做得礼数周全,你又能瞧出什么呢?”   谢盈已经将眉揉成一团了,“那阿娘就没想过平城公主刚才的话吗?”   周仪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柔声的说:“越是遇事,越要冷静。”   “若真如你所猜测,他们要的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周氏的话犹豫一滴水忽而滴入平静的湖面,谢盈这才渐渐的冷静下来。   刚才自己被平城公主惊醒,整个人昏昏沉沉,思虑便不如从前那般谨慎,过了好一会才算定下来。   母女二人坐在亭中,周氏嘴角带着浅笑,“即使发生什么,你要记得你的身后除了西北侯府,还有便是陈王,甚至是陛下。”   谢盈咬着唇,感受着寒风穿过亭子,越发清醒。无论皇后他们要做什么,她并没有什么需要惧怕的。   又一场大雪,天色便灰蒙蒙的了,麟德殿也提前备好,让诸位入殿御寒。   按照规制,自然是男子列席东南,女子列席西南,又按照品阶排布位置。   不过麟德殿赐宴到底与朝拜是有不同的,例如平宁大长公主、周氏、谢盈她们便能坐在一处;也如諴国公夫人、桓王妃、侍郎夫人魏氏,也能坐在一处。   殿中的人越来越多,郎君、娘子们热液如沸,好不热闹。   知道鼓楼传来声声鼓声,麟德殿中众人的声音也渐渐歇下。大家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着外头又女官来传。   “圣人,皇后至!”   “臣、妾上拜圣人,皇后。”   “兴!”尚仪局的乐声又起,谢盈缓缓抬眸,开着皇帝皇后眼前的羽扇缓缓打开。   由皇帝举杯向臣下,皇后举杯向命妇,共同饮下之后众人便如最初一般说说笑笑,还能观看歌舞。   先入眼的自然是天盛朝的舞蹈,大气恢宏,徐徐钟磬,一步一趋都是大国风雅;又有丝竹悠悠,美人或是细腰如柳随风盈盈,或是欢快如飞花。   而来朝的诸国之中,也有献舞。   譬如回纥,皇帝赞叹后也要借此机会叙旧两句,“不知特勒可好?淮阳公主可好?”   “可敦教化百姓,回纥感激不尽。”   皇帝再次微微点头,神情也并没有很愉悦,谢盈的目光穿过那些飘动的舞姬想要看到萧珂。   五哥最亲的人便是这位公主,如今已经是淮阳公主和亲回纥的第四年了。   可是美人水袖善舞,谢盈只能看到回纥的使臣呈上了什么,也给陈王呈上了一份,这也是五哥的一份慰藉吧!   美人唤了一批又一批,有南诏诸部的歌舞,吐蕃的歌舞,高丽的歌舞,没想到突厥也能够线上歌舞。   谢盈端着酒盏往口中也不知送了多少,麟德殿所用的果酒,带着薄甜比起白日里喝的那个酒,好了许多。   就在她沉醉其中之时,歌舞声却渐渐停歇。   “皇帝陛下,阿史那暐在此再次谢过皇帝陛下愿意与突厥结友谊之好。”   谢盈瞬间清醒,看着阿史那暐端着酒盏起身说话,随即冷笑一声。周氏的目光投来,她赶紧卖乖的笑了笑,将酒壶握住。   反正这些事情也与她无关。   “吾也很乐意与突厥休战。”皇帝说着客套话。   “可阿史那暐认为若只是得了皇帝陛下的册封,还不能彰显。”   谢盈的酒杯倒满,便看向阿史那暐,不自觉的鄙夷起来:真是够不知足的。   阿史那暐随即深深一揖:“若是结两姓之好岂不好。”   皇帝略微等了一会,才笑道:“皇子年轻气盛,想来是心中有所倾慕,不若说给吾听一听。”   “西北侯府,谢二娘子。”   酒才滑入谢盈的喉咙,听到阿史那暐的话她即刻便呛住了,猛烈的咳嗽了两声,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看来了。   她赶紧定定神,百年迎上阿史那暐骄傲的目光。   真是幼稚!谢盈腹诽,思绪很快划过拾翠殿的事情,她的心不由得一沉,这就是皇后和平城公主瞒着的事情。   谢盈的目光赶紧投向皇后,皇后只是笑而不言;紧接着是平城公主,她的眼中便露出的得意。   “若是两姓之好,谢家二娘子并非宗室女,与皇子不堪配。”皇帝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淡淡的就拒绝了。   阿史那暐脸色确是有些犯难,犹豫着要开口,便有另外一人站了起来。   那人的目光也落在谢盈这里,谢盈看清楚那张脸,是玉即墨。她紧随着他的脚步,他能够在这就能够说明他的身份并不简单。   “三皇子,陛下所言甚是,皇子出生皇室,该择一位宗室女子。”   谢盈的神情还带着些不解,她并不相信这个人是来为她解围的。   皇帝正对刚才“玉即墨”的话满意,他又继续说道:“臣慕容桀,已经弱冠,这些年却未有婚配,请陛下为我与谢家娘子赐婚。”   她的脸色彻底冷下来了,长安城鸣玉坊的主人玉即墨竟然会是慕容一族的王,慕容桀。   收起这一缕思绪,谢盈也不再为此感到奇怪。   慕容桀此人“名”遍长安,因为他生性风流,纵情声色,轮谁看了都觉得此人对天盛毫无威胁。   而且慕容王族的政事都是由慕容王府的太妃在打理,只能是勉勉强强过得去。   现在看来是慕容桀藏得太深。   周氏看着身侧神情漠然,出神的谢盈,有些担心的拉了拉她,“二娘。”   此刻的麟德殿已经安静了许久,回过神来的谢盈将目光投向陈王,萧珂也在看着她。   谢盈收回目光,下一刻陈王便站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真不知道五哥又会说什么,“陛下,如今突厥皇子,和慕容王都有心求娶谢二娘子,臣想……” 第九十九章 慕容桀的目的   平城公主果然坐不住了,“难道陈王想娶?”   此话一出殿中的人都议论起来,“此前陈王和谢娘子流言颇多,多同游的。”   “那此前还有长安鸣玉坊泛舟的事!”   “可后来谢娘子在陈王生辰这一日入宫了。”   ……   身旁的娘子们都在打量谢盈,周氏只好抓住她,低声宽慰着:“别担心,有我们在。”   谢盈微微颔首,麟德殿这样的大会,她并不认为皇帝就一定还能坚持之前的想法。   譬如此刻皇帝就紧紧的将目光落在陈王身上,眉头紧锁,等着五哥一个说法。   “平城妹妹所言不错,”萧珂应承,随即作揖,“臣正有此意。”   皇帝只得倒吸一口气,眼前一个是要维持友好关系的突厥,这是个难道的机会;一个是太久都没有管过的慕容王府,还有一个自己的一心要栽培的皇子。   “五哥,不知你求娶谢家娘子意欲何为啊?”平城在人声渐歇之时再次发问。   皇后即刻瞪了她一眼,平城却不以为意,只笑吟吟的看着萧珂。   “吾心悦于谢娘子,自然想要求娶。”陈王淡淡道。   “突厥皇子、慕容王谁又不是呢?”平城公主掩面浅笑,“可五哥是为了其他吧!”   或许外臣尚不知晓其中意思,可是在场的内臣都心知肚明平城公主意在指出陈王有意拉拢西北侯。   “平城,退下!”皇后看着皇帝不悦的神情赶紧开口。   她对此视若无睹,“陛下,殿下,今日麟德殿赐宴,畅所欲言,儿自然能够说上两句。”   皇帝瞥了一眼一脸紧张的皇后,若是有平城这么一个搅局的人也不错。   “你说。”   听到皇帝放缓的语气,皇后却更是觉得难以呼吸,她实在猜不透皇帝此举,一双眼只能紧紧的盯着平城公主。   “儿以为谢娘子的良配是突厥皇子,谢娘子善战,想必与皇子多有交手,才能引得皇子注目吧!”   平城公主自以为满意的话语却被阿史那暐错愕的眼谁噎下去。   慕容桀为我咳嗽一声,阿史那暐才回过神来,“是,公主所言正是。”   “臣也有闻谢娘子英勇,已经上禀太妃,特来求娶。”慕容桀恭敬的说完抬眸之时便看了一眼皇后。   皇后深吸一口气,让嘴角得意松懈一下,还是没有完全抹去笑意,“平城公主还是个小娘子,天真烂漫,被吾骄纵坏了,诸位只当听个乐,一笑了之即刻。”   皇帝对皇后这话倒是满意,便接了一嘴。   平城咬牙,微微跺脚,“殿下!”   桓王妃赶紧上前来拉住她,低声在她耳畔厉声的问:“今日麟德殿夜宴,你还要闹什么?”   平城回首不悦的看着陈玉茗,手即刻拧住她,陈玉茗忍着痛,也只得笑对众人,“公主性子坦率,让大家见笑了。”   终究让平城公主坐下了,皇帝这才将目光放在皇后身上,一句话满意可不代表皇后和他的心思就是一样的。   “阿史那皇子,谢娘子到底是臣下之女,若要同汝结姻亲之好,吾与陛下定然与你寻一宗室女子才堪匹配。”   皇后在皇帝的眼皮子下柔声说着,皇帝对此尚未松懈,的确皇后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谢盈嫁给慕容桀。   大朝会的前一日,桓王妃照常进宫拜见。   “殿下,妾有要事。”陈玉茗叩拜后,便赶紧顶了容儿的差事,为皇后揉肩。   皇后阖眼,淡淡道:“明日就是大朝会了,这几日吾乏得很,多亏你日日来为吾揉捏。”   陈玉茗浅笑,“殿下可还记得此前和我们合作的鸣玉坊么?”   “怎么,想抽身?”皇后轻笑着,陈玉茗随即颔首,“自然不是。”   她说起“玉即墨”就是那位声色犬马的慕容王时,皇后猛然睁开眼,“慕容一族的王竟然在长安,实在是让我‘耳目一新’。”   皇后随即斜睨了陈玉茗一眼,“他自报身份是有所求?”   “嗯,”陈玉茗淡淡道:“他想求娶谢家二娘子。”   皇后轻轻挑眉,便叹了一声,“陛下什么态度,你们难道看不懂么?”   陈玉茗缓缓道来,“我也曾全说过,他并不想就此放弃。言说‘成事在人’。”   “这件事在陛下那里是说不通的。”皇后听着没有已经蹙起来。   “这位慕容王说,只要能够掌握谢娘子,就等于掌握了西北侯。”陈玉茗瞳孔微缩,言辞变得恳切。   皇后见她笃定这是,便冷笑一声:“哥哥和荣郎也都知道了?”   若非諴国公点头的事情,陈玉茗也不会来此说给她听了。   陈玉茗点头,“殿下,陛下此刻还未给谢娘子和陈王下旨,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皇后只得倒吸一口凉气,即使慕容王求娶陛下当庭回绝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慕容王说了还会有人提出此事的。”   在慕容桀的谋算中,由阿史那暐率先提出求娶谢盈,皇帝必然以身份回绝,阿史那暐便能顺利的娶到一位宗室女子,为西突厥王的势力添砖加瓦。   而他随后提出,加上皇后的言语,皇帝必然会考虑的。谢盈嫁给他多好,他即获得了这位冰山美人,又能够让皇后这群人以为自己帮了他们。   ……   皇后将目光落在慕容桀身上,“慕容王尚未婚配,西北侯又是陛下爱臣,想来也是良配。”   果不然皇帝冷哼一声,“谢娘子是西北侯爱女,哪里轮得到朕做主?”   “谢侯爷,”皇帝唤了一声,那边的谢远又站了起来。   “陛下,臣这个女儿骄纵,且与夫人分居多年,还想养在身边多几年才婚配。”   慕容桀随即回身行礼,“侯爷此言不错,不过是让陛下下旨,婚嫁只能缓几年又有何妨?”   谢远瞧着他的那张脸便冷哼一声,他并不在意男子施脂粉,身形妖娆,他在意的是慕容桀这个人品行不佳。   “慕容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实在是害怕我家二娘所托非人!”   西北侯爱女是出了名的,生气了就连陈王都没给过太大面子,何况慕容一族这个异性王。   “曾经是,若能娶得谢娘子,吾只当勤勉政事!”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放弃…… 第一百章 谢盈的对策   “慕容王,我对我这个女儿很骄纵,若非她点头,我可不敢做她的主。”谢远恭敬的说着。   说来说去,就是皇帝不会掺和这件事,谢远也做不了谢盈的主。   慕容桀将目光投向谢盈,还不忘请轻轻挑眉,这件事一下字就棘手了。此刻还不是阿史那暐改口的时候,否则他就真娶不到谢盈了。   周氏的手微微握紧谢盈,像是在担心她又一次出神了。   谢盈这么久都只是一言不发,她的眼眸却紧紧的将他们紧紧的盯着,不让自己漏听一个字。   而此刻整个麟德殿的人都在等待她的说法了。她在心中轻轻叹,这样大的盛会竟然让人来瞧谢盈选择夫婿。   还没等到她开口,平城公主再次悠悠开口,“侯爷此言差异,自古婚姻,父母之言,媒妁之命。”   笑对西北侯,平城感受到衣衫被拉扯的重量,斜睨便对上陈玉茗冷淡的神情。   她回过神,即使西北侯要选,言语间已经拒绝过了慕容桀,阿史那暐又是他的死对头,选谁还不明显么?   平城赶紧掖了掖衣襟,为自己圆话,“何况友邦求娶这样的大事,该让陛下做主。”   谢远点点头,便笑了起来,“陛下自然要做主友邦求娶的事情,我的女儿当然该我做主了。”   平城一番话,毫无成效,反吃了皇后一计寒冷的目光。   这争辩的两句,倒是给了谢盈些许思虑的时候,便想出了一计策略,虽然铤而走险,但也能断了那两个的念想。   谢盈起身走向大殿正中,俯身下拜,在场的所有人呼吸都轻了,期待着接下来事态的发展。   “陛下,早些年妾顽皮,央求父亲同意妾自主选择夫婿,虽然是儿时话语,可父亲是行军之人,必得言而有信。”   谢盈第一言百年解了谢远的困顿,将所有的祸事都引向自己,“今日殿中拒绝,请陛下莫要怪罪。”   说完她再次深伏,不就是言辞恳切,恭恭敬敬么?演戏谢盈也是一把好手。   “你起来说话吧!”   皇帝自从上次陈王生日和谢盈畅谈过,更加喜欢这个性子洒脱的小娘子,认定了这位小娘子能够好好的辅佐五郎。   谢盈起身后,还是垂首万福一下,“妾曾也说过,这世间的人若要娶我,须得过我这关。”   “你但说无妨。”皇帝很乐意她也掺和进来,毕竟她才是破局之人。   谢盈深呼一口气,壮着胆子继续说:“妾少时曾言,未来夫婿当会武。这并非玩笑话,若非今日夜宴实在特殊,妾也不会斗胆提出。”   此刻清楚谢盈的人脸上便各有色彩。   周氏和谢远都为她捏了一把汗,他们可从来没有听谢盈说过这话,眼下也不得不附和下去。   至于那三个人,阿史那暐自然感到为难,谢盈的功夫他已经领教过一次了;慕容桀看着她谦卑的身形,没有半分谦卑,若是真的和她打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输赢。   萧珂安静的望着,既然是谢盈提出来的应急之策,他便信她。正逢谢盈微微偏头寻找他,对上目光之时,她还不忘微微挑眉,嘴角不自觉的扬起笑。   “所以谢娘子是想?”   “妾是想和三位过过招,可这么大的盛会,众人都在等此时得以解决,妾也不得不提了。”谢盈微微抬眸,将为难的目光略微透露。   皇帝自然心领神会的看了一眼諴国公夫人,平城公主,最后将目光落在皇后身上片刻。   “正好,大朝会三年一次,从前都没什么新意,今年不妨就设个比武的擂台吧!”皇帝抚掌大笑。   諴国公终于开口,“陛下,阿史那皇子是突厥皇室,慕容王,陈王皆有王爵,与谢娘子比武,有失国体。”   “何处有失?”这个时候本不用皇帝开口,谢远便作为一个“粗人”的身份开口,“陛下说要给他们再寻良配他们也不干,我女儿就一个,怎么就不行!”   諴国公冷哼一声,“臣以为突厥皇室便以皇室为配,陈王、慕容王……”   说道这些谢远再一次岔开他的话,“就算如此还剩两个,我女儿就这么一个。”这怼得諴国公哑口无言。   麟德殿赐宴,他也不能说出西北侯若是选陈王,是有意拉拢陈王的话,这才是真的有失国体。   听着争论,慕容桀的手渐渐握紧,他自以为的算计,还是在皇帝对谢盈的妥协之中被打破。   他在京中这些年,虽然知道皇帝和西北侯关系匪浅,可是后连几年皇帝还是会因为朝臣之言时常斥责西北侯。今春以来,因为谢盈皇帝可是对西北侯发火了两次了!   他只好抬手说道:“陛下,臣只怕这样会伤了二娘子。”   谢盈嘴角带着笑意,“慕容王,妾跟着父亲在西北行军八年,妾还担心慕容王这些年沉迷秦楼楚馆,身子弱,会被我伤了。”   即使她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崩出来、是要讽刺他的,慕容桀看着她的笑心中怎么都满意。   才陷入自己的思绪,慕容桀又看着谢盈的目光飘向陈王,他赶紧开口,“可我也听说五大王的身子也是不好的。”   她瞳孔微缩,笑意凝固。慕容桀是皇后的人,这是要她开口承认陈王身子好了,还能舞剑吗?   萧珂却突然对她深深作揖,“吾定当全力以赴。”   谢盈咬牙,又望入他眼中温柔的流光,才渐渐松开咬紧的后槽牙,她相信五哥,也相信自己一定会有办法。   “那就定在第三日,在曲江池,与民同乐,冰天雪地,比武喝酒,最是畅快!”皇帝将此事敲定。   谢盈即刻跪在地上,“多谢陛下!”   此事敲定之后,殿中赶紧飞入舞娘,丝竹声起,将刚才严肃的气氛散去。麟德殿夜宴直饮到天亮。   鼓声起,夜宴歇。   她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后来干脆换上了真正的酒,才喝得双颊微红靠在周氏身上。   只是酒的催发,困顿袭来,谢盈扯了扯周氏袖口,“阿娘还有多久到家啊?” 第一百零一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麟德殿夜宴之后,第二日就是后宫女眷的宴会了,谢盈就可以安心的在房间里歇息。   睡到了午后,谢盈是被外头雪压断树枝的声音叫醒的。   她从被褥中探出头,才发现宋锦琴坐在床头,谢盈赶紧坐起来,蹙眉心疼道:“嫂娘,这么大的雪,你还有身子,怎么过来了!”   “过来的时候还没下雪。”宋锦琴柔声回应。   红叶赶紧将炭火盆拢近一些,又取来厚实的衣衫给谢盈套上,谢盈便一边穿衣一边问,“那嫂娘来了多久了?”   “有一会了,”宋锦琴瞥了一眼沅儿,沅儿赶紧将还温着的解救汤递给红缨,“娘子是代替夫人来送解救汤的。”   谢盈赶紧用穿好袖子的那只手接住一股脑的喂下去,“辛苦嫂娘了。”   她看着汤碗被放进食盒,宋锦琴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深吸一下,眨着眼乖巧的问:“嫂娘还有什么事呀?”   “我听阿姑说,二娘子不愁嫁了。”宋锦琴说着笑了两声,谢盈就像是那挨了霜雪的草木,焉焉的。   宋锦琴“咦”了一声,便收起笑意,“是在担心一旦何处做得不好,会让阿爹为难么?”   谢盈轻轻摇头,“我就是担心我这是给自己挖坑,然后往里跳。”   “若是礼聘王妃的旨意能够早些下来便好了。”宋锦琴也做了一声叹息。   “嫂娘,”谢盈唤了一声也带着叹息,“我是想不通那个人娶我的目的是什么?”   “哪一个?”宋锦琴凑近了些。   “慕容桀。”谢盈淡淡的说着,宋锦琴却有些不解,慕容一族的慕容王,求娶谢盈的目的和那个什么阿史那皇子有什么不一样吗?   自古以来,女子和亲的目的,不都是为了维系家国安定么……   谢盈在纠结之时,饕餮楼中的有二人早已拉开一场无声的斗争了。   “玉即墨,”萧珂微微顿了顿,才冷笑一声改口,“慕容桀,慕容王。”   慕容桀赶紧挑起自己搭在肩上的一缕头发,“明日就要比武了,五大王今日这是要‘不战而屈人之兵’吗?”   陈王看着他们身前冷掉的茶水,平静的问:“慕容王还懂得兵法。”   “坊间传闻慕容王纵情声色,看来是我想错了。”   “陈王不也懂吗?”慕容桀支起腿托腮看向他,“障眼之法,陈王不也用的很顺手。”   萧珂重新为二人斟上一杯热茶,“再怎么也比不上慕容王胆大,孤身埋伏长安多年。”   “我乐意。”慕容桀微微伸出手又收了回来,他才不要喝陈王的茶。   陈王便自顾自的喝了一口,才继续同他说:“这样大的把柄被皇后捏着,慕容王就不怕么?”   慕容桀轻轻摇头,“不怕。”   说完他的脑海中还浮现出谢盈那个小娘子那日笑起来的神情。   一时心情愉悦,慕容桀便说了更多,“难道皇后就没有更多的把柄在我的手上吗?即使东窗事发,究竟是谁死得更惨,也一目了然。”   “所以,你就再次利用谢盈,还是她的婚事!”   “谢盈?”慕容桀微微点头,“这是她的名字?可真好听。”   “桓王妃不可能没告诉你。”陈王搁下茶站,紧紧的盯着他。   “说过。”慕容桀迸发出一声笑,“原来陈王是为了套我的话呀!”   瞧着萧珂正坐,慕容桀便咂咂嘴,“你这样正襟危坐真没趣,也不知那个小丫头喜欢你什么?”   萧珂微微蹙眉,恢复平静便冷然道:“慕容王流连烟花地之事,不知多少赋予诗词,多少写进书本,倒是真的有趣。”   “当然有趣。”慕容桀没皮没脸起来。   “有趣?利用她就是有趣!”萧珂的语气终于带了些怒气。这压抑了许久的怒气就该吼出来呀!   “我那只是利用过,”慕容桀眼珠轻转,一脸无辜,“陈王不是一直在利用她吗?”   萧珂瞳孔微缩,曾经这世间所有人都在说他是利用谢盈,可今时今日依旧如此。过了一会他才松开了紧握的手,毕竟这尘世在最终做出改变的只有他罢了。   “慕容王,我从未利用过她。”他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慕容桀只好微微挑眉,笑着接话,“此刻自然是要好好的哄着,这帝王之争,我不信你不会舍弃她。”   “不会。”萧珂眼中笃定。   慕容桀咬牙,还是要保持自己的优雅,快速的讽刺了一句,“是吗?”   而这一句也不能满足,慕容桀对自己的伪装,继而补上一句“不过以你的身子,又怎么能够打得过她?”   随后还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笑萧珂还是在笑自己。   既然谢盈心悦于陈王,就有很多办法让陈王赢。若自己明日拼尽全力,她也会拼劲全力,两败俱伤又有什么好?   二人安静了一会,慕容桀便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你放心,我不会在伤她了。”   萧珂也随之起身,蹙眉看着他。   慕容桀只好耸耸肩,“再送你一句真话,我是真的喜欢她,所以我也会全力以赴。”   那曲江池的冰雪琉璃世界里,此刻许多人正在忙活着搭建比武的台子。   “动作都快点!明天就要比武了!”   “郎君,就这么急呀!”   “陛下皇后都要亲临,这可是与民同乐的大事,还不麻利点!”监督的人蹙着眉头,和他们废话了几句。   又有一个人提着锯子在他眼前晃过去,“走这么慢做什么!”   说完那人加快了脚步,紧接着便有小宫人跑来,“不得了,不得了!”   “喊什么!”那人不悦的呵斥他。   小宫人尚在喘气,“台子……台子……”   他干净打断小宫人的话,更加不耐烦,“我知道了,那是你关心的事情吗?”   那小宫人眼中露出惊讶,那人便冲他挥挥手,“我知道是什么事情,之前有人来说了,你先去忙你的吧!”   小宫人转身离开,那人便对着那背影负手微微摇头。过了一会便传来“咕咚”一声,又过了好一会才嚷嚷起来,“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那人这才拍了拍手,跑过去查看。 第一百零二章 比武大会前奏   还未入夜,桓王府的大门被人敲开。   陈玉茗缓缓走到桓王身边,“什么事?”   督工忙说起下午有宫人溺水的事情,陈玉茗微微蹙眉,即刻道:“一个宫人罢,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桓王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赶紧补上一句,“多给他家人一下钱币,毕竟是这种急的工程。”   说完桓王还是看了一眼陈玉茗,直到她点了点头,桓王才算松了口气。   陈玉茗示意督工离开,便微微福礼打算离开正堂,桓王赶紧叫住她,“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   “桓王做得对。”陈玉茗颔首屈膝,“多赏赐宫人,可以彰显桓王仁义。”   “那你不留下来吗?”桓王的声音低了些,他也这位王妃只有新婚那一夜温存过一次,而且她只有一张淡漠的脸,在床榻之上男人自然不会喜欢。   他知道自己的怯弱,可好几次皇后都催促自己要和她生一个嫡出的孩子。   “毕竟我们很久都没有同房了,会不会让人……”   陈玉茗的身子微微一颤,随即淡淡道:“桓王放心,府中都是殿下安排的人。”   “妾今日照顾擂台之事太过乏累,桓王寻刘孺人吧!”说完她又深深一拜,便干净的离开了这里……   一夜转瞬即逝。大朝会的第三日也放晴了,冬阳落在屋檐的冰柱上,又匆匆滑落到地上,嫩黄的,让人心里暖暖的。   浣花堂外有一块地的雪被扫开来,还能听见空气被划破的声音。   “噔!”谢盈将自己的长枪稳稳的落在地上,惊起地上的些许雪沫。红叶来披上披风,红缨拿走谢盈手中的枪。   “今日比武,娘子要用枪吗?”红缨赶紧跟上二人匆匆入堂室的脚步,一边问道。   谢盈看着红缨见自己的枪架起来,过了好一会才道:“拿去。”   红叶眼中也露出了惊讶,“娘子,比武只是过招式。”   “显摆呀!”她轻轻挑眉,整个天盛朝还能找出第二个上场杀敌的娘子么?   这可是她阿爹在宫里听了陛下的话,回家来说给她听的。   她若是能够拿着自己的长枪现身,无意是给了那些国家的人一种压力。   而且她必须要赢了阿史那暐和慕容桀,除了为自己的婚事,还要为了天盛的这次的外交。   她拿起坐上的红色发带,将自己的头发绕起来,高束成一个如马尾状的发髻,发带简简单单的打成不易松散的结。   “不仅如此,还要骑马去。”谢盈摆弄了一直镜中的样子,确保这个发髻不会出纰漏。   为了方便她打斗,她也换上了秋季的圆领袍,只在外头披上一件厚厚的披风。   一切准备就绪。   西北侯府两匹马,两座马车稳稳当当的往曲江池去。   “是谢娘子!”   “红衣纵马惊飞雀!”   听到这句诗,谢盈嘴角微微一扬,谢远更是“呵呵”的笑起来,“今日可算得上万众瞩目了。”   谢盈看向谢远轻轻挑眉,“众人要看的也并非谢盈选夫婿,要看的是天盛朝的军威。”   西北侯眉目渐渐下沉,“正是如此,边关女将尚且如此,众人何须担忧天盛不宁。”   曲江池畔,除了为皇帝皇后布障设案以外,饶者皆是站立。   红叶牵着谢盈的马,红缨抱着谢盈的长枪,谢盈则叉手站在马前,等待着这场盛会的开场。   “圣人,皇后至!”那围绕在曲江池畔宦官,一个穿一个,声音越来越高。   围在擂台周围的百姓赶紧下拜,山呼万岁。   这场比武正式开始了,不过一开始的开胃小菜还轮不到谢盈来,不过是几个国家的人和天盛的军队比赛相扑,或是木剑、刀、棍、枪等。   有赢有输,百姓热情高涨,这个时候才是由谢盈出场的时候。   谢盈淡然的解开披风,红色的披风里还是一件鲜艳的红色圆领袍,长安城除了她在没有娘子爱这么热烈的颜色,衣袍又被寒风吹动发出翻动的声音。   她高束长发,乌黑之中夹杂着两条长长的红色发带,配上她冷白又不施脂粉的脸庞,更加动人。   谢盈还背负一柄长枪,银色的枪头发出料峭寒光。   “谢侯爷之女,名不虚传啊!”那些百姓看着发出惊呼。   “前头的都是热闹,谁要是能够打赢谢娘子,就能成为谢娘子的夫婿!”   刚才发出惊叹的百姓持续热闹这,“西北侯的女儿,谁能打得过?”   “不好说!”又有一个将手揣在袖中的人,熊着身子分析着,“战场上都是有人指挥的,离了战场,谢娘子有没有单打独斗的能力还是一说。”   此时皇帝也看了看身后的人,李元忙躬身上前,“阿史那皇子、陈王都到了,就是慕容王不知为何还未到?”   皇帝的目光在陈王身上微微停留,便淡淡道:“那就同那日殿上说这话的顺序来。”   阿史那暐这是被顶到杠头上了。   想起昨日他与慕容桀争吵,“就算我叔叔和你们又来往,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我可不想和谢娘子交手!”   慕容桀冷笑一声,“昨夜你要是开口求娶公主,你什么都捞不到,你只有一再坚持才能将皇帝打动。”   “我打赢她就要娶她,打不赢输面子,我不干!”阿史那暐气急说道。   “没脑子。”慕容桀冷冷的说了一句。   阿史那暐被激怒了,即刻站起来,于奇正赶紧劝导:“皇子,输了一个擂台若是能换得一位宗亲为妃才又算得了什么?”   慕容桀抬起冷静的眼眸,“路就在你眼前,自己选。”   阿史那暐垂着眼眸,将思绪收起便抬起头来,缓缓走向那擂台,“我与谢娘子打!”   百姓的目光即刻落在阿史那暐身上,赶紧说起他的身份,口中便开始议论起之前谢盈单枪匹马将他挑下马的事情。   “还有这事。”   平民即刻就知道这一次阿史那暐赢不了,声音越来越大,阿史那暐那高傲的性子受了刺激,脚步越来越快。   三两步他便站上了擂台,“我和你打。” 第一百零三章 比武大会进行时   谢盈将自己的长枪放进一旁的兵器架子里,顺便侧目挑眉,“你想怎么打?”   阿史那暐咽了咽,眉头便蹙了起来,“别废话,快点打!”   她眼中露出些许惊讶,他是打算就站在那里挨打吗?   看了阿史那暐好一会,谢盈才缓缓开口,“兵器选一样吧!”   “快点选啊!”   “别怕输啊!”百姓里有些不怕挑事的嚷嚷起来,阿史那暐一再被刺激,这一次咬紧了呀,便赤手空拳向谢盈挥了过去。   “谢娘子小心啊!”   感受到风袭来,谢盈即刻蹲下身子微微一转身便到了阿史那暐身后,“偷袭,阿史那暐,你果然是学坏的。”   听到谢盈的讽刺,他再次回身向谢盈扑来,他知道谢盈还会低下身子,在凑近她的时候就换了招式。   谢盈却直接拉住了他的手腕,往后一转,阿史那暐还未停下只能往前冲,谢盈即刻将他的手往后一扭。   “嘶——”阿史那暐咬紧后槽牙,谢盈的手肘也没闲着就在他的背上狠狠一敲,阿史那暐整个人已经成跪伏状了。   只需谢盈在他右腿上狠狠踢一脚,阿史那暐就彻底跪在了地上。   “好!”台下是暴鸣的掌声。   “还是突厥的皇子,太没用了!”这种声音此起彼伏,就连平城公主也看得咬牙切齿,“这个人真的是无用!”   陈玉茗即刻侧目瞪了她一眼,平城才不忿的咬住唇。   “你放开我!”阿史那暐忍着疼没好气的说着,谢盈便丢开他,淡淡道:“手下败将。”   阿史那暐即刻站起来,刚要抬手,李元即刻朗声道:“阿史那皇子胜负已分。”   看着谢盈讥讽的目光,阿史那暐现在只想把那个给他出馊主意的慕容桀撕碎!   谢盈两三下就将阿史那暐击倒了,可慕容桀还没有赶到。他此刻正坐在慕容王的马车上拉着太妃的手。   “母亲,我娶那位娘子做王妃如何?”   太妃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你是要站那一边?”   “我哪儿都不站,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慕容一族。”慕容桀轻笑,太妃的目光继续落在高台上那个红衣女子身上。   “墨儿,别最后引火烧身,到头来害了慕容。”   慕容桀轻轻点头,“母亲我知道分寸!”   “做什么!”慕容王府的马车突然被惊,“陛下来问慕容王可到了?”   此时太妃掀起帘子,“请皇帝陛下恕罪,慕容王昨夜寻花问柳宿醉,尚未醒来。”   由此陈王只能提前站上那高台了。   萧珂衣着也很是单薄,谢盈眼中即刻落了担忧,五哥的身体能行吗?   看到她的目光,他随即一笑,深深作揖,“谢娘子,我选择剑。”   “这一看就是郎才女貌啊!”百姓就爱挑这种安静的时候议论。   谢盈都有些憋不住笑了,下一刻又听人说起,“陈王可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病秧子,只怕这样比刚才那位更快吧!”   “皇子也是能够议论的!”   谢盈又蹙起眉来,还是萧珂的两声咳嗽将他唤醒。她正担心是不是他穿得太过单薄受了冷,却看他负手握剑。   “盈盈,别让着我!”   上一次他们一切博弈马球的时候,他曾说过这句话。   深呼一口气,木剑便相接了。在他出手的那一刻,皇后便更加笃定陈王的身子已经好了。   皇帝也将目光挪向身旁的皇后,随即开口道:“这些年,五郎的身子总算是有起色了。”   陈皇后眼中即刻擦上一抹满意,颔首附和,“是呀,妾也担心了多年。”   “着才是一个皇子该有的样子。”皇帝有意无意的赞叹,“皇后以为呢?”   “是。”陈皇后再次颔首附和,得到的只是皇帝的一声冷哼。   高台之上,谢盈很清楚看到萧珂额头上发出的虚汗,木剑每次击打,她便能感受到他的手还有些颤抖。   她从李淳口中得知,在五哥完成他们的约定之前,五哥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忍受痛楚才得以去除了身上的毒素,急功近利必然要好好将养身子,不能这样打量的消耗元气啊!   谢盈真的下不去手了,咬着牙,眼前似乎被什么遮住,“咣当”两把木剑同时落地。   陈王喘着气跪在地上,谢盈也觉得脚下一软,上前去扶,低低的唤了一声,“五哥……”   萧珂抬眸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多想此刻可以同往日一样将她抱住,众目睽睽,他还不能这么做,对谢盈不好。   谢盈也忍着眼泪,将陈王搀扶起来,听到他几次喃喃着“盈盈”她心中便有些酸涩。   直到陈王站定,二人都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一步。   皇帝也看得惊心动魄,可李元不动声色的在按住他,直到此刻他才能长吁一口气,打平也挺好的。   李元赶紧朗声道:“平局!”   百姓这一次没能朗声议论了,压低了声音说谢盈这样的女子也就只有皇室众人才堪配的。   慕容桀突然打了一个哈欠,随即朗声道:“我来了!”   他穿着他那旧朝衣袍,缓缓的走上台。百姓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这位是谁啊?”   “慕容桀。”将他耳后的一缕长发梳理,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台下众人又落在谢盈身上,“今日总算是要和你打一次了。”   百姓们又一次热闹起来,眼前这个衣袂飘飘的男子就是那个流连烟花之地、喜好纵情声色的慕容王。   “这样的人便是我也不愿意让女儿嫁出去!”   慕容桀根本不在意这些话,他只知道今日自己是赢定谢盈了。   他含笑望着她,谢盈的眼眶还有些红,可水盈盈的眼眸在看到他的下一刻就结出冰来。   “我也选择剑。”死皮赖脸已经是他的常态了。   谢盈随即取下剑丢进他的手中,慕容桀即刻道:“这是陈王拿过的,我不要!”   “那你就不用吧!”谢盈冷漠的瞪了他一眼。   慕容桀眼中即刻露出委屈,“不用多不公平啊!”   “你到底要做什么!”谢盈不想同这个人多废话。   谁知慕容桀最是缓缓的踏着沉沉的步伐走到他的眼前,将动静做得极大。谢盈都感觉到了那台子在摇晃。   她再次抬眸,慕容桀已经站在她的身前,用及其深情的目光看着她。   “我想要你用过来的……” 第一百零四章 大事故   谢盈赶紧将自己手中的剑塞进慕容桀的手中。   她只想赶紧和他打完,不想做什么纠缠。慕容桀却并没有退后,“让了你这么多次,这一次我可不会让你了。”   语调格外暧昧,不觉谢盈的身上便掉下一地的疙瘩。   等她回过神来,谢盈冷静的看着他,“正好,让我试一试你的功夫究竟有多好?”   说完谢盈往后退了两步,便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慕容桀将自己的头发略微捋了捋,谢盈已经连跨两步上前向他刺来,慕容桀即刻将剑横过来挡住,谢盈借此机会便要挑起他的剑。   谢盈是挑动了他的剑,慕容桀随即往她的膝盖刺去。   她干净用手腕截住他的进攻,二人的手向同一个方向,慕容桀身段没想到如此了得,能仰着身子躲开,即刻往前两步,回身便能刺向谢盈的后背。   谢盈早就回身接过他的这重重的一剑,二人都为此退了两步。   慕容桀除了受衣服的阻碍,也确实感受到了谢盈手腕的力量,自己的功夫保命可以,若真的要打起来就无法估量了。   “还打吗?”百姓看着喘气的二人,小声嘀咕起来。   慕容桀轻轻挑眉,当然要打,不然他怎么娶王妃。   勾勾唇,慕容桀便上前做出弓步平劈,谢盈即刻截住,知他接下来便会借力后撩。   谢盈以退为进,趁着他还未站稳之时便左右攻击,“砰砰”两声,慕容桀反倒被逼得退后。   他赶紧将剑往下此,谢盈提膝盖剑便要搁在他的脖颈上。慕容桀低下身子,想要将谢盈另一只腿打住。   她即刻踩在慕容桀的剑上,借力从他肩头越过去,毫不留情的在他背上等了几下。   慕容桀又往前重重的跑了几步,和谢盈就此换了边。听到那台子吱呀呀的响声,顾不得后背的疼痛,他赶紧回身便直步要刺向她。   谢盈接剑,他便向她逼来,四目相对。   “你打不过我的。”淡淡的声音,只有细微的喘气。慕容桀轻哼,“我还没打够呢!”   说完他便退后,又换了个姿势要和谢盈过招。   他知道她可以接住,可现在他还不能倒下。也不知过了几轮,谢盈的气息声也编钟了,慕容桀也几次被她撩在地上,每次他的将动静弄得十分的大。   可现在还不是他倒下的时候,他用舌头刮走口中的咸腥随即咽下,眼前确实有点星星点点。   该死,怎么还不来!暗骂了一句,慕容桀又一次提剑上前。   “咔嚓!”   “轰隆隆——”   谢盈的脚下开始不稳,很快这个台子就垮掉了。   “台子垮了!快跑啊!”百姓赶紧散开,恐慌袭来,乱做一团。   “救人!”谢盈在没有掉下去之前,吼了一句。   慕容桀收了剑,很快的拉着她走到一旁搭建的梯子上。幸而这个梯子和台子的结构不怎相连。   “你没事……”慕容桀的话还未说完,谢盈已经从梯子上跳了下去,在地上滚了一圈,将一个站在原地哭喊的孩子护着。   事故发生的突然,这个小郎君定然与母亲失散了,谢盈弓着身子向前将孩子保护在自己的腰身里。   “快跟我走!”   小孩子被她推攘着往前,身后倒下的整根大木棍便砸在了谢盈的后背。   “呃……”谢盈觉得后背生疼,口中很快涌上一口咸腥,她赶紧将孩子推开,“往前走、找你的父母去!”   她自己在歪歪身子,木棍重重的砸在地上,谢盈弓着身子往前艰难的走了几步。   慕容桀也跟着她下来了,他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人群将士兵也冲散了,谢盈身边只有他。   他扶住谢盈,“你怎么样了?”   谢盈颤抖着身子侧首看了他一眼,她突然从她的腕中拔出一把匕首,慕容桀赶紧后退,“谢盈……”   “你动的手脚。”说着口中压抑的那一口血迸发出来,谢盈倒在了地上。   慕容桀正要去扶,她却是用一双了寒冷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谢远最快赶来,直接推开慕容桀。   “红叶跟我走,红缨去把二娘的枪捞起来。”   谢远抱着谢盈便直冲西北侯府的马车去了。慕容桀为刚才谢盈的眼神感到害怕。垂下眼眸,心口便堵得慌。   似乎昨日对陈王的言之凿凿就像是自己的一个笑话,他根本就不配喜欢她。   慕容桀拖着疲累的步伐回到自己的马车上,而身后还有一场风暴。   就在台子垮掉的那一瞬间,皇帝“腾”的站了起来,与谢远异口同声,“救人!”   皇后也被这样的场景吓住了,她也站了起来。看到谢盈受伤的时候,她忽而觉得腿发软,若非容儿搀扶着根本无法站立。   伤了谢盈,就等于伤了西北侯,陛下必然震怒。   “桓王!”   此次负责大朝会的皇子是桓王,桓王明面上是皇后之子,该有如此历练,却不想如今有此事故。   来此的官员听到皇帝的怒吼,即刻都跪在地上,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   萧玟一路跪着上前,“陛下。”   皇帝刚要抬脚,皇后赶紧紧紧的拉住皇帝的衣袖,哽咽着说道:“陛下,这是曲江池,纵使桓王有错,还请回宫处置。”   收回了脚,皇帝酝酿的怒气也只稍稍减弱一些,“回宫处置,皇后要置百姓于何地?”   陈皇后只得缓缓松开手。   “你看你做的事情!”皇帝指向萧玟的头顶。   萧玟只能看了一眼一旁的陈玉茗,只能颤抖着声音说:“臣不知……”   “陛下,许是他们打斗得太久,与桓王无关啊!”陈玉茗再拜,皇帝投来一个冷目,“你倒是会维护。”   “大朝会出事,有伤国体。桓王禁足王府,所有参与搭建台子的人全都关进大理寺!”说完皇帝的便拂袖离去。   皇后跌坐在位置上,容儿赶紧道:“殿下,先回宫吧!”   朝臣都赶紧起身跟上皇帝。   陈玉茗随即上前扶着皇后,皇后即刻剜了她一眼,颤抖着声音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闻得一声叹息,陈玉茗的目光投向一旁,皇后瞳孔微缩,头晕目眩,伺候的人赶紧架着皇后往前走。 第一百零五章 猜测   谢远抱着谢盈脚步匆匆,“二娘,我们很快就回家了。”   “阿爹,我没事。”她的声音很低,嘴角也没什么血色,“你放心,这件事究竟如何,阿爹一定给你一个说法!”   陈王被李淳扶着赶紧走到谢远身边,看着昏昏沉沉的谢盈,焦急的唤了一声,“盈盈!”   谢盈微微动了动身子,却没有什么力气,一声“五哥”轻到谢远都没有听见。   谢远赶紧道:“有什么话,先回府!”   “嗯,”陈王微微点头,看着谢盈被谢远轻轻放进马车,周氏紧随其后。谢旻也搀扶着收紧的宋锦琴,往马车去。   西北侯府的马车还未离开,萧珂便转身上了马车,一边吩咐道:“去西北侯府。”   “五郎,你的身子。”萧珂看着萧珂还发着虚的身子低声说着。   萧珂根本没在意这句话,“表兄你赶紧派人,把王府那个给我治病的医博士封娘子带去西北侯,给盈盈瞧瞧!”   李淳看他眼中的急切,只好照做,随后驾车往西北侯府去。   马车上,周氏让谢盈靠在自己的身上,眼泪却不停的掉,“再等等,盈儿就到家了!”   “嗯。”一声答应只像是出了一口气。   周氏的泪珠已经湿润了自己的衣裙,“盈儿,阿娘在,你和阿娘说说话,不要睡啊……”   “嗯。”   ……   谢盈终于安安稳稳的落在了浣花堂的床榻上,陈王也等到了封娘子。谢旻正扶着宋锦琴,看着陈王府的马车,随即上前。   “五大王,府中此刻实在是照顾不周了。”   萧珂即刻作揖,“博士,我是带着王府中的医博士而来,或许能够帮上忙?”   谢旻瞧是一位年纪长的娘子,妹妹的身子要紧,点头的同时,便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谢侯爷。”陈王在堂外拱手施礼,谢远闻声有些惊讶,赶紧走出来,“陈王怎么来了?”   目光再一看他的身后便走出一位娘子,“这位是?”   萧珂再次作揖,“这是舅父家送来的医博士封娘子,我带来给盈盈看看。”   这位医博士是江淮的圣手,如今三十有二,是跟着萧珂府中彦娘子一同上京的。   当时萧珂想要自己的身体好得更快,淮南郡公府为保证不被人发觉,封娘子也伴做彦娘子一样,才得以入京。。   “请进吧!”   萧珂也紧紧的跟进去,谢盈趴在榻上,合着眼,呼吸轻轻的。封娘子先上前摸了摸她的脉象。   “娘子习武身子尚可,请诸位郎君出去吧!”   听到这话堂中的人才算是略微松了口气,红缨和红叶随着周氏身边的仆妇将谢远和陈王送出浣花堂,又将帘子垂下。   谢远还未松懈半分,随即将陈王带着去到谢盈的庭院中坐下,“陈王此刻应该进宫去。”   “我有些担心盈盈。”萧珂沉沉道。   西北侯赶紧蹙眉说道:“臣知道五大王担心二娘,这件事究竟如何,还需要人去查探。”   而紧张了许久的谢侯爷,这个时候也才微微松懈一下,“盈儿受伤了,臣实在是没有办法分心。”   萧珂明白谢远对谢盈的着急,随即将刚才陛下的做法告知。谢远沉叹一声,“你也相信这是桓王做的?”   “三哥性子软,他做不出来。”萧珂微微摇头。   “那只有他们了。”谢远的手又一次握成拳,“当时二娘已经安全了,但若是没有他们这一出,她也不会冲出去救那个孩子,更不会受伤。”   “皇后和諴国公府不会傻到用桓王的前途来设计盈盈。”萧珂再次摇头。   可这件事若不是他们做的,那还有谁呢!和谢盈有过节的阿史那暐?还是那个言之凿凿的慕容桀?   “疑点颇多,陈王还是要尽早入宫。”谢远说着便看着萧珂的目光看了一眼谢盈的房门。   西北侯心中欣慰,陈王尽心的护着谢盈。也并非千钧一发之际,谢远也不打算在催促陈王离开。   “谢侯爷,一会我能去瞧瞧盈盈吗?”   “去吧!”谢侯爷微微点头,二人相对无言直到房门打开。   封娘子即刻走到萧珂身前,“娘子受此重创,幸而身子骨强健,骨头挫伤了几处,只是娘子打斗之后过于劳累,骤然受击,不免伤到肺腑。”   “妾已经开了药物,外敷内服至少须得养伤一个月。”   二人松了口气,谢远随即道:“去看看她吧!”   待萧珂走入浣花堂时,红叶正端着一盆子水出来,微微屈膝,“陈王。”   萧珂只好在堂上又拜了拜周氏,见周氏点头默许,他才定了定神走进了谢盈的内室。   她安稳的躺在榻上,周氏便退了出来,留红叶红缨二人在里头。   谢盈捂得严实,他只好伸出手拨动她的鬓发,“盈盈,你要早些醒来啊!”   指尖划过她渐渐恢复气色的脸颊,感受到了她脸颊的温度,萧珂的手百年微微发抖。   曾经他伏在她的棺椁前,看着她冷白的面庞,轻轻抚过,指尖唯有冰凉。   当他看到那个没有力气的小娘子被谢远抱着的时候,心底的恐惧涌来,他必须要眼见她平安,他才能去安心的做其他的事情。   “盈盈,我一会便会入宫去见陛下,你好好的在府中静养。”   “我还会来看你的。”说完萧珂俯下身子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谢盈因为是趴着的,只将头歪向外边,萧珂这一下倒是有些费力。   陈王随即起身,红叶红缨二人即刻施礼,他少不得又看了一眼谢盈,嘱咐道:“这几日我会让封娘子就住在西北侯府,你们照顾好盈盈。”   “是。”   二人应下,萧珂也即刻赶赴皇城。   “五郎,台子之所以跨了是因为有两根支撑着台子的主要柱子被人斜切了一条口子。”   大朝会出的事,皇帝自然马上就要知道缘由,然后追责。消息自然传得快。   “是什么人?”萧珂沉着脸便坐上了马车。   “大理寺对此还没有定论。”   “没有定论,”萧珂沉吟了一会,随即抬眸,“先进宫,大朝会的事情,陛下此刻只怕是心烦。”   长安又下起雪来了,通晓审问的大理寺,终于逼问出了一个结果,可这个结果也让大理寺卿犯难了…… 第一百零六章 今夜睡不着的人挺多   陈王的马车才到宫门,宫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李元紧赶慢赶的来接他去温室殿,“陛下正生闷气,五大王可要好好劝劝。”   说着殿门便关上了,偌大的温室殿除了李元领着两个心腹宦官伺候,便只有萧珂他们父子两了。   “陛下圣躬……”萧珂拱手“安”字还未说出口,便听见皇帝的一声叹息。   皇帝回首,蹙着的眉头尚未解开,“西北侯府怎么样,那小娘子怎么样?”   陈王如实相告后皇帝再次无奈的叹着,“要是当初那道旨意直接送到西北侯府,今日也少了这一桩。”   萧珂垂着眼眸,“二娘性子倔强,我只怕直接一道旨意让她做了我的王妃,反倒让我和她生了嫌隙。”   “你倒是了解她。”皇帝轻呼一口气便拉着萧珂往一旁笼着火盆的几案旁落座。   了解……萧珂心中沉甸甸的,上一世她确实不喜,若非皇后挑拨,他们也不一定会走到最后那一步。   李元赶紧示意身后的宦官去添茶,殿中唯有“哗啦啦”的注水声。   皇帝端起一盏饮下,至少口中觉得暖和了,看着萧珂正出神,赶紧唤醒他:“五郎。”   “嗯”的疑惑一声,萧珂随即端起案上的热茶。   此刻皇帝伤端着杯子,沉沉说道:“这已经是第二次谢家娘子出事了。”   “谁做的心里有数吗?”说完茶盏就重重的搁在案上,发出“噔”的一声。   “不是三哥。”萧珂咽下口中的茶说道。   皇帝口中随即迸发出一声冷笑,“三郎自然不会,但是他身边的人呢?皇后、諴国公、桓王妃……”   “他们还不至于赌上三哥的前程。”萧珂崔着眼眸微微摇头。   皇帝瞳孔微缩,想起的自己的曾经,眼中便划过一片狠厉,“置之死地而后生,并非没有现成的例子。”   萧珂明白皇帝是在说自己。当年皇位之争,皇帝也成用这种引火烧自身的方法,将黎王击败,只是没想到的当年陈太后为了一劳永逸,逼迫着先帝将黎王赐死。   殿中又安静下来。   李元等一会才恭敬的说:“五大王,大理寺那边传话来说是台子被人动了手脚。”   “他消息那么灵通,用得着你来说嘴。”皇帝瞥了一眼,李元还是一脸笑吟吟的往后褪下。   皇帝才看向萧珂,“除了两根柱子,昨日还溺水了一个小宦官。”   “杀人灭口。”萧珂瞳孔微缩,这件事他确实不知道,“可有什么线索了。”   “就是极其普通的溺水而亡,桓王是多赏赐了些,也并不丰厚。规矩之内,无法挑剔。”皇帝沉沉的说。   外头忽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李元赶紧让另一个宦官去叮嘱,“殿里头陛下和陈王在,点灯的动作快些,声音轻些。”   原来已经入夜了。   “五郎,天亮会有结果吗?”皇帝将手搁在几案上轻轻敲响。   “至少许多人都难以入眠……”   头一个就是牵涉其中的桓王,掌灯时分,桓王府灯火通明,府门有两名士兵游走,还有两队卫兵在王府外巡游。   桓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踱步许久,又盯着气定神闲坐在位置上的陈玉茗,半晌才低声的开口:“昨天……”   “不是我。”陈玉茗将手中已经冷掉的火炉子放在手边的案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表示自己的清白。   就在刚才这府中的两位孺人,来这里哭哭啼啼了一场,她心中正是烦闷。   “那你说,是谁?”桓王赶紧在位置上坐下,凑近些陈玉茗。   迎上的却是她一双冷漠的眼睛,桓王只好收回探出的身子,“那……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   “桓王放心,殿下和国公爷都会帮着殿下的。”陈玉茗收回目光,淡淡道。   桓王咽了咽,脸上的担忧一刻也没有消失。   陈玉茗叹息着:“桓王,遇事不乱,明白么?”   “嗯,”他轻轻点头,身子却还是有些战栗,“我还是担心。”   耳畔是陈玉茗的一声轻呼,桓王便是大气也不敢出,这个娘子给人的压迫感就像是皇后一样,他根本做不到在她面前自信一些。   他也深知自己并不是陈玉茗喜欢的人,他怯弱,胆小,没有任何担当。对于陈玉茗他也没有什么喜欢,幸而那两位孺人他还是中意的,毕竟妾和妻是有区别的。   雪下着,堂中安静了许久。   廊下湿漉漉的脚步声响起,陈玉茗微微抬眸,便瞧见一位身着圆领袍仆人打扮的男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桓王险些从凳子上跌下来,“慕容、桀。”   慕容桀掸了掸身上的雪,对于桓王的惊讶毫不在意,反而似笑非笑的说:“桓王府被禁闭,我要混进来可真不容易。”   趁着两班士兵交换的空隙,他才从侧门溜进来的。   陈玉茗起身,一双冷目紧紧的盯着慕容桀。桓王看着她,才明白原来她是在等慕容桀。   “你来做什么?”他故意的问。   慕容桀冲他轻轻挑眉,“帮你打开桓王府的门。”   “什么?”桓王疑惑。   陈玉茗看到他眼中的不屑,即刻不悦的截断他们的对话,“既然是来帮我们,何必如此。”   随即她的目光又落在桓王身上,“桓王去刘孺人处安置吧!”   又是桓王听不得的话,桓王也只能顺应她的话往刘孺人的堂室而去。   萧玟走了一会,又几次回首看着正堂上说话的二人,咬咬牙他还是悄悄折回去听了一耳朵。   “你到底做了什么?”陈玉茗眼带愠色质问道。   “可有人比我先做了,”慕容桀眯着眼轻笑,“不过那个人的做法还不能让台子彻底垮了,我就帮了那个人一把。”   “我知道那个人是谁,”陈玉茗脸上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我们要怎么做?”   慕容桀却做了一声叹息,“她受伤了,我心神不安,想不出办法。”   陈玉茗听他阴阳怪气,也不得不讽刺他两句,“慕容王戏够了,还是慕容王真的喜欢上谢盈了?”   “与你何干。”慕容桀轻呵,与她针锋相对,“王妃还是担心一下怎么给桓王脱罪吧!”   她咬牙,最后也不得不服软,“我知道你有办法!” 第一百零七章 谜团揭晓   天亮了,李元伺候皇帝换上朝服前往宣政殿。   今日的朝会,群臣尚在议论昨日之事。说起台子垮下来多让人震惊,谢家娘子救人多么让人钦佩,还有导致台子垮塌的人多么可恨。   谢远踏入朝堂便直奔大理寺少卿王充,“结果怎么样了?”   王充神情有些闪躲,谢远最不喜欢有人墨迹,王充也只好隐晦的说着:“这件事只能细细的禀明陛下。”   谢远瞳孔微缩,“看来是知道谁做的了。”他压低的声音中还是带着不悦。   王充只好拍了拍他的肩头,长叹一声,便不再多言,直到通事舍人前来传众人入宣政殿。   “少卿,昨日之事如何?”   “尚未定论。”王允躬身上前,说完皇帝脸上自然是不悦的神情,可谢远并没有发。   皇帝只好沉着脸微微斥责,“此时关乎国体,需要尽快给长安城的百姓一个交代。”   王充这才松了一口气。   石梁大夫便上前说起昨日长安城百姓跑散之后便有人受伤,问陛下当如何处理。   为此皇帝便让宫中医师配好药膏或是药材,与宫门外设棚,为百姓瞧一瞧身上的伤,适当给药。   此事稳妥后,慕容桀便站了出来,“陛下那昨日我与谢家娘子……”   “慕容王,臣已经说过,慕容王生性风流,二娘实不堪配。”   慕容桀嘴角还是维持着笑意,半晌才吸了一口气应答谢远的话:“也对。”   他退回原位,他坚持也无用。谢盈昨日的目光他忘不了,若非她没有力气了,那匕首会不会扎在他的身上,可不好说。   到了如今,倒不如就此松开手,或许谢盈还不会那么瞧不上他,何况朝会之后他也该回河北道了。   朝会结束后,谢远、石梁、王充等人被皇帝带去温室殿,细问政务。   这些人才踏入温室殿,一个宫女也赶紧回身往宣徽殿去,一夜未眠的人还有皇后。   华儿正为皇后敷脸,去除眼下的乌青,容儿则为皇后舒缓筋骨。今日皇后更是免了后庭几位妃嫔的请安。   “皇后殿下,大理寺少卿去了温室殿。”   皇后阖眼听着宫女的话,一直提着一口气,还是得不紧不慢的问:“宣政殿是什么消息?”   “不知何人所为……”   皇后咬牙突然推开身后的两人,坐起身来红眼质问:“到底是什么人要害桓王!”   众人都不敢吱声,宫女又颤颤巍巍的拿出一张帖子,“殿下,桓王妃求见。”   “桓王府被禁,她能出来么?”皇后的声音终于软了些,宫女即刻道:“既然王妃能送来,便是能来见的。”   “让她来吧!”皇后从新握在榻上,整个人十分无力,现在能够为她出出主意,定定神的人只有陈玉茗了。   殿中恢复平静不过一会儿,宫女又匆匆的踏入殿中,“殿下,平城公主来了。”   “不见……”   皇后揉了揉额头,恍然间想起昨日陈玉茗的目光下,平城惶恐不安的样子,心中生出感觉,这件事和平城相关。   可昨夜回宫之后,平城公主身边的宫婢就将她的宫室紧闭,说她睡下了。   皇后也惊魂未定,实在是想不到这一层深。就在她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办法,偏偏平城此刻就来了。   她有些头痛,这个女儿就是个冤孽。   “公主,殿下身子不适请回吧!”宫女劝说着,平城却是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小小宫婢,怎么和我说话的?”   殿外的宫女都只跪了下来,平城便踏入了宣徽殿。   “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皇后叹息了一声。   平城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后微微睁眼,“这又是做什么?”   跪在地上的平城还是一脸傲气,“阿娘,是我做的。”   “什么?”皇后紧紧的盯着她,怒气在胸口酝酿,终于爆发出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害了你三哥!”   茶盏从皇后手中飞了出去,在地上碎掉。   平城垂首看了一眼,似是有瓷片飞过她的手背,化出了一条浅浅的口子,“阿娘,眼中只有三哥吗?”   说着平城便红了眼睛,手背疼,心更疼,“阿娘,你就没有想过救救我吗?”   “救你?”皇后轻轻挑眉,眼中满是怒火,“你做事之前想过会这样吗?”   “想过。”   平城斩钉截铁的回答将皇后之后的话一下字噎了下去。   皇后只好长叹一声,“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讨厌谢盈,我不喜欢她!”平城仰着头不服气的说着。   她缓缓起身,走到平城身前,俯下身子,沉沉道:“你到底为甚这么讨厌谢盈,我说过多少次,你三哥没有成为太子之前,不要随意动谢盈!”   从谢盈进宫、七夕諴国公府小会、中秋宫宴……平城无时无刻都在刁难谢盈,总是措手不及的打破他们的计划。   平城对上皇后的目光毫无畏惧,“阿娘,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没有想过救我吗?”   再怎么倔强,她还是落下了眼泪,这话她已经问了两遍。   “我怎么救你?”皇后拉住她的一只手,冷笑的反问她。   “桓王负责台子搭建,公主把台子搞砸,论谁都会去猜测这是皇位之争。”   平城感受到手腕的疼痛,泪眼婆娑,还是没有挪开目光,皇后的声音还在耳畔。   “大朝会,这样的事情有失国体,你心里怎么就只有你的恩恩怨怨,你就不管你三哥,不管我这个皇后是吗?”   “既然会有人去猜测,”平陈也笑着,笑容却冷得渗人,“我和阿娘就是一路的人,阿娘不得不救我。”   说着她奋力挣脱开皇后的钳制,不甘的说:“可是阿娘最开始不是想要救我,而是质问我!”   “你做错了事,我说你不得?”皇后气的咬牙,一脸恨铁不成钢。   说着,皇后的眼前晃过一个人影,她即刻抬头怒斥,“是那个宫人,有没有规矩!”   宫人赶紧跪在殿门外,“殿下,是桓王妃到了。”   陈玉茗的到来总算是给皇后服下了一颗定心丸,“请王妃进来……” 第一百零八章 解决办法   陈玉茗进宫的事情,小宦官很快便传到了李元的耳朵里,“着桓王府正禁足,王妃怎么进宫来了,这事可要告诉陛下?”   李元随即瞪了他一眼,若非皇帝授意,桓王妃根本无法进宫。   温室殿中的几位臣下,在听完王充的回禀之后,都神色沉重。   “公主向来刁蛮任性,如此请陛下裁夺。”王充说着便看了一眼石梁。   “陛下,此事乃是公主所为……”石梁才举起手,也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了。   天盛的嫡出公主设计伤害臣下之女,自降身份不说,还在大朝会上做出此事就是有失国体。   该对公主做出怎样的惩罚?   石梁看了一眼谢远,谢远也只能耸了耸肩,这件事要是个男的做的,他当然好说话,偏偏是公主做的。   还是……   “公主这样做桓王府可知晓?”石梁沉吟一声。王充即刻回应,“有人去报了桓王妃,不过什么都没说出来就让小宫人溺亡的事给扯走了。”   “桓王妃?”皇帝沉默许久,突然发声,众人赶紧躬身。   正是因为如此,皇帝才默许了陈玉茗进宫……   陈玉茗踏入宣徽殿,看着地上跪着的平城,和一脸怒气的皇后,便知道此事皇后已经知晓了。   她还是先依着规矩下拜。   皇后无力的摆了摆手,容儿眼疾手快的去扶起陈玉茗,“王妃一路可有人阻拦。”   陈玉茗轻轻摇头,便沉声说起:“妾本该禁足桓王府,可这一路而来却还无阻隔,只怕大理寺已经上禀了陛下。”   皇后眼中露出恐惧,看着陈玉茗,“那你进宫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   说着她的目光便扫过一旁的平城,“温室殿到现在都没有传出消息,陛下已然知道,我还要怎么救你!”   “阿娘就没有想过怎么救我。”平城冷心冷眼的刺了一句,将皇后气得说不出话来。   “殿下,竟然陛下能让我来,就说明还给我们机会。”陈玉茗开口为陈皇后宽心。   陈皇后倒吸一口凉气,“机会……”   容儿赶紧拉着陈玉茗,露出欣慰来,“王妃既然能来想必是带着办法来的。”   听到这话,皇后也望了她一眼。   陈玉茗沉重的点头,又深吸一口气才跪在地上,咽了咽还是不知道要从何开口,只得先伏在地上深深的一拜。   “殿下,若要解决这件事定然是要殿下牺牲些东西,否则万全之法再没有了。”   皇后沉叹,“这世间本就没有万全之法,我只求保全这两个孩子。”   陈玉茗轻轻点头,“妾的办法一定可以保住公主与桓王的性命,但是殿下也得忍疼割爱了。”   “到底是什么办法?”   皇后眼中的急切,陈玉茗更加犯难,她真的不知道这个办法皇后会不会同意,可慕容桀说起来,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且她入宫前已给諴国公,陈玉荣递了消息,他们都是点头赞许的。   陈玉茗咬唇看了一眼身旁的平城公主,颤抖着声音开口,“让公主和亲突厥。”   皇后的身子即刻便站不稳了,平城也不可置信的看着陈玉茗,伸手便要打在她的脸上。   “我是天盛的嫡出公主,突厥蛮荒寒凉之地,怎么能配我?”   陈玉茗却截住了她的手腕,眼神比平城公主还要寒冷几分,“公主是想被天下人指责吗?”   “谁敢指责我!”平城满脸不屑,“小小突厥配求娶嫡公主吗?”   皇后回过神来,低声的说道,“有淮阳的先例,一旦突厥开口,陛下根本不会回绝。”   平城随即冷哼,“淮阳公主是庶出,当然堪配回纥。”   “她的母亲已经是被陛下追封的敦懿皇后,外邦只会认为她的嫡女。”陈玉茗松开她的手,语言神态也很是冰凉。   “阿娘不提不就好了。”平城盯着皇后,眼中深藏自己的期许,她不要和亲突厥。   皇后很快躲开她的目光,俯下身子去扶陈玉茗,“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陈玉茗没起身,微微摇头,皇后的手便从她的臂膀划走,往后踉跄的退了两步。   事已至此,陈玉茗垂首,“殿下,这件事陛下不会等到朝会之后再做打算,何况桓王牵涉其中,殿下要懂得取舍。”   “这样做不仅能够保住公主和桓王的性命,还能让公主博得美名!”   皇后睁大眼睛,“我去给陛下说……”   “对,”陈玉茗掷地有声,“阿史那皇子既然几番求娶,皇后亲自提出以平城公主和亲,就是公主的美名,皇后的美名,自然就会是殿下的美名。”   “我不会和亲的!”平城推了陈玉茗一把,随即紧紧的逼视皇后,“阿娘,救我不是牺牲我。”   陈玉茗跌在地上很快恢复刚才的仪态,“殿下一旦公主提出和亲,便是与番邦联谊的大事,这件事陛下自然不会在追究公主和桓王的过失。”   “陛下也会为这件事寻一个局外人结束这件事。”   “真的可行吗?”皇后动摇了,平城跪着上前拉住她的裙摆,“阿娘,我是天盛的嫡出公主,我不能和亲突厥!”   陈玉茗咬牙再次回应,“殿下,此事关系大朝会,陛下若是念及父女之情废为庶人,终身监禁,御史台陛下的人居多啊!”   废为庶人,终身监禁,也要了平城公主的命有何区别。   皇后眼角落下一滴泪,狠狠的打了陈玉茗一巴掌,殿中发出响亮的一声,“啪!”   随后皇后才俯下身子,紧紧的抓住平城的手,“可阿娘不能让你被处死,会让皇后还有我身后的諴国公府蒙羞,你三哥的前尘也会受到影响。”   “呵,”平城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皇后,“说来说去,阿娘还是在考虑三哥,不是考虑我。”   “平城,阿娘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皇后眼中含泪。   平城对此毫无动容,“我是嫡亲公主,怎么可能废为庶人?”   “陛下若是待你亲厚,自然也无需这个办法。”陈玉茗脸上尚且火辣辣的疼,也不得不开口。   平城骄纵,陛下根本不喜。   皇后钳制住她的双臂,微微摇晃她,“若是和亲,你还是公主,未来你还会是突厥王账的阏氏!” 第一百零九章 请求和亲   平城想要挣脱,这一次皇后怎么都没有发开她。只任由她的泪珠就在脸颊上淌着,“阿娘,你看看我,我才是你的女儿!”   “这是救你的办法啊!”母女二人目光相对,泪水簌簌而下。   “你不是救我,你是在救三哥。”平城渐渐变得冷静,紧紧的看着她。   皇后的手不自觉便嵌入了她的手臂之中,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是不是我对你太过放纵了,平城。”   平城觉得疼,心里很疼,从前自己闹一闹,阿娘也就放手了,可现在阿娘是在逼她了。   她不死心,“我才是你亲身的,三哥不是,阿娘……”   皇后还是一巴掌“啪”的打在了她的脸上,“我说过多少次,桓王萧玟就是嫡出,就是我的儿子,你不明白吗?”   这次她死心了。   “皇后殿下的心中自始至终都只有儿子,”说着她冷笑一声,随即改口道:“是皇位!”   皇后看了一眼女儿失落的神情赶紧挪开,“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能多体谅体谅我这个皇后。”   “你既然那么尊贵,嫡公主的头衔也压在你的身上多年,你就该为天盛做事。”   “我知道,殿下要怎么做,殿下决定吧!”平城已经没有很美力气和她辩驳了,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   陈玉茗随即起身,“来人,将公主带回去,好好看起来,在和亲之前不要又任何的岔子。”   有两个小宫女上前要搀扶平城,可看到她投来寒冷的目光,她们便不敢了。   平城自己爬了起来,再看了看一眼皇后,她的母亲还是躲开了她的目光,失望已经到达了顶峰。   她毫无留恋的转身,皇后已经泣不成声。   陈玉茗微微动容,随即走到皇后的身边,“殿下,现在就要去温室殿告诉陛下。”   皇后赶紧拭了拭眼角的泪珠,红着眼睛哽咽着,“现在就去?”   “对,”陈玉茗紧紧的握住皇后,给她力量,“殿下,桓王尚在府中禁足,此事还要靠殿下啊!”   说完二人便携手往温室殿去,长安城的风雪总是会不小心贴在二人的脸颊上,冰冷的感觉将皇后冷静下来。   李元领着两个宦官上前迎接,就在不久前他才送走了殿中的一班大臣。今日的温室殿可真是热闹。   皇后微微一愣,陈玉茗即刻明白这是陛下安排好的。   “陛下的意思,只请皇后殿下一人进去,”李元眼中满是歉意的看向一旁的陈玉茗,“桓王妃,陛下口谕。”   陈玉茗赶紧下跪,“圣人谕:桓王妃擅离王府,罚跪与温室殿前。”   皇后微微张口,陈玉茗已经下拜。   又至殿前,陈玉茗便默然跪下,皇后长叹一声,“吾……”   “请殿下为桓王做主。”陈玉茗紧紧的看着她,皇后只得咬牙转身入殿。   李元的两个宦官守在外头,殿中只剩下夫妻二人和一个侍候的宦官。   “妾拜见……”皇后跪在地上还未行大礼,皇帝负手而立,却便打断了她,“皇后免礼。”   她微微一愣,又不知从何处开口了。   “知道朕为何让桓王妃跪着吗?”皇帝转身便俯视跪在地上的皇后。   皇后轻轻摇头,皇帝便冷笑一声,“你要说什么就早早开口,越拖延一分,她便冷一分。”   “是,”她垂下眼眸,咽了咽赶紧说道:“妾是来请求陛下让平城和亲突厥的。”   皇帝的冷笑紧接而来,“平城和亲,这可真是一个好办法。”   “无论是陛下,还是诸位大夫不都觉得宗亲女子才堪匹配么?何况突厥难得求和,嫡出公主和亲更好不是吗?”   陈皇后的言语犹如出自肺腑,满腔殷切需要皇帝答应。   “你就这么担心朕会赐罪于平城。”皇帝上前一步,用从未有过的声音和她说话。   她赶紧抬起眼眸,看到的又是一眼寒川,“平城做过多少事,朕都知道。以前没有追究是觉得都是些没意义的小事,也担心和諴国公府摩擦太多。”   皇后缓缓催下脑袋,苦涩的笑意挂在脸上,她为何还是会抱有希望。   “那陛下是答应了吗?”她低声问,像是在够一颗救命的稻草。   皇帝的回答却继续让她的心不断煎熬,“皇后以为呢?”   “陛下!”她伏在地上,带着微微哭腔,她已经在祈求他了。   “上一次,皇后这样是为了淮阳。”皇帝冷不丁的话,让皇后的身子微微一颤,他在怪她让德妃的淮阳公主远嫁呀……   陈皇后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妾的报应来了。”   皇帝的声音变得还无温度,“报应?皇后不过是为了一个桓王,一个皇位牺牲了平城一样。”   “就像当初牺牲淮阳一样。”   她不敢回答,当年回纥前来求亲,她为了孤立陈王,在諴国公府的提议下向皇帝进言送嫁淮阳,最后还不得不追封德妃为敦懿皇后。   “陛下……”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行礼,无奈的呼喊。   在这位天下至尊眼中,皇后陈氏做什么都是错的,说什么都是错的。一个皇后做成她这样,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李元也瞥了一眼皇帝,靠近些低声劝导:“陛下,天下还在等一个结果呢!”   李元深知就算门外是自己的心腹守着,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还是要为陛下多多考虑。   皇帝揉了揉额头,沉叹一声,“李元,让中书令即刻入宣室殿。”   “是。”   皇后猛然抬头,李元已经快步往殿门去了,她的那一口气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陛下,答应妾了?”   皇帝看着她露出冷然的笑容,“朕会让中书令下旨,平城公主和亲突厥。”   “多谢陛下!”总算是长吁一口气,皇后又一次深深的下拜,将要起身,又赶紧说起殿外还跪着的陈玉茗。   “那桓王……”   “朕知道。”言语中的不快,皇后感激垂首,他便继续道:“着人把她送回桓王府禁足。”   殿门又一次打开,陈玉茗就快看不清眼前的殿宇了,皇后的一双手即刻将她扶起来。   “陛下答应了。”皇后言语中有了些放松,陈玉茗的嘴角也难得的扬起笑,至少她没有白跪。 第一百一十章 目标也不是人人都能达到的   皇后用平城和亲来换取皇帝放过桓王。萧珂一直呆在温室殿并未离去,刚才他们的对话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皇帝看着他沉默,随即发出一声叹息,“平城和亲,你以为如何?”   “平城和亲,也不能让淮阳回到长安。”萧珂的手渐渐缩紧,他咬牙的说。   皇帝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朕已经答应皇后,阿爹知道五郎会答应。”   萧珂道谈不上什么答应不答应,从前的习惯谁若是伤了谢盈,这个人在这个世上便留不得。入境这个人是平城。   平城公主骄纵任性,一直以嫡公主自诩,从小自命不凡,从来看不上所有人。让她远嫁也是一种折磨。   他定了定神,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那三哥的事情,阿爹要怎么处理?”   皇帝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轻笑,“这话该是我来问你,若是五郎,会怎么做?”   “无论选了谁来替这个罪过,三哥都逃不过失职罪责。”萧珂颔首回答。   皇帝即刻追问,“又该是谁来替这个罪过,为何缘由?”   萧珂微微抬眸,看着皇帝眼中一片期待。他陷入了思索,这是皇帝对他的培养。   半盏茶之后,他突然开口,“这件事是宫中慕容党的人所为,他们不满与慕容桀这个大王骄奢淫逸。”   “可这毕竟是谢家娘子的比武擂台,她是凉州让人钦佩的娘子将军,伤了她也能动摇天盛的军心。”   “若是再一开始的时候便垮塌,他们的目的就是为让天盛失了国体,私心想为慕容王族造势。”   “关于阿史那王子就更加简单,如今北突厥王已经成为大单于,他只是西突厥王之子,想必大单于还会感激他们。”   最后还有他自己,天盛皇帝的皇子,能少一个都是可以说成为了慕容王族。若真的要不让人怀疑,还可以披露这些人就是给他下毒的人,只是当初牵连甚广,终于查了出来。   萧珂想的挺周全,皇帝神情还是带着严肃,“宫中确实又不少慕容党人,可慕容王还在京中。”   他的手中便在茶盏上轻轻敲响,“阿爹可以借此敲打慕容王族。”   “可这些所谓的‘慕容党’人又该如何追究?”   “大理寺大牢里并不缺死刑犯,”萧珂将茶盏端起来,先送了一口,“选上五六人并非长安城的犯人,斩首示众。”   搁下茶盏他继续道:“至于现在大理寺关押的人,按照律法追责便是。”   “那你三哥呢?”皇帝亲自为他添茶。   萧珂垂着眼眸,语气也变得有些沉,“阿爹既然有意削弱三哥手中的权利,此次失职工部不就能抽出了么?”   皇帝对萧珂的想法与回答非常满意,眼见眉梢都是肯定。   谢盈出事的第三日,皇帝便下旨对“慕容党人”执行刑罚,其他督工的人分别被流放三千里与五千里。   阴霾散去,大朝会后还迎来了一件喜事——平城公主和亲突厥,于上元节后同阿史那王子一同返回突厥王账。   百姓们也没有很快将这件事淡忘,那些“慕容党人”在市口行刑的时候大家都去凑了热闹。   这其中还有慕容桀。   在朝会上被皇帝敲打一顿,还要来这次听百姓那些糟心的话。   “慕容党人,竟然害这么多人,就该死!”   “自己人害自己人,窝里横,我看慕容一族是没什么指望了!”   ……   “阿娘,不想听我们就回去吧!”慕容桀看了一眼一脸铁青的太妃,他自己却一脸不在意的说道。   太妃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我说过让你做事不要引火烧身,你还暴露了你会功夫这件事。”   慕容桀对此不以为意,“阿娘,事情都过去了。”   “谢家娘子,你想都别想。”太妃再一次瞪了他一眼,慕容桀脸上带着笑容,“我上一次就放弃了,阿娘别生气了。”   太妃沉叹一声,车壁便响了起来,“太妃,大王,是阿史那王子。”   侍从的声音才歇,太妃才松懈的神情又警觉起来,“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慕容桀微微吐舌,便正色的吩咐道:“请王子去鸣玉坊相见。”   说完他便要钻下马车,太妃一把将他拉住,“墨儿,不可在又动作。”   “阿娘,你就放心,王子是来谢我的!”还没等太妃反应过来,他已经下了马车。   谢他?太妃瞳孔微缩,即刻意识到公主和亲和他有关。   鸣玉坊中,阿史那暐正让于奇正摆放着他带来的酒馔,听到脚步声,于奇正就眼疾手快的关上了鸣玉坊的大门。   “要谢我,该请我去饕餮楼。”慕容桀看着那些菜品“啧啧”嘴,他还挑剔起来。   阿史那暐轻叹着,“哥舒摩说你最近在风头上,去饕餮楼,就不怕百姓把你吃了?”   “什么风头上?”慕容桀先端起一盏酒一饮而尽。   “这杯酒就先敬阿史那王子成功求娶到公主,只可惜我没能如愿。”   阿史那暐即刻蹙起眉头来,“谢家娘子有什么好的,你那样风流的一个人,还担心身边没有小娘子?”   慕容桀眼底划过一丝失落后又笑起来,“你说得对,我慕容桀从不缺女人!”   他自顾自的添酒饮下,阖眼眼下,脑海中还是在不断出现谢盈的脸庞,论阿史那暐怎么呼唤都没能叫醒他。   “慕容王!”   慕容桀缓缓睁开眼,自嘲了一声,“怎么没喝多少就有些醉了呢?”   “你这次的行动倒是提醒我了,”阿史那暐脸上突然腼腆的笑起来,“我家有个阿姐,尚未出嫁。”   说着阿史那暐看了一眼于奇正,慕容桀便明白是这个于奇正的主意,他嘴角噙笑,“我的婚事还是得太妃做主。”   慕容桀摊开手,冲他不屑的笑起来,“你看我身边多少女人,不都入不了太妃的眼吗?”   “大王也不必忙着拒绝,”于奇正突然开口,慕容桀随即歪在凭几上,听他继续说,“回了突厥我们会带着丰厚的礼物和阿史那公主前来,到时候再拒绝也不迟。”   “好啊!”   二人相视便笑起来,随即又饮下了一盏酒。一盏喜悦,一盏微苦……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冬阳   难得长安城又放晴了,窗格中透过的光照在谢盈白净的脸庞上,背上的淤青已经散去许多,她能够平稳的躺着了。   她缓缓睁开眼,骤然看见冬阳,还是有些刺眼的。她想叫人来将窗格掩上。   “咳咳。”谢盈不知自己睡了几日,口中如此干涩。   早起的红缨正看着药罐子,红叶便日常打扫屋子,听到动静即刻看向床榻上躺着的谢盈。   “娘子。”红叶试探的唤了一声。   谢盈用自己仅有的力气,微微翻动,被褥便发出响声。   而堂中的视线便暗了些,却看到纱屏前有个人影也晃了进来,红叶上前来将她扶起,并为她披上厚厚的披子,谢盈才得以看清。   “五哥……”喑哑的声音中还是有些惊讶。   萧珂赶紧接过红叶的手,让谢盈能够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便将水缓缓喂入口中。   谢盈很快便蹙着眉将那一盏水都咽了下去。   “五哥,你怎么在这儿?”她的声音清明起来。   红缨赶紧凑过来,高兴的看着谢盈,“陈王这几日都在呢!”   红叶赶紧瞪了红缨一眼,红缨即刻识趣的悄悄退出内室,只留他们二人。   谢盈受伤后的每一日,陈王都会来西北侯府坐坐。周氏也默许萧珂到浣花堂来陪她。故此萧珂每日都来给谢盈喂药,没事儿的时候就坐在前堂看看谢盈日常爱瞧的书。   “你……”谢盈斜睨了一眼萧珂,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口是心非的说起来,“若是外头传流言怎么办?”   “不是已经传过了么?”他的嘴角靠在她的额头,那一笑谢盈便感觉到了了。   不觉她的脸颊微微泛红,“那我如今醒了五哥还来吗?”   “你若不醒,我便日日来。”他搂住她,语调微沉。   谢盈轻笑,心里很甜。二人安静了半刻,沉默后的他便在她的耳畔低声喃喃,“还好,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了?”她安心的靠着,乖巧的问。   “五日了。”萧珂语调轻柔,温柔的气息将她的鬓发轻轻吹动,脸颊痒痒的。   她随即咂咂嘴,“我自行军以来还未受过这么重的伤。”   “是么?”他不是在确认,是在担心,他的小娘子身上究竟还有多少伤是他不知道的,“是我不好。”   “和五哥又什么关系?比武不是我自己提出来,才给人有机可乘吗?”她莺儿般的声音轻轻的安抚着他。   说着她赶紧撇了撇头,眨着眼问:“我睡了这么久,结果如何了?”   萧珂一边为她掖了掖这一动而有些滑动的被子,一边说道:“皇后用平城和亲换了将这件事掩盖下去。”   她瞳孔微缩,眼中露出不解,思索了一会,才道:“皇后……是平城公主做的。”   陈王将这件事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谢盈便叹了一声,“慕容王族不能动,也只能这样的了?”   “我与陛下确实借此敲打了慕容王,可盈盈话中似乎另有所指。”   谢盈微微点头,“正如五哥所言,台子是被人动了手脚还是两根。为何一根在一个角落只会塌陷一个部分,一根却是主要,会使整个台子塌掉。”   萧珂略作思虑便知谢盈是指这件事是两个人做的,“如今也无法求证到底是谁动了那一根柱子。”   她轻轻摇头,“无妨。”事情已经被压下去,她也知道是谁想要对她下手,无论是平城还是慕容桀,都是站在皇后身边的人,她没有任何怀疑。   “只可惜这两个人,我不能替你要了他们的性命。”萧珂将她抱得紧了些。   谢盈摇摇头,“我也没怎么,也不要他们的命,一个远嫁一个会回河北道,离我远远地就行。”   她释然的模样,萧珂就此不再追究此事。   “五哥,”她打了个哈欠,小脸还皱巴巴的。萧珂满眼温柔,“若困了就再睡会,我守着你。”   “噗嗤”谢盈笑出了声,她此刻可精神了,“我饿了。”   萧珂也无奈的拍了拍自己脑袋,随即唤了一声,“红叶,红缨,娘子饿了。”   红缨脚步倒是快,趴在屏风后只露出一颗头来,笑吟吟的看着她:“娘子要吃什么?”   红叶紧随其后,她便吃了一颗栗子。红缨气鼓鼓的挠了挠头,红叶则是规矩的站在那里,福礼说道:“娘子才醒,我去厨堂吩咐准备些许养胃的粥来。”   说完她便瞪了一眼红缨,自顾自的离开了。   红缨却冲着谢盈吐舌,又赶紧走开,不打扰他们了。   “你这两个随身的人,一个活泼,一个稳重。”萧珂笑道。   谢盈瞥了他一眼,却轻哼起来,“五哥唤起他们两个来倒是比我都顺手。”   “那是因为这几日陈王一听到娘子动了动,就……”红缨接话,却被此刻掩面咳嗽的陈王打断。   她赶紧瞪了红缨一眼,“什么时候学会听墙角了!”   红缨轻轻挠头,便只好往外头走,原来娘子和陈王还有脸皮子薄的时候。   待她走远,剩下的话便由谢盈开口问了,“就什么?”   她狡黠着闪着光的眼眸,屋中暧昧不清的气氛,萧珂的耳根越发的红了,“盈盈,别问了。”   谢盈眼中的更是因他这话多了好些星辉,她从未见过五哥这般软语,心里还有些激动。   恢复了些力气的她赶紧翻身,跪在榻上,披着披子,还用双手支撑着自己紧紧的盯着萧珂,嘴角的笑越发热烈。   “五哥,是在害羞吗?”她眨眨眼,明知故问。   萧珂微微咬牙,这个小娘子真会挑时候撩拨他,引得他向她靠近了些,温热的气息便落在了她的眉心鼻尖,“盈盈以为呢?”   谢盈微微摇头,却被他钳制住下颚。她又用满眼的无辜盯着他,轻轻咬唇,“五哥……”   萧珂可没给她这个机会,轻轻的便封住她的唇。   她支撑着自己的手在锦被上也微微打滑,似乎就是要将她送进陈王的怀中。萧珂也抓住机会将她揽住,谢盈的双手便搭在了他的肩上。   谢盈人小巧,轻轻软软的靠在他的怀中,身上还散发出一股清香,引诱着他,让他舍不得松开。   端着粥的红叶对此见怪不怪,红缨还是张大了嘴巴…… 第一百一十二章 接受安排是不可能的   缠绵了好一会,萧珂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谢盈小脸正通红,无力的伏在她的胸口。   谢盈听到了他的心跳,有些快。她轻轻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原来也很快。   “咳咳,”红叶站在屏风后垂首道,“娘子,粥来了。”   “端进来吧!”谢盈懒得从他身上离开,靠着多好,反正五哥会让她靠着的。   红叶没有抬头,红缨更不敢抬头了。上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都过去几个月了,也不过是轻轻一下,哪里是今日这边浓烈呀!   “是一碗荔枝粥呀!”谢盈说着便冲着那碗粥努努嘴,陈王便应答了一句,“好。”   他端起后便先细细的吹了一口气,才递到谢盈嘴边。她毫不含糊一大口的咽下,还不忘噘嘴往外吹了两口气,“有点烫!”   “几日不进粥米,还是该小口的。”他无奈的掏出怀中的帕子,轻轻的拭了拭她嘴角。   谢盈却突然泄气的盘腿坐在榻上,“五哥,你再这待我,我可就要成一只小废物了。”   “那又如何?你只要好好的呆在我身边,什么都不做,让我做还不好么?”他笑着便将一勺粥送到她的嘴边。   这次她乖乖的小口的咽下去,才沾勺子,便即刻“呸”了两声,“五哥,我觉得我还是能做些什么的。”   原来这两人刚才说着话,陈王便忘记了勺子里的粥。像是一眼便笑起来。连同一旁的红叶红缨二人都笑了起来。   冬阳似乎落在了浣花堂里,一派暖洋洋的……   谢盈醒了之后,陈王来的次数便少了。之前陈王在处理大朝会的事情,皇帝便觉得他能够独当一面,有心让他熟悉事务。皇帝便让他等到谢盈醒来才开始接手。   皇帝也为让宫里的宦官送来了好些赏赐,这一次布匹玩物少了些,大都是宫中的药材,还有好几道药膳。   谢盈坐在浣花堂的前堂,赶紧示意红叶给那位宦官赏钱,“劳烦给使跑一趟。”   皇帝还念她身子未痊愈也不必挪动道正堂上去,就是跪拜也都省了。   宦官接过那一贯钱便笑起来,“娘子受伤,陛下很是重视,就是宫中有事李元舍人走不开,否则也轮不到奴。”   正说笑着,后头便有个小宦官匆匆跑来。那人赶紧瞪了一眼,“跑什么,没有规矩。”   “宫里传话来了。”小宦官神情着急,手足无措后才伏在他的耳边说了什么,外头是各种赏赐被归置的声音,谢盈也就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一些。   “公主……礼服……这都第几次了……”   宦官看到谢盈抬起眼眸,一边示意他退后一边啐一句,“这是什么地方,和我咬耳朵,还不退下去!”   谢盈看着小宦官退了出去,嘴角便扬起笑,“既然给使有事,就先去吧!”   “都是宫中的琐事,”他俯下身子,行礼道:“奴就不叨扰县君了。”   很快,浣花堂外的人都离开了。谢盈转身回了内室去用那几道药膳,“你们听清是什么事情了吗?”   “好像是说平城公主的事情。”红缨搬来小凳子做到谢盈旁边,红叶则看着谢盈的药炉子。   谢盈点点头,便吃了几口,红缨继续道:“我听到了说撕了什么东西,自尽什么的?”   那日谢盈听萧珂说起平城淡然的接受了这一次和亲,她并不相信平城公主那样高傲的人会做“鱼肉”,不做“刀俎”就不错了。   此刻宣徽殿外的含香阁已经乱成了一团。   皇后在容儿的搀扶下,赶到屋中去看,平城公主脸色惨白的躺在床榻之上,气息微弱,几位女官正在为她施针。   “平城……”皇后的声音颤抖着,眼中便氤氲出了泪珠。   一位得空的女官赶紧上前来跪着为皇后宽心,“殿下放心,公主只是晕了过去,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皇后咬牙问道:“你们不知道公主已经绝食多日了么?”   女官一时不敢说话,只能伏在地上。容儿看着皇后担忧的样子,赶紧呵斥了一声,“知道了还不让人去准备!”   容儿又将皇后扶到一旁坐下,看着地上碎成几片的衣衫绸缎,眼泪就止不住的落下。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司衣为平城公主送来大婚的礼服,平城公主正梳妆打扮。   没有血色的脸庞上一双无神的眼眸,透过铜镜看到那华丽的靛青色礼服,即刻冷冷哼一声。   “既然公主此刻尚未更衣,就先试一试这礼服,是否合身?”   平城即刻夺过宫婢手中的篦子,佯装打了个哈欠,“眼下本公主又觉得困了,要去睡会。”   一边说她便径直走到了床榻前。   略回首看着身后不知如何自处的二人,便发怒了,“本公主的话是没听见吗?”   “不敢!”屋中的人即刻都跪在了地上。   平城看着她们心中便生出许多火来,“都出去!”   “公主,还是要留下人……”   “要我说第二遍吗?”她凌冽的声音响起,众人只好依言退出去。听到殿门被关上的时候,她继续朗声道:“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起来!”   看着那礼服,平城即刻拿起案上的剪花钿的剪子将礼服铰出一条、两条……不知道多少口子。   “撕拉——”听到那礼服撕碎的声音,平城放声笑起来,跪在殿外的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她看着那些被她撕碎的布条子,冷笑起来:让我平城公主接受安排,绝不可能!   想着,平城的目光又暗淡下来,接着紧闭的窗格看向宣徽殿的方向,她要让皇后后悔。   后悔放弃了她!   礼服别结成长条,她将高一些的胡凳安置在床榻上,才算是完成了上吊的第一步。   远嫁突厥是什么狗屁荣耀,她宁愿死,让所有人都后悔!   在生出这个想法之前,她平城公主就已经绝食五、六日,既然早就生了要死的决心,用礼服上吊自尽对所有赞颂这场婚姻的人是多么大的讽刺啊!   “咚!”凳子从床榻上滚落下来,跪在外头的宫婢们都十分不安。   “呃……”听到这个声音,近身伺候的人即刻冲了进去,一边抱住平城一边喊:“快去找人,公主自尽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母女的隔阂   长安城被暮色吞没,含香阁外来来往往的人终于散去。   皇后寸步不离的守在平城的榻前。一旁的婢女要将药送进她的口中,她也是要紧牙关。   她这是存了必死的志气。   “出去吧!”容儿看着皇后焦急又疲惫的模样,只好吩咐那婢女一声。   “吱呀——”华儿进来匆忙的掩上门,“殿下是要在这里用膳吗?”   皇后微微摇头,容儿赶紧盯了她一眼,华儿一时进退两难。容儿又苦口婆心的说起来。   “殿下,如今公主昏睡不醒,你也该进些东西,这偌大的后庭还靠殿下撑着啊!”   陈皇后的目光又缓缓的落在呼吸微弱的平城身上,“我本以为她只是任性,没想到她真的会自尽。”   “平城是要用死来威胁我退亲吗?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我还能怎么办?”   看着那呼吸微薄的女儿,皇后又哽咽起来,才看着华儿淡淡道:“她不醒来,我便不用膳。”   “你的心好狠……”她微微张口,冷漠的声音从她被褥中发出。   就在刚才喂药的时候,平城公主已经醒了。她可以任由那些汤药沾湿她的脸颊,被褥,她也不想喝一滴。   明明她可以一死了之,可是皇后不让她死。不想让她死的还有諴国公府,促成这场联姻的所有人!   皇后快步走到她的榻前,激动的拉着她的手,“终于醒了!”颤抖的声音让平城觉得恶心,何况皇后还抚了抚她散乱的鬓发。   平城很快的将手抽了出来,“看到我醒了,殿下很高兴吧!”   皇后拭了拭眼泪,容儿都看不下去了劝说道:“殿下在这里守着公主一日了,公主能醒来,殿下自然……”   “轮得到你插嘴。”平城寒冷的目光刺向容儿。   皇后只好拍了拍容儿的手,让她后退,自己同平城说:“平城,阿娘能看到你醒来,怎么会不高兴呢!”   看着她嘴角欣喜的笑容,还有带泪的眼眸,平城的心中没有任何的波澜,“可我不高兴。”   皇后微微一愣,微微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而平城的一双眼,紧紧的盯着白日用来自尽的房梁,随即冷笑一声,“殿下高兴,是因为我没有死,可以继续风风光光的嫁给突厥。”   “平城,你就一定要对我这样疏离么?”   她的女儿最后和她离心,竟然开始称呼她为殿下,多么的可悲啊!   “殿下难道不想我嫁去突厥?”   “平城,我在你的眼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就连看一眼都不会看的那种人吧!皇后的心早在从前就被划得千疮百孔,从未痊愈,如今自己的女儿也毫不客气的划上几刀。   或许真的是报应。   平城没有回应,皇后眼睫微微颤抖,苦涩的说着:“我只是你的阿娘么?我还是这天下的皇后,我若是不能将利益刚在国家之上,我还做皇后做什么?”   “殿下这样的话,我听过太多耳朵都起茧子了。”说着她便向里翻身,话语中满是不耐烦。   做了选择又来告诉她是迫不得已,她这个被人拿捏多年的母亲,最后还牺牲了她,自己还要原谅?   皇后再次哽咽的唤了一声,“平城,为什么就不能……”   “殿下,你一定要我把你戳穿吗?”她眼中露出的恨意只有她知道,她恨这个母亲心中都是皇位都是三哥。   她两岁的时候,昭仪陈氏就过世了,三哥就被接到了皇后的膝下,皇后待他越发亲厚。   因为皇后只生了一个女儿,好不容易有了个过继而来的儿子,她自然视若珍宝。   平城要强,不过是为了不让母亲看到她多么的努力在维护皇后和嫡公主的尊严;她任性,也不过是想要母亲多疼疼她,她就不闹了。   皇后听到她背对着自己说着这些话,言语还有些哽咽。她开口解释,“我的身后是諴国公府,平城,身为皇后也又很多无奈的选择。”   “我知道这是殿下的选择。”   平城的声音又归于平静,无论自己是求死,还是坦然说出心中的话,都不可能让皇后改变。   “我也可以选择死。”说完她突然笑起来,皇后听了也都会颤栗,“你们都不让我死!”   笑声戛然而止,“皇后殿下,我累了。”她对皇后下了逐客令。   “平城。”皇后低低的唤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回应。她只得先行离开,吩咐了伺候公主的人不能让公主出事,才回了宣徽殿。   这一条路不长,却足以皇后回望自己的前半生。她是个失败的皇后,连做母亲也是失败的……   浅眠了一夜,皇后便让桓王妃入宫来。   听皇后说完,陈玉茗也不由沉叹起来,“从前母亲便说过殿下对公主是疏于管教了。”   皇后无力的靠在榻上,“我是劝不了她了,你可有办法劝劝她。”   陈玉茗的手捏住皇后的肩膀,淡淡道:“公主求死是因为觉得殿下放弃了她,若是让公主知道殿下并不是放弃了她,或许有回转的余地。”   她突然的力道,让皇后心中紧绷的弦松了些,“那天你的话她在殿中听得一清二楚。”   “但是公主知道的事情不多,”陈玉茗垂着眼眸,他们这段时日商量的事情平城公主都不曾参与其中,“妾挑拣着说,或许公主就会明白。”   “她的性子你也清楚,”皇后忐忑,“你的话她也未必会听。”   陈玉茗却是轻笑起来,“公主性子虽然倔强,却真的单纯,什么都凭着自己的意愿做事。   “现在她凭借自己的判断恨了我们,妾就让她换一个人恨。”   陈玉茗清冷的声音,让皇后眉头微蹙,“还有谁能让她恨?”   “陈王,谢家娘子……殿下以为呢?”陈玉茗说着手中的力道突然又重了一分,霎时就解开了皇后的心结。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不就是因为陈王么?   皇后缓缓睁开眼,赶紧握住陈玉茗的手。又见陈玉茗说话有见地,泰然处事的模样,心中更加安定,“劝说平城的事情,我就托给你了。”   陈玉茗略微屈膝,又伺候皇后沃盥,才前往含香阁…… 第一百一十四章 劝说公主   平城歪在床榻上,宫女们都不敢大声说话,这几日不知道又多少个人因为出了一些细小的失误被打发去了掖庭局。   能在含香阁走动的,现在只有平城身边的两个近身宫女了,“公主,桓王妃来了。”   “不见。”平城想起那日陈玉茗的模样,心中便觉得可憎。   “不见我也来了。”陈玉茗并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人,有的事她还是可以放胆子做的。   平城冷哼一声,“桓王妃不请自来,本公主同你没什么好说的。”   没有平城公主的示意,屋中的人也不敢给她准备矮凳。陈玉茗四下看了看便自顾自的坐下了。   “既然来了,公主不该为我添一杯茶吗?”陈玉茗看向她。   平城懒得同她对视,继续翻着手中的书,“要喝茶,宣徽殿有的事。”   陈玉茗轻笑,平城不忿,可自己也走不出这里,看书也无趣,只要她有什么说得她不爱听的,反驳多有意思。   “桓王妃不是个喜欢绕弯子的人,何必呢?”   陈玉茗微微挑眉,便淡淡的开口:“殿下说公主要自尽,昨日还好没让消息走出宫里。”   “走出去多好,我就不用嫁了。”   “皇后自己的求的和亲,公主不依不饶,任谁都会揣测皇后和公主不和。让那些虎视眈眈的人蠢蠢欲动。”   陈玉茗话音刚落,平城即刻迸发出一声冷笑,“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桓王。”   “是为了桓王,也是为了你。”   平城接连笑了好几声,“桓王妃要来劝我,就该换一个说法,和皇后说一样的多没有意思。”   陈玉茗转了转手中的小火炉,垂眸淡淡道:“我知道你恨我们,还说这样的大话来搪塞你。”   听到平城的一声细微的轻哼,陈玉茗即刻发问:“公主就没有细细想过,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上?”   “你们是你们,与我无关。”   “与你有关。”陈玉茗的话沉沉的砸在地上,“公主几次挑衅谢盈,公主都不记得了么?”   “突然提她做什么?”平城微微蹙眉。   陈玉茗嘴角开始带着浅浅的微笑,“我知道你要动台子,我默许你了,而且你动的地方并不会垮塌得太严重。”   “你知道!”平城即刻坐直身体,“你没有告诉皇后?”   她微微摇头,“你动手的地方只会让谢盈在打斗的时候掉下去的可能,我何不随了你了心愿,又不会真的塌了台子。”   “可台子还是塌了。”平城的手渐渐攥紧被子。   陈玉茗似笑非笑的复述了一遍,“是啊,台子还是塌了……”   含香阁安静下来,直到平城松开被子,瞪大眼睛看着陈玉茗,“是谁害我!”   “慕容桀。”陈玉茗说着咳嗽了两声,平城赶紧示意宫婢为她添茶。   随后平城抱着被褥往前坐了坐,情绪有些激动:“他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因为我们被他骗了。”陈玉茗生气的在案上一敲。   平城看了她几秒,面色百年露出疑惑:“慕容王骗了你们?”   陈玉茗沉沉点头,“他说他要娶谢盈让我们好拿捏西北侯,可他真的喜欢谢盈,才会在搭建台子最重要的那根柱子上动手脚,害我们。”   “他是为了谢盈!”平城已经开始咬牙切齿,陈玉茗越说越气,头也有些犯晕了。   “又是谢盈!”   听到平城那带着恨意的话,陈玉茗的心中却扬起笑意。平城没有什么城府的人,太好说动了。   “就是如此,我们才不得不……”陈玉茗欲言又止,平城也渐渐冷静下来。   “慕容王害我,我自然会和他们算清楚,你们为什么又要放弃我?”   陈玉茗眉头蹙起,语调便开始带着淡淡哀伤与不甘,“公主真的以为是我们要让公主和亲的吗?”   “不是吗?”   “我当时正在禁足,公主可有想过我为何能够进宫?”陈玉茗抬眸看着她,声音渐渐喑哑,似要哭出来。   平城微微摇头,没有接话。   “是陛下让我进宫的,”陈玉茗叹息着,“公主知道陛下有多么的厌恶皇后当年将淮阳公主送去和亲,多好的机会让皇后也体会一下让女儿和亲的痛苦。”   “是陛下!”平城惊讶,自己曾经还在为皇后将淮阳公主那个碍眼的姐姐嫁出而高兴,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为了那个女人还会这样报复皇后。   她咬紧牙,陈玉茗借着机会上前几步坐到了她的身旁。   平城紧张的看着她,“可殿下……阿娘为何不说?”   “她是皇后,有的话一旦说出口,就会让御史台的人紧抓不放的,”陈玉茗又是一阵沉吟,“陛下废后的心思不止一两日了。”   平城垂着眼眸,陈玉茗即刻“乘胜追击”,“公主性子要强,不就是为了维护皇后殿下的尊严吗?”   对啊!   平城眼眶中开始泛起泪光,她将自己武装起来,不断强调自己嫡公主的身份。即使自己刁蛮得罪了多少人,她也要维护的母亲是皇后的尊严。   可这一次自己被人陷害,让母亲被皇帝、陈王逼到了绝路上,不得不走上这条路。   她缓缓抬眸,便哽咽的开口,“陈姐姐,为了阿娘皇后的尊严,我会乖乖的嫁去突厥的。”   听到这句话陈玉茗今日受皇后之托总算是将她心中的大石头落下。   平城将她抓得更紧了些,“这也是我能够维护阿娘尊严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会好好照顾皇后殿下。”陈玉茗轻轻点头,还不让说出一句安慰她的话:“等桓王登基了,我们还能将你接长安,到时候你就是最风光的长公主。”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眼中露出些光芒,“还能回来?”   陈玉茗狠狠的点头,“前朝就有接回和亲公主的例子。”这话哄哄她有何不可,等到平城真的嫁去的突厥,接不接回还有一说。   “那陈姐姐一定不能放过陈王、还有谢盈,只可惜我看不到他们的落败了。”   “你只需要等着你长公主的风光。”陈玉茗嘴角恰到好处的笑着。   而平城眼中已经重新燃起熊熊火焰,离她出嫁还有两个月,她还能做点什么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多方阻挠   “噼里啪啦!”谢盈拿着竹子塞进火盆里,红缨赶紧也丢进一节,将原有的草木灰推出好些,扑了谢盈一裙子。   “红缨!”谢盈往后退着,便蹙起眉头来。   今日已经腊月二十九了,谢盈听说长安陈过春节是要燃竹子,听那暴鸣声,说是可以驱逐邪祟。   她倒是玩心大发,一大早就带了红缨去后院西南角砍了竹子,抱回来烧。   “我这才来,盈盈已经是一只小花猫了!”   谢盈正拍拍裙子,听到声音,赶紧抬眸:“五哥!”一边说她便一边向他奔去。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太久没有见到萧珂了,谢盈靠在他的脖子上蹭了蹭,眼角微微带着喜悦的眼泪。   从她醒了至如今已经过去一个半月,陈王来过的次数不超过五次。由于他对朝中的事务越发熟练,事情也就越来越多。   “明日就是大年初一,礼部也该给西北侯府送节礼了。”   谢盈赶紧钻出来,她狡黠的目光萧珂便知道她想到自己是借着这个机会来见她的。   萧珂手上的力度便大了些,将她紧紧的揽在怀中,“想你了……”   她趴在他胸前的小手扒拉着他肩头的花纹,“是这样啊……”声音轻轻的,却挠的萧珂的心酥酥麻麻的。   青天白日,这小娘子再不收敛什么,萧珂可真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来。   轻笑一声他便将她松开一些,温柔的抚去她鬓发上的点点草木灰,“看来身子是好全了。”   谢盈即刻抬眸,眼巴巴的看着他,“不会是要我进宫去吧!”   在他眼前,谢盈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陛下的意思,初一日去朝拜还是要去,后面的大小宴会便不用去了。”他一如既往的温柔。   谢盈轻轻点头,这毕竟是规矩。之前的事情,她还能用身子尚未痊愈躲一躲,如今修养时日也够了,便不能躲开了。   他望着她,看了好久,谢盈疑惑一声,“五哥,今日怎么老是盯着我看?”   “因为大年初一是个好日子。”他的回答却言及其他,谢盈眉眼虽还带着不解,却趁着他还没走,赶紧拉着他一同去燃爆竹……   谢盈本想守岁,可初一日还要入宫朝拜,她便早早的睡去了。   正月初一日,朝会上是君臣相和的景象,后庭的朝拜也是乐融融的。   含元殿中,大小事务均已妥帖,又给突厥不少赐礼,慕容王也请辞与上元节后离开长安。   赏赐了这一次的大朝会来此的外臣,皇帝的目光便放在了谢远身上,“如今突厥与天盛联姻,西北侯这些年也辛苦,可安居长安了。”   皇帝此话便是定下了西北侯不必在返回凉州了,諴国公府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些日子陈王接手的几桩事务都办德漂亮,一直龙心大悦。   又留下西北侯,谢家娘子是陈王妃已经是铁板铮铮的事情了。   “臣多谢陛下体恤!”   “朕还未说完呢!”皇帝浅笑,“对你朕是赏无可赏。”   “太学博士谢旻上殿。”李元得了皇帝示意便上前朗声,众人即刻摈弃凝神,三四月前国子监的事他们都还未忘记。   谢旻即刻跪在大殿之中,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前几日朕看过了你修撰的基本前朝旧书,加从四品上秘书省秘书丞。”   殿中的人都略作一愣,只是加官爵,并非迁升。几个月前那一件大事本就放下话说国子监中诸位博士接下来一年的考核作为凭证升迁国子司业。   陛下今日之举,或许便有以谢旻为国子司业之意,众人虽然揣度,也只得恭贺。   皇帝看着谢旻站了起来,神情还是淡淡的。殿中众人再次开始揣度,有胆大的皇帝身边的人便开口了。   “陛下,以臣之见赏赐谢博士是为了侯爷,可谢家娘子也随军多年,是否该赏?”   听了此话,皇帝便点头认真思索一番,“卿所言,未尝不可。”   “陛下恩重西北侯府,臣无他求。”西北侯可是和皇帝商量好的一出戏。   “谢侯爷,好事成双,你莫要推辞。”   朝臣们纷纷猜测,赏赐谢家娘子,已经封了县君,若要进封只有一种可能——下聘为王妃。   那些站在諴国公府这一党派的人自然要站出来阻挠,“陛下已然册命为县君,谢娘子也并无赫赫战功,何须再赐?”   “谢娘子当初凉州城单枪救人,更是击败了……”又有人急匆匆的开口,话却为说完,便意识到这个时候阿史那暐尚在殿中。   而諴国公府的人故意发问,就等着有些自作聪明要巴结西北侯府的人冒头。   天盛与突厥才结亲,皇帝又要因为谢盈和阿史那王子之间的摩擦来赏赐谢家娘子,就是有意要让突厥难堪。   “陛下这是有意要羞辱我们吗?”于奇正站了出来,既然他们娶到了皇后的女儿,也该帮着皇后说话了。   皇帝目光沉沉,看着那个冒头的人,那人即刻跪下,“陛下怎么会是羞辱突厥使臣,我只是在说谢家娘子的功绩。”   “那你倒是说说其他的功绩,才能不误了陛下的赏赐。”慕容桀也随即开口。   这个冒头的人正是他安排的。   谢盈这个小娘子,他得不到,只要他还在,也不想别人得到。还能借此在皇后那里记上一笔,两全其美。   “这……”   除此之外,便是每一场西北的战争之中都能看到一位红衣娘子手握长枪,直冲阵眼斩下敌军首级。   只是战术上的参与,就算不得功绩。   谢远缓缓抬眸,与皇帝眼神交汇,即刻将他们原本定下的计划暂时搁置。册立谢盈为陈王妃只能另寻良机。   话很快传到了后庭,此刻后庭的宴会已经散去,诸位命妇便在宫中停留说笑,多是要同郎君一同回家的。   皇后神情舒缓,她的笑意渐渐攀爬上眼角眉梢,“没想到这个慕容桀,还会帮我们。”   一旁的陈玉茗也回应着,那天她和平城说的话,她也曾细想过,慕容桀这个人确实不好控制。   陈玉茗正陷入沉思,皇后赶紧叫醒她,“让平城不要在据着谢盈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场“平静”的交谈   今日虽然朝拜皇后,不过规矩并不如冬至大朝会一般严格,便结束得快些。   而含元殿一开,规矩礼仪便是很多的。由此在皇帝开始和谢远唱双簧的时候,皇后便有心要让谢盈呆在她的身边。   若是前朝不成功,在后庭设计一番谢盈,也是能够阻挠陛下赐婚的。   “阿娘,让我见她。”平城对谢盈的恨意不见,听到如此机会,必然要握在手中。   皇后脸上微微震惊,陈玉茗却是赞许的点头,“娘娘留下谢娘子到底被诟病,可公主不同,说辞多一些。”   平城紧随着陈玉茗点头,皇后只得轻叹一声,再像平城嘱咐道:“若无我的示意,不要先行动手。”   “女儿明白。”平城只作微微颔首即刻转身往殿外去。   皇后还是担忧的看着那个背影,陈玉茗却是浅浅一笑,“殿下放心,如今的公主有些不同了。”   陈玉茗知道平城单纯,性子要强,这一个月以来她也交给了她一些纵横之术,平城也豁然开朗,性子收敛了许多,考虑也变多了。   “谢盈。”   平城突然站在谢盈身后,她即刻回身退了两步,“平城公主。”   “我有话同你说。”平城冲她挑眉。   谢盈随即一拜,“公主有话请言。”   “可我不想在这和你说,”平城的语气还是这般逼人,谢盈微微咬牙,她便不等她回答,“去我的含香阁。”   “妾今日乃是入宫朝拜,实不能去往公主住所。”谢盈并不想去,平城那么讨厌她,若是去了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事情来。   她不想让阿爹和五哥难做。   “我已经告知皇后殿下了,你无需顾虑。”平城和她弯弯绕绕的说着,也在缓缓靠近。   随后谢盈的耳畔百年响起她咬牙切齿的话语,“你若是想因为大不敬连累西北侯府,我并不介意。”   谢盈心中惊讶,不由倒吸一口气,平城公主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也是骑虎难下了,随即福礼,“我随公主前去。”   如今的含香阁中已经布置的一派喜气洋洋,为她的大婚添色。平城让她坐她便坐,让她喝茶她便喝茶……谢盈心想只要顺着平城公主也能平安的过去。   平城坐在谢盈的对面,看了她好一会才叹了一声,“谢盈,你知道我多讨厌你吗?”   “不知。”谢盈颔首回答。   平城公主又嗤笑一声,“看到这满屋子的红色,我就能想到你。”   谢盈淡然应对,“得公主挂念。”   这种坦然,平城听陈玉茗说过,是无声的对抗。谢盈微微抬眸,才发现平城脸上虽然有愠色,却被她压制了。   “不过这一屋子的红色是为了什么你应该知道。”   谢盈心中生出好奇,“公主会这样坦然的接受这场联姻,谢盈确实惊讶。”   “你是在看我的笑话吗?”平城眼中还是翻涌着凛冽。   过了好一会她又赶紧将自己的情绪压制,说话又变得平静,“托你的福我在不得不接受这场联姻。”   谢盈与她眼眸相对,便看到她满腔的恨意,她只得微微蹙眉便道她的不解。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甚至是恨你!”平城侧首挑衅的看着谢盈,就像是在观察谢盈如何说话做事一样。   她便毫无畏惧的迎上平城公主的目光,“愿闻其详。”   当初谢盈初次进宫,平城正端着公主架子偏偏她带来了陈王,事后就被皇后责罚;七夕在諴国公府她要刺激谢盈,这一次皇后更是将她禁足;好容易等到中秋,因为挑衅谢盈最后他被皇后,諴国公夫人一同责骂……   “而慕容桀为了你竟然陷害我。”   当谢盈知道那那一根柱子是谁动手的时候,瞳孔微微放大,心中还是有些惊讶。   慕容桀还是在算计她,在朝会上说要娶她,到后来对台子动手。   “哈哈!”平城突然笑起来,“谢盈,你没有想到慕容桀会算计你吧!”   谢盈很快恢复平静,“所以公主以为这些都是我害的。”   “是呀!”平城也学会了伪装,一眼天真,“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出现。”   她将身子坐正,认真的看着平城公主,“所以公主今日让我来此,打算做什么呢?”   “我想杀了你。”平城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想法。   随后平城公主还是发出了一声叹息,“可我不能杀了你,我自只需要将你拘在这里。”   谢盈的眉头即刻蹙了一下,“皇后让你把我拘在这里。”   “你们要做什么?”   平城看到她此刻的样子,觉得她是有些着急,心中更加舒畅,便先端起一杯水来送下肚。   不紧不慢,平城斜睨她一眼谢盈的定力还是不错的。   “我们又会对你做什么,”她放下茶盏微微一笑,“我又不能杀了你。”   正说着,外头便有婢子来报桓王妃来了。   平城依旧笑得眉眼弯弯的看着谢盈,“看来你的事情又落空了。”   一看到谢盈微微蹙起的眉头,平城的笑意便深了一分。   陈玉茗走进来,将二人打量之后,肯定的看了一眼平城,又对谢盈说道:“县君可以离开了。”   谢盈缓缓起身,“你们今天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陈玉茗即刻迎上谢盈,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看来你的那句皇嫂,我还要再等上一等了。”   “什么……”谢盈眼中闪过片刻疑惑。   她想起昨日五哥突然蹦出的话“大年初一是个好日子”,原来是指要下旨为她和陈王赐婚。   谢盈在再扫过二人的神情,平城脸上的骄傲得意,谢盈便知道他们已经将皇帝的想法阻拦了。   长叹一声,谢盈再次微微福礼,“今日多谢公主款待。”   “谢娘子可没有沾我含香阁中的茶半口啊!”平城说着嘴角的笑都快止不住的溢出来了。   谢盈抬眸冷冽的目光对陈玉茗并无作用,平城倒是即刻变了脸。   而那目光之下,她的嘴角也会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意,“那妾就在此恭祝公主姻缘美满。”   不就是讽刺吗?   平城瞳孔微缩身子往前便被陈玉茗拦住,陈玉茗随即道:“不送。”   谢盈踏出含香阁,心中便沉沉的,也不知道五哥怎么样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谈谈条件   朝会结束后,谢远、陈王等人又被带着去了温室殿。谢盈只在温室殿外与陈王向往了一眼,给予彼此力量……   陈玉茗结束之后便直接去了鸣玉坊。慕容桀这个人根本不会完全让人控制,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王妃这个时候不陪着桓王演演戏,”慕容桀摇着扇子缓缓走来,“却要见我,真是奇怪。”   看着他这大雪天还对一把折扇爱不释手,衣衫微微敞开,陈玉茗即刻冷笑一声,“慕容王,收你的那一套吧!”   慕容桀轻轻抬手,伺候的人便关上了鸣玉坊的门。   他又继续摇着扇子向前走去,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王妃这么迫不及待?”   陈玉茗瞳孔微缩,心中更加笃定慕容桀这个人不可好。   看到她脸上的愠色,慕容桀只好叹了一声,将茶盏端起来,“王妃不就是要问我今天在大殿上的事情吗?”   说完他便将茶水一饮而尽。   陈玉茗也端着茶缓缓送入口中,直到她感受到了一股暖流才淡然的开口,“慕容王,今日怎么突然帮我们?”   “我们不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吗?”慕容桀冲她微微挑眉。   她即刻发出一声冷哼,“慕容王这么快就忘了设计平城公主和亲的事了?”   慕容桀依旧一脸玩笑,“那又如何?”   “你们这位公主刁蛮任性,我既帮助你们打发了公主,又帮你们赢得了突厥的帮忙,你们却来怪我?”   说完慕容桀竟然发出一声叹息,像是在说他这个好人难当。   陈玉茗咬紧牙,过了好一会才定神,“既然慕容王知道我们这位公主任性胡闹,还敢这么设计她?”   慕容桀搁下茶盏即刻抬起眼眸,紧紧的盯着她,“难道王妃不想把平城公主送走?”   他眼中的深邃似将陈玉茗的内心看透,她确实几次听諴国公提起要将平城公主这个容易炸毛的人送走。   “难道你们那位公主还要报复我吗?”慕容桀收起目光,对此不以为意。   陈玉茗借此即刻缓了缓,不由得发出一声笑,“平城公主当然不会报复慕容王,但是慕容王为了谢盈才动了台子,公主可以算在谢盈头上。”   慕容桀眼睫微微颤抖,“我是我,谢盈是谢盈,要报复尽管来找我。”陈玉茗侧耳听,他的声音也不如刚才那般妩媚。   “都说慕容王风流,处处留情,这是要谢娘子处也留下一笔风流债?”陈玉茗笑问。   “我慕容桀喜欢的可是温婉多情的娘子,谢盈冷淡的样子我怎会喜欢?”   慕容桀催着眼睫挡住眼中的情绪,嘴角的伪装虽在,可他知道自己心中所思并非话中模样。   “也对,”陈玉茗顺着他的台阶,“毕竟我们是在交易,慕容王怎会倒戈?”   他“嗤嗤”的笑出来,“这可说不定,毕竟慕容王族只在河北道,来日桓王登临帝位对我慕容一族起了杀心呢?”   陈玉茗尚未开口,慕容桀就自己叹息起来,“桓王妃今日来此不就是,看着我即提出要离京又帮了你们,来求个安心的吗?”   “慕容王既然知道,只消提出条件。”陈玉茗的话语冷下来。   慕容桀却“呵呵”的笑起来,抬手挥袖,即刻往陈玉茗身前探出身子,声音冷冽,“既然要谈条件,王妃为何要用谢盈一直试探,是想用谢盈拿捏我?”   “该用她拿捏的人是陈王吧!”   陈玉茗沉叹一声,“既然说开了,我也不同慕容王弯弯绕绕。”   她将眼前的杯盏挪开便将目光挪到慕容桀的身上,“若你不说出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们可保你慕容王族平安。”   “用不着,慕容王族有我就好。”慕容桀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便回绝了她。   “你不要慕容王族的平安?”   慕容桀微微摇头,“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都可以打开和北突厥的门,到时候河北道被吞并即刻就到了京畿道到了长安。”   陈玉茗倒吸一口凉气,“慕容王可真的做的出。”   这位慕容王根本不想受任何人的控制,他要做的都是为慕容一族好的事情。陈玉茗虽然对他的话惊住,也证实了她的想法。   此刻慕容桀轻哼着,嘴角带着不屑的笑意,“现在我可以提我的条件吧!”   “愿闻其详。”陈玉茗微微咬牙。   “我的条件很简单,你们怎么争夺皇位都好,决不能动谢盈和她身后的西北侯府。”   “什么?”陈玉茗的眉头即刻蹙起,几次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待她定了定神,即刻冷笑起来,“慕容王还说不喜谢盈,为何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慕容桀眼眸彻底冷了下来,“若我打开了北突厥的门,你以为整个天盛还有谁能够抵挡突厥的铁骑?”   陈玉茗轻轻咬唇,慕容桀再用冷冷的话语刺向她,“我这是在给你们留条后路,你们若是不想要,就罢了!”   她催下眼眸,这场斗争怎么可能不动西北侯府,可也真如慕容桀所言,没了西北侯,现在的天盛没有谁能够挡住突厥铁骑。   “公主和亲突厥,我们有公主。”她沉吟着。   慕容桀放声的叹息,“你们都知道到平城公主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们还指望她像淮阳公主那样教化回纥?”   陈玉茗再次陷入沉思,慕容桀便缓缓展开自己手中的折扇,起身往前,“送客!”   “你的条件,”陈玉茗即刻站起身,紧紧的盯着慕容桀。   “条件我已经给了,答不答应在你们。”   “你!”陈玉茗被气得说不出话。   他作停留,略微回首,“想要我为你们所用,一开始你们就错了!”   陈玉茗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便觉得头晕目眩。风流倜傥伪装下的慕容桀,毕竟是一族之王,怎么可能让她们随意拿捏?   慕容桀走了一会在东市停留,外头正有许多人忙碌的挂上各种各样的灯,一年一度的上元灯会就要到来。   想起刚才和陈玉茗说的条件,他竟然生出要告诉谢盈的想法。   是因为上元灯节一结束他就会马上离开长安么?慕容桀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往王府走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上元灯会   正月十四至十六日,长安城上元灯会,没有宵禁,三夜灯火通明。   谢盈换上红色衣衫,依旧是那个娇俏的谢家娘子。即使一切妥当,谢盈还是站在铜镜前看了好久。   红缨催促道:“娘子都转了好几圈了!”   她即刻回首冲她哼哼,“你懂什么!”   “婢子当然不懂了,”红缨笑着走上去,“这几日上元灯节,五大王要带着娘子去逛灯会。”   红叶无奈的盯了她一眼,随即将谢盈的匕首取来,绑在谢盈的手臂上。   “娘子在外,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谢盈点点头,身子不时摆动,红缨赶紧咂咂嘴,“娘子眼下又着急了!”   “红缨,你最近越来越放肆了!”说着谢盈空着手便轻轻的拍在她的额头上,红缨赶紧吐了吐舌。   红叶这一次还给她做了帮腔,“娘子若是不动,婢子还能绑的再快些。”   谢盈瞥了一眼,即刻放下自己的袖子,扫了二人一眼,很快的踏出了浣花堂。   出了西北侯府,天色已经擦上了深邃的蓝色,今日万里无云,唯有一轮圆月,可在那长安街处处都明亮的灯火下,也黯淡失色了。   彼时萧珂还被六部的事情缠身,李淳等在了西北侯府门外。   “五哥呢?”谢盈左右看了看。   李淳略作解释,“礼部突然有事,此刻天色尚早,娘子可要再等等?”神色有些为难,谢盈坦然的点点头,既然五哥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能理解。   “李淳将军,你告诉五哥,我往曲江池去,在当初春日作诗的那块空地见面。”   说完谢盈便带着红叶红缨先往东市去,再折去曲江池。   长安大街她从未像今日这般走过。以前在凉州城的时候她也时常带着红叶红缨二人走走的。   三人一边走一边看着路边时而摆放着担子,或是糕点或是果干。谢盈红缨二人只消对视一下,红叶便只能拿出备好的铜板递给做生意的人。   “娘子,那里有人在画灯!”   这一路而来,她们也看到路上的行走的小娘子们都会提着自己的一盏灯,或是小巧精致,或是大气磅礴;有绘画也有刺绣,让人眼晕!   “我们也去画吧!”谢盈跃跃欲试,二人便已蛇一般的往前去,快快的站在那摊子前。   提笔画画的是一位老丈人,他一边笑着一边扶着他的长髯,“二位小娘子要画什么?这些是画好的生肖、或是花神灯,娘子若要别的我也可以作画。”   红缨将那摊子扫了一眼,便激动的看着谢盈,“娘子,我们画一个美人灯吧!”   谢盈轻哼一声,“我要将军等,女将军的灯!”   眉目轻转,她便看着那位丈人。老丈人笑吟吟的点头,“我能画!”   她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老丈人下笔,身旁不知何时靠近了一个人,在她的耳畔低声说道:“女将军,我也会回画。”   谢盈即刻站起身子往红缨身边退了两步,“红叶给钱。”   “小娘子,这画你还要么?”老丈人看着眼前,不知为何出了变故,有些忐忑。   她还是对着老丈人颔首浅笑,将红叶手中的前亲自奉上,“我与人有约,细算时辰要晚了,这是画的钱。”   老丈人有些为难,目光瞥向一边,“我并未给娘子作画,娘子还是选个灯吧!”   谢盈微微摇头,“今日天冷,丈人作画不易,等收了摊子,在坊里用他们吃一碗热腾腾的汤饼吧!”   老丈人看着谢盈小娘子脸上的笑容,心中也暖洋洋的,便颤抖着手接过。   而说完的谢盈,即刻剜了一眼身侧不言的慕容桀,警告他不要在出现。   慕容桀微微发愣,谢盈眼中的情绪竟然能够瞬间变得冰凉。回过神来,他看见谢盈带着她的两个婢子往曲江池去了。   老丈人唤住慕容桀,“这位郎君可要一盏灯?”   他扫了一眼,便拿起了一盏梅花灯,“就这个了!”将钱放下,他还是要追上去的。   红梅,谢盈在他眼中就像是一株红梅,开得热烈,却很冰冷。   “娘子,慕容王又跟上来了!”红缨低声的说,看着手中的糕点便觉得不香了,这个人怎么老是阴魂不散。   谢盈只要示意一眼红叶,红叶即刻回身的恭敬的说道:“慕容王,我们娘子不想见到你,请留步。”   慕容桀微微挑眉,“这条路去曲江池,她走得我走不得?”   “红叶,不用理他。”谢盈脚步越来越快。   慕容桀即刻走到她的身后,含笑开口:“谢娘子好巧啊!”   他的音调恰好能让路上的人看两眼,谢盈只好放缓步伐,慕容桀趁着她放慢几步即刻跟上,低声说道:“谢盈,我有话对你说。”   “我和你无话可说。”她冷冷的回绝。   慕容桀也不在意的继续说道:“我知道今日你和陈王相约灯会。”   谢盈直视着前方,“既然知道,慕容王就不该出现来坏我兴致。”   他眨眨眼,笑了起来,“你不想知道为什么陈王不能及时出现吗?”   “是你做的。”谢盈的语气没有惊讶,这也不难猜测,礼部分三司,唯一和慕容桀扯得上关系的就是外宾司。   “我若是不支开他,怎么能单独的见到你?”慕容桀浅笑。   眨眼之间却让他踉跄了一下,他看着谢盈反手握着一把匕首,匕首末端正映出他的脸庞。   慕容桀眼中还不忘露出惊奇。   今日他难得见到传窄袖细裙的谢盈,比往日穿着圆领袍的她添了娇俏。没想到她吧匕首藏在手臂里。   “今日人多,我不想动手。”她的眼眸低垂,落在匕首上。   他深吸一口气,“也不是什么大麻烦,够我和你说话了。”   谢盈依旧抬着手臂,没有半分松懈,“我说过,我和你无话可说。”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对比武台子动手吗?”方正刀尖在她的袖中,他就直接靠上去。   慕容桀随即感受到了袖口传来的一股木香,谢盈是这样的味道吗?   谢盈蹙眉看着他合眼还有些陶醉的样子,心中生出了厌恶。收了匕首,她继续往前走。   他继续跟着。当曲江池近在咫尺,他突然将红叶红缨推开,“拉住谢盈有匕首的那只手臂往前去。   “娘子!”   “慕容桀,你到底要做什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不是一个纠缠的人   谢盈奋力想想要甩开,这一次慕容桀却没给她机会,就像是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暴露在她眼前一样。   他到底要做什么?   “你若松开我,我便听你一言。”谢盈沉沉道,“你若是不放手,即使你握住了我的匕首,我照样可以脱身。”   闻言他的手蓦然松开,略微回首看向她,此刻谢盈正微蹙眉头。   “你愿意听我说?”慕容桀此刻竟然有些不愿相信,言语间是他的疑问。   她微微抬眸,语气淡然,还夹杂着些许不耐烦,“你说吧!”   “去那座亭子,我想带你去!”慕容桀指了指,还是他那副轻浮的模样。   谢盈点头应下,他的心中便好似点亮了一盏灯,嘴角露出笑,“我来带路。”   红叶跟上了,在谢盈耳畔低声说道:“我给红缨留了记号,等她带着陈王过来,娘子这里如何?”   “一会到了亭子你就不必跟着了。”谢盈淡淡的吩咐。   转眼她便与慕容桀一前一后的站在了风雨亭中。   “有什么话就说吧!”谢盈的眼中映出曲江池畔千万盏灯火,却都视若无物。   慕容桀负手而立,发出一声轻笑,才缓缓开口,“等到十七日天大亮,我就要离开长安城了。”   “祝慕容王一路顺风。”   二人又安静了一会,谢盈才长吁一口气,“慕容王要说的是这个吗?”   他转身,即刻向她靠近。谢盈她即刻后退,他也注意到她的右手在动,她在摸她的匕首。   慕容桀没有笑,只是淡淡的望着她,“在你看来,我是个怎样的人?”   这话问得谢盈一头雾水,过了好一会她才冷哼一声,“慕容王还会在意我的看法。”   “慕容王风流成性,常年混迹秦楼楚馆,你会信?”他让自己站直,言语间用轻蔑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的无奈。   “我不信。”谢盈的话很平静,“慕容王是这样的人,我答不上来。世人口中的慕容王,和我所认识的绝非同一人。”   “是一个会武功,心里头又算计的慕容王?”他看着她轻笑。   谢盈听得,他将话语之中脂粉俗气的掩饰都抛却,露出些男子的铮铮之声。   “这话是你说的。”谢盈轻飘飘的又将话向他丢回去,“慕容王若是想要问我的看法,大可不必花这么多的心思让我来此。”   “阻拦我与陈王才是目的。”轮到她一双眼紧紧的盯着慕容桀,语气中露出的寒意来迫问他。   “目的不假,”慕容桀对着那双眼也很认真,“不是为了皇后,是为了我自己。”   谢盈再一次感到糊涂,蹙起眉头。   慕容桀只得深吸一口气,再沉叹起来,“你是真的不明白?”   她紧蹙的眉更深了,慕容桀只得再次微微咬牙,一脸正色的看着谢盈,“我不是一个纠缠的人……”   他微微张口,好一会才继续说道:“我慕容桀也见过不少女子,可唯有你一直在我的脑海之中,让我不得不为此纠缠。”   “什么?”谢盈抬眸望了望他。   她那澄澈透亮的眼眸,就像是一片平静深邃的海洋,让他想要去探索。   “谢盈,我心悦你。”慕容桀深吸一口气,趁着她眼中露出的惊讶,且还未开口赶紧说道:“我此生我从未对人说过这话,你是第一个……”   这一片天地又安静了,他的耳畔是穿亭的风,吵吵嚷嚷的人声,就连她的呼吸都无法捕捉。   谢盈回过神来,便是他意料之中的一声冷笑,“慕容王在说什么?”   “谢盈,我真的倾慕于你。”他想要靠近一些,可她的右手已经缓缓抬了起来,手心的刀柄在预示他,不要在上前一步。   他顺着她我往后退,“你不相信?”   梅花灯敲在了他的腿上,他便笑了起来,“你就像是我手中这盏灯上的梅花,开得那么热烈,即使你是在寒冷的枝头,都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采撷。”   “慕容王的倾慕,谢盈消受不起。”谢盈收回手一边将匕首推进去一边冷漠的说。   慕容桀微微拉扯嘴角,语调微微发苦:“难道陈王的倾慕,你就那么看重?”   “你若是想要挑拨,大可不必。”   “此时此刻你也是如此揣度我?”慕容桀轻哼,“皇位之争多么凶险,你想过吗?”   她沉默着,慕容桀知道即使没有可能他还是想要问她,直到自己真的死心。   “我也皇后交易想要娶你不假,可我也是真的想要护着你,皇后他们总有一日会对你动手的!”   ……   “你怎么能够确定,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舍弃你?”   谢盈抬眸,淡然的看着他,“舍弃,慕容王下手的时候可从没想过要留我的性命。”   慕容桀哽咽。   她的冷漠便披在了她的身上,“落水、比武,桩桩件件慕容王可都是想要拿捏我的性命,如今你来告诉我,倾慕于我,不觉得可笑吗?”   “落水之时,我尚未觉察我的心思,”慕容桀紧迫的开口,“比武当日,我……”   语塞,慕容桀不知自己还该说些什么来辩驳,他是想要设计她,然后娶她。   真的太可笑了。   “谢盈,你如何觉得都不要紧,”他低声的说着,“而我无论身处何地,我都会护着你和西北侯府的安全。”   这是他和皇后他们交易的最后一笔,至少他在谢盈眼中不会那么的不堪。   “这话我就更不明白了。”谢盈微微扬起头。   一个人将你恶心透了,还要给你赛一颗糖,想要你咽下去,只会更加恶心。细细想来这也符合慕容桀的风格。   “我以此玉梳为证,”他从怀中取出一把精致的玉梳,双手递上前,“就当是为我过去对你的所作所为,做补偿。”   “我不欠你什么。”谢盈用手臂推开他的手。   “这是我欠你的。”他不是一个纠缠的人,可谢盈却可以让他为此事缠绕不清。   可他的话再怎么诚恳,也没能打动谢盈。   “看来慕容王想说的话都说完了,那谢盈就在此送别慕容王。”   他抬起眼眸,却看见另一个人站在了谢盈的身后,“玉梳,有结发之意。” 第一百二十章 你害怕一次我就说一次   “五哥!”陈王的声音,让谢盈的心瞬间有了依靠。便是她唤到这一声,也带着细细的喑哑。   萧珂用身上的披风将她从后拥住,头便靠在了谢盈的肩头,“盈盈,为何不等我?”   如此亲密的举动就此落入了慕容桀的眼中,他也只得扯扯嘴角,“见过陈王。”   “慕容王在此做什么?”萧珂明知故问,抬眸之时,更是轻挑眉。   慕容桀轻笑,却还是被他截了话,“慕容王送出这玉梳,是想与谢娘子结发为妻?”   “我不要。”谢盈紧接着他的话,在那披风之下,她更是将身前的两只手握紧。   “陈王迟迟没有表示,难道就不允许他人捷足先登。”   这样的场面,慕容桀怎么都是要维持他的骄傲。   萧珂感受到怀中的小娘子在颤抖,不知是不是不安,便开口说:“早在她归来之前,中书令便已有旨意,聘谢娘子为陈王妃。”   “只是为了顾及和你交易的皇后,才没有那么早的拿出来。”   谢盈回首,水灵的眼中带着惊讶,自己和陈王的婚事是实在她回京之前敲定的。   萧珂对她报之一笑,继续将目光投向慕容桀,“慕容王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我想问的,在她的眼前,你会说什么我都清楚,”慕容桀已经恢复自己平日那玩世不恭的轻浮样子。   他随即提着那一盏灯,摇摇摆摆的离开风雨亭,待他走出亭子,又蓦然回首。   “若是你做的和你说的有一点不同,”他将灯笼指向谢盈,“她,我会护着。”   慕容桀走远了,谢盈长吁一口气,萧珂却还不愿意放开她,“他和你说了什么?”   谢盈也意识到他的手紧了些,便低声的说:“没什么。”   “那玉梳呢?”萧珂将自己的靠在她的肩头,谢盈便侧头看他一眼,“我没收啊!送人梳子真的有结发夫妻的意思吗?”   “你还问?”   “为何不问?我又不太懂文人那一套。”   “盈盈是不明白,我吃醋了么?”萧珂轻叹,气息便扑在了谢盈的脖颈上,酥酥麻麻的。   她的脸颊为此“唰”的红了,声音越发的小了,“我和他又没什么,为何要吃醋?”   等她定了定神,她赶紧转过身来,扯住他的腰身,卖乖的说:“要不是他给五哥找麻烦,五哥就会按时出现在西北侯府门口,就不会吃醋了!”   萧珂无奈的摇头,笑叹着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是我低估了慕容桀这个人。”   前一世并没有这些人的出现,慕容桀他也是头一次接触,自己也没有真的摸透这个人的性格秉性。   “五哥一早就知道,”谢盈拉着他的手臂认真的问,“他说的也是真的?”   “还问?”萧珂一边温柔的轻责,一边把她耳边的头发别过去。   谢盈微微吐舌,眼角眉梢却是映满了他,“可我心里是向着五哥的。”   “我也不喜欢那样,让人用生命做了赌注,然后又对我说倾慕我。”   很讽刺,很可笑,谢盈不喜欢。   萧珂的手在她的脸颊停留,柔声安抚着她,“没关系,我在这里。”   谢盈狠狠的点头,即刻将刚才气愤的情绪抛开,眉眼弯弯的看着他,“五哥,那刚才你说陛下早就有意也是真的吗?”   他的身子微微一颤,随即发出一声,“嗯。”   “原来是这样啊。”   “陛下是有意为你我赐婚,”萧珂再次抓紧谢盈的手,“可我不想强人所难,又让陛下收回旨意了。”   谢盈眨着眼睛,“难怪陛下会让我去含凉殿,刚巧五哥也在那里。”   她再一瞧,萧珂眉心微微蹙起像要写上一个“川”字。谢盈赶紧挣脱,趁着他惊讶之时,伸出手扒拉开他的眉毛。   “五哥,你又一次像之前那样害怕了。”她嘴角带着笑,“我在这里,你瞧!”   萧珂收回刚才那飘走的思绪,轻声唤她:“盈盈。”   她的唇贴在他的唇上,故作噤声,“嘘!”手落在他的肩上,她缓缓靠向他的耳畔。   “五哥,我喜欢你。”她并未就此挪走,温暖的气息还在他的耳边盘旋,“以后五哥没害怕一次,我便说一次。”   他伸出手将她拦住,让她紧紧的靠着,感受着两个炽热的心,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曲江池哄闹的人越来越多,他便拉着她的手,“我们去看灯!”   池水之上,九支花灯船齐齐而出,最中间的那一艘船上是一盏大的走马灯,外层山水,中间一层人家,最里头的一层画着各式各样的“飞天”,叫人叹一声“奇”!   “凉州城里百姓糅杂,便没有上元节的说法!”   谢盈穿梭在那画灯之间,犹然一直偏偏的蝴蝶。萧珂的手中拿着她才桥上的糕点,望着她欣喜的模样,便咽下了她掰开剩下的一半。   走了一会才到了从前作诗的那块空地,这里的摊贩便更多了,男女郊游,比别处更多。   “五哥,可以画灯!”她左顾右盼才瞧出缘由来,原来曲江池畔有更多的人在画灯。   萧珂点点头,便走到摊主眼前,“老丈人我们也想画灯。”   老丈人才送走一对男女,见他们上前又即刻取出纸与笔来。萧珂随即伸出手,“我来画!”   “好。”老丈人即刻铺开,将笔递给他。   谢盈凑过来,“五哥,你要画什么啊?”   他望了一眼身侧的谢盈,随即提笔,描绘出他心中的那位大漠少女。   “如何?”他将画递给她,谢盈却即刻摇头,“只有我么,五哥呢?”   “灯有四面,”萧珂浅笑着便在另一面画上了他伸出手接住她的场景,不知是八年前还是今年的他们。   谢盈靠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作画,那种投入的安静,让她觉得身后的人来人往都只是风景。   萧珂搁下笔,老丈人赶紧将灯扎好,谢盈接过就将灯提在手中,看着灯在风中转动,两幅画不断交汇。   “走吧!”萧珂看着她满眼的喜悦,低声的唤到。   谢盈将灯小心翼翼的放下来,更是握紧了些,言语间还有些骄傲,“我也有灯提了,还是五哥画的!”   她开心的笑着,落在他的眼中,万千灯火都不及她眼眸中的那一棵烛火。   萧珂被她拉着,穿梭于人海,上元灯节原来是这样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送嫁与送别   “拜见陈王!”守在西北侯府外的婆子迎上陈王府的马车。   已经深夜,灯会下的众人也都散去,萧珂也将谢盈送了回来。   “我到家了么?”听到人声,谢盈靠在他的怀中揉了揉眼。   萧珂便轻轻应了一声,“回去吧!”   谢盈坐起身,眼中还有些茫然,随即在他的脸上轻轻的啄了一下,“五哥,早些休息。”   说完她便钻出陈王府的马车,由红叶红缨扶着回了浣花堂。   睡了一小会的谢盈,又生龙活虎的,提着手里的灯不肯好好走路,在连廊上又走又蹦跳的。   “五哥给我画的灯!”   时而她还将灯举到红缨红叶眼前,高兴的晃了晃。   “让娘子高兴的!”红缨看着那灯不屑的撇开目光,心中挺高兴的。   她带着陈王来了之后,红叶红缨二人都只是远远的跟着,谢盈的眼角眉梢全是愉悦,她们看着心中怎么不欣慰?   回了浣花堂,谢盈先喝下一碗姜汤,才沉沉睡去。   正月十七天大亮,谢盈自己尚未成婚便不必以外命妇的身份前去为平城公主送嫁。   皇后嫡女出嫁,仪仗空前绝后,长安城的人还沉浸在这几日的灯会的热闹之中,少不得要去凑一凑平城公主和亲的热闹。   最前面乃是皇帝皇后的车马,帝后同行,臣民跪拜。   在之后才是阿史那暐骑在马上穿着突厥的婚服,脸上颇为得意。在他身后的翠盖车上,坐着一身绿衣少女,手中托着一把团扇。   虽然看不清她的神情,离开故土总能想到她对这里的留恋。   身后跟着无数的宦官,女官,宫婢……还有抬着的书籍,药方,珍玩,应有尽有。   仪仗由大明宫丹凤门出,至春明门,热闹非凡。   谢盈看了一会,便要从东市离开,而今的鸣玉坊已经合上了门,便是“鸣玉坊”三个字也将不复存在。   想到慕容桀这个人,谢盈心中会有些许波澜,这个人亦敌亦友,让她有些无从适应。   “你在瞧什么?”慕容桀看到马车旁是红缨的时候,突然激动的唤了一声。   谢盈借着帘子便看到慕容王府那华丽而夸张的马车在她的身后停了下来。   “母妃,你等我一会!”慕容桀对太妃作揖后,便即刻钻出了马车,走到了她的车前。   谢盈随即垂下帘子,淡淡的吩咐道:“回去吧!”   “谢盈!”慕容桀唤了一声,红缨虽然很快的坐上了车辕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谢盈。   轻轻应了一声之后,她才到:“慕容王一路顺风。”   “上元灯会那天……”慕容桀咳嗽着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多次确定自己不是一个纠缠的人,看到她的车马的时候,他还是晃了神。   谢盈长吁一口气,“慕容王还想说什么?”   “那天我说过的话,我从未后悔。”慕容桀看着那没有动摇的帘子,嘴角还是带着笑意。   她只是出于礼节来瞧瞧平城公主出嫁,却还是遇上了慕容桀这个人。   既然无悔,何必再做纠缠?   若没遇上谢盈也不会感到疑惑,经年之后也会忘却;既然遇上她便开口问他:“慕容桀,你到底是敌是友?”   他微微一愣,无论他站在何处,最先想到的还是慕容一族。既然没有得到,他也做不到将所有都偏向于谢盈。   “你认为呢?”最后他只能将问题丢回去。   谢盈没有得到答案,眉头也蹙了起来。慕容桀看到她微微动了动的帘子,也不知当下能不能见她一次。   帘子没有掀开,只是谢盈换了个思考的姿势而已。   “多谢你来送我!”慕容桀还是那个有着风流韵味的慕容桀,他对着那马车作揖,“谢盈,三年后再见。”   “嗯。”   随后红缨就架着马车离开了东市。   慕容桀回到太妃身边,太妃只得叹一声,“墨儿,既然无缘,何必纠缠。”   他将目光放在原本是鸣玉坊的地方,轻笑着,只怕此生都忘不掉了。   谢盈宛如一颗朱砂痣,扎根在了他的心间。颜色红的热烈,更在蚕食他的作为慕容王的冷静。   这个冬季结束在了皇帝皇后送嫁平城公主和亲突厥。   上元后,百草兴;燕归来,莺儿啼。   春天来了!   谢盈日日将习武的时辰提早一些,等到同周氏请安的时候,先去接宋锦琴。   她小心翼翼的扶着宋娘子,“嫂娘身子有七个月了。”一边说谢盈一边期盼的扶了扶。   “我前几日还听府中的人说,肚子尖尖的是个小郎君,圆圆的就是小娘子。”谢盈的眼镜就没离开过她隆起的肚子。   宋锦琴看着她满眼热切便笑问:“那二娘是喜欢小郎君还是小娘子呢?”   谢盈抬眸看了看宋锦琴含笑的模样,眼带疑惑,“这个该问哥哥。”   “秋郎觉得都好,我便觉得都好。”宋锦琴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声,“所有二娘想要什么?”   “我若是说了,嫂娘可不能心疼。”谢盈看着她的肚子,语调便柔和了些,“我希望这是个小郎君。”   “为何?”   谢盈看了宋锦琴一眼,眼中竟然生出歉意,“西北侯府到了我和哥哥这一代,便没有男子可以领兵打仗了。”   当年西北侯府为了皇帝做出了牺牲,以至于西北侯府谢旻从文,谢盈从武。谢远就不得不用更多的时间来等谢旻的孩子成长。   宋锦琴随即轻笑,赶紧将谢盈脸上的些许阴霾扫开,“西北侯府的孩子就该能文能武才是。”   “秋郎说起孩子,心中的期许并不比二娘的少,只是他总担心我孕中多思,才不愿意提起的。”   她嫁入谢家并不久,却得见谢家每一位做事通透。她也跟着周氏学了不少,侯府之中的诸般无奈她身在其中也感同身受。   说着二人便到了同心堂。   周氏日日都要瞧一瞧宋娘子才算是安心,三人一同用过早点,依旧坐在堂中说话。   “开春后,府中便有一件大事要做。”周氏的目光挪向一旁的谢盈,“原本这件事也无需太过惊动旁人,只是盈儿的身份是县君,及笄的事情就不得不大办了。”   谢盈赶紧扫了一眼宋锦琴,才看着周氏不解的问:“及笄有什么好办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准备及笄之礼   周氏即刻认真的看着她,“这是是长安城,越是显贵人家越要做着及笄观礼,何况你是县君,加笄之后加冠是要用县君的礼冠。”   她微微蹙眉,周氏便提点她从前将自己虽然着礼服入宫,却只用细钗。她这样及笄前就有外命妇之身的娘子在天盛少有,宫中尚仪局才提出以细钗代礼冠。   “那阿姑打算如何操办?”宋锦琴浅笑着开口,她的及笄之礼也不过是近两年的事情,过程她都还熟悉。   周氏从她眼中读出心思,即刻安稳宋锦琴,“我知道你是有心的,昨日我才瞧了瞧好日子,要等到三月二十九。”   如今才二月十一,尚早。   宋锦琴点了点头,便拉着沅儿说道:“阿姑心疼我,还是得让沅儿出一份力才是!”   三人又合计了一番,谢盈也不得溜走,听得她头发晕,唯一落入耳中的便是宋娘子说,“沅儿会教二娘子的及笄之礼上的规矩的。”   及笄之礼是有礼仪规制的,谢盈暗自扶额。   入夜谢远回到了同心堂,周氏正同府中采办的仆妇说着什么。他大步上前,“什么事这个时候还没完?”   “能有什么事?”周氏示意仆妇离开后便上前为他褪下官服,“前几日你不是说陛下要借个‘东风’吗?”   谢远轻笑,“夫人这么快就找到‘东风’了?”   上一次正月初一,皇帝有意要下聘谢盈为陈王妃,偏偏被人阻拦。且事不过三,如今县君及笄,陛下再赐恩旨,皇后他们再不能反对什么了。   周氏俏声轻哼,又将褪下的衣衫递给仆妇拿去熨烫,和谢远携手做到了内室里,“再有一个月,盈儿就十五了,按规矩是要有一场及笄之礼的。”   “照我的性子,为了顾及御史台不会并不会大肆张扬。”谢远听后眉宇间露出一些踌躇。   “我们盈儿又不是寻常的官家娘子,”周氏斟茶一杯,递到他的眼前,“他可是陛下册命的‘兴和县君’,就不得不办了。”   谢远略作思虑,才点头,县君及笄,果然是好。   “转眼盈儿都要嫁人了。”谢远想着拿到恩旨,眉宇间生出一些惆怅。   周氏赶紧打断他,愁绪却拉扯到了别处,“这次轮到陈王娶亲,还不知这其中的曲折多少。”   桓王娶亲快,是諴国公府以免夜长梦多;陈王娶亲他们当然想要慢一些,陈王如今在朝中以及开始建设根基,陛下若要扶持,成婚之后必然更甚。   “他们敢欺负盈儿!”谢远听得明白周氏的意思,想想这前一年谢盈回京没少受苦,“我这个西北侯也不是摆设。”   嘴上虽然说这,谢远细想还是觉得不如将谢盈放在凉州,那样的日子她过得多么的逍遥快活。   周氏握住谢远的手,眉眼上又满是对谢盈的信任,“盈儿长大了,比起我不知坚强了多少,许多事她自己也能解决。”   西北侯赞同的点头。   沉默了一会,垂眸的周氏发出一声叹息,“王府势必牵扯皇位,我心中仍旧是是一万个不安。”   别人家嫁女儿是喜事,就西北侯府嫁女儿愁死人了。   为了及笄之礼,谢盈接下来的日子便有得忙了。三两日便要去谢旻的枫林堂学礼仪。   礼仪她倒是能学会,就是嫌弃繁琐。   练了半日好容易歇下,谢盈赶紧叹了一口气将一颗蜜饯果丢入口中,“舞枪都不见得这么累。”   宋锦琴歪在榻上,看着她哼哧的模样笑问:“这还只是及笄之礼,若来日做了王妃,做了皇后,又该如何?”   谢盈微微睁大瞳孔,“嫂娘笑话我!”   “这就是笑话你了?”宋锦琴勾了勾唇,看着谢盈将目光挪走,赶紧宽慰她,“我当初三加的衣衫不过是普通的礼服,你的可是县君的礼服与礼冠,更加慎重。”   她赶紧靠在几案上,神情痛苦,可怜兮兮的望着宋锦琴,“嫂娘,长安城里的娘子都要办么?”   还没等宋锦琴笃定的点头,她赶紧坐起来,眼中又是一片希冀,“万一阿娘框我呢?”   “嘉礼之事,怎会骗人?”宋锦琴轻叹,“原本及笄之礼也无需太多的观礼者,你又外命妇的册命,观礼的人反倒成了定数。”   若只是些许近亲,谢盈也不必如此上火。偏偏有个“兴和县君”的册命在身,她只觉得更加拘谨。   宋锦琴又细声的宽慰她,“及笄就表示小娘子成人了,可以嫁人了。二娘不想嫁给陈王么?”   谢盈点头回应,“当然想嫁给五哥了。”   转念她又蹙着眉头问道:“那册封王妃的礼仪又是怎么样的繁琐啊?”   宋锦琴微微一愣,旋即笑起来,“无论什么礼仪,及笄之礼上的你都能用得着。”   说完宋锦琴便示意沅儿让谢盈继续习练。   谢盈端着杯子,还在思索,“我听说皇子册妃和百姓娶亲分别不大。”   “呵呵!”宋锦琴直接被她逗得笑出了声,却又突然叫了一声,“哎哟哟!”   “怎么了!”谢盈即刻走到宋锦琴身边,担心的看着她。   “你这小侄子踢我呢!”宋锦琴只好无力的锤了谢盈一下,“他一定是在说,姑姑怎么还不练习?”   谢盈顺势坐在她的身边,嘴边发出一声轻哼,“他一定是在说嫂娘该让我多休息一会,不能太累了。”   她一边说还一边抚了抚宋锦琴的肚子,说完更是靠了上去,细细的听了听。   “嫂娘,我听见他说‘就是’了!”谢盈坐的端正,一脸认真。   宋锦琴也只好随她了,“就你最能贫嘴!”   只要谢盈在她这院子里,定然比百花齐放还热闹。闹归闹,该学的礼仪谢盈也都没落下。   谢盈深谙,这世上有太多东西不是靠喜欢与不喜欢就可以逃脱的,譬如礼节。   很快就到了谢盈及笄的日子,帖子交于朝中诸人邀其观礼。   而观礼的人很快就将西北侯府的正堂堆满,还带着各色各样的贺礼,谢盈坐在一旁支起东房,怎么也坐不住。   “没瞧见五大王。”红缨守在马厩好一会,直到宾客大都聚在了正堂,才回到谢盈身边。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蹙眉,五哥怎么还没到?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来娶你了   时辰到,便不再等人了。   谢盈催下眼眸,眼中有了些许失落。女子及笄这么大的事,五哥怎么会不来呢?   谢盈的及笄之礼,由昌平伯周伟之妻子方氏为赞礼主持,正宾是平宁大长公主;便是谢盈身边的红缨、红叶与沅儿做执事;平宁长公主府的尚仪奏乐,场面格外热闹。   一加笄,“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介尔景福。”谢盈着一身素色的罗裙,跪在正堂上,由平宁大长公主将笄挽在她的头发便罢。   再加钗环,“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再着一身礼服,跪拜。   这一身礼服只是适用于参加宴会等比较庄重的环节。   最后加冠,平常女子加冠都是普通的花冠,而谢盈身怀县君册命,便要用县君的礼冠。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悫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拜过之后,西阶已经摆好的醴酒席。   为了礼仪她要做到目不斜视,每每面对宾客的时候她的眼神还是在一遍又一遍的扫过众人。   似乎在那正堂外远远的立着一道青色的身影,是陈王。   她的眼眸微微颤抖,为何五哥不进来?   此刻谢盈的耳畔是平宁大长公主的声音,“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平宁微微咳嗽一声,将醴酒送入她的手中,用宾客瞧不见的动作,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好好完成你的笄礼,好还在后面。”   谢盈收回思绪,将醴酒洒在地上祭酒,沾沾唇才放下;又食过饭食,二人礼拜后,又至西阶东面。   周氏看了一眼谢远,谢远脸露难色,“我是一介武将,夫人说吧!”   夫妻二人此时此刻还有一出维持谢远不懂文事的戏码。   周氏只好起身与平宁大长公主相视一眼,可没给谢盈准备什么小字,平宁便罢了,“武将之家,也无需全部在意。”   就在谢盈要下拜观礼着之时平宁却拉住了她,“你等的人来了?”   谢盈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脸上红了起来。   “陈王,礼部尚书至!”前头传话的舍人脚步快,声音也响亮。   宾客也疑惑,这及笄之礼就要礼毕,为何二人姗姗来迟?   “阿爹?”宋锦琴微微蹙眉,宋锦瑟赶紧低声道:“阿爹和谢侯爷都是今日上朝,后来又说什么礼部有事,让我和阿娘先来了。”   舍人笑吟吟的走到堂中,赶紧福礼,“打扰县君及笄之礼了。”   “这是?”谢远即刻从位置上弹了起来,“宋尚书,为何姗姗来迟。”   礼部尚书扫了一眼众人,领路的舍人便取出一张敕旨,堂中诸人赶紧跪下。   谢盈的目光尚在陈王身上,他嘴角带着浅笑,引得谢盈出神,还是平宁大长公主拉扯着她跪下。   “礼聘陈王妃敕:西北侯谢远,镇守西北数年,闻尔幼女今乃及笄,嘉尔功勋,聘西北侯府谢娘子为陈王妃,宜室宜家,繁嗣衍庆。”   谢盈抬起眼眸,看着谢远欣慰的从舍人手中接过敕旨,整个人还是愣愣的。   平宁只好笑了一声,“这是高兴坏了?”   萧珂望着她出神的模样,身后跟来的宦官,即刻上前道:“陈王纳彩,大雁一只,羔羊一只,酒、黍、稷、稻米、面各一斛。”   正堂外的小厮已经将这些东西铺开,这些都是礼节之内的东西。   皇家礼聘王妃,问名与纳征便可以省去,礼部有司早在去岁皇帝有意下聘之时已经将名姓,庚帖都一一掌握。   纳彩之后,便是纳征。   “陈王进纳征之礼,珍玩一箱,丝绸,帛、锦缎阁一箱……”那小厮照着礼单一口气都没能念完。   就拿一箱珍玩,每一样细细的说出口,都江南一代出名的瓷器。“这些东西都是当年敦懿皇后的吧!”   “瓷器,丝绸,哪一件都是江淮一带最好的!”   众人议论着,小厮不停的念着。总算是念到了最后,小厮不由得咽了咽,而凑热闹的宾客都赶紧看着那小厮。   小厮只得清清嗓子,“西北花纹豹一只。”   “西北的豹子,那可是少见啊!”宾客看着最后那个拢这黑布的牢笼,都发出赞叹。   原本呆呆的谢盈,才回过神来。   他们头一次去西市的时候,她曾经向他提起过自己养过一只豹子。所以他这是特意为她寻来的豹子吗?   萧珂已经一步一趋的走到她的身前,身着礼服的他与谢盈相互辉映。   他向她伸出手,“我来娶你了。”   缓缓抬起眼眸,谢盈望见他的眼睛中是万千星辉,勾勒出她自己的模样。   平宁大长公主长吁一口气,轻轻的推了推谢盈一把,“快去吧!”   嘴角慢慢攀爬上笑意,谢盈向他伸出手,声音带着些许哽咽,“五哥……”   “去看看吧!”   二人在宾客的注目之下,走到那笼子前,众人屏息以待,等待着谢盈亲自将黑布拉扯开。   原来是一直小小的豹子,正安详的睡着。   只是光突然照在豹子身上,它赶紧警觉的坐起来,便看着谢盈那双惊喜温柔的眼眸。   “嗷!”它还是对着谢盈呲牙了。   谢盈赶紧对它招招手,礼服不便,便只能站着招呼着那只豹子,看着它小心翼翼的走来。   “二娘……”周氏还是担心谢盈会被豹子伤了。   “放心吧!”谢远轻笑着说道,周氏即刻瞪了他一眼,谢远赶紧低声解释道:“盈儿以前在凉州养过一只的。”   小豹子舔了舔谢盈的手,谢盈即刻欣喜的挠了挠它的头,这便是被它认定了。   “起个名字吧!”   谢盈与萧珂对望一眼,浅笑道:“阿花怎么样?”   “都好。”萧珂宠溺一笑,二人才回到正堂上。   宾客即刻改口恭贺。“恭贺县君及笄,纳吉纳征之喜。”   “恭贺谢侯爷了!”   ……   这出戏总算是演完了,谢盈虽然被蒙在鼓里,鲜有眼泪的她,竟然湿了眼眶,他来娶她了。   随后西北侯府开了筵席,宾客尽兴。 第一百二十四章 难关来的挺快   “早晚的事。”华儿说完本以为皇后会发怒,没想到殿下如此冷静。   容儿只好示意她回到皇后身边来伺候,“殿下和国公爷都拦了两次了,事不过三,殿下这是有分寸。”   皇后歪在榻上,平静中带着一丝叹息,去岁大朝会他们动手想让皇帝将谢盈指婚给慕容桀,本就让离心的帝后更是雪上加霜。   这件事当然要顺着陛下的心意来。   “这件事可没有那么简单。”皇后身为一国之母,手中还是有天盛国朝的礼制在手,用这个说话,皇帝也不能反驳。   容儿即刻笑起来,“婢子知道,殿下和国公爷还有办法的。”   “这不还没到请期吗?”皇后嘴角扬起笑容,“今岁宜婚嫁的日子可不多。”   华儿附和的点头,“所以去岁殿下很快的就让桓王和王妃成婚了。”说完她正想得容儿一脸赞同。   她却看到容儿脸颊上闪过一丝失落,忙道:“你怎么了?”   容儿的手刚才也顿了一下,皇后也随即睁开眼问,“怎么不捏了。”   “婢子是在想,殿下能想到夜长梦多,陛下也会想到的。”容儿收敛眼中的神色,又叹了一声。   皇后再次合眼,抚了抚额头,容儿赶紧将手放在太阳穴为她揉捏。   等到皇后满意了皇后随即开口:“陈王成婚,桓王怎么能比?”   华儿一脸疑惑,皇后不再言说,二人也不再问了。   礼聘谢盈为陈王妃的敕旨到了西北侯府,礼部和宫闱局都忙碌起来。   谢盈正在浣花堂抱着那只小豹子玩耍,红缨从厨堂取来了几块新鲜的羊肉,屋中便有了些血腥的气味。   “娘子,这小豹子还小,能吃这个吗?”   谢盈瞥了一眼,即刻将手中的树枝举起来,树皮凸起,露出密密麻麻的牙齿印来。   “阿花已经过了喝奶的年纪了。”   那日之后谢盈曾问过萧珂,得知这豹子是西市当时卖豹子的那一只留下的公仔,而大的豹子因为生产过,行动力也不如公豹子,在小豹子断奶后就被杀死了。   现在正是阿花喜欢奔跑,咬东西的时候。   “先带阿花去院子里跑跑。”   谢盈才踏出浣花堂,就看到仆妇领着两位穿着宫服的女子走来。   两位女官瞧着豹子那凌冽的眼神,先是确定了宫中的流言,“陈王很是喜欢谢家娘子。”   又看它安稳的靠在谢盈的怀中,不觉也害怕起谢盈来。   “她们是何人?”   仆妇加快了步伐走到谢盈身前,“娘子,这两位是宫闱局尚服局的司衣掌衣。”   二人随即同谢盈见礼,“见过兴和县君。”   仆妇赶紧示意红叶将谢盈手中的豹子抱走,谢盈也明白了,即刻转身去了正堂,“先进来吧!”   阿花此刻又只能呆在笼子里,幸好还有一盘羊腿陪着他。   谢盈掸了掸衣衫,回首便瞧见二位女官小心翼翼的跟在她的身后,便笑起来,“我这里没有太多的规矩,你们要做什么,说明就好。”   司衣依着规矩行礼,“我们二人前来为县君量身,宫闱局好制作王妃大婚的礼服。”   “那就量吧!”谢盈也并未坐下。   司衣缓缓上前,掌衣辅佐,二人便开始为谢盈量体。   “我看赏赐桓王大婚两个月就完成了,我也有这么快么?”谢盈无所事事,便开口问道。   “亲王婚期都是有太常寺定下,婢子并不知。”司衣轻声答。   等她记下了几项谢盈的尺寸,谢盈也会好奇的看了看,“桓王妃也是如此量体裁衣么?两个月能做完吗?”   司衣示意了一眼掌衣,掌衣随即道:“桓王妃的婚服是用以前皇后殿下册立康王妃的衣服。”   谢盈听周氏说起这样的婚服也只会穿一次,就有他用的说法。陈玉茗本就是皇后的侄女,用一用有何不可?   而皇后一再阻止她和陈王的婚事,虽然有了陛下的敕旨,可太常寺什么时候才会定下婚期,这婚服又要做多久,谁又知道呢?   收起思绪,谢盈便犹如说笑一般,“那我为何不能用?”   掌衣微微张口,不知如何作答,又换做了司衣回答,“这个也看诸位王妃的意愿,宁王妃,嗣黎王妃的婚服,婢子也不敢去请。”   谢盈轻轻点头,便不再问了。   掌衣合上册子,司衣便退了几步,“婢子就不叨扰县君了。”   “这婚服又要做多久呢?”谢盈同二人一同走到前堂,司衣赶紧站立好,“县君不必送了。”   她眉眼含笑,“你们还没回答我的话。”   司衣浅笑,“婢子们定然会在太常寺定下的婚期前完成的。”   这是在和谢盈迂回,她只好放手让二人离去。   “按照桓王妃当时的礼制,太常寺早就定下婚期了,怎么会一拖再拖。”红缨看着她们的背影哼哧一句。   谢盈随即伸了伸懒腰,又走到了阿花的笼子前,轻飘飘的说着:“太常寺会托,那是因为諴国公府和陛下在斗法。”   “娘子不着急?”红缨看上去比谢盈还要生气些。   她微微摇头,“諴国公再大也打不过陛下,五哥手里有礼部,看着他们闹去,等到陛下容忍够了,太常寺就能顺利的将陛下的人提上来了。”   “这里头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啊!”红缨听完险些被绕晕了。   谢盈站起身便望见窗外的暮春景致,“不知道今春可有兰亭集?”   红缨想着群岁谢盈兰亭集上的模样,便叹了一声,“谢博士成婚了不能去那场面,娘子有敕旨在身能出去吗?”   谢盈赶紧对着她轻哼一句,“红缨,你就那么想出去?”   “娘子不想么?”红缨即刻反驳。   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像是谁也不让这谁。   许久不言的红叶,随即徐徐开口,“去岁谢博士和宋娘子也是暗自定下了婚事的,娘子若是想去当然能去。”   “如此,娘子也能见到陈王了。”谢盈的想法就这样被红叶道出,   红缨逮住机会,“红叶都瞧出娘子想出去的心思了!”   谢盈微微挑眉,却也无法反驳。长安城的小娘子规矩多,如今她的身份不同,更要收敛一些,没什么要事也不必出侯府。   不过谢盈盼什么,兰亭集的帖子就送到了她的手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就跟他们垄断似的   兰亭集的帖子递到谢盈手中,谢盈倒有些好奇,“往年都有諴国公府的陈娘子张罗,如今她是桓王妃,还有谁张罗这件事。”   一边说她一边展开了手中的帖子,写着申候孙家。   谢盈随即拿着帖子往同心堂去,周氏好容易打发了府中的事情,瞧见她匆匆而来,“又来烦我来了。”   “阿娘又嫌弃我了!”她带着浅浅笑意踏入堂中。   周氏只好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宠溺的看着她:“又为什么事情?”   谢盈及笄之事之后,宋锦琴的身子越来越重,指不定就要生产了。周氏为了确保自己的长孙能够平平安安出生,日日都要督促府中的一切准备好。   为此,周氏便直接打发人将兰亭集的帖子送到谢盈的浣花堂。   “这个申候孙家是哪家?”谢盈搁下帖子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周氏微微合眼,“你这都回京一年了,这里头的事情都没探问清楚?”   她轻轻摇头,当初为了探听三大王的事情,还没开始查就结束了。后面她也懒得再去碰长安城这张世族大网。   “申候孙家就是諴国公夫人的母家,申候的母亲雍和大长公主。”   “长安城世家大族的娘子,多是以諴国公府,和孙家的娘子作为表率的。”   谢盈微微蹙眉,这兰亭集就跟是“他们”垄断了一样。   这也是种手段,娘子郎君们都太好拿捏,或是成姻亲达成共识,或是以此集会威胁朝廷官员,两全其美。   回过神谢盈又问,“为何平宁大长公主的儿子是昌平伯,而雍和大长公主的儿子却是申候?”   周氏轻笑,“我的母亲只是寿考太皇淑太妃,而雍和大长公主的母亲是昭仁皇后,乃是中宫正嫡。不过雍和大长公主已经过身多年了。”   疑惑解开,谢盈点点头,长安城的嫡庶之分真是无处不在。   回过神谢盈便看到周氏略作合眼的模样,便起身,“那盈儿就不叨扰阿娘了。”   “你既然来了,我可要好好嘱咐你。”周氏赶紧叫住她。   谢盈只得又坐会原位,去岁她还能跟着哥哥,后来又有嫂娘、陈王一同,今时今日可就不同了。   她有了陈王妃的敕旨,身份更加尊贵显赫,周氏便希望她说话做事切莫太过急躁诸如此类,这些谢盈都一一记下了。   “明日去了,就好好瞧瞧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周氏最后嘱咐着,“你是未来的陈王妃,不必我多说了。”   到了兰亭集的日子,谢盈坐上了马车揣着这样的心思,递到了曲江池。   “西北侯府到!”   申候孙家的场面和从前諴国公府的场面多了很多束缚。从谢盈下了马车便被人引着往前直接去了一块空地。   两边的屏障也高了许多,谢盈在马车上瞧着都觉得有些碍眼。   “未来的陈王妃到了!”   “去岁我也有幸见过这位谢娘子一眼,不爱同我们这些人说话的!”   “她那是不敢和我们说话,从军习武的人能有什么书墨香气?”   小娘子们有说有笑,还是在等着谢盈出现。   今日的谢盈衣着一如既往的鲜艳夺目,只是发型上修饰得端庄些了。   看着谢盈徐徐而来,这场集会的主人孙怡芳率先开了口,“谢二娘子。”   谢盈盯了她一眼,就是一副不认识她的模样。她便继续开口,“申候府孙氏三娘。”   “见过了。”   随即谢盈便同来此这入口等候的七八个娘子都见礼了。   “谢家小姑!”   宋锦瑟正愁不知同何人说话,在人群后望了望,又看她们这个架势,只怕是要欺负的谢盈小姑,赶紧唤了一声。   有人解围了!   谢盈微微一笑,即刻越过众人看向宋锦瑟,“宋家妹妹。”   “失陪了。”略福礼她便三两步上前,二人已经开始携手同游了。   身后的人看着她鲜艳的背影,赶紧啧啧嘴,“这也太不把三娘子放在眼里了!”   “父亲同样是封侯的,有什么不同?”   孙怡芳也瞧见了,谢盈在众多长安娘子中也真是刺眼,“当然不同,她可是未来的陈王妃。”   “谁知道她未来会不会被陈王退婚!”巴结孙怡芳的人即刻开口。   下一刻孙怡芳才横了她一样,“皇家的事轮得到我们置喙吗?”   那小娘子赶紧补上一句,“从前桓王妃就压了你一头,今日三娘子当然要做主角了!”   从前只有又陈玉茗在的地方,其他的人都只能是一道风景。谢盈不认识她她并不恼,更多是周围这些小娘子太过聒噪了。   孙怡芳定了定神,“我知道了。”   说完她的目光便瞥了一眼站在最靠边的一个小娘子,那位小娘子即刻跟上去,怯生生的站着孙怡芳的身后。   “谢家小姑不太欢喜?”宋锦瑟走在她的身边很快便能察觉出来。   其实,当谢盈踏下马车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她的心里装着事情,沉甸甸的又该如何尽兴?   “若是谢家小姑觉得这里不好,我们出去走走!”宋锦瑟紧紧的抓住她的手臂,一脸期待。   谢盈微微点头,“也好。”   宋锦瑟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拉着谢盈认真的说:“阿姐还特意为这件事给我写了信,让我一定要护着谢家小姑。”   之前谢盈和宋锦瑟并不亲厚,皆因宋锦琴才多见了几次。不过宋锦琴、宋锦瑟两姐妹特别要好,姐姐如何待谢盈,妹妹就会怎么待她。   二人正想着要离开这里,独自走走,那小路尽头却又一个宦官打扮的人匆匆的奔向孙三娘子。   孙怡芳听了一句,眼中随即露出不服,也只能咬牙点头。   “谢家阿姐,我们不走吗?”   谢盈趁着那人停下的时候,便打量清楚了。她随即对宋锦瑟轻叹一声,“眼下我们是走不了了。”   “为什么?”宋锦瑟微微蹙眉,那宦官便站定了位置,对着众人朗声道:“桓王妃至!”   所有人在相视一眼之后,都的赶紧下拜。从前众人都是闺阁女儿,可如今陈玉茗是桓王妃就要顾忌规矩。   谢盈也同众人一起跪下,“迎桓王妃!”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多认识两个好友   陈玉茗踏入这里,扫过众人之后,目光便落在了谢盈身上。   “你是未来的陈王妃,先起来吧!”陈玉茗带着浅笑语气落在谢盈的头顶,又突然钳制住谢盈的肩膀,让她的身子随之一颤。   谢盈缓缓抬起眼眸看向她,陈玉茗的嘴角是恰到好处的笑,“谢娘子刚才这是要突然抽出匕首吗?”   “怎么会。”谢盈也付之一笑,跟着陈玉茗的动作起身。   陈玉茗眉眼淡然,“从今往后这样被人扶起来的日子还多着,谢娘子可要适应。”   “多谢提醒。”   而她的身后还跪了一片小娘子,“桓王妃还是让众人起身吧!”   陈玉茗看了她一眼,才淡淡道:“起身吧!”   从前想陈玉茗谄媚过的小娘子,此刻都不知该如何说话。而这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都在陈玉茗的一颦一笑之中。   “从前我是主人,今时今日虽然身份有别,可吾与众人的情分仍在。”   几位小娘子听后,略微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上前,“王妃能来,妾等很是高兴。”   “今日集会,也不必那么多的礼仪。”   三言两语,场面便被陈玉茗热闹起来,孙怡芳看着陈玉茗微微扯了扯嘴角,“王妃。”   “三妹妹见外了,妹妹头一次筹备,我放心不下,来此叨扰了。”   孙怡芳也不卑不亢,“陈姐姐身份贵重,三娘正想借此机会向姐姐请教。”   “好啊!”   谢盈就站在二人不远处,她今日才算是明白什么叫做“物以类聚”。孙怡芳和陈玉茗除了亲故,她们的性格也有相似。   场面上看着没有谢盈什么事情了,宋锦瑟即刻拉住谢盈的衣袖,“谢姐姐,我们也走吧!”   “嗯。”   她也不再去管她们了,自去逛自己的。   “谢娘子留步!”谢盈还没走两步便被桓王妃叫住。   她回首福礼,周全的开口询问。陈玉茗同孙怡芳一同上前,孙怡芳即刻道:“谢娘子,若是想清静些,我还设有雅间。”   “正好,我也相同谢娘子说说话,”陈玉茗目露赞许,孙怡芳也像是送了口气。   陈玉茗看着谢盈,“谢娘子到此正该多认识几位娘子,交几位好友才是。”   宋锦瑟听了听,赶紧低声对谢盈说道:“刚才都没有的。”   孙怡芳的目光即刻落在了她的身上,“谢娘子想要什么,说出来我都能满足。”   若说陈玉茗的眼眸中有傲气多是平和温柔,而孙怡芳眼中除了傲气还带着威胁。   谢盈将宋锦瑟拉到自己的身后,“那就有劳孙娘子。”   “锦瑟是要同我一处,还是去别处?”她又回首看着宋锦瑟。   宋锦瑟再次瞥了一眼孙怡芳,只好咽了咽,“姐姐去吧!”   只是她的一双眼眸中露出的机灵,谢盈便明白宋锦瑟总会找人来让她脱身的。   谢盈随后便跟着她们来到了一处雅间,恰逢一位小娘子还坐在。抬眸看着她们三人,眼神都是怯怯的。   “此处有人?”谢盈低声疑惑。   孙怡芳已经笑着坐在了那位小娘子身边,“这位是张娘子张月娘。”   张娘子几次抬眸看着谢盈,“父亲是御史中丞张明。”   谢盈友好的对她微微一笑。   陈玉茗看着她们三人,随即开口:“谢娘子不必太够拘束。”   她环视着将自己身边的三人,这还不算拘束,她可找出其他的词句了。   “不知王妃和二位娘子要同我说些什么呢?”   “兰亭集也是诗会,自然是谈论诗词了。”孙怡芳看了一眼陈玉茗,便将她此前抄录的谢盈的诗作拿了出来。   谢盈瞥了一眼,心中想着这个字倒是写的很好,自己按着那本班君字练习了这么久,也不太好看。   回过神,谢盈谦虚的说着:“我的诗作之时投机,又不是什么上好的作品。”   孙怡芳的手落在一句诗词上,“黄沙衰草,凉州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着实让人好奇。”   “人迹罕至,漫漫黄沙。”谢盈淡淡应答,“千里枯木,百里枯骨。”   西垂本就荒无,行以千里才能得见一颗枯树枝,而西垂干涸,每过百里就能看见掩埋在沙土之下的枯骨。   谢盈才解释完,张娘子身子突然颤抖了一下。孙怡芳赶紧替她圆场:“张娘子胆小,谢娘子可不要吓着她了。”   可她嘴角的笑意分明冷漠,谢盈并没拆穿,只是端起茶盏喝了喝茶。   “娘子,五大王来了。”红缨突然上前,声音格外响亮。   谢盈也有些惊讶,宋锦瑟搬来的救兵竟然会是五哥。   孙怡芳即刻盯了一眼陈玉茗,陈玉茗只好道:“竟然陈王来寻谢娘子,我们便不留了。”   她总算是松了口气,对着众人微微福礼就匆匆离去。   “你就这么信了!”孙怡芳有些生气的坐会了原位,又一次将她身后的张娘子惊动,“你胆子怎么就这么小。”   张娘子咬了咬唇,“三娘子,抱歉。”   孙怡芳只得冷哼一声,将目光对上陈玉茗。陈玉茗正端着茶盏,不急不慢的喝茶。目光也能瞥见孙怡芳生气的模样。   “怎么不信,陈王挺会维护谢盈的。”她搁下茶盏淡淡道。   孙怡芳眉眼即刻泛起冷色,“陈家没人了,想让我来做这个靶子?”说着她刀锋似的目光刮过张月娘,“还带着这么一个累赘。”   “我此前便对你说过,谢盈根本不需要试探。”陈玉茗的指节轻轻敲响几案,“我本可以自己亲自一试,是王妃的出现扰了我的计划。”   陈玉茗反而含笑的反问她:“这事还没有定数,你着急做什么?”   孙怡芳只得冲她微微挑眉,“王妃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你是申候之女,很多事情要放尊重些。”陈玉茗的脸色逐渐冷下来,“若非我拦着,你今日就是坏了我们的计划。”   说着陈玉茗的目光便扫过张月娘,“张娘子还在这里?”张月娘即刻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还不走?”孙怡芳横了她一眼,张娘子只好弓着身子,匆匆离去。   陈玉茗才略松了一口气,“三娘,你可不是平城那个丫头,做事要有分寸。”   “分寸?”   孙怡芳也站起身来,“你们一开始筹谋这件事的时候就没想过什么分寸!”   留下这句话她便拂袖而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那才是鸳鸯   谢盈走远了些,才松了口气。   她紧接着又疑惑起来:“宋家三娘最是遵循礼法的,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可能会找五哥帮忙?”   话音刚落,谢盈垂着的眼眸中便出现了一件天青色的衣袍,绣着祥云纹,如此简单的,能让她碰上的唯有一人——   “五哥。”   红缨红叶二人即刻往后退了几步。   萧珂拉着她的手,温柔拂去谢盈眉间的不悦。“难为你了。”   谢盈轻轻摇头,随即笑起来,“还没开始为难我,五哥就来了。”   宋锦琴自然不会亲自去找陈王,只是碰巧她要去找宋铨帮忙的路上就看到了陈王的马车到了,又赶紧让自己的婢子去通知红叶红缨。   随后又让自己的婢子拉着过路的婢子说闲话,将消息递给陈王。   “以后不想应付,就推了。”萧珂温柔的说着。   谢盈点点头,自己是想去探探她们的目的,哪里又是三言两语就知道的呢?   左不过和那些斗争有关吧,平宁大长公主说过长安城的小娘子们眼界大都看不长远。   回过神谢盈看着萧珂深深的凝望着她,轻轻开口:“事务繁杂,是我来晚了。”   谢盈赶紧用手堵上他的嘴,眼眸中的绚烂毫无半分责怪:“我知道了!”   随即,她的嘴角还扬起盈盈一笑,与陈王而言这不是借口,此时此刻萧珂的每一步都必须慎重。   “今日五哥难得陪我的!”谢盈还是会撒娇的。   她明白他们以后有很多相守的日子。但在成婚之前,见一次就是陛下给的恩赐了,谢盈可不想在这里说什么客套话。   还好如今他们同游也无需再遮掩,谢盈拉着他的手便往前走,“去岁五哥没有写诗,今年写一首吗?”   萧珂两三步跟上去,“写。”   二人走进那里,众人多少都会将目光投来,谢盈赶紧往五哥身边靠去,“他们在瞧什么?”   “在求证流言。”萧珂轻笑,看着谢盈熟练的铺开纸张回答道。   谢盈略微扫了一眼那些人,“这有什么好求证的,我还可以做得更过分。”   “什么?”   他看了谢盈一眼,她眼中星光点点,却带着狡黠,“五哥,教我写字吧!”   她一边用众人刚巧可以听见的声音说,一边把笔递到萧珂手中。   陈王看着她微微发愣,谢盈已经将笔握在了他的手中,用软绵绵的声音又唤了一声,“五哥。”   着小娘子真会找时候来撩拨他。过分又如何,谁叫眼前的人是谢盈呢?   带着浅笑他应下:“好。”   他挥挥袖子,便将谢盈拥在身子,握着她的手在宣纸上写字。   “为什么写这个?”谢盈娇嗔着,微微蹙眉,表示自己的不满。随后用手肘轻轻怼了他一下。   萧珂被她突然推开,只得略作虚弱的咳嗽两声,便站在她的身后看她艰难的写着。   搁笔,她满意的拍了拍手。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   那是他们之间一个美丽的误会,曾经她写了前半句,如今写了后半句,算是齐全了吧!   “既然要作诗,怎么写了《诗经》的词句?”孙怡芳突然走上前来。   谢盈瞥了一眼孙怡芳,上一刻她还觉得赏心悦目的字,此刻也没那么好看了。   她一边若无其事的拿起来在香上点燃,一边看向萧珂,语气带着小娘子家家的幽幽责怪,“五哥,不是说写诗的呢?”   萧珂温柔的将她手中的纸打掉,“小心手。”   谢盈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了,萧珂看着身前的小娘子,自己也正这么宠着了。   说起来,孙家的纸就算是烧了,也有一种淡淡的香味,这下是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目光瞥向孙怡芳,谢盈满不在乎的说着:“孙娘子,废了你的一张纸。”   “纸有的是。”孙怡芳微微一扯嘴角,谢盈赶紧开口,“孙娘子是今日诗会的主人,这是来监督的么?”   “岂敢。”孙怡芳微微扯了扯嘴角,“县局和陈王请便。”   谢盈嘴角再次扬起笑容,却不是对着她了,“五哥,你想好写什么了吗?”   她又一次撒娇了,是挺过分的,谁让孙怡芳偏偏要凑上来呢?   现在孙怡芳就是一个局外人,所有的人都在远处避讳偏偏她一头碰进来。她不尴尬谁尴尬。   “五郎也在啊!”能够为孙怡芳解围的只有桓王妃了,“只不过下棋输了两个子,就和我闹脾气来了?”   孙怡芳看着陈玉茗含笑赔罪的眼眸,这是帮了她这一头,又压了她另一头。   “王妃的棋艺,我是不及的了。”   现在轮到孙怡芳和桓王妃的戏份了。谢盈也不想看,不久之前她才看了一出,实在是没心情。   “五哥,怎么样?过分吗?”她靠在他的怀中,低声的说,就像是邀功一般。   原来只是举止亲昵了些,还以为这个小娘子能做出什么样过分的事情呢?   萧珂长吁一口气,笑道:“不算过分?”   “这还不过分……”谢盈的话还未说完,他便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谢盈瞬间楞在原地,刻意躲着他们的人瞧没瞧见她不知,身边这两个她们定然是看了个真切。   孙怡芳的一声轻哼将谢盈惊醒,桓王妃只好再次跟上去。   “三娘,好了!”走远了些,陈玉茗赶紧拉住她,孙怡芳毫不客气的甩开她的手,“王妃,我不想再做这么没有分寸的事情!”   刚才她之所以出现在她们身边,是因为桓王妃在她身后推了一把,让她不得不走到人前来。   否则她就可以好好的呆在那石头后面,何必要站在他们面前讨人嫌,他们那是鸳鸯,自己算什么?   “你想放弃就能放弃的吗?”陈玉茗神情沉沉,“三娘,认真看看,我们都生在这里头!”   孙怡芳冷哼着,“我就没有选择过,我放弃什么了?”   说完她又对陈玉茗发出一声讥讽,“表姐,我不是你,没必要做这么多。”   “你现在抽身也来不及了!”陈玉茗脸上带着微微怒气。   孙怡芳也不在意,“谁说来不及!”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是挺过分的   萧珂这一吻迟迟没有挪走,谢盈站在原地神情都呆住了。   “这样才叫过分!”撤走之后,他微微开口,手指便落在了谢盈的鼻梁上,一路划过。   谢盈脸颊微红,哪里还敢看他,想起母亲这几日的嘱咐,完全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她赶紧低声提醒自己,“都说长安城的小娘子……”   “可谢盈是谢盈,不需要和她们一样。”萧珂温柔的开口,一年前他才说过这个话。   他曾经想过,如果从来一世,他们在一起却是将谢盈套进一个盒子里,他宁愿深藏这份喜欢,也不想谢盈失去自己的天地。   “可我要做五哥的妻子了。”谢盈眨眨眼,乖巧又认真,毕竟这些都是阿娘说的。   她也想了一些,自己要为五哥顾忌一些东西。   萧珂轻轻点头,“即使如此,盈盈也不需要那么多的顾虑。”   不要那么多的顾虑,谢盈又一次扫过远处正窃窃私语的人,也不知道在说他们什么,大概就是阿娘说道不顾礼数吧!   “我不要拘束着你,盈盈。”他将她唤醒,谢盈赶紧轻轻点头。五哥,现在是整个长安城里最让她放肆的人。   放肆,那好吧!   谢盈转念便往前一凑,在他唇上落下自己的痕迹。   “非礼勿视!”这下子也算是炸开锅了,毕竟那香已经燃过了一半,众人有了诗作的都陆陆续续来写了。   而才争论了两三句的孙怡芳和桓王妃又走了回来。她们也看见了。   谢盈这只小猫此刻已经乖顺的靠在他的胸口,两颗心都跳得极快。好一会她才笑了起来,“过分吗?”   “是挺过分的!”萧珂宠溺的一笑。   谢盈将目光挪向孙怡芳,她虽然不清楚她们的目的,但是和从前的也差不离。没有敕旨之前就是组织他们,有了敕旨之后就是离间他们呢?   突然谢盈笑了起来,“五哥!”   谢盈张开手,她的小指上竟然是墨汁。墨汁已经干掉了,萧珂无奈的看着怀中的帕子。   “那五哥写诗,我去洗一下手。”   看着谢盈径直离开的背影,那个不拘小节的小娘子还能往哪里去,只有就在眼前的水池了。   小娘子们看到谢盈走来,都挪了挪,“县君。”   谢盈只冲她们和善的笑了笑,便继续走向池子边,那些小娘子忙道:“县君,那便是水蛇出没的地方!”   “谢谢啦!”她扬言谢过,背对人时整个人的神情便沉下来。   “红叶,”红叶听着声音的冷静,即刻上前,“日落回府之前,在这周围捉几条蛇,带回去。”   红缨一听,倒吸一口凉气,“娘子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去做吧!”   上一次她可以不在意,只是如今身份不同,多留心一些事,危险的同时也是一线生机。   说完谢盈便找了个地方蹲下洗了洗手,又转身回到了陈王身边。萧珂也已经写出了一首五言贴在了屏风上。   在那块空地上的娘子郎君们越来越多了,“今年谢博士不在,不知道这魁首该是谁?”   “谁文采好就是谁的呗!”   “谢娘子倒是来了,去岁那个大漠的描写我到现在都还有映像!”   谢盈侧耳听着,想起去岁自己那丑陋的字还有不押韵的诗词,简直白瞎了拿回家的那一帖班君字。   “锵!”锣声响起,香已经燃尽了,这一次的诗题是“花”。   按照规矩接下来便是品评那诗作的时候,这些小娘子们对某一首诗作,先是趋之若鹜,看过之后又红着脸走开。   如此惹人好奇,谢盈也去看了,宋锦琴才走过又折了回来,脸颊的上的红色还未退却,“谢家姐姐,你可要好好的看看这诗作。”   谢盈微微挑眉,才看着那诗作:   春景卷帝都,千树映曲湖。和风多情处,姹紫伴嫣红。飞鸟衔花来,惊断手中线。落鸢携碧桃,翩然入吾怀。   前三句都没有什么大问题,最后一句在谢盈眼中,讲的就是她与陈王的初遇。当时在宫中,并无人知晓。   真不知道这些小娘子遐想了些什么?   眼看着宋锦瑟没走远,谢盈赶紧拉住她,“怎么回事啊?”   宋锦瑟即刻压低嗓子,“姐姐不知道吗?”   谢盈微微蹙眉,眼中写着:我需要知道什么?   “外头有流言说姐姐和陈王是因为纸鸢定情的。”宋锦瑟一说,谢盈眉头解开,瞳孔也放大,怎么什么话都传?   “没有的事。”她赶紧澄清这个流言,自从陛下赐婚以来外头什么样的流言都有,她根本就没有去理会。   说完她看着走在屏风那边的陈王,这是因为解释不了,所以干脆承认吗?   想到这里,谢盈突然笑起来,不自觉的说道:“是挺过分的。”   “姐姐也觉得他们传这个流言过分?”宋锦瑟有些忙让,怎么谢家的谢谢这般喜怒无常?   谢盈回过神,便顺着她的意思,语调欢乐得很:“是呢!”   诗作很快就品评好了,小娘子这边自然是推了孙怡芳为魁首,至于郎君那边就是陈王了。   谢盈听着孙怡芳说话的时候,心中还美滋滋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今天他们是挺过分的。”   诗会结束,这一日便尽了。   “盈盈。”他看着谢盈开心的面容,唤了一声。   谢盈走在他的身前,正抱着他今日得的一副画,听到他的声音便侧首笑问:“五哥,我们今天是不是过分了?”   萧珂笑而不言,谢盈只得咂咂嘴,目光在马车上流连,“若是还有过分的,我该与五哥坐同一辆马车?”   “今日怎么老想着这些事情?”萧珂轻轻抚了抚她的鬓发。   谢盈轻哼一句,“因为她们不善。”说了自己的想法后,萧珂才觉得此事颇为可能,今日之所以晚来些许,正是因为太常寺那边还没个时间。   “所以我不能让他们破坏我们,”谢盈坚定的看着他。   萧珂浅笑,便将她揽在怀中。曾经他担心皇后会让他重蹈覆辙,却不想今日却是怀中这个小娘子在担心。   “一定不会。”他低声承诺。   “娘子。”红叶突然出现,将谢盈吓了一跳,即刻将萧珂的衣衫抓得紧了些。   再开红叶眼神略微飘走,谢盈心中一紧,刚才她还吩咐了一件事,是关于蛇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搁置   “五哥,我今日又马车就不必送我回去了。”谢盈回首,浅笑的看着他。   她的心中还是存了些小九九,要是让五哥知道自己派人抓了蛇,还要放在马车里带回府,还不知要怎么担心她呢!   “好。”   谢盈将画递给他,便在他的目光之下上了马车。才钻进马车里的她又即刻挑起帘子,“五哥!”   “红缨,路上小心。”萧珂望着她,口中还不忘吩咐道。   红缨即刻朗声回应,上次她可是吃了陈王好大一记冷目,一定要尽心尽力的保护娘子才是。   马车离开了曲江池,谢盈才算是松了口气。   幸而暮鼓声声,将那几条不安分的蛇吐信子的声音掩盖。马车才开始动起来,他们又闹腾起来了。   “娘子怎么好端端的让我去抓蛇。”红叶看着谢盈正对着那蛇出神。   它们的声音越发的聒噪,谢盈只好抽出匕首敲了敲竹篓子,他们才安静了些。   “长安城奇人聚之,你说有什么人可以操控蛇?”   马车里昏昏暗暗,谢盈还没看清篓子里的蛇是不是和当初攻击他们的三条一样。而这世间能够操控蛇的只有南诏诸部的人才做得到。   “长安城的蛇虫都管的十分严密。”红叶微微摇头,“我和娘子也只去过西市两三次,也不会留意南诏诸部的人。”   谢盈轻轻点头,若非今日那些小娘子略微害怕的神情,她也不会心血来潮。   去年的蛇都被她两三刀砍杀了,也查不了。如今既然有了动作,或许自己能够查出来什么呢?   这三条蛇在浣花堂过了一夜,又让红叶带着去了西市,打探一番情况。   谢盈则喂喂豹子,写写字,等待结果。   又一次想起的暮鼓声,红叶从院墙落下,提着蛇便匆匆的走了进去,“娘子。”   “查到什么了?”她一边示意红缨关门,一边上前迎接红叶。   经过一日的折腾,这三条蛇都有些焉焉的,攀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二人已经落座窗下,谢盈一双眼睛如火如炬,还是很期待结果的。   “我一共抓了三种蛇,而娘子指认的哪一种黑绿花色的蛇毒性是最强的。”红叶看着谢盈斟了一杯茶也没接就继续说:“西市如今没有南诏诸部的人的身影。”   谢盈微微蹙眉,即刻就解开了,“为了确保我事后再查,只怕能灭口的都灭口了。”   “这也不对,西市想来是诸国商人最爱群居的地方,不可能没有南诏诸部?”谢盈再次疑惑。   红叶只能确认的点头,“即使去年冬至大朝会,南诏诸部的人都没有在西市出现过。上一次有南诏诸部的人是在两年前。”   谢盈的目光紧跟着红叶的话,“南诏诸部擅长制毒,各种毒虫毒蛇都是他们手中的利器,两年前酒杯管理西市的人给禁止了。”   “西市没有,不代表其他地方没有。”谢盈瞳孔微缩,忧喜参半。喜在长安城还有南诏人的痕迹,忧的是这件事牵涉的区域太广,她没有办法伸手去查。   即使当日自己要查,结果也会和今天差不多。   想着,谢盈只好冷笑一声:被人要动手,自然做好了准备,若是能让人查出来,他们还做什么呢?   蛇的事情只好就这么搁下了。   谢盈过了十几日的舒坦日子就入夏了,皇后突然召她进宫。   “这一趟进宫不知是福是祸,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太常寺那边还没有个时辰。”周氏亲自来为谢盈打理衣着。   “阿娘,这只是普通的召见。”谢盈看着自己身上有些沉甸甸的礼服,低声瞥了瞥嘴。   周氏即刻对着铜镜中的谢盈瞪了一眼,“我瞧未必。”   说着周氏又将一直步摇插在她的发髻上,“我瞧着你对你的婚事挺上心的,怎么如今又不上心了?”   谢盈轻轻挑眉,她什么事情都不用做怎么上心?太常寺的事,有五哥的礼部在迂回,她也插不上手的。   “无论如何,你自己要留心,”周氏的眼中满是担忧,“按照三大王例子,还有十几日就该是亲迎的礼了。”   她赶紧拉着周氏的手宽慰起来,“阿娘,不会有事的,你就别担心了。”   周氏看着她笑吟吟的也不知她是真没上心,还是早有打算。临了只好叹了一声,赶紧将谢盈送进宫去。   谢盈的马车才入昭庆门,宫中的宦官就来迎接了。   “县君不必去命妇院等候了,随我们来便是。”谢盈又下了马车,一路往宣徽殿赶去。   宣徽殿中正热闹着。   “皇后殿下,兴和县君到了!”一声高呼,里头的人便歇了说笑,赶紧将谢盈迎进去。   皇后坐在主位,下首共六个位置。右边坐着桓王妃,和两位妇人;左边坐着谢盈更加熟悉是孙怡芳和张月娘。   “兴和县君拜见皇后殿下。”谢盈的头还没低下去,容儿已经赶来扶起她。   “今日之事普通的说说话,不必拘束的!”皇后一派和颜悦色。   谢盈还是按照礼数谢过后,才到她的位置坐下。   “桓王妃,孙娘子和张娘子你都是见过的。”她才落座皇后又开始介绍起来,“这两位是桓王府中的孺人,刘氏和叶氏。”   她微微颔首,便一种从皇后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觉出目的来。   抬眸之时她的目光与桓王妃交错,谢盈即刻落出冷笑,难怪当日桓王妃怎么都要拉扯着她,定要说话。   “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皇后笑着问陈玉茗。   桓王妃即刻接话,“殿下说,陛下皇子共五日,如今却没有一日膝下有子,皇室空落。”   谢盈眉间微微一蹙,皇室落寞他们也能说笑。   皇后点点头,目光依旧扫了一圈落在了谢盈身上,“今日剑南道传来消息说瑞王妃有了身孕,我心里高兴,眼看五郎也要成婚了。”   陛下长子夭折,二子瑞王的母亲钱昭仪如今是九嫔之首,第四子晋王的母亲是蒋淑仪。   而这些两位亲王母亲的身份并不显赫,至多位列九嫔,所以成年之后也早早的被外派出去。   “谢娘子,以后你可要好好照顾陈王,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皇后笑盈盈的说着,谢盈便颔首应下。 第一百三十章 礼法不可废   谢盈一言不发,皇后只好继续说下去,“谢娘子以为孙娘子和张娘子如何?”   她回首看了两人,便轻轻挑眉,“不好。”   皇后轻笑,谢盈果然不是一个人会顺应的人。她的嘴角继续保持着笑意,“何处不好。”   “殿下,若是我说了有何冒犯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吾恕你无罪。”皇后一脸慈母的样子,谢盈有些作呕,也不得不忍下去。   她再次看向孙怡芳和张月亮,“不知二位娘子有何处让人觉得好?”   孙怡芳即刻蹙眉看着谢盈,张娘子的头便低下去了。   宣徽殿变得安静,让人心中忐忑,还是桓王妃开口打破这份宁静,“谢娘子,殿下是想你说的。”   谢盈便冲着她笑了笑,“我自然会说。”   孙、张二人的状态也保持了一会了,谢盈便回过神便在管她们,自顾自的说。   “孙娘子不好,在太过强势,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后背有人盯着我看;张娘子不好,在太过胆怯,想必她从进入这大殿就没抬起过头吧!”   “谢娘子这话,就太伤人心了。”刘孺人低声的开口,谢盈便对她笑了笑,“难道我要藏着掖着不说实话?欺骗殿下是罪。”   刘孺人动了动嘴唇,在桓王妃的眼神之下沉默了。   “谢娘子挺会瞧人的。”皇后先是对她夸赞一番,又喝了一口茶才继续说道:“可吾想问的是二位娘子的容貌。”   容貌么?谢盈以不屑的姿态瞥了一眼,“也不好。”   “这话不对,”桓王妃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她,拿出要与她辩驳的架势,“二位娘子的容貌怎会不出挑。”   “性格不好,容貌又有何用?过刚易折,过柔易挫。”谢盈淡淡的说着。   陈玉茗还是气定神闲,“刚柔并济,不也正好?”   “那就多谢王妃对我的夸赞了。”谢盈微微颔首,有时候就该不要脸一些。   此刻就连桓王妃也被谢盈扰乱了路数,“殿下,你的衣衫上似乎沾了茶水。”   皇后保持着她的仪态,谢盈看着她们之间的交流,看来暂时是不会继续恶心她了。   想着,谢盈缓缓的将她冷漠的目光划走。   “你们先出去走走,容吾换身衣衫。”皇后她递了目光给桓王妃,“你留下为我更衣吧!”   谢盈率先谢过便跨出了宣徽殿,孙怡芳即刻追上去,“谢娘子。”   这冷淡的语气,谢盈站定后看向她,“娘子这是要反驳我。”   “你想不想让此事就此作罢!”孙怡芳贴近她,四目相对,谢盈眉头随即一蹙,孙怡芳嘴角扬起的笑意,下一刻却是拂袖而走。   看来今日有得演戏了。   她淡然的收回目光,继续悠闲的往前走,直到二人“不期而遇”。   “周围我都打点妥帖了。”孙怡芳紧紧的盯着谢盈,谢盈便扫了一眼四周,“宫里的人没那么容易收买的。”   “孙家好歹有雍和大长公主的人在宫中可用。”孙怡芳轻轻挑眉。   “哦,”谢盈淡淡的应下,她身后也有平宁大长公主,也不知道她又什么可骄傲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祖母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还有人脉不也挺厉害的么?”孙怡芳微微扬起头。   谢盈只好长叹一声,冷静的看着她:“你是想和我合作?你不喜欢这样?”   “我当然不喜欢。”孙怡芳蹙起眉头,没好气的说着:“我可是孙家嫡出的娘子,我怎么甘心。”   “那你想怎么做?”谢盈望着她,只要孙怡芳有这个心,这件事就由机会反转。   孙怡芳听她那简短的话语,即刻叉着手看她,“你不信我?”   “我知道那天你去抓了蛇。”孙怡芳看着她,“我也知道去年你和陈王也遇到了蛇。”   那条路上因为死掉的三条蛇血腥味很重,自然会吸引人过去,孙怡芳当然知道是諴国公府做的。   申候在夺位的事情上并不想站边,尤其是在失去雍和大长公主这个支柱之后。也是因为没了支柱,諴国公府借此拿捏申候府,今年将孙怡芳拉扯进来了。   “父亲看得通透,知道这件事不会成,所以我代表申候府来表态,无论登基我们都有雍和大公主为盾。”   “是三王我们自然无事;若是五王,为了答谢今日你们将申候抽离的斗争的帮助,我可以告诉你蛇的事情。”   “好。”   “你答应得这么快,我要的是来日谁登临帝位申候府都平安。”孙怡芳紧张的看着她。   谢盈淡淡道,“我答应得爽快,所以我现在要问你几个问题。”   孙怡芳点点头。   “这个蛇是什么人操控的?南诏诸部?”   孙怡芳轻哼一声,“只要又南诏诸部的蛊虫,任谁都可以超控的。”   说完孙怡芳嘴角还是带着浅笑,“既然你知道这个,只要能护住我申候府,这个人我们会交给你。”   她又拿出一张玉牌递给谢盈,“这是雍和大长公主的玉牌,阿爹说你是从军习武之人,这是信物。”   谢盈微微摩挲了那巴掌大的玉牌,轻笑一声,“我收下了。”   孙怡芳也就此松了口气,那日听父亲说起此事不会成,她本要高兴,申候接下来的话却是一头凉水。   若是申候府不作表态,他日陈王能够登临帝位,申候府一定会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   因为半月之前的时候她的庚帖就已经送去了太常寺。   此刻皇后已经更衣而来,孙怡芳又一次趾高气昂的走开,谢盈还是继续保持自己的冷然。   随后六人再次聚齐在皇后身后。   “谢娘子,吾让你来,其实为了告诉你太常寺已经定了时间就在六月初四。”   皇后的脚步缓缓停下,看着她还有孙、张二人,嘴角又扬起笑:“六月初五是孺人进府,礼法不可废。”   谢盈微微扯了扯嘴角,这个礼法她当然知道。犟就一路到底才好,她便开了口,“陛下的敕旨上没有写孺人的事情。”   “陛下赐婚是一回事,礼法又是一回事。”皇后拉起她的手,“吾知道你和五郎情深,这件事……”   皇后的话还未说完,一位宦官急匆匆的跑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陈王吐血晕倒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的眼泪很珍贵   谢盈的身子一震,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她只好垂下目光压制自己那颗紧张的心,皇后即刻斥责了地上的宦官,“糊涂东西,惊着人了。”   宦官又赶紧认错,皇后才淡淡的问:“怎回事?”   “陛下已经让太医署的人去还周殿。”宦官压低声音,大气也不敢出。   皇后这才看了一眼有些呆滞的谢盈,“送兴和县君去还周殿。”   “是。”宦官这才敢长吁一口气,至少皇后还没发落他。   谢盈随即行礼告退。   就要转身的时,她扫了一眼皇后。她记住了皇后淡漠的眼神,五哥为什么会出事,不就是为了这个婚事不被人塞两个孺人恶心吗?   还周殿外,太常寺卿领着太卜署的官员战战兢兢的跪着,皇帝正坐在主位上,神情严肃。   “陛下,兴和县君到了。”   “请。”   谢盈的脚步还是有些急切,只这殿中如此庄严肃穆,谢盈又一次让自己镇定下来,“妾拜见陛下。”   她还没跪下,李元已经上前来搀扶她了,“县君这一路辛苦了。”   说着谢盈就被李元拉着做到了一旁,又有宦官为她送上茶水来。此时此刻谢盈只觉如坐针毡,茶水也不敢喝。   皇帝想起儿子躺在里头,谢靖文的女儿不安的坐在这里,又对着太常寺那几个人冷哼了一声。   “你们挺可以啊!”   太常寺卿梁文只得深俯,“陛下,礼法不可废。”太卜署的人也跟着拜下去。   “还提!”皇帝冷冷的横了他们一眼,“礼法重要还是亲王重要?老顽固!”   梁文默不作声,殿中又安静了下来。   老顽固?谢盈斜睨他一眼,梁文这个太常寺卿的两鬓带了些许斑白,身子微微颤抖,好一个忧国忧民的样子。   这样的人瞧着也不会为諴国公府做事。   想到这里谢盈又收回了思绪,这世间的人心也不是都能被她猜准的。即使年老入梁文,或许也有什么值得諴国公府拿捏的地方。   身侧想起脚步声,太医署的人已经走了出来。谢盈也紧跟着皇帝起身。   “五郎怎么样?”皇帝神情很是紧张。   太医跪在地上,额头已经是汗涔涔,“五大王从小体弱,后来身子也并不大好,又长年受毒药侵蚀,此前一直徐徐而治,一两年间就能全好,可……”   皇帝看着他磨磨唧唧,心中更加不悦。   太医只能深吸一口气,“可五大王去岁突然加重药疗,一下子拔起毒根,终究是伤身体。去岁入冬后,五大王强撑舞剑,这些日子诸事繁杂,心力不足,才会吐血。”   谢盈低垂着眼眸,也能感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她赶紧眨眨眼,在皇帝眼前落泪是不敬。   “眼下五郎如何?”皇帝的声音很沉,渐渐的压在了谢盈的心头。   “五大王已经无碍,伤了根本,只怕病情反复,须得静养大半年。”   “大半年?”皇帝微微蹙眉,太医即刻点头,“静养也就是禁劳禁欲。”   这话谢盈听着有些茫然。   她抬眸看了一眼,才发现皇帝和太医的眼眸似乎在交流什么。谢盈像是猜到了什么。   “梁卿,太医的话听见了么?”皇帝转身走回主位,沉叹一声。   谢盈此刻没坐,她的眼正细心的观察着殿中的诸人。   “臣会让太卜署重新选定日子。”梁文深深一拜,不过这个老丈人也没给皇帝太大的面子,“只是陛下,臣还是要提一句‘礼法不可废’。”   “嗯。”皇帝面上浮现出疲惫。   太常寺卿退了出去,皇帝才看着谢盈,眉眼语调都温柔了许多:“想去看看他,就去吧!”   谢盈总算得到了皇帝的允许走到了内殿。   萧珂正阖眼躺在榻上,脸上少有血色。李元也悄悄的跟过来,让殿中的一干人都撤走。   “县君,这是五大王的药汤。”宦官还是不敢松懈,“奴就放这里,若是五大王醒来……”   谢盈微微颔首,宦官即刻知趣的走开了。   回首,萧珂依旧异动不懂,谢盈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盯着。不知是自己的眼睛酸了,还是心里难过了,还是有泪落了下来。   谢盈自以为自己恣意潇洒,可当她面对萧珂的时候,她的不安,娇弱总是那样的毫无保留。   “别哭,盈盈。”他突然开口,谢盈的眼泪才像是打开了匣子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他伸出手将她拉住,谢盈整个人便伏在了他的胸口,哽咽着。   “是我不好。”萧珂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抚慰她的不安和难过。谢盈没有说话,她的回应都在和他十指相扣的手上,愈发用力。   “盈盈,我没事了。”   他还这么云淡风轻,谢盈轻轻咬牙,才坐起身子红着眼睛看着他,“我知道五哥中过毒,可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   萧珂也缓缓坐起,谢盈赶紧拿来软枕为他垫了垫。他按住她的手,“这里是大明宫,过些日子我就会告诉你。”   谢盈亦将他的手握紧,轻轻点头,毕竟隔墙有耳。   萧珂的另一只手便为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痕,“盈盈的眼泪很珍贵。”   她瞥了一眼他的手,犟着说道:“谢盈又不是不会哭。”   “让你哭了,就是我不好。”萧珂温柔的语调和他柔软的手指在谢盈的脸颊划过,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回过神,谢盈赶紧端起那药汤。   “苦。”谢盈舀了一小勺递到他的嘴边,萧珂却蹙眉。   谢盈扫了一眼,殿中是没有什么蜜饯的。就在这个时候萧珂便夺走了碗,“眼下我还不想喝。”   “吐血确实是我急火攻心,和梁文辩驳了一会,”萧珂认真的看着他,“这样也可以让他们换个日子。”   萧珂言语中的拖带的尾音,想必接下来的事情就要再朝会上闹腾起来了。   “可太常寺卿和皇后殿下说了好几次‘礼法不可废’。”谢盈无奈的坐在榻边,即使去了朝会,有些东西也是存在的。   “礼法是不可废,也可以遵循旧例。”萧珂温柔的望着她。 第一百三十二章 解决办法来了   陈王病倒朝野上下很快就都知道了。   皇帝一连几日上朝脸上都带着担忧,宫里的侍者一日要去陈王府三、四趟。可见陛下对这位陈王的宠爱。   “太常寺卿,朕让你定的时间呢?”尚书省诸部的事情都奏报了一遍,轮到礼部宋尚书何尝不是一脸忐忑。   这些日子礼部和太常寺周旋,好容易有了结果,又让陈王病了。皇帝没有追究礼部的错失,宋尚书早已谢天谢地。   “上禀陛下,太卜署说除了六月初四,今岁没有适合王妃和孺人进府的日子了。”   “也不必即刻将孺人送进陈王府!”皇帝微微咬牙。   “孺人?”谢远眉头即刻蹙起来,皇帝遂道:“西北侯不必着急,天盛礼法如此。”   “臣怎么能不着急!”谢远脸上即刻浮现出不耐烦,整个朝会上也就谢远敢给陛下甩脸子了。   梁文随即躬身道:“太卜署按照演算,已经选定了两位待嫁的良家子,是申候家的娘子和御史中丞张家的娘子。”   申候此刻也站了出来,“我怎么不知道!”说着他又看了一眼皇帝,赶紧下拜,“陛下,臣毫不知情!”   谢远当然不和皇帝扭打,只看着申候,“申候不知道?”   申候看着谢远那逼人的目光,也蹙起眉头来,“我当然不知道。”   “你我都会身有侯爵,为何我家女儿要与你家女儿做妾室,这是让人看我们笑话?”   谢远也被气的吹胡子瞪眼,“又不是我选的!”   申候赶紧白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甩给梁文,“你们太常寺是怎么做事的?”   梁文是个儒生自然不会和他们吵起来,只抬手回禀陛下,“礼法不可废。”   “礼法?”申候冷哼一声,“什么礼法,我的女儿雍和大长公主的孙女,给人做妾,你是要羞辱谁啊?”   “并非羞辱。”梁文蹙眉,只好继续道:“臣请太卜令来说。”   太卜令在两位侯爷的审视之下走到殿中跪下,只得咽了咽才说道:“天盛礼法,亲王纳正妃,二日需纳二孺人入府。”   “陛下,臣可是逼着陈王发了誓言的。”谢远听到太卜令的话即刻看着皇帝微微挑眉。   众人一听,只得小声议论,谢远即刻道:“臣的女儿要嫁给谁她来选,眼下她选不了就算了,还要与两个妾共侍一夫,臣不能答应!”   “我家女儿就想去做妾了?”申候也紧跟着刺了一句。   “我说你女儿了吗?”谢远这个急脾气,很快就和申候吵起来了。   陈玉荣微微咳嗽递了目光给諴国公,“父亲,这件事不插手吗?”   諴国公即刻瞪了回去。礼法这件事皇帝没有也办法,毕竟当年的康王也同时纳了王妃陈氏和孺人钱氏、李氏。   偏偏此时陈王身子垮了。申候这块大肉,宁愿守着雍和大长公主这块大招牌也不愿站边。   “我不和你说!”申候和西北侯已经吵得面红耳赤,皇帝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申候看向太卜令,“为何要选我家女儿?”   “占卜测算,孙娘子为陈王府孺人。”   “你又从何处得来庚字!你们可从未来过侯府!”   太卜令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说话,孙怡芳的庚字如何到了他们的手中,自然是悄悄的送来的。   申候即刻发出冷笑,“申候之女堪为正室嫡妻,若是雍和大长公主还在,怎能让你这小小太卜令欺负?”   现在太卜令不敢随意说话,申候也只需不断提及雍和大长公主,施加压力。   “遵循礼法,便是雍和大长公主尚在,也不会枉顾礼法。”梁文听不下去便插了一句。   申候便冷哼一声,“我母亲去世多年,申候府中落,你们便要来踩上一脚?”   雍和大长公主若在,确实不会让孙怡芳为孺人。偏生造化弄人,雍和大长公主去世,申候府中无人有为,以至早早中落。   于是申候跪下了,“陛下,并无人来侯府取走小女庚字,太卜署如此作为,臣不服!”   殿中总算是安静下来,皇帝也凝视着殿中跪着的几人,缓缓开口,“太卜令,你给朕一个解释吧!”   太卜令不过五品小官,一个是大长公主之子,一个是皇后母家他那里开罪得起?   “臣……臣只是依照礼法,测算大婚第二日与陈王相配之人。”   皇帝紧紧的盯着他,“那为何不去侯府请庚字?”   太卜令开始战栗,至此他无法解释,目光在殿中少了一眼,看到陈玉荣的说法,即刻道:“是张中丞,为了攀附皇亲,才让我测算这一日。”   “以张娘子和谢娘子的庚字测算,饶者只能是孙娘子,陛下恕我死罪!”   张明瞳孔微缩,曾几何时自己还在为陈玉荣交给自己如此之事沾沾自喜,如今已经却又成了祸端。   “臣……”他跪在地上想要做出解释,环顾之后陈玉荣的目光已经交代了他伏法认罪。   张明跌坐在地上,“是臣贪恋权贵,陛下饶恕。”   “交给大理寺。”皇帝吩咐了一句便不再管他了,这颗御史台中的毒瘤諴国公府不想留,皇帝更不想留。   “所非这两位娘子不可是吗?”皇帝问了一遍,太卜令只能扣头请罪,“陛下恕罪!”   大理寺的人也顺便将他也一并拉走。   太卜令解决了,就轮到梁文这个说一不二的礼法老顽固。“梁卿,你也以为非这两位娘子不可是吗?”   梁文微微颔首,“陛下可则日子。”   “朕以为可以先只纳王妃再纳孺人。”皇帝声音软和了些。梁文却不会在这件事上让步的“陛下,礼法在此,不可枉顾。”   说完梁文叩首,极尽忠诚。   “梁卿还是老了。”皇帝一声叹,众人都不敢大声出气。   梁文还是毫无畏惧,“即使陛下今日要臣辞官,臣只要身在太常寺卿,便为坚守礼法,绝不退让。”   “陛下,秘书丞谢旻请见。”   皇帝微微点头,便看着谢旻双手奉这一卷竹简,在殿中跪下。   谢旻随即将那竹简高举,“上禀陛下,臣入太史局修撰史书,这几日有所发现,成宗为雍王时只纳妃慕容氏一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例子的意思   天盛开国,第四朝成宗,潜邸为雍王之时,纳妃慕容氏。荣登大宝,不过纳妃四人尔。   皇帝很满意谢旻带来的这个消息,也不枉皇帝加该职位于他,为得就是有朝一日陈王也可接史书之名为自己正名。   今日为一桩婚事翻查史书,就当是练手了。   “梁寺卿可要看看?”皇帝看李元接过后就开口了。   李元也不再传到皇帝眼前,转身奉给梁文。   梁文并没有接,只得发出一声叹息,“上禀陛下,臣确实老了。”   “臣请辞!”梁文高举手,深深的跪伏在地上。   皇帝满意的点头,“梁寺卿在太常寺逾四十年,劳苦功高,如今请辞,朕却不知何人来当此大任?”   梁文微微起身,“臣以为太常寺少卿陆恒堪此大任。”   “陆恒!”皇帝唤了一声,陆恒便来跪下。陆恒此人虽然不是皇帝心中认为的上乘人选,但是以梁文这个脾气,此人便可用。   “等梁寺卿离开太常寺,你就是太常寺卿。”   说完皇帝的目光便瞥向了一旁的吏部尚书,陈玉荣也跟着垂下眼眉。   “臣领命。”这件跨度为一个多月时长的拉扯得以解决,扶了新人上位,下放了太常寺和御史台諴国公府的线人。   “你胆子真是大,敢让五郎发誓!”   金銮殿中,皇帝看着那个喝茶的西北侯,无奈的斥责了一句。   谢侯爷赶紧站起来,笑着作揖,“陛下的那点事臣都知道,既然不想两个孩子走老路,这件事我当然不会退步了。”   皇帝轻哼一声,便继续垂眸批改折子。   “吾自然不会让他们走上那条路,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申候家孙娘子的庚帖是谁送去太常寺的,皇帝心知肚明;其次,他知道申候不想掺和夺位之争。諴国公府又需要这么申候这样的势力,还会迫不及待。   这其中想要这份助力的事陈玉荣,至于諴国公大多时候都在默许。   孙娘子性格倔强不压谢盈,同样是侯府嫡女又怎么甘心与人做妾,何况那人还是长安城里都传遍过的“病秧子”陈王。   尤其见过谢盈与陈王之间的“恩爱两不疑”,孙怡芳更不会就此罢手。   “只是才提拔上来的这位陆恒,和梁文一样是个硬骨头。”皇帝还是蹙起了眉头,“礼法之上,五郎还是不能占得七分。”   谢远放下茶盏,看向皇帝,良久才低声开口:“皇后殿下封锁三大王的消息十余年,这位新的太常寺卿知道吗?”   皇帝手中的笔由此顿了一下,“靖文果然是吾的忠臣。”   说着皇帝已经递了一个眼神给李元,“这件事就教给你了。”李元领命后就着人悄悄的去办了……   这场角逐最后的结果有人喜,就有人忧。   諴国公府,众人神色严肃,堂中极为安静。   “这件事办得太差。”諴国公开口打破了宁静。   陈玉荣微微张口,却不敢发生。而陈寔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两次,大郎这两次事都做得及其不好。”   “父亲教训得是。”陈玉荣垂下眼眸。   国公夫人此刻也不能偏帮自己的儿子,当初本想着凭借自己的脸面,以为能够将申候家的娘子嫁去陈王府。   “你悄悄的着人送庚帖去,陛下和申候一定知道。”陈寔紧接着便是斥责了孙夫人。   “父亲这件事不是你默许的么?”陈玉荣扯了扯嘴角。   陈寔的目光再次落在他的脸上,“我是认为申候府不错,可我又让你们这么做吗?”   “事先没有探听清楚申候府的态度,才招致今日祸事。”   “是儿鲁莽。”陈玉荣复而垂下眼眸。   陈寔眉头尚且蹙紧,“张明的事情都处理了么?”陈玉荣又赶紧点头。   大理寺卿是皇帝人,若是掌握了张明和他们的关系,又给陈王多了一份保障。   眼下諴国公府的危机算是解决了,陈寔的目光这才转向桓王妃,仍旧是一声长叹。   “幸而当初玉茗做了桓王妃,虽然陛下虽然疑心我们,却又不得不才保全我们。”   陈玉茗微微颔首,这件事过去的这几天皇后也曾宣召过她几次,心中很是不安。   “儿这次回府,也是殿下想问,接下来该如何?”   諴国公喝了一口茶,这件事让陈王又将诸部的事情放下,却不见得是件好事。   “吏部最近几月的考核之中,一大半的官员考核为上等的都不是我们的人。”   陈玉荣看到陈寔的目光赶紧开口,而諴国公的眉头便更加紧了,“陛下这是要给陈王培植势力了。”   说完陈寔冷笑一声,皇帝借这件事还让陈王在大婚前抽身,如此也不会沾染勾结朝臣的名头。   “皇后殿下正是又如此担忧。”陈玉茗接着諴国公的话开口。   “陛下用成宗的例子,是否是向朝臣表明有立陈王为太子之意?”   陈玉荣便激动起来,“有陈家在一天,陛下就不能忘了当年昭仁皇后的养育之情。”   諴国公即刻不悦的蹙起眉头来,陈玉荣的气势便下去了些,“阿爹,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桓王妃也沉着脸色看着他,“可是哥哥,我们为了保住諴国公府的荣耀,也夺走了陛下最在意的东西。”   “闭嘴!”陈寔眼中的烦躁到了极点。   陈玉荣即刻剜了陈玉茗一眼,“这里头忌讳的东西那么多,你胡说什么?”   “外头的人可以不知道,我们必须将这些事情记得清楚,才能更好的与陛下周旋。”   “好了,”陈寔这才抬眼,“朝会这边不要再有什么动作,让我们的人在自己的官职考核上上心些。”   说着他的目光又落在桓王妃身上,“王府要安插眼线并非一定要有身份的孺人。”   “儿知道了。”   陈玉荣还是有些不忿,“阿爹,难道我们还要等么?陈王大婚之后机会就更加淼茫了。”   陈寔冷笑一声,一双眼中犹如冰霜的盯着他,“就算陈王不大婚,陛下就会把位置给桓王吗?”   “你那点手段太嫩了!”陈寔说完便要将二人打发走,“我也累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侯府新生   太常寺很快重新拟订了时间,十月二十为陈王加冠,十月二十三陈王大婚。   “这段日子可是将阿爹忙得团团转。”宋锦琴欣慰的看着谢盈。   谢盈脸颊微红,嘴角带着笑,“嫂娘又揶揄我。”   她也知道这一个多月以来,宋尚书为了这件事在太常寺和尚书省日日的跑,“所以昨日阿娘已经让人给尚书府送去了好些礼物作为答谢。”   “这样就不怕外头的人议论么?”宋锦琴脸上来露出担忧的脸色,谢盈赶紧打住,“既然阿娘敢做,就是不怕的。”   谢盈即刻笑起来,“嫂娘这都九个月了,可不能再多想了。”   宋锦琴微微颔首,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肚子上。如今的身子已经很重,就是不知何时这个孩子会落地。   “我就问问,你比我还着急。”宋锦琴笑道。   谢盈便走近些,小心翼翼的凑近她的肚子,听了听,“我小侄子也说担心呢?”   宋锦琴赶紧轻轻推攘了她一下,“就你贫嘴。”   “娘子,博士回来了!”沅儿的声音传来。   宋娘子一听便欣喜的坐起来,谢盈赶紧将她安顿好,“嫂娘别动,等哥哥自己进来。”   “你这个鬼精灵又在背后编排我什么?”谢旻提着一小袋子栗子糕走来。   谢盈哼哧一句,“秘书丞谢博士可忙了!好容易五月田假,也在史官太史局忙着,嫂娘眼瞧着就要生小娃娃了,都是我陪着的。”   谢旻搁下栗子糕,“前几日帮了你,还不知谢我?”   “正因如此,这些日子史馆便着手梳理天盛的纪年史,让你陪着琴娘,就当谢我了。”   她轻轻挑眉,目光便瞥向案上的那碟子糕点:“那栗子糕只有嫂娘的,没有我的?”   “我可吃不下这么多。”宋锦琴看着兄妹二人拌嘴,心情更加舒畅,便伸出手要去拿一块。   “呃……”栗子糕忽然落地。   宋锦琴的神情即刻揉成一团,她扶着肚子,“二娘,我恐怕是要生了!”   谢旻要上前扶着她,“琴娘,你容我去安排。”   沅儿却拉住了谢旻,“郎君道堂外等候吧!”就在刚才那一瞬,整个枫林堂中伺候的人都紧绷起一根弦。   几人去请日常来为宋娘子看诊的医博士;几人去请坊市内的稳婆;又几人去禀告夫人周氏,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秋郎,盈儿,这里头你们就别进来了。”周氏赶来的同时,谢盈和谢旻彻底被打发出来了。   一个是家中的男子,一个是闺阁娘子,都是沾不得着血腥的。   谢盈看着府中机会有仆妇将血水盆子端出来,虽然不是生孩子,可是血腥的事情她的也见多了。   而身侧的谢旻不知不觉中已经喝了三盏茶了,“哥哥,没事的。”   “嗯。”一个字却囊括了谢旻所有的担忧,将他的不安展现得淋漓尽致。   “真的没事的,”谢盈即刻为哥哥宽心,“之前来为嫂娘瞧的医博士都说了,嫂娘此胎会是顺畅。”   谢旻微微颔首,目光还是扫向那些水盆子,又时不时的回头。谢盈也被带着回头去看,只是那屏风下只能看到忙忙碌碌重叠的人影子。   “盈儿,”谢旻沉沉的唤了她一声,“怎么没有声音?”   “什么?”谢盈惊讶之后,赶紧宽慰道:“为何要有声音?力气都喊出来,怎么生呢?”   这次轮到谢旻眼中惊讶,“你知道怎么生?”   “我在凉州见过。”谢盈又看了一眼,“娘子们都不愿意叫喊,确实很费力气,而且声音太过刺耳容易打扰被人。”   当二人安静下来之后,也能够听见内室之中,宋锦琴沉重的呼吸声。   谢旻也随之变得沉重,只好同谢盈说话:“听琴娘说,你希望是个小郎君。”   “哥哥呢?”谢盈反问。   “都好。”谢旻又一次瞥了一眼茶盏,这已经是第四盏了,“正如你所言。如今西北安定,阿爹虽然常驻京中,总归是没有人镇守西北的。”   “我的想法终归自私。”谢盈赶紧给谢旻的茶碗中添上一盏。   谢旻又将茶盏握紧,“你的想法不是自私,天盛地大,自然寸土不让。谢家镇守西北并非这短短八年,已经数十年了。”   说完他又端起杯子,谢盈赶紧道:“哥哥别再喝了,若是一会娃娃落地,哥哥却不在怎么好?”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便将茶盏推得远些了。   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天空染上墨色,屏风后的众人还在忙碌着。漫长的等待,谢旻几次起身踱步。   谢盈瞧着也渐渐的后怕,若来日自己要生孩子是否也会如此漫长。   “就快了!就快了!”突然有人兴奋的说,原本沉寂了许久的屋中随后迸发出婴儿的哭声。   “哇!哇!哇……”一声比一声响亮,谢盈欣喜的看向谢旻,此刻的谢旻站在堂中却有些木讷。   “哥哥……”回过神来,谢旻的脚步便往里头去,周氏看到他来,只得无奈的将孩子塞进他的怀中,“瞧瞧!”   谢旻看了一眼,孩子就落在了谢盈手中。   他走到了床榻边,宋锦琴几近虚脱,额头上许多的汗将头发糊住,她的嘴角略微扬起笑,“秋郎。”   “你没事便好。”谢旻拉着她的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恭喜侯爷得此重孙,恭喜博士得此贵子!”站在屋中忙活了一下午的人赶紧开口说好话。   周氏满意的点头,“去外头吃茶领赏赐吧!”   说完周氏又看向谢盈,“还在这里杵着?”   谢盈抱着那个皱巴巴的小娃娃,心中正想着还没有阿花好看,周氏便叫醒她。   沅儿上前来结果孩子,谢盈只得跟着周氏离开。   “阿娘,我有小侄子了!”谢盈掏出帕子,轻轻的拭了拭周仪额头的汗珠,语调格外愉悦。   周氏只得瞥了她一眼,欣慰的笑着:“你回来之后的这一年多,我才觉得这日子越来越又盼头,越过越好。”   谢盈点头,“阿娘放心,盈儿会一直在的。”   “不嫁人了?”周氏调侃一句,谢盈即刻乖巧的靠在她的肩膀:“嫁人也在阿娘身边!”   谢博士得子,二日便在京城传遍,不知道伤了多少娘子的心…… 第一百三十五章 躲清闲   “嫂娘!”谢盈快快的冲进枫林堂。   宋锦琴抱着怀中的小郎君,无奈的瞥了一眼身旁的沅儿,笑道:“看来今日又来躲清闲了。”说着孩子便教给了乳娘。   谢盈接连喘了两口气,沅儿赶紧为谢盈端来一盏茶,“娘子这是在府中遇上猫儿狗儿了吗?”   宋锦琴生了孩子这十几日来,有四、五日都跑到枫林堂来。   下一刻就该谢盈可怜巴巴的看着宋锦琴,“嫂娘,我不嫁人了!”   “第几次了?”宋锦琴只看着沅儿问,沅儿便答:“第六次。”   谢盈轻轻咬唇,“嫂娘又笑话我?”   宋锦琴只得轻笑一声,“这次是用我做的借口,还是小郎君做的借口?”   “小郎君。”谢盈抬眸眼中露出些许狡猾。   自从太常寺重新定了时间,礼部的人便要来教她大婚的规矩礼仪。若是宫闱局的人来了,谢盈更要穿上做好的礼服梳好发髻学规矩。   皇子纳妃的礼节,还没算上亲迎的礼,只是同牢之礼,便大大小小是数十件。怎么吃,怎么做,何时起,何时做,如何拜……做一次便要近一个时辰。   何况那些东西是真的要吃的,礼部的人说“吃惯了就好。”偏偏没滋味,谢盈有时候不想被框架住,便使使性子,就只能重头再来。   这个时候就靠红缨来打破他们的习练,借个由头就急急忙忙的跑来的枫林堂。   “及笄的规矩都能学的。”宋锦琴笑说。   “宋娘子,厨堂送来的糕点。”外头想起仆妇声音,谢盈即刻望去,不是舔了舔嘴角。   “糕点!”   沅儿抿唇笑着,“这个娘子可吃不得。”   宋锦琴看她那眼巴巴的样子,在沅儿摆在自己身边之后,就又递到她的眼前,“就那么饿?”   谢盈点头。   “那就尝尝吧!”   谢盈千恩万谢的拿起一块,“谢谢嫂娘。”   放在口中一咬,谢盈一脸的期待即刻换做了无奈,“是那些礼馔吃多了么?怎么这个鱼蓉糕也没有滋味。”   沅儿掩面浅笑,“二娘子,我们娘子正在月中,吃的东西都是少盐的,这是厨堂特意做的。”   谢盈看着自己手中的糕点,“原来嫂娘这里也不能吃到好吃的。”   “我给你说个躲清闲的地方。”宋锦琴看着泄气的谢盈笑道,下一刻谢盈眼中露出光来。   “在哪儿?”   宋锦琴又垂下眼眸想了好一会,才笑吟吟的看着她,“陈王府。”   谢盈微微一愣,自从宋锦琴生产以来谢盈就没去过陈王府了,虽然外头传言五哥身子几次复发,太医署的人进进出出的,她知道那都是做给皇后看的。   再细细回味,谢盈也觉得自己有些想他了。   “不想去看看?”宋锦琴笑弯了眼睛看着她,谢盈脸颊微微发烫,“去就去,明日就去!”   又呆了一会,周氏的人便来请她了,“二娘子,夫人说小郎君已经好了,请娘子回浣花堂学规矩。”   谢盈只得耷拉着脑袋的走回浣花堂。   礼部的几位女官即刻迎上来,“娘子,刚才我们到饮酒了……”   被按在一边将同牢的礼节做了一边,谢盈总算是松懈下来。女官也会是时候的夸赞两句,“娘子聪颖,一学就会。”   谢盈扫了她们一眼,靠在凭几上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一般,“明天还来么?”   “县君今日还有几个礼仪的细节不对……”又是一通指导,谢盈感觉脑袋都要炸了赶紧打住她们。   “明日就歇息一日吧!”谢盈含笑,还是要和这群人圆滑的打交道的。   女官们相觑一眼,“娘子未来是王妃之尊,一日不能懈怠。”   “可我明日想去瞧瞧五哥。”谢盈看着她们眨眨眼。她知道接下来一定免不了说教,“县君即将大婚,与五大王不见为好。”   这么一句就算是少的了。   “目不可斜视,步子要放小,下拜头还要低一些。”   “这个‘翟鸟’,是县君册封王妃的婚服也是王妃参加朝会的礼服。”   “还有鞠衣,王妃为县君的时候的钿钗礼衣。”   ……   谢盈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就能说出这么多教她的东西,这些她都不清楚。撇去这些还有些生词生字。   “我已经告诉五哥了!”就算如此,谢盈也没打算改口。   谢盈又微微挑眉,嘴角的笑意落在她们眼中,便多了几重深意。女官们只好作揖,“既然县君已经决定,婢子听从吩咐。”   她们踏着暮鼓声离去,才明白谢盈一直以来都是给了她们面子的。   第二日谢盈果真得了清闲,将府中的事情吩咐赶紧,便快快的赶去陈王府。   “彦姑姑,怎么了?”   萧珂遂穿着衣衫,却未梳头,又听到脚步声时而急促时而放慢,便低声问道。   “没怎么,郎君看书吧!”彦娘子应付了一句,便看向身后的谢盈点头:娘子,去吧!   这些日子陈王生病,谢盈已经来过四五次了。经过几次的交谈,彦娘子对谢盈这位未来王妃也越来越欣慰。   “五哥!”谢盈压着步子,加上她的功夫,陈王也没能察觉,谢盈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   他猛然抬头,她正身披日光,一身红色让人看着暖洋洋的。   “盈盈。”他下榻,与她对视,下一刻谢盈带着暖阳般的笑意,整个人便扑进了的怀中,   “我想你了!”她在他的颈窝蹭了蹭,撒娇的说道。   萧珂将她搂住,紧紧的亦不愿撒手,“刚才外头是你?”   谢盈点头,便蹭得他的颈窝发痒,萧珂便不得不松开她了,“怎么突然过来了?”   一边说,二人便走到案边坐下。萧珂为谢盈添茶,这小娘子还未沾上矮凳便叽叽喳喳的说了好大一堆话。   “我的王妃,谁也不能笑话你。”谢盈捧着萧珂递给她的热茶便笑了笑。   “长安城的流言蜚语我算是见识了,乖乖听话好一些。”说完她才将茶一口饮尽。   随即她便开始打量这里了。   松竹堂她虽然来过几次,不过都在前堂规规矩矩的坐着,至于这内室谢盈还是头一次来。   萧珂的房间和她自己的都是简洁大方的布局,不同就在于她那个放长枪的架子。   还有便是他床榻旁,的几案上,放得不是花卉盆栽,却是一张帖子。   “这是什么?”那张帖子很眼熟…… 第一百三十六章 诗有误,萧郎顾   萧珂不必回头便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嘴角便噙笑看着她:“你想看看吗?”   谢盈没有即刻点头,反而试探了一句,“我能看吗?”   他闻言便走过去将那帖子取来。帖子越靠近她,谢盈才得以看清,是西北侯府的帖子。   她即刻抬眸看着他,眼神又赶紧躲开,“这不会是……”   “瞧瞧。”谢盈伸出一只手很快的拿在手中,依旧避开他的目光,“五哥,还把他收着。”   “为何不收?”   萧珂落座在她的身侧,笑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谢盈赶紧将帖子拍在案上,插手回首,仰起头盯着他:“我不就是以为这是‘交易’的意思吗?”   好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噗嗤!”萧珂笑出了声,赶紧将她的手拉住,“是你自己要看的。”   “我没有!”谢盈眉头一簇,萧珂赶紧改口,“是我让你看的。”   谢盈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声音也温柔起来,“我常年行军,看的诗书也不多,才会错用的。”   “我喜欢这个误会。”萧珂的眼眸带着万千星辉,情话万千,都不及这简短的一句。   谢盈咬着唇,却止不住笑,也附和一句,“我也喜欢。”   萧珂百年伸出手将她揽在怀中,“其实这话该我来说,古时候的女子会对喜欢的男子投掷瓜果,男子便还礼琼琚,这并不是报答,而是想永远的和她在一起。”   世人说:“曲有误,周郎顾。”   如今是:“诗有误,萧郎顾。”   “那我也想。”谢盈伸出手环住他的要。   “快了。”就快六月了,离婚期只剩下四个月。   谢盈却咂咂嘴,“礼仪好麻烦。”   靠在萧珂的怀中,谢盈又将礼仪的繁琐犹如苦水一般倒了一遍,好几次还是借口嫂娘或是家中小郎君有事脱身。   又嘟囔着那些礼馔没胃口。   “彦姑姑,让人去饕餮楼请一桌‘春宴’来。”萧珂朗声吩咐着。   谢盈坐起,狡黠的问:“五哥饿了吗?”   萧珂捏了捏她的脸颊,“五哥的盈盈饿了!”   “咯咯”谢盈笑了两声又满足的靠在他的怀中。   “那我每十日便让人给侯府送帖子,她们就不敢管着你了。”萧珂的指腹划过她的脸庞,轻柔的带着她眉间的忧愁。   “那五哥一定要写啊!”   说着微风拂过,萧珂的头发轻轻的拂过谢盈的脸颊。她才想起五哥,并未梳头。   谢盈抓住一缕,“五哥,我给你梳头吧!”   “嗯。”铜镜前萧珂端坐,谢盈便拿着梳子先为它篦发。   就陈王的头发,谢盈拿在手中都觉得爱不释手,“五哥的头发比起我嫂娘的还要好。”   “认真梳头。”萧珂望着镜中那眼露光芒的娘子宠溺的说道。   谢盈即刻哼哧了一句,“我在凉州打仗的时候都是要将头发全部盘上的。”   说着她便已经开始了,谢盈的动作极快,也不拖泥带水。   待她放下梳子,谢盈便冲着镜中的萧珂微微挑眉,“如何?”   萧珂微微点头,便将冠递给她。谢盈接过白玉冠还在手中细看。萧珂的这顶玉冠上雕刻的是一只鸟,周身披带祥云。   “好奇怪,凤鸟不是女子用的么?”   耳边传来萧珂的一声笑叹,谢盈即刻道:“我说是鸟就是鸟,不许反驳!”   萧珂便不再做声,等到谢盈为他正冠之后,她还开口问道:“这个是什么鸟兽?”   “凤鸟的一种,朱雀。”   “这个我知道,用它代表这祥瑞。”谢盈笑道,手指便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戳了戳,“五哥长安城娘子们懂得的我大都不懂……”   他即刻按住她带着细微不安的手,“无需和她们一样,我只希望盈盈没有烦恼的过一生。”   “人怎么会没有烦恼?”谢盈此刻十分乖巧,“我就是不在乎罢了。”   就在谢盈两次倒“苦水”的时候,萧珂便知道谢盈虽然对规矩礼仪中有些东西一笑置之,但是不懂这件事让她和长安总是显得格格不入。   再开朗的小娘子,有时候细细想这些事情,也会觉得烦恼。   萧珂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不必太过在乎与烦恼,一切有我。”   “嗯嗯。”有了这句话,谢盈的心情就能瞬间晴空万里。   直到她才陈王府用了饭才回了西北侯府。   过了十日,萧珂便按时按点的写了帖子来,谢盈就像是拿到了金科玉律一般,礼部的人也只能听命了。   转眼便是侯府小郎君的满月宴会,谢旻也为他定下了名字“谢瑜”,小字安远。   瑜者,玉也,君子之道。安远之意便是为了延续西北侯府镇守西北的意思。   府中热闹的时候,礼部也是不会来扰了她的热闹。   而周氏如今也提携这谢盈让她学管家之事,满月宴会她便负责记录礼单。   “宋尚书家送来的东西好多啊!”红缨瞧着单子上满满当当的都是名头,惊讶了一句。   谢盈轻轻点头,“都说娘家人是底气,这边是嫂娘的底气。”   说着她便继续清点,让府中的仆妇小厮,按照外头和里头的两个分别捡出东西来,又分出品类存放,到时候好入库。   “娘子你看。”常常闷不做声的红叶突然递了一张帖子到谢盈更前,红缨即刻凑了过来。   “桓王府:云纹金锁金玉项圈一个,金镯子一对,笔墨纸砚一套。”   虽然简短的一句话,谢盈脸上的喜悦却被拂去了一半。   “桓王府没有来人,怎么送了东西来?”红缨微微蹙眉奇怪道。   谢盈轻叹,这种送礼的事,尤其是在如今党争越发厉害的时候,桓王府送东西可是大忌讳。   她不知道桓王府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更不是清楚这其中是不是陈玉茗的意思。既然无缘,又何苦如此呢?   “娘子。”红叶又唤了一声,将她从思绪中拉出来。   谢盈微微扬起嘴角,保持旁人能瞧见的喜悦,“记下,好好的收起来。”   谢瑜满月已经是六月十七了,很快便又是一个月,谢盈收到了陈王送来的帖子,“七月十五,宏福寺。”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又是一年中元节   天微亮,谢盈便从床榻爬了起来,穿着白色中衣,披发舞枪。细看枪头挂着数颗铃铛,而红叶红缨二人捧着帕子和酒。   中元节,谢盈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去祭奠那些曾经和她并肩作战的将士们。   收回长枪,铃铛声还在悠悠回想,红缨递上帕子,让谢盈擦了擦手;红叶紧随其后将酒递上去,谢盈便将酒对着天缓缓倒出。   “噔!”酒盏被放下,谢盈长吁一口气,“准备东西,去宏福寺。”   着一身淡雅的衣衫,谢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好看么?”   红缨点点头,“娘子最好看了。”   谢盈微微点头,去岁去宏福寺,眼中心中还是自己,而今去宏福寺便多出了一件事。   祭奠敦懿皇后。   她没有见过五哥的生母,只能从陛下,父亲还有五哥口中听到她是一个温柔的人。阿娘同她说,既然五哥又这个打算,今日她也要好好的拜一拜敦懿皇后。   同心堂中,谢盈乖巧的陪着周氏用膳。   “难得见你这么安静。”周氏看着谢盈的眉眼上沾着的些许愉悦。   谢盈即刻浅笑开口,“阿娘,这才过了一年,就觉得中元节不同了。”   周氏点点头,等二人用完后,她便拉住谢盈的手为她沃盥,“再过两个月你就是陈王妃,当然不同。”   谢盈点头。   笑意微微减少,在她心中还萦绕了一个很久的问题,在今日就会被解开——陈王如何中毒。这其中自然会有敦懿皇后的过往。   谢盈略微出神,仆妇便踏入堂中,“夫人,二娘子,陈王府的马车到了。”   周氏这边让谢盈出府了。   萧珂由彦娘子扶着,在马车便等待,看到谢盈如小太阳一般出现的时候,眉眼扬瞬间被点亮。   “五哥。”他拉住她的手扶着她上了马车。   彦娘子,红叶跟在马车外,红缨驾车,李淳骑马在前引导。   “彦娘子今日也去?”谢盈看在车壁上,手指不同的拨弄着腰间的珠链。   萧珂轻轻点头,看到她眉间沾染上一点愁绪。只消这么一会谢盈已经出神了,他感激唤她:“盈盈。”   “五哥,”谢盈抬眸百年迎上他温柔的眼眸,微微扬起嘴角,“我头一次这么害怕一个真相。”   他抚了抚她的鬓发,温柔的指尖划过她的耳廓,似要带走她身披的忧愁,“不怕。”   谢盈轻轻点头,突然伸出手搂住他的腰,靠在了他的胸口,“我从未了解过五哥的过去。”   过去么……   皇后带给他的痛苦,何止是从小没有的母爱、妹妹迫不得已的离开;还有关于谢盈,他生命中剩下的光,也被皇后亲手掐没。   “我们还有很长的一生。”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既然皇后欠他这么多,这一世真心换来的相守,还要讨回他们欠他的。   宏福寺后山,谢盈与陈王携手走进山门。   上一次领路的师父赶紧上前,“贵人前来,一切已经按照过去的例子备好了。”   陈王轻轻颔首,二人百年行至大殿之中,跪下参拜。   殿外的火盆,彦娘子正烧着纸钱。谢盈踏出只是便看到了彦娘子眼睛微红,她便不再看了。   身后准备好东西的师父,上前对殿外的立着的经幡摆出陈王的供奉。   “贵客一切都准备好了。”   萧珂深深的凝望着那经幡,谢盈赶紧将他的手握紧,低声开口:“殿下,我和五哥来了。”   他侧首看向谢盈,眼中落了错愕,随即带着浅浅的微笑,“阿娘,还有两月五郎便要成亲,这便是我的妻子。”   “殿下,谢盈此生能得五哥庇护,很是开心,愿与五哥相守生生世世。”   “娘子,”彦娘子也哽咽着低声开口,“郎君很好,有一位很好的王妃,一声安然。”   纸钱烧尽,众人便退去禅房吃茶。   彦娘子的眼眶仍旧是红红的,“刚才让娘子见笑。”   谢盈微微摇头,“彦娘子对敦懿皇后忠心一片才会如此动容。”   “殿下这一生命苦,”彦娘子的目光在他们之间往来,“婢子能看到郎君和娘子如此,真的为殿下感到开心。”   “去放水灯吧!”萧珂打断了彦娘子的话,禅房虽然封闭,却少不了隔墙有耳。   水灯顺着溪流远游,却带不走众人脸上的哀思。   此后李淳便负责查探周围的环境,确保今年不会如同去岁一般出事。红缨守在山下,红叶、彦娘子便紧随萧珂谢盈登上高处。   “并不是想瞒着你,”萧珂望着长安城的模样,低声道。   “隔墙有耳,我知道。”谢盈清亮的声音总是能拂去人心头的那些浮躁。   彦娘子看了二人一眼,“婢子也不知要从什么地方说起。”   谢盈略微回首,淡淡道:“去岁我曾经去查过一件事,便是当年康王和李家娘子的傀儡戏码。”   “这件事……”彦娘子说起来便倒吸一口凉气,“殿下这一生的苦都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那已经是二十二年前,宣宗光启十一年,春。   淮南郡公府二娘子,“江淮才女”李清和来了长安。兰亭集上,李清和与康王相遇。   康王很喜欢李家的这位娘子,虽然只是淡淡的目光,却让李清和渐渐的着迷了。   就在这个时候坊间流传出来了他们之间那些缠绵恩爱的傀儡戏。尤其是那闺阁女子写下的两三首情诗,就此流出。   “清丽容姿冠京华,眼眸深深如诗画。”   可就在沸沸扬扬的褒贬之声之中,李清和不知所措之时,册为孺人的消息便到了她的手中。   直到孺人李氏要生产的时候,王妃陈氏来了。彦娘子才知道,一切都是陈家人的算计。傀儡戏是他们安排的,敦懿皇后的诗词是被人偷走的,淮南郡公府没有一点还手的办法。   “就算康王再喜欢娘子,一旦娘子的名声有损,身世再好也只能为侧室。”彦娘子冷笑着。   傀儡戏剧,真真假假,什么美好的“一见钟情”,不过是利用舆论将真心相爱的人分开。   谢盈倒吸一口凉气,再看向身侧的萧珂,他端在胸前的手紧握,他在隐忍。这些事情即使五哥听过无数次,依旧让他悲愤。 第一百三十八章 真相往往让人……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五哥。”   萧珂即刻将她拉住,“这只是冰山一角。”这个声音很平淡,也压抑着他心底的难过。   冰山一角!   谢盈将目光投向彦娘子,彦娘子随即发出一声叹息,“他们对娘子,对陈王还有公主都没有放过。”   她的目光回到萧珂的身上,五哥的过去究竟是什么?   “五哥身上的毒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妃当年又何尝只是告知傀儡戏真相来逼死我们娘子啊……”彦娘子的眼中落出两行泪。   就在李清和怀上孩子的时候,当年的康王妃已经嫉妒到了极点。   前头已经有另外钱孺人,如今的钱昭仪夭折的长子和二子,还拥有陈家送来的庶女生下的三子,以及归附康王的蒋家送来的女子也即将临盆。   康王从来没有那么高兴过,可当时正在夺位最严肃的事情。王妃出于考虑本来想要拿掉这个孩子。   可康王是分珍视,以至于他们没有下手之际。后来康王也担心他们动手,更是将李清和交给王妃照顾。   王妃尚未生育,还要照顾府中一众女眷,羞辱和嫉妒涌上心头。   由此陈氏用食物相生相克的道理,照顾李清和。造成了母体虚弱,以至于生产龙凤胎失血过多而死。   当年黎王之死就是因为孺人李氏的死引起的,諴国公府不知道用了祸水东引的办法,成功嫁祸黎王。   后来陛下也知道这件事不是黎王做的,否则怎么会有今日的嗣黎王府。   “郎君和公主出生之后,就胎里不足,留下了母体的余毒。”彦娘子说到这里便对谢盈露出了感激之心,“这个时候只有谢侯爷帮着陛下将两个孩子和我一同送回了淮南郡公府。”   谢盈微微垂眸,阿爹是陛下最忠心的臣下。   “这一路上,可艰险?”谢盈低声道。   彦娘子颔首,想必是脑海中的那沉重的过往将她的头摁下,“追杀我们的是两路人,黎王和諴国公府。”   后来陈王和淮阳公主就在淮南郡公府度过了六年。淮阳是公主身子虽弱,好好的养着也就好了;可五郎君是未来皇帝之子,怎么能毫无建树?   这六年来萧珂终于可以好好的使用剑了。   天定元年,西北侯便来接回了在淮南郡公府的陈王和淮阳公主。   “封号‘陈’表面上是在说五大王的生母是南方取‘陈留’之意,又何尝不是在敲打皇后陈家?”   彦娘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珠,“淮阳公主也是因为江淮之地,女子为阴,若得安泰,必得阴阳相合。”   可回到长安城的陈王和淮阳公主才是真的进入了一个虎狼窝。   初到长安的陈王就因为水土不服病倒,这就是皇后对陈王下手的机会,加上陈王身上的余毒,接下来的十三年,萧珂都在一边被下药,一边服药解毒。   谢盈听着眼眶便渐渐的红起来,手越握越紧,“五哥……”   他伸出手将她揽,“我在,别担心。”去岁他急功近利,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强行解毒,以至于伤了元气。   在谢盈靠上他肩头的那一刻,眼泪还是落下来了。   她被西北侯选择的八年是被人称赞的八年,她已经看透过君臣之间的制衡,这八年她也无悔。   可五哥的十几年和药打交道,成了长安城中人人唏嘘的“病秧子”皇子。这或许是为君之道,她真的不知道五哥十几年是如何忍下来。   想起萧珂那患得患失的眼眸,或许便是这份隐忍下,最后的倔强。   “陛下也想补偿五大王和公主。”   清思殿和太和殿便是陈王和淮阳公主的住所,皇帝对他们宠爱,也只是生活上的关照,所有人都觉得陈王于皇位早已无缘。   真的如此吗?   諴国公府为了拔出淮阳公主的联姻为陈王营造势力的机会,四年前的大朝会,回纥求亲,就是淮阳公主出嫁。   都说回纥和亲还是要彰显天盛的亲和之意,諴国公府党人力谏以皇帝的公主出嫁,彼时只有淮阳公主一人及笄。   回纥也别说动,和亲外交政策的背后是諴国公府的动作,既然如此皇帝也私下劝说回纥求娶嫡亲公主。   借此机会加封已经去世的李德妃为敦懿皇后。   可淮阳公主还是嫁去了回纥,至此宫中只剩下陈王一人了。   “从那之后,阿爹便觉定开始准备反击,阿爹就想到了西北侯府的你。”萧珂低声说道。   淮阳走了,却留下了那年的那只纸鸢,他记得那个笑得像太阳的女孩,奶呼呼的维护他,“我既可以是哥哥的王妃,我喜欢哥哥呀!”   “你入城的时候,我曾经去城楼上看过。”在上一世的时候。   后面一句他没有说,谢盈低声问:“五哥是去看我?”   上一世谢盈进城的时候和这一世没有区别,一袭红衣,驾马走在长安街道上,带着黑色珠帘的幂篱,英姿飒爽,眼眸清亮。   “阿爹想让我娶你,可我又怎么能够确认你愿意嫁给我,我借着阿爹对我的宠爱,抗旨了。”   他放在谢盈肩上的手突然加重,谢盈便靠的更紧一些,“五哥,为什么要抗旨。”   “你不喜欢。”他的回答虽然很轻,谢盈的心中却是沉沉的。   谢盈的耳畔又一次传来他的声音,“你喜欢自由,凉州广袤的沙场比这四四方方的长安城更好。”   “嗯,”谢盈柔声的回应他,“从前确实不喜欢,除了父母亲人,可有那个一个人在长安城给了我最大的自由。”   “那个人是五哥呀!”   萧珂松开她,久久的注视着她,山峦之间唯有她一人,萧珂执起她的手,“盈盈,我用我的真心换得你的真心,我真的很开心。”   月华般的眼眸投射入谢盈的瞳孔,抚慰那些故事在她眸海之中掀起的波澜,唤醒她眼中太阳般的光芒。   “五哥,因为我也心悦于你。”   下一刻谢盈整个人被他抱在怀中,温柔的气息呼在谢盈的脖颈,原来他在低喃,“既然你站在了我的身边,那我就要把他们欠我的,欠你的一一讨回来!”   “好。”   不就是党争么,谢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们欠五哥的,我阿爹的都会讨回来。一个新的战场,她要和五哥站在一起,坚定的走下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吉时吉日   天定十四年,十月二十三日,晴空万里。   谢盈梳好了发髻,着一身深青色的翟衣。红叶红缨二人也穿着女官的礼服,站在她的身后捧着盘子。   “娘子别急,”梳头的女官温柔的说着,“外头还有些时候呢。”   外头传来脚步声,谢盈便赶去张望,女官的手赶紧收回,“娘子别动,正画着口脂呢!”   原来是周氏来了。   看着谢盈眼中的惊喜,还以为知道是什么事,一边说一边示意女官先不必急着给她上口脂,“这一日可长了,先吃点东西垫垫吧!”   谢盈眼中的喜悦略微落下,周氏只得轻哼一声,“就这么着急吧自己嫁出去?”   她微微吐舌,赶紧笑着问:“阿娘,给我准备了什么?”   仆妇取出一小碗汤饼来,还是红色的。“这是今日用石榴汁子做的,你的大婚之日处处都得四好彩头。”   谢盈轻轻点头,便匆匆的咽下去了半碗。周氏坐到她的身侧,看着深青色衣衫的谢盈,很快眼中便含着泪。   “都没有怎么看着盈儿长大,转眼就要嫁人了。”周氏轻叹一声,看着谢盈的手微微一顿,赶紧拭了拭脸颊的泪珠,“阿娘是高兴。”   谢盈那个拉住周氏的手,柔声说道:“阿娘,陈王府也在京中,时常能见到的。”   周氏点头附和,“当然能见到,只是阿娘想到没在你身边几年,心中总是觉得遗憾。”   “如今嫁人了,我就年年都在京城了,阿娘相见我就能见我!”   “你呀!”周氏宠溺的看着她,谢盈说话总是能够点到她的心间,犹如灌入了蜜糖。   “陈王的车马已经过来了。”仆妇立在屏风外吩咐着,周氏即刻起身看向女官们。   谢盈手中的汤饼就这样被拿走,随即画上了口脂,便开始了。   谢盈踏上房中设好的席子,向南而立。女官在北面即刻用觯倒上醴酒,在用乘酒的礼器覆盖。谢盈则跪在席子的西边面向南边一拜,受觯。   女官又端上脯棨,谢盈依旧跪着,左手执觯,右手取脯,用手揉摩棨,再祭祀于笾、豆之间。   再用舀酒的礼器三次之数,随后喝下祭酒,竖起勺子,安放觯,在席子的西面向南再拜,就可以等着西北侯将萧珂引进来了。   谢盈安静的站在席子上,身侧的女官一个个屏气凝神害怕一点错漏,谢盈也不敢动。   此刻的西北侯府门外,陈王正由着西北侯一步又一步的引入谢盈所在的浣花堂外。   听到堂外有了许多脚步声,谢盈头上的钗环突然发出声音。女官即刻看着她,谢盈微微吐舌,又看到了周氏的目光。   外头似乎有赞者在说着让陈王以大雁祭奠。   她开始遐想,此刻的五哥该是什么模样,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在期待。   神思着,女官已经上前来搀扶她穿上靴履,来到浣花堂的正堂上。   此刻西北侯和周氏正襟危坐,谢盈面对着他们。   忽而觉得西北侯怎么老了,从前的阿爹穿着铠甲,和她一同在沙丘上驾马驰骋,阿爹对她一贯宠溺着,原来时光也会在他的鬓角染上痕迹。   周氏自然也红了眼眶,直直的盯着谢盈,很快便落下一滴泪。   女官即刻示意二人开口,谢远赶紧咳嗽了两声看着谢盈,微微张口,半晌过去又不知说什么。   侍奉的女官随即小声的说着一些备选好的词句,谢远才回过神来,看着谢盈,“阿爹一辈子给你撑腰。”   周氏附和的点头,匆忙的拭去泪痕,“无论何时何地,阿爹阿娘都在这里的。”   女官们也算是松了口气。红叶即刻将捧着面扇的托盘递到周氏眼前。周氏一双泪盈盈的眼眸,万千情绪都揉入了那把面扇之中。   略作出神,周氏快快的塞入谢盈的手中,“去吧!”   谢盈匆匆握了一下周氏的手,微微发凉,她匆忙抬起眼眸。而女官们已经扶起了谢盈,往外头走去。   浣花堂外,谢盈瞧瞧从面扇其他处望了望他。萧珂正着一身袞冕,等着她的到来。   看到她举着面扇,一步一步由女官引导者走上前来。他想起谢盈日常着红衣,今日这一身深青色的衣衫,不知又是什么惊人模样?   可此刻他只作引路,萧珂在前,谢盈在后。   一直走到府门外的马车,长安城的百姓早已将前后围得水泄不通,皇子大婚的热闹凑一凑说不定还能和去年一样捞到一些钱财。   谢盈已经被扶上了马车,接下来又萧珂将马车驱使三圈,再由驾车的人驾车离去。而谢侯爷等人便紧随其后。   皇子纳妃的仪仗队开始挪动,人群里的小孩子也开始沸腾起来。   “西北侯府的二娘子要嫁给陈王了!”   “枣子甜,莲子香,桂圆甜,花生脆,早生贵子子孙兴,甜甜蜜蜜度一生!”   谢盈听着外头那些瞎跑的小郎君,“噗嗤”的笑出声。   “红叶,”她随即靠近车壁,“让人赏赐他们吧!”   “娘子,不……”红叶赶紧改口,“王妃放心,五大王已经让人去散钱了!”   正说着马车前头忽而传来了咳嗽的声音,谢盈微微抬眸,原来是骑马的陈王正回首看着她。   谢盈微微挪开手中的面扇,露出半只眸子与他相望一眼。   很快谢盈又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这把面扇,又扫了一眼这马车,一切变得有些梦幻,她竟然嫁人了。   她嫁人了,远在河北道的慕容王府也收到了消息,慕容桀轻笑将他手中的酒盏丢开,将身侧的美人都推开:“都出去!”   留在他身边的近身伺候的人只剩下慕容闻,“大王,怎么了?”   慕容桀从怀中取出一只梳子,看了好久,又紧紧的握在手中,“突厥那边怎么样了?”   “一切都如同大王设想的。”慕容闻脸上露出了自信的模样。   “北突厥王就是太在乎哥哥了。”慕容桀歪在榻上,轻轻挑眉,慕容闻即刻附和道:“毕竟平城公主并不是那书文里写的昭君。”   “不是才好。”慕容桀似乎又将手中的梳子攥紧了些…… 第一百四十章 大婚礼成   陈王府外,马车缓缓停下。由陈王请谢盈下马车。   前有人执扇,后有人捧烛。谢盈已经由诸位女官引导着进了陈王府。松竹堂外已经设立了青庐,看到的时候谢盈的身子微微一震。   她忙再心中暗骂自己,想什么呢!   到了堂前,萧珂回首作揖请她入松竹堂。此事赞者已经将玄酒三次注于尊中,而遂皇子纳妃仪仗而来的宾客则设席在东南角。   此刻谢盈的眼前出现了一只手,她微微抬眸,赶紧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中,以前一后从西阶入松竹堂的正堂。   谢盈紧张的举着面扇,直到他站到了那张几案的对立面。   “却扇。”女官高呼,谢盈手中的扇子险些从她手中落出,赶紧放入红叶的拿着的托盘之中。   扇子上坠着的玉石与托盘发出碰撞的声音,谢盈面上便有些窘迫。女官即刻轻柔的捏了捏她的手臂,谢盈才放松下来。   二人各自沃盥,他们再次对立相视。   萧珂的目光一刻也没有错过她,头上的钗钿坠着的流失还在微微晃动,眉心殿上花钿,配上青色的翟衣,小巧活泼的谢盈此刻看上去更添了温柔。   她垂下眼眸,心跳早已加快。幸而赞者们总算开始设馔了,“馔具!“   二人相互行礼,便相对而坐。她的手在袖中微微一握,从前二人在饕餮楼如此对坐不知多少次,都不及这次让她“心惊胆战”。   谢盈才要抬眸看一眼他,司馔已经跪下,取脯与韭菹,皆擩于棨,二人皆授就祭于笾、豆之间。   随后司馔将黍实握在左手,将稷握在右手,陈王与谢盈给取下一些,散在菹棨之间。二人又食湆酱,三种饭这才只是初步礼成。   司馔开始请酒,这礼仪繁琐到谢盈又得起身洗手,再坐下。她忍了忍,还未给她叹气的机会,司馔已经一人一爵交于二人,随即祭酒,举酒,又有司则再次奉上爵,奠于篚。   爵很快便被洗好,谢盈咽了咽,又一次和陈王一起喝下爵饮。她头一次觉得喝酒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第三次便是合卺了,之间一直葫芦形状的瓜用红线缠绕,很快被他们解开分成两半,谢盈拿着酒,抬眸看了他一眼。   二人相视一笑,将酒饮尽。唯有此刻的就谢盈赢得心甘情愿,酣畅淋漓。   他们撤到席后,司则走下东阶,将爵中的酒倒在户外,才面向二人跪拜。司则又入坐,取爵祭酒,遂饮啐爵,算作祭奠,拜后执爵兴,再下东阶奠爵于篚。   “撤馔!”   谢盈长吁一口气,总算是结束了。抬眸,她看见此刻天空已经泛黄,暮鼓响起,宾客散去,她目送了阿爹阿娘的离开,从今往后她便是陈王妃了。   “司则妾姓季,请大王入东房。“陈王瞥了一眼谢盈,便随她去了东房,脱下袞冕,着一身袴褶。   另一位韩司则则请谢盈帷幄,并在榻上安坐。她小心翼翼的坐上去,身下还是响起了“咔咔”的声音,床榻上还有各色果。   谢盈抬眸忘了女官一眼,也不好做声。心中正有些窘迫的时候,陈王才在司则的引导下得以入松竹堂的内室。   “请五大王,王妃安寝!”   众人最后一次跪拜,堂室之中的人脚步很快的退了出去。   “咯噔”是门关上的声音,谢盈赶紧望了望,几次确认之后,总算是让自己真真的松懈下来。   “可算是结束了!”嘟囔了一句,谢盈的目光即刻扫向了身侧的萧珂。   他这是在凝望她,深邃的瞳孔中是一片星空,却又不及谢盈,“五哥别看了……”   谢盈收回目光,低声说着,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   “盈盈好看。”   “不好看!”谢盈即刻反驳着,真到了这个时刻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亦是如此,手缓缓靠近,在触碰的那一刹,谢盈像一只受惊的猫儿,想要收回手,谢盈已经被他拽入怀中。   “疼!”   谢盈头上的钗环一边扎着谢盈的头,一边扎着萧珂的胸膛。   她赶紧抬头,相觑一眼后同时发出了笑声。“我来给你解下吧!”萧珂笑道。   “嗯。”她轻声应着,感受着头上的重量越来越少。此刻的谢盈看上去又像是被抚摸着的小猫一般惬意。   可这温馨的场面只持续了不过半刻,“五哥,我饿了。”   她轻轻蹙眉,手也扶在肚子上,言语中还有些可怜巴巴。   “红叶!”在外头守着的红叶听到动静只好打开门,站在屏风后垂眸道:“大王何事?”   “盈盈饿了。”萧珂吩咐着,可他的心眼手都在谢盈满头钗环上,后头便没有话了。   红叶站了好一会,才继续开口:“王妃要吃什么。”   萧珂这才略微抬眸,“厨堂我已经让人备好的,让人送来就好。”   等到饭食抵达松竹堂,谢盈已经长发披肩,托腮坐在案前了。“就这么馋啊!”   谢盈即刻瞪了他一眼,“这翟衣可重了,这一天又是跪又是站的,能不饿吗?”   语必,萧珂便将糕点递到她的嘴边,谢盈眼带欣喜的咬了一大口,也就将一整个叼走了。   “我也饿了。”萧珂露出被抢了食物的无奈,谢盈冲着那满桌子的糕点挑了挑眉,正咀嚼着也顾不上说话。   萧珂笑着摇头,趁她仰着头便咬住了唇齿外的糕点。   谢盈僵在原地,直到萧珂伸出手将她脸颊上的些许渣渣拭去,谢盈才如梦初醒。   “好吃吗?”他问。   她赶紧咽下,又急匆匆拿起另一个塞住自己的口,脸颊早已染上了绯红。谢盈也不知道要如何作答。   “还吃吗?”谢盈盯了他一眼,满意的拍了拍手,笑道:“好吃的!”   “盈盈吃完了,是不是该我?”萧珂往她身前凑了凑,谢盈赶紧往后躲开,他已经伸出手将她的腰揽住。   谢盈的手无措的在他的胸口不知如何安放,“五哥……”   屋中烛火跳动,耳畔是细微的衣衫摩挲声音,是谢盈衣衫的系带松开了。她赶紧抓住自己的衣衫。   “这么快?”   “不快……”软语温存,如梦似幻,她也不知何时落在了床榻之上。他的每一寸动作轻柔的好似在抚摸一匹柔软的锦缎。   有些疼,也带着欢愉,如鱼入水,这一夜漫长……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就这么嫁人了   天亮起来,谢盈揉了揉眼,整个人像一滩软泥,舞刀弄枪都没有昨晚上累……   “疼么?”   “你说呢?”谢盈微微咬唇,语气还带着不耐烦,一双水色的眼眸中也满是羞愤。   谢盈望着萧珂,五哥披散着头发的时候,太过诱人,她的手还挂在他的肩膀上,很快便觉得脸颊发烫。   “一会儿便不疼了……”   回味着那种愉悦,谢盈的手便不自觉的搭在了萧珂的身上。五哥的身材还挺好。   萧珂细细的呼吸,挪动了一会,她赶紧收起手。又抓起一旁的衣衫匆匆披上站在了松竹堂前。   “娘子……”红缨才揉了揉眼,赶紧改口,“王妃,你怎么?”   “枪呢?”谢盈冲着她微微挑眉。   红缨赶紧进屋去拿,看到红叶的时候还不忘催促一句,“娘……王妃起身了!”   红叶微微颔首,即刻去准备谢盈舞枪之后的东西。   谢盈接过枪,便站在堂前挥动,“咻!”枪头划破空气发出声响,也惊动了堂中的树叶,飒飒落下。   “王妃昨日才成婚,今日偷懒一人不好么?”红缨看着谢盈的动作有些无力,便眨眨眼笑起来。   谢盈收枪的时候赶紧的瞪了她一眼,多睡会?   她只担心五哥又要和昨晚一样将她生吞活剥了。回身一枪,萧珂已经倚在堂门外,“盈盈这是在做什么?”   “练武啊!”谢盈回应之后便继续舞动起来,直到招式完成,她顺手丢给红缨。   红叶也即刻递上水盆和帕子,谢盈便如此洗了脸。   待她走到他的跟前,脸颊上海挂着几颗水珠,“五哥!”   没等红叶红缨离开,萧珂已经伸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腰,“盈盈,不累吗?”   “日常习惯。”谢盈微微一笑,才感觉五哥这是才拖着她往屋里去,“五哥,做什么?”   “今日该入宫去。”萧珂低声在她耳畔说道,谢盈轻轻点头。   二人才入了室内,谢盈便要坐到铜镜前。萧珂说时迟那时快的将她扑倒在床榻之上。   以谢盈的力量要推开他太容易,可眼前的人是五哥呀!   “五哥,不是要进宫去吗?”谢盈乖巧的眨了眨眼睛,却能够感受到他的手很不安分。   她赶紧去拉住,“迟了会不会太没有礼数了?”   心跳得和快,萧珂缓缓凑近她的耳垂,“盈盈昨夜不累么,去练武?”   谢盈赶紧转过头,微微咬牙,“都说了是日常习惯了。”   “哦。”气息打在耳廓上,谢盈的身子便微微一震,昨夜他就是这样做的。果然下一刻耳朵便传来湿漉漉的声音。   “五哥……”   谢盈的防线有些崩溃,何况她低低的声音已经能够勾走他的魂灵了,“盈盈若在开口说话,我不敢保证不会做出什么。”   “那我不说话了。”谢盈略微侧目,小心翼翼的开口,却又正中他的下怀。   萧珂捏住她的下颚,轻轻的吻上去,谢盈含糊不清的唤了一声,又一次开口,他便毫不犹豫的解开她的系带。   谢盈轻轻眨眼,“不行……”   此刻只怕是来不及了,衣衫敞开,雪白的肌肤上本就残留着昨夜的痕迹。萧珂的指腹便刻意的在那些地方做了停留。   她紧紧的盯着他,一双眼不知是不是渴望。他再次凑近她脖颈,指尖勾着她的一缕发,“盈盈,实在是太香了。”   胡说!谢盈转过头,分明她们都是一身汗,还黏糊糊的抱在一起。   萧珂不断的在她身上寻找这什么,她心间的欢愉渐渐冲昏了谢盈的头脑……   长叹一声,谢盈瘫在床榻之上,看着四周一片狼藉。她又即刻转身去找刚才被褪下的衣衫。   五哥不安分的手已经寻来了,从身后将她拥住,“盈盈这只猫儿是喂不饱么?”   谢盈脸颊微红,手肘便轻轻的打在他的腰上,“太阳都要到顶了,还不梳洗?”   萧珂随即轻笑一声,“好,都听盈盈的!”   本以为床笫之事已经够折腾了,眼下这个人还从自己的手中夺走了她画眉的笔。   “快还给我,我自己都还不会画呢!”谢盈伸手去够,萧珂便轻轻的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我帮你怎么样?”   谢盈轻轻咬牙,只得安分的坐在位置上,咳嗽了两声,奶呼呼的提醒道:“我是要入宫拜会皇后的。”   “嗯。”等她微微抬眸,才发现五哥此刻的神情很认真,一笔一划轻柔又细致。   “别动。”   萧珂轻轻的描画着,为她画眉这件事他想了两世,上一世她走后萧珂便只能在画上为她描眉,画总不像她,也不能留。   直到他满意的收回手,“看看吧!”   谢盈赶紧看向镜中的自己,眼角眉梢霎时布满笑意,“五哥画得真好看。”   “盈盈若是喜欢,就画一辈子。”   “好啊!”   二人换了衣衫,总算是市鼓响起的时候套了陈王府的马车往宫里去了。   马车里二人并肩而坐,萧珂拉着她的手,却能看到谢盈神色中的紧张,“宫里也不是头一次去了。”   谢盈轻轻点头附和,“是啊……”   她只好将目光投向车窗外,还是忍不住叹息了几声,以前自己还是以兴和县君的身份进宫的,如今已经是陈王妃了。   “盈盈在担心什么?”萧珂的手很温暖,谢盈略作回首,“做了王妃,不就要喝皇后他们真的对立了,担心今日就由什么事情要发生。”   “一切有我。”萧珂便换个姿势将她揽住,“这里头弯弯绕绕太多,解决不了就让我来。”   “那不行,我要自己来!”谢盈认真的说。   萧珂只得发出一声笑,温柔的接过她的话,“盈盈自己来,有一件,就是不能强撑着。”   谢盈点点头,马车便已经穿过了昭庆门。   “恭迎陈王、陈王妃。”宫门的侍者按着规矩跪拜又着人上前来搀扶。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谢盈。她真的嫁人了。   “陛下在金銮殿批阅,五大王和王妃随着奴来。”侍者在前引导,身后还跟着八个宫婢。   萧珂突然拉住她的手,谢盈想要挣脱,便低声的说:“规矩!” 第一百四十二章 来自嫡母的“关爱”   萧珂停驻,手突然握紧,“不许松手!”   谢盈瞥了好几眼身后的婢子,萧珂也没有松开,她只好走到他的身后,轻哼一声:“五哥是打算我被皇后说教吗?”   “想什么呢?”萧珂的另一只赶紧在她的脑门上拍了一拍,“这样的事,硬气一点,好歹是西北侯府将门之后。”   他的唇渐渐靠近她的耳朵,“有我在,不必拘束。”   谢盈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能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前走去。五哥握得很紧就像是害怕她会走丢一般。   说起皇后,谢盈和她顶嘴也不止一两次了,今日还在乎这个?   一定是礼仪学多了!谢盈认真的点头,确认了这一点,便紧紧的更上萧珂。   金銮殿外的侍者探头探脑,看到二人的身影即刻转身往殿里头去。如此二人便可直接往殿中去了。   “五郎来了!”皇帝已经起身走到几案旁,李元忙笑道:“五大王是知道了,陛下这是不想讲规矩了。”   谢盈眼珠子轱辘似的转了一圈,长叹一声,还有不用讲规矩这个好处。   皇帝看着谢盈好像在出神,便笑着对她说:“二娘子不必在意,靖文私下在这里也不讲规矩的。”   “嗯嗯。”   谢盈看着皇帝笑吟吟的,眉眼和去岁五哥生辰一般,放松惬意。谢盈还是率先为皇帝斟了一盏茶水,“陛下就用这个当做我尽礼了。”   “叫阿舅。”   谢盈微微一愣,皇帝只好先将茶饮了一口,才继续笑着对她说:“百姓之间,出嫁的娘子对郎君的阿爹不就是称呼阿舅吗?”   “多亲切啊!”皇帝又喝了一口。   谢盈轻轻点,只好瞥了一眼身旁的萧珂,待皇帝喝了三口之后,他也不得不发出一声叹息,“按照规矩,你们得去宣徽殿了。”   萧珂随即起身作揖,谢盈也紧跟着。   “等见了皇后,来金銮殿用膳,我还有话嘱咐你。”   “只怕皇后会留下盈盈。”萧珂目光微沉,谢盈赶紧道:“我可以应付的。”   “皇后那里只怕有好多话,你们谨慎些就是。”皇帝扫了二人一眼,叹息道:“记得都护着她些。”   “是。”   皇帝摆了摆手后,便让二人离开了。那比肩的身形多像从前他和李清和啊……   宣徽殿中,桓王妃陪同皇后已经等候多时了。   “陈王是市鼓之时才入宫的,殿下可饿了?”陈玉茗低声问。   皇后即刻发出一声冷哼,“他们就是不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中!”   陈玉茗赶紧劝慰,“殿下莫要生气,便是金銮殿那边陛下也没做声,殿下就更不能了。”   “他要疼爱儿子,我也不拦着。”皇后气不打一处来。   陈玉茗也不好在开口了,毕竟去岁她成婚后的这一日,桓王和她在金銮殿跪着训斥了好一会。更有陈玉茗奉上的茶皇帝也一口未沾。   “殿下,陈王与陈王妃来了!”   皇后即刻坐正身姿,脸上从前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将二人宣进来。   下拜之后,皇后又赶紧让二人起身,脸上更是露出的欣慰来,“容儿,赏赐!”   一对白玉镯子赏赐给了谢盈,“谢殿下赏赐。”身后的红叶便上前接过。   “五郎总算是成亲了。”皇后欣慰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游走,萧珂便微微作揖,“既然见过殿下,臣便带着王妃去金銮殿用膳了。”   “陛下留你,自然是要说国事,王妃就留在宣徽殿吧!”皇后用她温柔的语气下着命令。   萧珂瞥了一眼身侧的谢盈,果然如她猜测,皇后是要留她的。   “好。”谢盈微微屈膝,随即瞥向一旁的萧珂,“大王放心的去吧。”   他略作伸手,分明自己说好要好好的护着她,此刻还是要留她一人在此。   “去吧!”她温温柔柔的声音听着很不真是,直到她的目光中露出了狡黠,萧珂才长叹一声离开了。   谢盈复而落座,皇后还为她宽心,“吾知道,你们新婚燕尔,毕竟那是他们的天下大事,我们也不便插手。”   “皇后殿下说得是。”谢盈笑着回应,她并没有颔首,这话他并不认同。目光挪向一旁的桓王妃,她却是低下了头。   她深知自己这位三嫂在政权之上的谋略并不输人,可该做小伏低的时候她也能圆滑过去。   谢盈还有些羡慕呢!   “王府一切可好?”皇后柔声的问。   她想要点头,随即打消了这个动作的念头,“府中有人打理,想必是尚可的。”   皇后脸上即刻露出的担忧,“你身为王妃怎么能够不亲自打理府中的事情呢?”   谢盈瞳孔微缩,她这才进王府一天,要怎么打理。   还没等到她开口,皇后便已经唤来了两个女官领着四个年纪大的,六个年纪小的。   “领头的事雪梅和腊梅,剩下的十个人都是吾为陈王府准备。”   谢盈回首看了看,别的倒也罢了,尤其是雪梅和腊梅两个人看着已经是妥妥的美人了。   皇后要做什么,呼之欲出。   她随即起身,“殿下,我还为开始管家呢,若是等……”   “吾知道,王妃身为西北侯府的娘子备受宠爱,管家之事不是长处。”皇后也会截断她的话,“所以更要有人入府帮着你。”   皇后的目光看向桓王妃,“便是瑞王府,桓王府本宫也赏赐了婢仆,怎么能不一视同仁呢?”   谢盈也会在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皇后给桓王赏赐婢仆那是帮着桓王,给其他皇子赏赐婢仆就是监视他们,说不定还有婢子能够博得一个媵妾的身份。   “妾多谢殿下赏赐。”   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一会儿你们就跟着王妃去陈王府。”   陈玉茗也悠悠开口,“譬如雪梅在宫中司计司做过事情,可以帮着王妃管理府中对牌之事;腊梅在宫教馆做事,也可对府中婢仆进行礼仪规范。”   谢盈笑着腹诽,一个从账目入手可掌握王府经济,一个从婢仆入手可掌握王府人心,皇后真是太会挑人了。   “多谢桓王妃提点。”   陈玉茗对她一笑又看向了皇后,“殿下,该传膳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先晾她们几天   侍奉皇后用膳,谢盈才晓得这事是心与身的痛苦。   皇后用膳都是有女官在的,女官们也是会让各路亲王的王妃在这个时候表现出对皇后这位嫡母的尊重。   桓王妃则跪在地上为皇后布菜,谢盈便只能站在一旁在皇后用膳前后为她挽起袖子,沃盥。   “既然成了婚,从前在侯府的样子便要抛开了。”皇后看了一眼难得低眉顺眼的谢盈。   她微微点头,只是不想和皇后多说什么,此刻反驳只会更错,倒不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身为王妃,就是不能入同在侯府的时候一样舞刀弄枪,行走坐卧都得又章法。”   皇后强调了一遍,还当谢盈是没听明白。   “妾记下了。”她微微屈膝,只希望皇后闭嘴,好好吃饭。   只不过有了谢盈这句话中的敷衍,倒好像让皇后抓住了训斥她的机会,“并非吾对你过于苛责,可今日进宫你与陈王长街牵手便是大大的不妥。”   “正好,我挑选的人都是最和规矩的。”   垂眸的谢盈微微挑眉,不得不长吁一口气,皇后果然会拿这件事来说。   “妾觉得并无不妥。”安静了一会的宣徽殿,在皇后将一口饭菜送入口中的时候,谢盈反驳了她。   陈玉茗微微抬眼,谢盈冲她微微一笑,便将目光投向皇后。   “妾与陈王新婚燕尔,成婚之初,这么些许小事皇后殿下不必介怀。”   皇后的怒气像是在酝酿,眼瞧着皇后手中的箸就要落在案上,谢盈即刻垂下眼眸,“妾以后会注意的,多谢殿下提点。”   “记得便好。”皇后维持着她的笑,箸只好落在一盏子菜上。伺候的女官瞧见,即刻上前来端走那盏菜肴。   皇后只好冲二人一笑,随后直接放下了箸,“撤了吧!”   用膳后,皇后稍作休息便要换衣衫卧下,谢盈和陈玉茗便退出了宣徽殿。   “眼下我就要出宫去了,你作何打算?”陈玉茗看向谢盈,谢盈微微一笑,“去金銮殿寻五哥。”   “你和陈王感情真好。”陈玉茗的手抬住她的手臂,谢盈盯了她一眼,并没有挪开。   陈玉茗感受到她的目光,她赶紧躲开,“这样挺好的。”   谢盈的眼眸却是淡淡,“听闻府中孺人刘氏有了身孕,恭贺。”   “多谢。”陈玉茗的眼中还是有些光,“如今谢侯爷家的小郎君就快半岁了,是叫谢瑜吧!”   “不知我那个项圈如何?”陈玉茗的声音小了些,似乎在期待谢盈的答案。   “嗯,”谢盈轻轻应了一声,却又淡淡的盯着她,“王府的东西都是好的。”   陈玉茗是聪明的,从谢盈的三言两语就知道那个项圈没有到了孩子的手中。倒也挺好,自己对他们不会有太多的感情。   “那我先走一步。”陈玉茗缓缓松开手,便往前走了。   “桓王妃,”谢盈突然叫住她,“你知道现在我们是怎样,不能放下他吗?”   陈玉茗微微驻足,回首之时眼中带着些许伤痕,“谢盈,我是真的羡慕你。”   说完她便继续走了。   萧珂也从金銮殿中出来,看到谢盈带着一群人从长街走来,即刻加快步伐。   “盈盈。”   谢盈已经能在眼中情绪的描绘萧珂的模样,脚步加快她便站在了他的身前。   身后的一众人也紧跟上来,萧珂扫了一眼,便拉起谢盈的手,谢盈赶紧打掉他的手。   “都说要顾忌规矩了!”谢盈无奈的瞪了他一眼,“殿下说我没规矩,还送了人给王府使唤。”   萧珂眉头即刻蹙起,“若是不喜欢,那便打发了就好。”   谢盈微微摇头,二人便往昭庆门去,“可瑞王,桓王等几位亲王成婚,殿下都有赏赐人,我也不好拒绝。”   他又看了身后这乌泱泱的十来人,语气中颇为无奈,“从前才打发了王府里皇后的人,如今又送来了。”   “五哥不必担心!”谢盈对着他微微一笑,便是已经拿定了主意。   不过皇宫大内也不好说话,知道陈王府的马车离开了大明宫,萧珂又一次掀开帘子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人。   “盈盈想到什么办法了?”   “先晾她们几天!”谢盈拖着腮开口。   萧珂微微一愣,“这是什么办法?”   她哼哧一声,“不是皇后殿下自己说我不将规矩,不会管家吗?”   谢盈说着更是冲他挑了挑眉,“你放心,我在军中这么多年,有的办法调教他们。”   “为了收拾她们,盈盈这是要用上军法吗?”萧珂将她搂住,谢盈脸上也露出得意的目光。   马车进了陈王府,为了让那些人看得更加真切一些,谢盈都是由陈王抱着回的松竹堂。   经过堂门萧珂突然笑起来,“我觉得这个堂名该改一改。”   他一边说一边走,谢盈搂着他的脖子问道:“改这个做什么?”   被安置在几案旁,萧珂说起谢盈头一次来堂下一袭红衣的样子,“改做三冬堂如何?”   “松竹堂挺好的,”谢盈斟茶递到他的手边,“五哥的‘红梅’是活物,又不是栽在泥土里的。”   萧珂接过嘴角扬起笑饮罢。   而宫里赏赐下来的那些人此刻正在松竹堂外等着分派。彦娘子闻得即刻赶来,“陈王,王妃。”   谢盈即刻放下手中的茶盏,笑吟吟的看着彦娘子解释外头的人。   “今日王妃去了宫中,婢子正要说要让王妃开始管家了。”   她微微点头,却说着“不急”二字。彦娘子有些茫然,谢盈脸上依旧笑着,“着宫里说我不会管家,总得做做样子吧!”   “娘子是想让婢子继续管着?”   谢盈笑道:“彦娘子还是照旧管着,那些人就安排她们住下也不要给什么职位,更不要让他们随便走动。”   说着谢盈还想了想,“若是她们问起,你只说我不大会管家,所以还没拿定主意差事。”   彦娘子听谢盈话中带着底气,眼中也是坚定,她便应下了,“不知道王妃打算将这些人晾在一旁多久。”   “至少等我回门后,等到问你三遍以上,我再插手。”   彦娘子这便离开,也将皇后赏赐的人带走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回门求教   转眼三日已过,萧珂就要陪着谢盈回西北侯府。   晨起的时候,萧珂便拉着她磨磨蹭蹭,又有谢盈请彦娘子来问皇后派来的人的事情,一直耽搁到近正午马车才往西北侯府去。   “逢一、五、九才上朝,也不是五哥这么乱来的。”谢盈对着铜镜中的萧珂瞪了一眼。   都说新婚夫妻床笫之事最为频繁,也不像陈王这样,折腾一夜还不够还要折腾一个早上的。   “盈盈害羞了?”萧珂的手不自觉的抚摸着她的脖子。   谢盈赶紧躲开,又瞪了他一眼,“又胡来。”   他即刻从身后将她拥住,有时候萧珂总会觉得自己对她是不是太“狠”了些,着小娘子也不赖,还会反客为主。   其实他也不愿意这么折腾她,这两三日看着她便会生出喜悦,完全拥有她的喜悦,促使着他想要她。   抱了一会,谢盈才轻叹一声,“五哥也学会撒娇了?”   萧珂冲着镜中的她眨眨眼,“一会去了侯府,盈盈可要多向着我一点儿。”   谢盈轻轻挑眉,想起去岁阿爹让五哥发誓的小小为难,如今阿爹可是被皇帝父子哄骗了一个女儿呢!   “陛下把礼部,工部,刑部都给五哥管理,我阿爹,嫂娘的阿爹可都是五哥的下属。”   谢盈抚了抚头上的步摇俏皮的说着。   萧珂的头靠在她的肩上,“那便更不得了。”   一直这么说说笑笑的,二人便回了西北侯府。   周氏一早便来二门等着,盼了又盼,便是从前谢盈从西北回来的时候,周氏也没表现出这么的急切。   “夫人放宽心,王妃会来的。”   说着马车便入了马厩,周氏这才松了口气,看着谢盈由萧珂扶下马车,嘴角放松的笑意便生气。   “阿娘!”   “王妃。”谢盈还没走到周氏身前,周氏已经开始微微屈膝。她脚步继续加快,“在侯府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   周氏拉着她的手,目光在她的身上翻来覆去的瞧,“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陈王随即作揖行礼,“夫人。”   “进去吧,在外头怎么说话?”   众人在正堂上坐着说笑,因近正午便一道用了午膳。午膳后谢盈和宋锦琴便配种周氏去了同心堂说话,他么三位郎君便去花厅说事。   谢盈才落座,周氏又让人备上糕点送到她的几案边,“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一会我在让人包好带回王府。”   仆妇也附和着,“都是夫人今日亲自做的。”   “阿娘哪里需要作这么多?”谢盈拿起一个吃上一口,“阿娘的手艺最好了。”   谢盈还递了一块给宋锦琴,“嫂娘也吃一个。”   宋娘子拿在手中,谢盈又赶紧问,“怎么没看到小郎君?”   “这个时候,阿瑜要午睡。”宋锦琴浅笑的说着,目光又同周氏交汇,“二娘瞧上去比往日更好看了。”   谢盈那个揉了揉脸蛋,笑道:“哪有啊!”   宋锦琴便笑着吃了糕点,过了一会周氏脸上还是露出了担忧,“我听闻你们成婚第一日殿下就赐下了人,今日怎么没来?”   “我还没来得及安排她们。”谢盈又将一块牡丹花糕拿在手中。   而她的耳边便是周氏的一声叹息,“宫里的人不好这么晾着她们。”   谢盈轻轻点头,咬着糕点含糊不清的说道:“阿娘也知道我不太……”咽下后谢盈继续说着,“会管家。”   周氏轻轻蹙眉,“我前段日子也是教过了,难道王府用不上?”   她忙笑起来,“自然能用上,不是现在。”   周氏看她还笑着就更加不放心了,宋锦琴也细细的体察了好一会,“二娘,你这是故意的?”   谢盈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忙点头道:“可不是故意的。”   “皇后殿下不都说了我不会管家了,我怎么能不做做样子呢?”   周氏宠溺的轻哼一声,“就为这些是和皇后对上也不必。”   谢盈那个干净交代了皇后的意图,一是为了在王府安插沿线,一是说不定那两个好看的还能挣上一个媵妾的名分。   “我这样做也算是谨慎,也不会太久的。”谢盈喝了口茶润了润喉。   搁下茶碗,她又笑起来,“我这不是借着回门说回来讨教么?”   这是谢盈今晨让彦娘子放出的话,还是要把自己这个被人捧着手心里长大的侯府小娘子的形象好好的维护才好。   “后续要怎么做?”周氏对她这个女儿总是担忧。   谢盈还是带着笑意,“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想法,这些人总要打发的。”   周氏微微点头,“你心中有数便好。”   她这才转头看着宋锦琴,“陛下用了这几个月的时间为五哥布棋,如今五哥也接手了,我担心哥哥。”   “你想我帮你做什么?”宋锦琴温柔的看着她。   谢盈想了想便道:“哥哥谨慎,但我也怕哥哥会有时候关心则乱,嫂娘可要多劝着些。”   “若是有什么不好直接劝说哥哥的,写信给我。”   宋锦琴轻轻点头,谢盈的话语中添了好多沉重,皇位之争这个旋涡一直都在平静的海面之下,只是如今就要浮现出来了。   “好。”   周氏又言说了些许其他的事,等到暮鼓声声才依依不舍的让谢盈回了王府。   马车上萧珂还笑着打趣谢盈,“不知道盈盈向夫人求教了些什么?”   她即刻哼哧一声,“过几日五哥就知道了。”   又等了两三天,彦娘子还没来告诉谢盈她们问过三次的事情。   而陈王府正好有豹园,是为谢盈那只豹子开辟了园子。   谢盈去瞧了瞧阿花,回来的路上便被胆子大些的雪梅拦住了。   红缨先声夺人,“做什么,宫里的人这么没规矩?”话语间还有些趾高气昂。   雪梅“咚”的一声跪下,“王妃恕罪,婢子即来,就是要为王妃分忧,如今在侯府居住多日,腆食王禄,罪该万死。”   “我回门的时候已经请教过我阿娘了,”谢盈示意红叶去扶起她来,又笑吟吟的上前,“可我也得琢磨两三天,就在等等,我也是头一次管家。”   雪梅看了一眼谢盈,又垂下,“是。”   看着雪梅走远的背影,谢盈长叹一声,“那就不等了,去请彦娘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 管家还能这样   谢盈坐在松竹堂中,彦娘子也匆匆赶来。   “王妃,怎么了?”彦娘子看谢盈垂眸深思,便低声问道。   她轻笑一声,并未抬眸,“雪梅今日拦了我。”   彦娘子即刻蹙起眉头,“她们单子太大了,婢子会去说教的。”   “不用,”谢盈赶紧摇摇头,“你一直没来寻我,想必是他们来寻你并未超过三次。”   彦娘子轻轻点头,“来过两次了,婢子说话做事刚硬了些,想来她们也是不敢问我了。”   彦娘子的严厉谢盈也是讨教过的,去岁她便试探过她,即使那个时候她和五哥尚未互相表明心意。   这也能说明彦娘子对五哥的真心实意。   正想着,彦娘子只得继续问:“那雪梅来寻了王妃,对王妃此前的打算可有影响。”   “其实时间也差不离了,”谢盈微微抬眸,便笑起来,“不知道从前彦娘子是如何管理王府的。”   彦娘子微微颔首,“无论从前婢子怎样管理王府,如今王妃来了,府中众人无一不听王妃的。”   谢盈还是踌躇了一下,“若是我的办法让府中的人都不适应呢?”   “王妃不必担心,为了打发宫里的人,我会警醒王府众人做好分内之事。”彦娘子的话掷地有声。   她干净上前两步将彦娘子扶起来,“既然明日我要开始着手做事,今日自然要和彦娘子商定一些事情。”   彦娘子随即起身,红叶拿来小小的矮凳供她坐下。   “娘子想问些什么?”彦娘子见谢盈安坐才开口问。   谢盈略作思考,“不知从前府中如何管理月钱,赏罚又是如何?”   “这里头的钱分京城的,和淮南府的。着两处地方的人又分长工和短工两种。”   “也就是说这些人都是有籍贯家人明细一应俱全的。”谢盈琢磨着说道。   彦娘子颔首应她,谢盈便又问:“长短工,这些人的分配又是如何?”   “婢子并不让那些短工只做外头的事,长工也是不单单做里头的事。若是存了心要探听王府消息,也是麻烦。”   为此,彦娘子便会选择将对大多数事上的人长短工混合轮班进行。   谢盈听着,也觉得此法不错,“今日既然让你来,也是想让彦娘子和府中的人说,明日我若改了法子,别恼我。”   “王妃只管放心。”彦娘子认真的放下话,“只是婢子不知道娘子要怎么做。”   “我也没什么花样,”谢盈浅笑着,“现在我同你说了,倒也不符合演戏给他们看,你也不必担心。”   彦娘子微微点头,“那攮子若要管家理事,又在何处?”   谢盈看了看松竹堂,微微摇头,她还不希望那些人沾染到她和五哥的地方,“就去平日里彦娘子议事的地方吧!”   “是。”彦娘子应下后,谢盈又吩咐了她好些,才让她离去了。   红缨站在旁边听了这么久,才开口问谢盈,“王妃到底怎么打算的。”   谢盈拿起端起茶水,刚才自己可是一口没喝,饮尽之时才斜睨了她一眼,傲娇的说:“就这么想知道?”   红缨狠狠的点头,“噔”的一声谢盈放下茶盏,却挑眉说:“就不告诉你!”   “王妃,你就和我说说嘛!”红缨的手放在谢盈的膝盖上,睁大眼睛看着她,谢盈无奈的叹了一声只好凑近她的耳朵说了一句。   “管家还能这样!”红缨赶紧对红叶招招手将谢盈的想法告诉她。   红叶微微点头,笑着看向谢盈,“娘子还有什么要让我准备的么?”   红缨瞳孔微缩,看着红叶哼哧一句,“原来你知道啊!”   “王妃偏心,不告诉我!”红缨瞪了谢盈一眼,谢盈微微耸肩,“就不告诉你。”   一夜转瞬即逝,谢盈在外头练了武便直接去往了澜翠轩。   彦娘子领着府中内外的人站着,外头的人便是一架屏风也没隔开,大家便议论纷纷,“果然王妃是没有管过家的,府中男女怎么能不分开呢?”   “咳咳”彦娘子赶紧咳嗽了两声,“王妃将门之后,与他人不同。”   宫里来的那几个便胆子大些,低声问道:“昨日彦娘子去见过了王妃,王妃可有说什么?”   “王妃自有打算,候着便是。”彦娘子淡淡的回应。   那几个宫里的虽然不服气也只能低声的说,“本来就没有管过家,还让这么一个人来领导。”   “王妃到了!”红缨扯着嗓子一声,众人即刻垂首站立。   谢盈走入那轩阁之中,在那矮凳上落座,几案上摆开笔墨纸砚。而红叶手中这拿着一盒子金豆子。   彦娘子赶紧上前,为谢盈斟茶。   “陈王大婚都辛苦大家了,我从未管家过,今日头一遭主持中馈,府中的人都赏赐两棵金豆子。”   府中的人一听,即刻都跪在了地上,“多谢王妃。”   至于宫中的人也只能在一旁看着他嘛呢手中拿着金豆子,几个人低声忿忿罢了,“宫里赏赐都比这个好!”   谢盈的目光又放在了雪梅腊梅身上,“你们来府中也住上了一段日子,一应衣食不缺,吾便不再赏赐,等到年节,大家都做好了还有赏赐。”   府中的人这些日子私下虽有抱怨这群人在府中只吃喝不做事,如今谢盈的赏赐金豆子都够这些人在府中白吃白喝三年了。   雪梅和腊梅赶紧带头行礼,“婢子明白。”   谢盈点点头,“众人知道,吾不同于其他长安城的娘子是在这四四方方的天长大的,我是会功夫,上过战场有过战功的。”   众人相觑一眼,也不知此刻能否奉承。   谢盈继续说道:“所以今日让你们男男女女都在这里,只是今日吾有要事要说,否则也不会不顾及长安城的规矩。”   “请王妃言。”众人又一次躬身。   “既然我估计了长安城的规矩,那么我的规矩也要顾及。”谢盈说着盈盈一笑,“我不希望此后听见宫里怎样,府中怎样?”   侯府的人点头,那也是彦娘子的提点,至于宫里的人,在抬头愣了一下后才带着些许不甘应下谢盈的话。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继续晾着   “红叶,你来写吧!”红叶已经将豆子分发完成,便落座在了谢盈身后,提笔将要写什么。   “彦娘子,按照规矩,府中来了新人该如何?”   彦娘子做了一愣,随即开口,“问清楚身世,登记造册,再分派差事。”   “那就这么做吧!”   宫里的人一听便愣住了,府中用老的人都知道陈王府并不容宫中的人,此刻也是一派看信的表情。   谢盈也惬意的喝着茶,等着彦娘子开始。   “就雪梅娘子开始吧!”彦娘子冲她福礼,雪梅只好扯了扯嘴角,直接开始反驳,“我们都是宫中派来的人,王妃这样做可是要打皇后殿下的脸。”   因为这话,轩阁外的人都安静了。   “噔!”谢盈的茶水重重的放在案上,雪梅也跟着战栗了一下。   “皇后殿下?”谢盈投来那冷箭般的目光,雪梅更是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大步,紧张道踩到了身后那位仆妇的脚上。   雪梅又赶紧站回来,“婢子不敢用皇后殿下来压制王妃,只是觉得我们是皇后殿下派给王妃的,怎么受此等羞辱……”   “是婢子口不择言!”   谢盈冷哼一声,“我这八九日可有为难你们,可有让你们缺衣少食了?”   “没有。”雪梅战战兢兢的说。   “吾有些不明,谁家买卖婢仆都是要问清家事来源的,怎么到了你们就高贵一筹了?”谢盈的话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雪梅竟然做起了呜咽。   原来是个能够梨花带雨的美人儿啊!   “既然你要哭,就哭完了在说。”谢盈的目光已经挪向腊梅,“就你来吧!”   腊梅轻步上前,“不知王妃想要问什么。”   彦娘子看了一眼谢盈,谢盈轻轻拍桌,“我都忘了,宫里的查问和外头的不同。”   “我先与彦娘子做个样子。”谢盈轻笑着说。   她的目光又一次落在腊梅身上,这个宫婢的气质便要出尘一些,不似雪梅那般是个想要投机取巧的。   “如何入宫的。”   “聘请。”谢盈微微颔首,毕竟腊梅是宫教馆的人。   “现在家中还有何人?”   “阿娘和弟妹。”   “进宫后都在那些地方服侍过?”   “伺候过郭才人……”凡此种种都被红叶写进了纸张中,谢盈瞧着她目不改色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人会否撒谎。   “在宫中有何赏罚?”   腊梅突然抬眸看了一眼谢盈,谢盈眼中便饶有兴趣,她又垂下淡淡道来,“……出宫前皇后殿下曾赏赐金钗、玉镯、衣衫等物。”   谢盈点头,“若是说完了,你便来落下指印吧!”   腊梅微微点头,提着裙子上前,经过谢盈的时候,红缨故意朗声道:“若是有人瞒着我们什么,就把你们打发了出去。”   随后的人都是彦娘子来问的了,雪梅早就被冷落在旁。   谢盈也发现,这十二个人多多少少都得了皇后的赏赐,写着写着,彦娘子突然意识到一个严肃的事情,忙凑近谢盈耳边说道。   “这点子我们没想到。”   彦娘子眼中也是严肃,“婢子也是问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谢盈只好将目光投向腊梅,“既然皇后殿下让你们来此,可有下发户籍,落在陈王府?”   腊梅又一次愣了愣,以皇后之言,之前那些送去王府的婢子都不会被盘查审问,偏生今次遇上了谢盈。   “并没有。”腊梅的声音低了些。   “哦!”谢盈故意拖长了些,“彦娘子,她们这是短工还是长工?”   彦娘子只得笑了笑,“王府里,宫里送来的得另外算。”   谢盈只好咂咂嘴,“既然不知道她们能在府中做多久,不给他们安排是我不好,安排了又怕扰了王府的秩序。”   她无奈的扫了众人一眼,直接告诉她们此刻她们有多么的尴尬。   彦娘子继续道:“府中诸事都是按部就班做事的。”   “按部就班?”谢盈演出惊讶来,眼中升起欣喜,“军营之中也是如此,我突然知道怎没管理了。”   “什么?”   谢盈看着那群宫里的来的,“我行军的时候也会遇上与我们合作的小国送来的士兵,不过一段时间见都要回去的。”   “军营里一般都让他们做些简单的活计,一起扎帐子,生火煮肉。”   她这又是在说她们没机会替皇后接触道王府的核心。   彦娘子看到腊梅欲言又止,便道:“王妃,这些婢子都是宫中赏赐来的,娘子带着的军队是别国送来孝敬的。”   “有道理。”谢盈眉头又揉了起来。   彦娘子盯了谢盈好一会,她好似出神了,才唤了一句,“王妃?”   谢盈赶紧对她一笑,“她们做什么我再斟酌一日吧!”   雪梅依旧一副戚然的模样,“还要等上一日?”   “是啊,”谢盈看向她,“你们是皇后殿下送来的,第一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会回宫里去给你们安排的事情,万一你们走了谁来接替你们?”   “第二便是你们要做的不能太简单,更不能太为难,吾为何不考虑?”   腊梅拉住雪梅,众人也不敢言语,毕竟她们的到来给谢盈这个管家新手带来了麻烦。   可这并不是皇后希望的,她们若是能早早地接触王府,才能早早的传递消息,如今又得登上一日。   谢盈听见红叶落笔之后,便拍了拍手站起来,“这些都收好吧!”   扫了一眼众人,她便让她们散了。   萧珂也在澜翠轩外等了一会。几个宫中的婢子散开后就会从他身边经过,为了完成皇后的嘱咐,大都没走多远便开始驻足观望。   “盈盈!”   谢盈的手便落在了萧珂的手中,他柔声的问着:“可觉得累?”说完便将谢盈的手捧着呵一口气,天已经冬季了。   “还好,”谢盈的鼻尖蹭了蹭萧珂温暖的手。   萧珂即刻将她套在披风里,“我们回松竹堂吧!”   一边说二人已经往前走去。   谢盈侧首看了他一眼,“刚刚才坐了这么久,回去也是坐着。”   “还可以做些别的。”萧珂的手突然对她的腰用力,谢盈便红了脸瞪他,“这可是白日里!”   萧珂轻轻挑眉,闺房之乐,何须在意昼夜。   谢盈轻哼一句,掩饰自己在这件事的羞怯,“我们去豹园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开发的第一人   谢盈又让宫里的人等了一夜。   她习惯早起,萧珂日日便陪着她练剑,看她在院中舞动她那把长枪,他眼中的星光便能画出一副红衣女子手持银枪的图画。   收了剑他便为谢盈搭上披风,就能坐在铜镜前耳鬓厮磨。   “今日再不能等了。”谢盈不停的波动着桌上放着的发带,“做了王妃连梳什么头发都是有规定的,好想和以前梳一样的。”   绾发的夫人轻笑,“若是王妃梳那样的发髻,很不庄重。”   谢盈只好斜睨一眼身侧的萧珂,“不庄重吗?”   “盈盈怎样都好看。”萧珂早起便束好了,此刻正托腮看着谢盈。   她只得叹了一声,“我可不觉得方便,重得让人没法弄到弄枪了。”   听到谢盈的嘟囔,梳头发的仆妇便笑起来,“王妃端庄持重,本不该弄到弄枪。”   谢盈轻轻蹙眉,萧珂脸上也露出了不悦,“你是第几班来梳头的?”   “梳头共有三班,每日两人伺候五大王和王妃梳头。”仆妇听到陈王语气说这话的时候大气亦不敢出。   萧珂微微点头,“让彦娘子来,今日就打发出去。”   仆妇即刻跪在地上,“大王王妃恕罪,不知婢子做错了什么?”   他看了看谢盈,“一会我陪你去。”   “内里的事你去做什么?”谢盈愣了愣,眼中随即扬起笑意,“五哥是要去为我撑场子吗?”   “是啊!”萧珂扶着她落下的一缕长发,“不愿意梳这样的头发,便梳你想梳的吧!在府中,我看谁敢说你什么?”   萧珂的目光落在那个仆妇的头顶,仆妇的身子便缩了缩,“婢子并不敢。”   “立威不知啊妆面,而在性格。”萧珂用红色的发带轻巧的为她束起来,“多好看。”   谢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仆妇,“她毕竟是府中的,就这么打发了么?”   “府中规矩,不得妄议主子。”   “她也只是规劝。”谢盈微微眨眼,她是对仆妇的话懊恼,倒也不至于生气,时常她是任性了些。   “不对,王府就是你的家,在家中是不必顾忌这么多的。”萧珂很认真。   谢盈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那个仆妇身上,萧珂便紧紧的拉着她的手,“今日拿她做开端,府中不服你者不知其数,宫中之人包场祸心,可以显示你的手腕雷霆。”   萧珂浅笑的看看中她,“难道盈盈忘了那日说‘自己的规矩’吗?”   在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如何结发是为了自己舒心,得有自己的做派方能震慑众人。   “我知道了。”谢盈拉住他的手,便招呼了一声红叶,将旁仆妇带走。   谢盈眉眼笑得浅浅,“那我眼下就去澜翠轩了。”   萧珂赶紧指了指谢盈的衣衫,她赶紧招手红缨来褪下窄袖襦裙,换上她爱的红色圆领袍,风风火火的就去了。   澜翠轩正因为缺了一个人叽叽喳喳问个没玩,听到王妃来了,众人更加着急。   突然眼瞧着谢盈的穿着,还有身后的红叶拉着那位梳头的仆妇,着府中的人也都没看明白,王妃这一出又是为何?   彦娘子回身看了几眼那几个人,才走到谢盈身边,“王妃今日怎么……”   谢盈轻笑,“我不大喜欢梳头太过繁琐。”   说完她便落座,“昨日我便说过,我还是行军的人,长安城的规矩我也是顾忌了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把匕首拍在桌上,“匕首不离身。”   众人一下字便能明白,昨日不过是和他们客客气气的,今日她便拿出了她自己本来的样子了。   “王妃,不知这位仆妇是做错了什么?”说话的便是另一位梳头的仆妇,今日便是她为陈王梳头的。   谢盈的手在匕首上摩挲,“你们觉得我今日装扮如何?”   众人相觑,只能小声议论不知如何作答,谢盈只好继续问:“可有失庄重?”   仆人皆做屏息之态,只瞧跪在地上的是谁,谢盈今日如何装扮,便知道这事端处在何处。   “身为王府婢仆,劝说王妃并无不妥。”   另一位梳头的妇人开口,谢盈微微点头,像是赞许的意思,“当然要劝说。”   “我只是不知道何处不得庄重二字?”谢盈接过红缨递来的茶水。   红缨即刻咳嗽两声,“王妃长于军营,习惯这样的装扮,但是王妃也会在见一些重要的客人,或是入宫出门的时候梳上你们认定的发式。”   “既然误会解开,王妃也不必罚她了。”   谢盈已经喝完茶了,搁下茶盏悠悠说来,“你问她劝解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彦娘子投来的目光,仆妇不敢答。   “我与陈王闺阁玩笑话,她生生插进来,该罚不该?”谢盈冲着问她的人轻轻挑眉。   那人只得低声问:“该罚,不知王妃舀如何惩罚?”   “我的意思,赶出府去。”谢盈放下话后众人皆是惶恐,“王妃此罚是否太重?”   “她走了又该何人来顶班?”   “王妃这样做就不怕伤了王府众人的心!”   王府的人自以为谢盈是维护他们的此刻在叫屈,那宫里的人也就想要巴结了,“王妃这是刚正不阿!”   “随意插话陈王和王妃之间本就该罚!”   一片争吵之声,彦娘子只好看着谢盈,谢盈便让她咳嗽两声让众人安静下来。   “昨日我不是没有说过我的规矩吗?”   有几人还是抬眸看了看她,谢盈嘴角迸发出一声轻笑,“我这是说第三遍了。”   又见众人眼中露出不解和些许惊恐,若是自己伺候的主子话过三遍,便没有余地了。   “我自幼跟着西北侯长在凉州,跑马惯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管家,我便决定挪用军中那一套。”   “军中?”众人再次惶恐,“王妃,我们皮子薄,可受不起!”   谢盈略作勾唇,“军中乃用鞭、杖,死三种刑罚,府中我便换做了戒尺、杖、赶出府去。”   众人也并没有为此松一口气。   “王妃,那这位仆妇……”有人不死心的开口,彦娘子便一个冷冷的目光递来,“王妃的话还不够清楚?”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分配工作   那个仆妇只能就此被赶出了陈王府。   澜翠轩下站着的众人都不敢说话,彦娘子也恭恭敬敬的看着谢盈,“我在同你们说说军中如何治军。”   众人的头为此低了两寸。   “你,”谢盈的匕首指向刚才那个出头说话的梳头人,“在我没有说完之前就不该随意开口,长安的规矩不是要称呼敬语的吗?”   彦娘子接过谢盈话便开始训导他们,“要用‘禀王妃’。”   一时耳边便是连连道出的“是”。   “军中最将法纪,你们这样站在那里,交头接耳,裙边略作动我都能瞧的一清二楚。”   说完谢盈才看着一众人的头都是规矩的朝着一个方向停下。   “既然是轮班制,什么时辰是谁管着什么事情,差了、多了、少了什么都是这个班次的人的事。”   “每日回禀事情莫要拖拖拉拉说不清楚。”   凡此种种谢盈也都一一定下规矩,和赏罚。说完了谢盈的目光便落在了雪梅身上,“即使你们是宫中来的,也是一样。”   “我这不是打皇后殿下的脸面,若是你们做事不当心,给王府添乱,才是打了皇后殿下的脸面。”   谢盈的目光一直在雪梅身上游走,“毕竟我是王妃,是陛下亲自下旨礼聘的王妃,你们自己心里有掂量。”   说完谢盈便将手中的册子交个彦娘子。   雪梅轮班梳头,腊梅便跟着彦娘子负责府中婢仆的管理。四位仆妇两两被分去了洗衣房和厨堂,剩下六个小丫头,也是两两分开做日常打扫屋子,庭院,厅堂的轮班。   雪梅微微蹙眉,小声嘟囔,“我才是司计司出来的女史哪里会梳头?”   说着雪梅赶来拉扯一下腊梅,“果然是不会管事,你是宫教馆的最是会梳头了,偏偏做了我的活计。”   腊梅不为所动,雪梅突然瞧见眼前站着谢盈身边的红缨,“你是……”   “我才说的规矩,雪梅娘子就忘了,按照规矩罚你十戒尺。”   红缨已经不等她跪在地上,她早就拖过她的手,狠狠的打起来。   “啪!”格外的响亮,不少人为此咽了咽。雪梅的手已经肿了起来,眼泪汪汪的。   谢盈也不再抬眸看她,“彦娘子准备些膏药给她送去,便是受了惩罚也要好好做事的。”   众人正要松一口气,谢盈却又笑起来,气氛再一次凝重,“我身边这两个婢子也是习武之人,她们掌刑罚,下手多重,大可看看雪梅。”   “是!”   说完谢盈拿起了桌上的匕首,“该做事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雪梅还在同腊梅哭诉,腊梅已经被彦娘子拉走,而那几个梳头的仆妇都排外雪梅这种宫里来的,一下字澜翠轩外只有她一个人。   “是谁在哭?”   谢盈走开就该萧珂上场了,雪梅一听是陈王的声音眼泪更是簌簌而下,“五大王恕罪,是婢子不中用,王妃罚了奴婢。”   “嗯。”萧珂便示意身后的李淳将伤药给她,雪梅愣了愣,“受伤了如何做事,先养好吧!”   萧珂没有情绪的目光在雪梅身上打量了好一会,直到雪梅的声音都变得娇滴滴的:“五大王……”   他为此才快些抬步回了松竹堂,而谢盈正打算在案上练字。   “盈盈倒是有闲情逸致。”萧珂凝眉俨然生气的样子,谢盈赶紧走到他的身边,“怎么样美男计好使吗?”   想起此前雪梅的那一声呼喊,萧珂便浑身不适,若不是看在要配合谢盈的份上,他也要同早上那个梳头发的一般赶出府去。   谢盈赶紧捧着他的脸颊轻轻的啄了一下,“委屈五哥了,这算是补偿吧!”   萧珂看着她卖乖的样子,自然伸出手揽住她的腰,目光已经在她的脖颈游走,“不算。”   她脸颊果然一红,声音压得低低的,“五哥,红叶红缨还在……”   “都出去吧!”红叶其实一早便推攘着红缨离开了,就是这个小娘子好奇心中,一直在那铺纸。   谢盈倒在榻上,红透的脸颊,一双水灵的眼眸看着他,他的气息便落在了谢盈的脖颈上……   缠绵许久萧珂才舍得将谢盈放开,搂着怀中的她,萧珂沉沉道:“我一旦向雪梅示好,皇后必然会借此机会立她为媵妾。”   “我不能违背我对你的誓言。”   谢盈转身便捧着他的脸颊,“大不了我去闹,他们就像看到你我闹起来。”   “雪梅这个人冲动,皇后可以用,我们也可以用。”说着萧珂又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谢盈知道雪梅和腊梅曾经都各司其职,如今将二人颠倒过来,可以来是放缓她们熟悉府中的事情,尤其是腊梅她不言语凡事留心观察,只有交给彦娘子才好些。   而这个没有什么城府又冲动的雪梅,确实比腊梅多几分姿色,又是个梨花带雨的样子,挑在身边服侍,才好给皇后一个机会。   “若是雪梅给我梳头,盈盈不会吃醋吗?”   他的指节在划过谢盈的鼻梁,谢盈轻轻躲开,“我让她来梳头,可没说她就能给你梳头。”   谢盈**顾你露出狡黠来,“只有让她觉得近在咫尺,却又什么都得不到,才能更好的促使他们放开胆子博弈。”   萧珂微微蹙眉,似要同谢盈哭诉,“那盈盈这是将我看做筹码了?”   “哪有?”谢盈轻声道,“我也怕,他们会不会再次伤害五哥。”   “谁又不是这盘棋的筹码呢?”萧珂将她搂紧了些,“只要盈盈一直在我身边就好。”   争夺皇位,谢盈一开始就是皇后和陈王斗争的筹码,如今没有了他们自然就会创造筹码。   谢盈也伸出手将他紧抱,“五哥,我会一直一直在你的身边!我心悦你。”   恍然是那一日,谢盈看到他眼中的愁绪,关于前世的,所以她说“你害怕一次,我便说一次。”   萧珂轻叹一声,便再次封住她的唇。   谢盈轻轻推攘,“我要练字!”   “在一次好不好?”萧珂一边央求一边在她身上点火,谢盈呼吸渐渐急促,最后只能又一次沉沦在欢愉之中…… 第一百四十九章 梳头发进行时   雪梅按照轮班可以养护一日,总算是等到她了。按照府中的规矩,梳头的妇人第一天给陈王梳头,第二日便是给王妃梳,第三日便能歇息一日。   雪梅一早便同另一位要给王妃梳头的仆妇第二次走入了松竹堂。   “这么早便要起身么?”雪梅揉了揉眼,便是自己在宫中也没起这般早。   仆妇笑道:“这是给大王王妃梳头与其他人的时辰自然不同。”   一番收拾之后二人便一同前往。   “一会看见什么也别出声。”前头的仆妇好心的提醒道,雪梅好奇的探了探,那仆妇便蹙起眉头,“也别好奇。”   “只一句话,王妃是武将出身。”   松竹堂就在眼前,仆妇停了下来,“王妃,我们前来梳头了。”   此刻王妃身边的红缨便会上前来看他们一眼,才让她们进去。   “走快些。”红缨冲着雪梅说了一句,雪梅没有理她,而下一刻谢盈的长枪就来到了她的眼前。   “啊!”雪梅吓得倒在墙根边,仆妇回首看了她一眼赶紧来扶,“都说了快些走!”   雪梅狼狈的爬起来,才发现陈王手中拿着披风,正眼波含笑的看向舞剑的谢盈。   又似乎将目光扫向了她,雪梅赶紧理了理衣襟头发,冲他微微一笑。   “大王可要此刻梳头,今日是雪梅娘子。”仆妇回禀道。   萧珂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不急。”   如此二人,只能在堂门外候着,看谢盈挥动长枪的时候可谓快准狠。雪梅曾在宫中听众人说起去岁马球会上谢家娘子刺杀马匹的事情。   雪梅在看着眼前这位王妃,她心中开始犯难。目光游离向萧珂,可此刻陈王正看着他的王妃,含情脉脉。   突然,陈王的目光与她交汇,她赶紧娇羞的低下头,却没瞧见萧珂眉宇间微微写出的一个“川”字。   天大亮,“咻”的一声谢盈总算是收回了枪杆子。   而红缨更是轻松的接过了她抛在空中的长枪,雪梅眼中有了些许害怕,前日她可是见识了红缨这个娘子的力量。   若不是陈王的药好……想着她的目光又飘了过去。   谢盈恰巧洗了脸,走过来,看到了她的目光。还没等雪梅躲开,谢盈犹如燕儿一般轻巧的奔入陈王的怀中。   “五哥!”   雪梅又是一愣,王妃和陈王的闺阁称呼竟然是这般。   披风落在了谢盈身上,萧珂知道自己的小娘子是想刺激雪梅,只得无奈的在她腰间掐了掐,俯身便在她耳畔低声问:“盈盈不乖了,要怎么罚呢?”   谢盈瞪大了眼睛,脸颊带着红。可萧珂却像个无事人一般继续拉着她往前走,“梳头去。”   “按照规矩该陈王……”仆妇低声说着,陈王便直接坐下省的她聒噪。   仆妇赶紧看了一眼身侧的雪梅,“今日是雪梅为陈王梳头。”   正垂头看书本的谢盈突然开口,“等等。”   “王妃有什么吩咐?”谢盈继续翻页,缓缓道:“雪梅头一次梳头让她看着你怎么给陈王梳头就行,她给我梳头。”   “王妃按照扶上的规矩……”雪梅低声的说着,更像是带着一些委屈。   听到谢盈合上书本的声音,雪梅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只能等着谢盈的话。   谢盈瞥了一眼饶有兴趣的萧珂,正要开口,又被萧珂眼神警告,她只好用淡淡的语气说:“五哥一会还要去六部,你也不会梳头,耽搁了时间你担待么?”   “昨日我才说的话都忘了?”   雪梅只得咬牙点头,“婢子明白了。”   王妃的话有理,仆妇便只能照做,先给陈王梳头。   而谢盈看似在那里看书,实则是在打量雪梅在做什么。这个雪梅倒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这里还是这么梳的么?”   “陈王去那些地方要配那些冠?”   ……   “咳咳。”陈王咳嗽里两声,谢盈便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此刻换她看戏了。   “五哥,有什么事吗?”   “盈盈,在瞧什么?”   谢盈举了起来,“《班君集》,里头还有班君字的拓本。”   “等我回来教你写字。”萧珂眉眼温柔,却换得谢盈一声轻哼,脸颊已经升起红色,“才不要五哥陪我写字!”   这小娘子定然是想到了前日,萧珂嘴角的笑意便更深了,“盈盈是觉得我的字不好看?”   谢盈也没话反驳,只好继续埋头看书。   萧珂神情正愉悦,却看见雪梅将他的冠拿了起来,语气便沉了些,“梳好了,就让王妃来正冠。”   仆妇点头,雪梅忙问:“这不是梳头的事情吗?我来……”   “住口。”仆妇低声斥责,“这是大王的吩咐,只允许王妃正冠。”   雪梅手中拿着冠放下也不是拿起也不是,谢盈这才起身,“给我吧!”   “换一个。”萧珂对着谢盈说话似带了些怒气,谢盈只好放下手中的冠,又换上一顶萧珂才满意了。   “那王妃落座吧!”雪梅皮笑肉不笑的说着。   她本以为陈王会走,却不想陈王又在谢盈刚才的那个地方落座了,深深的凝望着谢盈。   “王妃今日要梳什么样式的头发?”雪梅低声问。   “昨日的。”谢盈拉开妆屉,便扯出一条红色的发带。雪梅愣了愣,“婢子给王妃梳头不用人示范吗?若是耽搁了……”   萧珂四季站起,“那便我来。”   雪梅只好站到一边,看着陈王温柔的捻起谢盈的的每一缕头发,用红色的发带高束。虽然简单,每个动作都是极尽温柔。   王妃笑了起来,笑得很温柔,是对大王的。   雪梅想起皇后此前的嘱咐,犯难的催下眼眸。就在此刻陈王突然开口,“可看明白了?”   “明、明白了。”雪梅的声音越来越小,几次抬眸悄悄偷看,总能与陈王对上。   仆妇和雪梅就此退了出去。   他便直接将她搂在怀中,神情严肃,却又拿她没有办法:“不许再这么对我。”   “那还有什么办法?直接打发和我胃口,可不能让皇后发作啊!”谢盈的手在他胸口轻轻刨动,可怜兮兮的。 第一百五十章 戏已经开场   “盈盈,我真的不喜欢这样。”萧珂将她抱紧,言语中带着淡淡的忧愁。   “五哥,”谢盈微微咬唇,“我这么做真的过分了吗?”   萧珂微微一愣,更加用力,“你在我眼中从来都不会过分,我不喜欢他们这样,硬要塞给人在你我之间。”   他每次是要去看雪梅,他不喜欢有另外的人对他们的生活有什么窥探。   谢盈伏在他的胸口低声道:“我也不想,我从小便希望我能和我阿爹阿娘一样此生与一人相守。”   她轻叹着,“可这是一场博弈,一场少有硝烟的战争。”   “这是我能做,把所有事情最简单化的方式了。”谢盈低声的说,“五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不做这些事就好了。”   他靠在她的耳边,“盈盈不想做,就不做,一切我来便好。”   “若我能力之所见,我愿意为五哥做。”谢盈坚定的说着。   萧珂略松开她,抬起她的下颚,满眼担忧,“那答应我,带着你的赤子之心走下去,我会用一生护着盈盈自由。”   “谢盈就是谢盈,无论如何她都不改初心。”   说完萧珂的唇便贴了上来,谢盈也将手攀上了他的脖颈。缠绕着,一颗太阳,一颗月亮,温热又温柔。   此日之后,雪梅来时就是没有办法给陈王梳头。   闲暇时,她也寻不到腊梅,腊梅管理事情虽然条条有理,却也接触不了陈王府的核心。至于剩下的那些人日常只作洒扫,做饭。   谢盈和陈王又不挑嘴,更有日常想起什么就吃什么的日子,也摸不住他们在吃食上的喜好。   大婚一月后就是冬至大节,谢盈是要进宫朝拜皇后的。   “王妃的车架要安排六个人随侍,除王妃身边的红叶红缨二位娘子,饶者王妃是想婢子安排,还是王妃指派?”   彦娘子拿着册子,走向这在澜翠轩看账本的谢盈。   “让雪梅腊梅跟着,剩下两个你随便选,放心就好!”谢盈看了一眼,便继续核对账目。   过了一会,谢盈抬眸才发觉彦娘子并未离开,她随即放下手中的事,笑问:“彦娘子还有什么事要说么?”   彦娘子想了想,总是不好开口。   瞧她几次迟疑,谢盈只得叹息着说:“她们毕竟是宫里来了,带回宫里去并没有不妥。”   “王妃,这可是放虎归山。”彦娘子脸上即刻翻涌出担忧。   谢盈却轻轻摇头,“我还担心他们不会对五哥做什么。”   “什么?”   看着彦娘子眼中的不解,谢盈想了想才安稳她道:“彦娘子放心,不会真的伤到五哥,只是要给一个他们一个机会,才能达到我的目的。”   彦娘子轻轻点头,可脸上的担忧之色还是很多。   谢盈便不再说话,安静的看账本。   二日冬至大朝拜,早早的谢盈便穿着翟衣进了命妇院。   “阿娘,嫂娘!”谢盈远远的便瞧见了周氏和宋娘子。自从回门后她便没瞧过她们,此刻相见便说了好些话。   临皇后一切妥当,她们又要分开了。   谢盈是王妃,便是内命妇,站在东阶之下。和以前一样的朝拜,并无不同。只是今岁只有外邦上贡,没有朝拜,便不再做麟德殿赐宴。   礼毕,众人皆回,而谢盈却被陈玉茗拦下了,一同去太液池走走。   既然要给雪梅腊梅机会,谢盈便答应了。   “王妃为何要委屈自己和桓王妃说话,此刻又将王妃晾在这里!”红缨看着谢盈手边才奉上的热茶,不悦的说。   谢盈端了起来,淡然的抿上一口,“好歹她是我的嫂娘,也该给个面子。”   等到谢盈喝完一盏茶后,陈玉茗才赶来,谢盈也没多问,二人便在阁中下了几盘棋。   “陈王妃,”这个声音谢盈知道是李元身边的人,她略微抬眸,那人便继续说下去,“五大王在昭庆门等着了。”   谢盈手中正拿着一子,只好丢就盒中,对她盈盈一笑,“失陪了。”   红缨红叶即刻走到了她的身边,红缨即刻走到谢盈身边,“桓王妃来了好一会,她们两个才回来的。”   “嗯。”谢盈轻轻的应了一声,目光便扫了身后的雪梅腊梅二人,又道:“快走吧,别让五哥等级了。”   腊梅一如既往淡然,而雪梅却是垂着头。   她们刚才去的地方是宣徽殿。“这段日子在王府可有什么发现。”   “王妃看似让腊梅管家,却没有得到真正的信任。”腊梅说完,皇后的目光又落在了雪梅身上。   雪梅咽了咽忙道:“婢子为陈王和王妃梳头,大多日子都接触二人,可王妃不让我为陈王梳头。”   皇后突然抬眸,“你能进去陈王的松竹堂?”   她又干净点头。   陈玉茗即刻道:“殿下,万一这是试探呢?”   皇后的脸上果然露出的狐疑,“谢家娘子行军打仗是个直性子,陈王倒是有几分可能。”   “可陈王对谢家娘子那般好,他这是想引起谢家娘子不高兴吗?”   雪梅又一次感受到了目光,忙断断续续的说起,“后来婢子去梳头的时候,王妃和陈王就有些淡淡的了。”   “这算不算好事?”皇后一时没什么主意,便看向陈玉茗。   陈玉茗也蹙起了眉头,他们这才成婚一月,又怎么如同雪梅所言淡淡的相处。   与皇后对视之后,陈玉茗便道:“殿下,皇家的人都是会演戏的,此刻实在是不妥。”   皇后脸上的喜悦便收敛了些,“罢了,雪梅继续盯着吧!”   说完皇后还是担忧,“什么时候才好动手?陛下入冬以来都咳嗽了好久,太医署也来了七八次了。”   陈玉茗只得沉叹一声,“殿下,此事急不得。”   “我知道了。”皇后最后只得长叹一声,又让雪梅腊梅去宫里走走,才回了谢盈身边。   上了马车后,萧珂便将她搂在怀中,捏住她的手,“听闻桓王妃留你去下棋?”   谢盈轻轻点头,“不过就是一个幌子。”   萧珂的目光在车壁上停留了几秒,“盈盈觉得此刻他们会动手吗?”   “不会了。”谢盈想起今日和陈玉茗无声对棋的时候,她没有看出自己的急切,便不会贸然行动。   “但是这场戏已经开场了……”萧珂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初现   冬至之后,谢盈还是没有给雪梅机会为陈王梳头。   但是雪梅开始伺候谢盈和陈王二人的洗漱。这一日谢盈练武之后,便坐在一旁等着仆妇梳头,萧珂才洗漱。   雪梅怯怯的递上帕子,萧珂看了一眼,便道:“我说过多次,放在托盘之中。”   “陈王恕罪。”   红叶看着自己托盘中谢盈用过的,几步上前,萧珂便拿了起来,三两下清洁了。   谢盈借着铜镜看到后,也无奈的笑了笑,“我的帕子就那么好?”   这已经不是萧珂第一次用谢盈的帕子了。   “有盈盈这只小猫的味道。”萧珂笑着已经拿起了桌上的发带,仆妇眼尖的走开。   至于雪梅还在那里尴尬的站着,红叶只好拉了她往一边站去。   谢盈看着镜中的萧珂,“就要开春了。”   “所以小猫儿这是想……”萧珂总是有意无意的撩拨她,谢盈即刻用手肘轻轻的怼了怼萧珂。   “五哥都三四个月了还这样笑话我。”谢盈轻哼着。   萧珂便按住她的肩膀,看向镜中那个干净利落的谢盈,“盈盈可知你从前撩拨我的时候,我有多难受吗?”   谢盈轻轻咬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五哥……”   后面半句话谢盈的声音便轻了很多,只因为萧珂对着她的耳朵呵了一口气,顺便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亲了一下。   “今日也没什么事情!”   “嗯?”谢盈侧头看向她,她已经被打横抱起,双手很快便揽住他的脖子。   转身才发现众人还候在房中,萧珂轻轻挑眉,最后将目光落在雪梅身上,“还在这里看着?”   众人忙不迭的往外头去,萧珂一边将谢盈放在榻上,一边吩咐道:“再去准备一次。”   等他们准备好了之后,众人便在屋子外头等着。   唯有雪梅听着屋中起起伏伏的欢愉之声,总是忍不住往身后的房间看去。红叶即刻瞪了她一眼,“规矩都忘了?”   雪梅赶紧垂下眼眸。   谢盈耳朵尖便听见了,身上这个人因为她的走神,动作幅度便大了些。她的一双眼泛着光,脸颊更加的红了,“五哥……”   了事后,谢盈即刻瞪了他一眼,“又折腾我!”   “盈盈好不解风情。”萧珂侧身看着她,指尖还缠绕着她的发,发拉扯着红色发带又绕在了她的手上。   “只允许盈盈借我刺激她,我就不能刺激她?”萧珂此刻更是一脸讨债的模样。   谢盈撇开目光,“现在五哥满意吗?”   他伸出手便将她拉入怀中,“在怪我?”   “不敢。”谢盈知道这个人又在她身上点火了,“一天折腾这么多次,就算我是练武的身子也扛不住。”   她按住他的手,萧珂便发出一声轻笑,也不再动作了。   “盈盈,就要开春了。”这一次萧珂的声音却变得沉重,“这些日子陛下的身子似乎更不好了。”   春寒露重,最是不好养护身体。如今的皇位之争已经是如火如荼,而皇帝身子不好,就成为了成败之下潜伏的一个危机。   她转身看向他,“昨日嫂娘递了消息来,说哥哥这段日子去太史局的日子越来越频繁了。”   “阿爹身子不好,朝臣又总是在提立太子。”萧珂抚了抚她的脸庞,“这场战争我若输……”   她伸出手按住他的嘴,“我会一直站在你的身边,哪也不去!”   他笑着拿开的她的手,半晌无话。他想让她回西北,那里有拥戴她的民众,彼时朝臣不敢动她。   她就能活着。   随后一切犹如风声掠过湖面,只有些许微波。   入春了,澜翠轩外不再是光秃秃的了,一片新绿。谢盈正等着众人领了牌子,回禀事情。   红叶无声无息的靠近,“王妃,雪梅出府直冲冲的去了桓王府。”   “她还真是没有脑子。”谢盈翻了一页,“就继续盯着她。”   等事情结束后,谢盈便往松竹堂走去,而院中不见陈王坐在等她的身影,“五哥还没回来吗?”   红缨赶紧一拍脑子,“我给忘了,有小厮回来说陈王去宫里给陛下侍疾了。”   谢盈微微点头,看了看天色还不及正午。   “红缨,我一个人在府里也无聊,不如回西北侯府去瞧瞧小郎君吧!”谢盈突然放声惬意的说。   一回头便有一个在院中打扫的婢子在打听,红缨即刻点头附和谢盈,“那婢子去套马!”   红缨一离开,谢盈便对着身后那个婢子招手,吓得她手中的笤帚“啪嗒”落在地上。   “我很吓人吗?”   “婢子没注意王妃在此。”她小声支吾着。   “我刚才那么大声的说话都没吓着你,敢情吓人还带缓一缓的?”谢盈笑着,目光却犹如利剑刺向了那个婢子。   她“扑通”着赶紧跪下,“王妃恕罪,婢子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就是他们身边蛰伏着的另外的危机,宫里来的人之前都好好的没有任何纰漏,可这一月陛下病了之后他们就开始动作了。   “我说了什么让人听不得的话了么?”谢盈上前一步,婢子的手便往怀中缩了缩,颤抖着身子回答:“没有。”   “是谁让你们来听的?”谢盈手中已经握住了她的匕首,刀背落在了她脖颈后。   这些小宫女那里经得起惊吓,身子不稳的趴在地上了,“婢子是宫里的人,当然是宫里要监视各位亲王,防止亲王的不轨之心。”   “哦。”她们还想了这套说辞,“你是说陛下在防着五大王?”   她猛地摇头,又赶紧点头。   红缨也回来了,拿着绳子便将那个婢子绑了起来,她忙大喊起来,“王妃饶……”   谢盈直接换了刀口,在她手臂上划出了浅浅的血印子,巨大的恐惧之下她继续哭喊着:“王妃杀人了!杀宫里人了!”   “这只是个教训,”刀挑起她的下颚她便不敢做声了,红缨绑人很快,又去院子门外守着,省得有人来。   “我若是想杀了你,你刚才就死了。”谢盈笑着,“你若是想活就好好的闭嘴,想想要怎么做。” 第一百五十二章 侯府密语   红缨将那个婢子关在了王府关人的地方,谢盈便找来彦娘子吩咐,“娘子去送饭,我安心些,若是她想通了,娘子也能第一个告诉我。”   彦娘子颔首,“这些人太欺负我们了,腊梅聪明一些,这些日子也开始取巧的想要知道王府和淮南郡公府的消息。”   “他们这是趁着陛下病了,五哥的处境太危险了,我得回去叮嘱阿爹。”   彦娘子点头,谢盈便梳了一个得体的发式,去了西北侯府。   马驰不能急也不能缓,出了王府眼睛就多了,谢盈还不忘让红缨去买了两个胡饼,她是个馋嘴的。   “夫人,陈王妃到了!”周氏和宋氏正用膳。   周氏一听谢盈回来,晃了神,赶紧搁下手中的筷子,“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谢盈已经踏着步子走进了同心堂,“阿娘,嫂娘!”   说完她便坐下了,“也不等等我?”   “你没写帖子回来……”周氏轻叹一声,说着她又望了望,“陈王没有来么?”   “五哥进宫侍疾去了。”谢盈一脸轻松,可周氏的脸色也是一沉,“盈盈是为了什么是突然回来的。”   一旁的仆妇还没将添置的碗筷放下,便被周氏挥袖众人都退出了同心堂。   宋氏也赶紧起身,周氏却叫住她:“你坐下。”   门关紧了,周氏才忧心忡忡的看着她,“你突然回来太异常了,还在这个节骨眼上。”   “你也是,”周氏又瞪了一眼宋娘子,“这些日子秋郎回来得晚真的是为了批阅卷子吗?分明是去了太史局。”   宋娘子微微颔首,“阿姑都知道。”   “我知道,我只是不参合。”周氏的声音柔和些,“这里头的事情我也能看懂一些。”   毕竟周仪从前也跟着皇帝在弘文馆读过书。   周氏性格内敛,尤其是嫁做人妇之后,就更加收敛,所有人都觉得她的好说话,还有些软弱的。   宋锦琴只好略微抬眸看着谢盈,“二娘,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谢盈随即说了说府中那些人的动作,“如今陛下病情如何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如何打算。”   “我想阿爹在朝会上多多护着五哥。”   “那秋郎?”宋锦琴的声音很小,谢盈的目光赶紧投来,“哥哥继续做事就好,什么都不要做。”   谢盈说着也不得不垂下目光,“上一次成婚的时候哥哥便已经用过陛下的方法了,这一次还会奏效吗?”   宋锦琴看谢盈无果只好看着周氏,周氏也随之发出一声沉叹,“盈儿,这些事情一定要掺和进去吗?”   她抬眸看向周氏,她和阿娘不同,阿娘身后的平宁大长公主府,谁也动不了周氏。而谢盈的身后的事陛下的旧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下。   谢盈随即拉着周氏的手,“阿娘,我说过我会和他站在一起。”   周氏眼眶已经红了起来,“我知道,阿娘只是经历过险些失去你父亲的痛苦,阿娘不想在经历一次你的了。”   眼泪已经落下,周氏的手颤抖着抚在谢盈脸上,“阿娘,从小不在你身边我一直觉得亏欠。”   “我知道。”谢盈按住她的手,像以前一样蹭了蹭,“我不怪阿娘。”   周氏轻叹一声,也看着宋娘子,“盈儿的意思就是无论朝局如何变化,秋郎都不要参与太多。”   谢盈也点头,“嫂娘你对哥哥说这四个字——忠于陛下。”   宋娘子赶紧点头,“有什么事情我还是会让我们一起养的鸽子送信的。”   “我今日回来,也是想说,今日之后,我们的联系先切断吧!”谢盈拿出一小盒药丸,“鸽子是个证据,必要的时候要不能留。”   宋锦琴看着那个小瓶子,咬咬牙便拿了过来,“我知道了。”   说完谢盈也长吁一口气,“府中还有一些事等着我去做,那我就先回去了。”   周氏看着桌上冷掉的饭菜,“你既然放话了,就该在府中用饭,暮鼓声中再回去的。”   说完周氏又示意仆妇重新换上一桌子饭菜。   话已说完,三人便说笑了些其他的事情,还有阿瑜也抱了来,谢盈逗乐好一会。   “那么喜欢什么时候二娘才有孩子?”宋锦琴笑着问。   谢盈脸颊红起来,不由自主的想起五哥折腾她的时候,总是喜欢问她喜欢小郎君还是小娘子。   她好几次冲昏了头,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若要选一个,她希望是个小郎君。宗亲的小娘子都免不了淮阳公主、平城公主那样和亲的结局。   他们如今这位皇帝就两位女儿,都送了出去。   “哈!”阿瑜的鼻子吐着泡泡奶呼呼的声音唤醒了谢盈,她便笑了起来,“都好。”   “也不急。”周氏赶紧拿来帕子,为阿瑜擦了擦。   “鼻涕小郎君!”说完谢瑜还冲她笑,谢盈的额头便靠在他的额头上,“等你再大些,姑姑就教你习武,学我的枪法!”   周氏无奈的看着她,“他才多大,就跟着你学?”   谢瑜的小手在谢盈脸上轻轻的拍打,谢盈高兴极了,“阿娘你掐,小阿瑜是愿意的!”   抱着孩子的时间走得比往日快些。   谢盈坐上马车后,还和红缨一路聊个没完,“下次回来就该给阿瑜带些好玩儿的东西,今日太匆忙了。”   陈王在等她归来,“五哥!”   看到她的时候,他脸上的愁云便散去了,“回来了!”拉住了谢盈的手她便窜进了他的怀中。   “阿瑜好可爱。”一边走她一边说。   “盈盈想要个孩子吗?”萧珂搂着她,谢盈的身子微微一震,声音便带了些羞怯,“我可没说!”   又被抱起来了,谢盈赶紧搭在他的肩上,“还没用膳呢!”   他也只是靠在她的脸颊上,“盈盈还好你在。”   “我一直在。”谢盈轻轻啄了一下他的脸庞。   萧珂还是抱着她回到了松竹堂。饭食还未送来,谢盈正在点灯,他突然从身后拥住了她,“盈盈我今日有些累。”   谢盈轻轻点头,也停下了动作,温柔的说:“我在这里。”   “陛下的身体,比去年更不好了。”萧珂沉叹一声,今日进宫侍疾,皇帝一直在拉着他说话……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最后的布棋   那日他无言,又见月圆,萧珂与她便在窗前对弈。   可萧珂出神的看着棋局,脑中却是皇帝说起的那个棋局。谢盈拿起的一子便也放下了,“五哥心思重重的。”   他温柔的看了一眼谢盈,“对不起,盈盈。”   “五哥是我郎君,不能这么说。”谢盈走到他的身边,窗外正是一片月光洒落。   她从身后拥住他,“我记得以前五哥对我说,二月十五是江南的花朝节。”   谢盈的声音也是轻轻的,萧珂微微点头,“舅舅说阿娘最喜欢江淮的花朝节,便是嫁入王府也没改。”   曾经皇帝想要将花朝节纳入长安,而彼时的长安并非草长莺飞,又要给皇后几分薄面只能作罢。   “过些日子还去宫里侍奉吗?”   他淡淡道:“陛下不想见亲王。”   谢盈心中一沉,“那天晚上你什么都没说,究竟和陛下说了什么。”   那一天的温室殿内还烧着火,皇帝歪在榻上还在看了看一本又一本的折子。   萧珂则坐在榻下设置的几案上奋笔疾书,记录皇帝的文字。   “你就写在折子上又何妨?”皇帝说着便咳嗽了两声,萧珂浅笑着,“不和规矩。”   皇帝轻轻点头,“若是我要立太子,五郎以为我该立谁?”   他也没有抬眸,“阿爹心里最清楚。”   “我不想立你。”皇帝沉沉的说着,萧珂的笔还是顿了一下,“阿爹,自有主张。”   “你能明白。”皇帝看向他,眼中不知何时已经泛起了泪光,“突然有些想念清和了。”   萧珂搁下笔,走到榻前拭去皇帝眼角就要落下的泪,“阿爹,只是普通的咳嗽养几日就能好。”   皇帝催下眼眸无奈的说道:“太医署的药,治不好。”   “什么!”萧珂刚要起身,皇帝又紧紧的拉住他的手,“五郎,阿爹的身子阿爹知道,你不要急。”   萧珂眉头紧蹙,“阿爹到底要说什么?”   皇帝笑起来,“五郎,你的眉眼真的很像你母亲,我最近做梦老是梦到她。”   “那母亲说了什么?”萧珂其实对母亲从来只有画像的认知。   “清和说她就想我和她的孩子一生平安喜乐。”皇帝伸出手抚了抚萧珂的头,“一晃眼你都成亲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我总觉得我欠你太多,尤其是淮阳走后,我一直在小心翼翼的照顾你我父子之间的情感。”   “其实我是欠你母亲,欠她的一生一世。”说道动容处皇帝,眼中再次泛起泪光。   萧珂也只得沉默,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要怎么做。   “阿爹,病中莫多思。”半晌他才低声的说着,皇帝粗糙的手更加用力,“不是多思,是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他赶紧抬起眼眸。“阿爹,既然朝中势力尚在,为何不能?”   “来不及了。”皇帝咬牙靠近萧珂的耳朵说了些什么,萧珂的瞳孔在震动。   只觉得身上很凉,皇帝却还紧紧的拽着他,“五郎,这是眼下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萧珂想要将手拉扯出来,咬着后槽牙的反驳:“这不是最好的办法!”   “他们已经动手了!”皇帝奋力的说着。   那一瞬间萧珂在没有力气了。再次缓缓支撑在皇帝榻前,“阿爹,一定要这么做吗?”   “这是最后的布局。”皇帝紧紧的看着他,眼中露出的坚定。   萧珂知道皇帝要用他的方法给諴国公府织一个罪名,这一生都翻不了身的罪名。   “阿爹,那我要怎么做?”   皇帝再次轻柔的扶了扶他的头,“我都安排好了,这个天下一定要交到你的手中。”   萧珂沉叹,“关于我的阿爹不说了么?”   “你知道了无益,”皇帝沉沉的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两下,“一旦完成最后这一步,剩下的路就得你自己走了。”   说着皇帝又十分欣慰的笑起来,“其实你也一直在走自己的路,尚书省的官员大都是保荐你为太子的。”   萧珂嘴角轻笑,“分内的事。”   “唯有尚书省的诸多小事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才干。”皇帝脸色几位认真,鼓楼想起鼓声了。   “回府去吧!”皇帝缓缓收回手,慈爱的看着萧珂。   萧珂只得跪安。   “五郎!”皇帝看着儿子回首的时候,就像是看见了李清和当年在康王府门前唤他一般,颤抖而高昂的声音多么的不舍。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再让阿爹好好看看你!”   随后皇帝便下令再不见亲王,侍疾皆由后宫妃嫔轮流。   谢盈长叹一声,“陛下所言不错。”   萧珂侧身看着谢盈脸上露出的无奈,“宫里的人这段日子天天在府中打听,好几个在打扫屋子的时候手脚也不干净。”   “这也是个由头开发她们。”萧珂的手微微握紧。   “小摸小偷的,只能打。”谢盈微微摇头。萧珂即刻将她搂住,“让你受累了。”   谢盈靠在他的肩膀,轻声道:“这些都还好,只是雪梅去了桓王府。”   萧珂拉着她的手,问:“盈盈你害怕吗?”   “不怕,”谢盈突然笑起来,“沙场上多少鲜血淋漓我都见过。”   他的指尖嵌入她的发中,“这场战争最艰难的时候已经到了。”   “我陪着你。”谢盈的声音很柔软,她从来不畏惧生死,可是……   “噌!”谢盈拔出了自己随身的那把匕首,当年萧珂在马场上想要送给她的那一把。   “盈盈,你做什么!”萧珂突然紧张。   她嘴角已经挂着笑,声音坚定,“五哥,我要做你的软肋,我要做你的盔甲,生死相随!”   说完她便把刀按在了棋盘上,棋子不知被镇落了多少。“叮叮当当”的四处散落。   萧珂扶着她的头,轻轻抚着她的脸颊,曾经他想要一人之心,讨回他被欠下的。真的到了这一天,才知道一切那么的未知。   可怀中的爱人多么的坚定啊!   他靠着她的额头,“傻得很。”好像在说谢盈又像在说自己。   谢盈也捧着他的脸庞,“我们一起扛,五哥。”   “嗯。”咽喉发出的声音,竟然被谢盈堵住,月色的哀愁下,是两个人缠绵的身影,又好像是在为迎接未知的风暴前最后的狂欢。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他们动手了   今日是萧珂休沐,他便留在堂中。   谢盈依旧赶去澜翠轩,等着众人的回复。红叶突然上前,“王妃,陈王那边传了早膳,王妃可要回去用?”   她略作抬眸,“我若是去了,岂不是坏了他们的‘好事’。”   红叶看着谢盈垂眸只是眉头微微蹙起,她只得叹了一声,“王妃还是很担心。”   话语刚落谢盈的手便蜷缩起来,低声像是要责怪她:“红叶,你现在这么和红缨一样聒噪了。”   一旁抱着柱子打盹的红缨一个激灵便醒了来,“王妃,你叫我。”   红叶即刻瞪了她一眼,“没叫你,睡吧!”   “你去替我传话。”谢盈看向她,红缨赶紧揉了揉眼,“传什么话,给谁传话?”   “给五哥传话,我这里是走不开,他自己用早膳吧!”   红缨还睡意朦胧中,就往外头走了,走了两步才觉得事情不对,赶紧跑回谢盈身边,“不行,今天是雪梅侍膳。”   “让你去就去。”谢盈微微咬牙,虽然松竹堂和澜翠轩离得不远。   她也总是会循着松竹堂的方向看去,看看五哥在做什么。   红缨只好嘟囔几句,“那好吧。”   “五大王。”   雪梅听到红缨的声音微微一震,萧珂看着她便笑道:“这是怎么了?”   “受过红缨娘子的罚,总是怯怯的。”雪梅一双眼眸脉脉含情,萧珂看了一眼赶紧挪开。   真怕下一刻就暴露了自己厌恶她的事情。   “红缨,是王妃回来了么?”   红缨咳嗽了两声便朗声的回答,“王妃说还有事,今天就不陪着五大王用早膳了。”   “那我去寻她。”萧珂就要起身,而身侧的雪梅又跪着走了两步。   萧珂只好咬牙点头,“我知道了。”   “那婢子侍奉五大王用早膳吧!”正如谢盈所言雪梅是个没什么城府的,一有机会她便会攀上萧珂。   他从新坐下,看着桌上的菜式,还有身侧的雪梅,分明腹中空空,却又翻江倒海般难受。   忍了好一会,他才低声开口:“撤走吧!”   “可五大王一口没动。”雪梅蹙眉,在与他目光有所交汇的时候,她又俯下身子,“为了五大王的身子,为了不让王妃担忧分心,大王用些吧!”   言辞恳切到萧珂不得不在他心中发出一声冷哼,还是一副为他人着想的面孔。   他做出拿起筷子的样子,看着那些菜式他还是没有下手的心思。   雪梅赶紧将今早才蒸好的酥酪端来,“别的不用,五大王还是吃一碗酥酪,垫垫肚子。”   萧珂看了一眼,“盈盈爱吃,送去澜翠轩吧!”   她的脸色便开始犯难,“这是婢子给陈王蒸的。”   “厨堂有厨娘,你怎么插手?”萧珂怀疑的看着她,雪梅忙道:“厨娘们都不太看得上我们宫里的人,若自己要吃个什么东西都只得自己去做。”   说完,萧珂已经走神了。谢盈此前还在说要留意府中宫中的人,怎么厨堂就又这样的纰漏?   他明白她是故意的。   萧珂看着那碗酥酪,难道真的要和这个女子虚与委蛇,他合眼,自己如何做得到。   “陈王,不想吃吗?”雪梅往前推了推。   他缓缓睁开眼,冷静且直视雪梅,“你希望我吃下去吗?”   雪梅身子开始颤抖,还是咬咬牙,“这是婢子的心意。”   “好。”萧珂端起银盏,用勺子舀出一小块放入口中。味道再好与他而言都是毒物。   那就意思一下吧!他又将银盏搁下了。   “五大王,不好吃吗?”雪梅低声问,萧珂却对她招了招手。   雪梅捏了内裙子便跪着上前,下一刻萧珂却捏住了她脖子。她瞪大的双眼,失声的喊着,“这里头到底搁的什么?”   “没有,没有……”雪梅挣扎着,萧珂越发用力,看着她攀上来的手,只觉得恶心。   谢盈在澜翠轩坐立不安,也丢了事情匆匆赶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五哥!”萧珂总算是松开了雪梅,她还在地上喘气,红缨直接将她拉起来,“王妃,我没有!”   红缨赶紧给了她一个耳光,“住口!”   “真的吞了吗?”谢盈眼中泛光,萧珂脸色已经不大好了,他叹气一声谢盈便明白这不是她想的欢好药散,而是其他的东西。   “红叶,医博士呢!医博士呢!”   回首的似乎她便看到眼前的“罪魁祸首”。   “王妃,我没有,我没有……”雪梅看见了谢盈眼中嗜血的红色,不断的求饶。   匕首很快扎在了她的心口,“是什么东西?”   谢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我下手一直都很准,几分几寸你就会死。”   “是从前下给陈王的毒。”   “呃……”而此刻身后的人也呕出一口血来,谢盈即刻拔出了刀,在她脖子上抹了一下。   雪梅被红缨带了出去。   而谢盈却没了力气,匕首落在地上,三两步谢盈便踉跄在他的身在,“五哥,我……”   她想要道歉,他还在安抚她,“盈盈,没关系的。”   他喘息着,“这是陛下让我做的。”   谢盈微微一愣,“陛下?”   “陛下为什么要让你这么坐?”她关心则乱,已经不知道要从何处去理清这个思绪。   “毒还是他们下的没错,可以身犯险是陛下的意思。”萧珂的手插入她的发中,轻轻的靠在她的额头。   “别担心,这点剂量只会呕血而已。”   谢盈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眼中的泪,“五哥,那得多疼啊!”   “盈盈都不怕疼,我怎么会怕?”   “我怕疼,我只在五哥一个人眼前怕疼,现在的心就很疼!”谢盈紧紧的拉着他的手。   可他的气息弱了,手也没有力气了,谢盈用了握住他的手,“五哥,不可以!”   “只是晕一下,”萧珂嘴角还在扬起笑容,“不然你杀了雪梅怎么说?”   “那说好了,只是晕一下!”谢盈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嘴角渐渐消失的笑容,“五哥,五哥!”   萧珂靠在她的怀中,谢盈好无助,“红缨,红缨!”   “医博士呢!医博士呢!”红缨上前扶住萧珂,“王妃,红叶已经去请了,我们再等等。”   “还要再等等?”谢盈微微摇头,向四周看去,以前五哥解毒的东西,她记得在某个地方……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夜凉   春寒袭人,夜很凉。   谢盈守着一盏灯坐在榻下,捧着书,却没心思看进去。身后偶尔发出“噼啪”的燃炭声音。   那是红缨正煮着的药汤,她赶紧吐舌,望一眼便能看见谢盈的目光又一次落在萧珂的脸庞上。   月光的位置正好,造出皎然的忧伤。   红缨也是头一次看着谢盈在屋中翻箱倒柜,她越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越悲伤。   “娘子,红叶知道。”   “我分明记得,我记得!”谢盈看着屋中的一角已经变得狼藉,她开始无力的坐在地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记不得?”   目光将这个屋中一切都打量,因为五哥的病已经治好了,只需要用那位女医留下的汤药养生就好。至于从前的药便被深藏起来,也是谢盈偶然翻到,萧珂才告诉她的。   五哥有的时候不想她知道太多,护住她就好,可她要怎么救他啊?   谢盈收起目光,沉默了一会,突然看着身后的妆奁台。   “那就又盈盈替我收着。”他曾拿着那个小药瓶子在她眼前笑着晃悠。   她只哼哧一声,不理他,“要我说就该丢了。”   “那我丢了!”萧珂说着便顺手放进了她的妆奁之中,谢盈的东西都有些轻巧的机关。   想到这里,谢盈便觉得有了动力,抓起地上的匕首,便用力将自己那个小小的妆奁匣子破开。   在格子之后的暗格之中,她终于看到了那瓶子药丸。   后来红叶才带回了太医署的太医,开了药后谢盈才安定下来。   彦娘子打发了人来收拾屋子,谢盈也没说话,只安静的守在他的身边。看着弯弯的月亮升起来,月光所在便是萧珂看似单薄的身子。   “王妃,用些东西吧!”红叶端来了鸡丝粥,彦娘子也跟着来了。   谢盈只看了一眼便摇头拒绝了,“我今日累极了,实在是没有胃口。”   “雪梅那里已经收出了东西,宫里也知道陈王出事了。”红叶轻轻的放下粥,安静的屋中还是听见细微“砰”的声音。   谢盈轻轻点头,“雪梅是宫里的,明日宫正就会来的。”   “王府之中,只有王妃还能撑着。”彦娘子蹲下身子,看向谢盈,“婢子会好好处理府中的事情。”   “彦娘子,”谢盈微微抬眸,“明天宫正来,就把宫中的人都叫来,我要看看宫正怎么说。”   彦娘子轻轻点头,“关起来的那个也要带来吗?”   “带来。”谢盈又垂下了眼眸,余光似乎看着陈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她急匆匆的转身过去。   红叶只好示意彦娘子离开。   等了一会,陈王没有反应,谢盈整个人又恹恹的了。“王妃,婢子还有什么要做的么?”   “再过十日就是三月三上巳节放榜了。”谢盈突然说这件事。   红叶正觉得不解,谢盈又笑起来,“陛下生病,陈王生病,这个状元郎的宴会该谁出席,谁就是太子不就呼之欲出了么?”   “十日之期……”萧珂用他微弱的声音说着,“也够了。”   “五哥!”谢盈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红缨,药!”   红缨赶紧盛了一碗端过来,谢盈踉跄的站起身接过后便坐在了榻边。   萧珂无奈的低声笑问:“我还躺着怎么喝?”   谢盈愣了愣,又不得不放下碗,将他扶起来,垫上软枕后的她却长吁一口气。   “怎么了?”他缓缓抬起手,谢盈却突然紧紧的握住,眼泪便落下来,闯过他们相和的掌心。   他低声宽慰着,“我只是睡了一觉。”   她无声的哽咽着,谢盈在战场上失去的东西不少,可那些她放在心间的人都是谢盈紧绷的弦。   只要这些人开口说话,她便再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五哥,上一次我已经害怕了,这一次你是倒在我的面前了。”谢盈脸上挂着泪痕,缓缓开口。   “那可能要盈盈再担心一次了。”萧珂说着还笑着。   谢盈即刻抬眸,咬牙狠心在他的腿上锤了一下,“还来一次?”   萧珂恢复了些力气,摊开双手,等着谢盈抱着他。谢盈轻哼着便端起来汤药,“这是太医署开的药方子,我找人看过了没问题。”   说着一勺子汤药已经递到了他的嘴边,“上一次都没喝到盈盈亲手喂我的药,这一次……”   还没说完“叮当”汤匙又落回了药汤之中,她眼中还是有些怨怪,“吃药是玩笑的事吗?”   说完她的眼神还是软了下来,他是不想她担心,越是这般谢盈心中越难受。   “盈盈。”   “好好吃药。”她截断他的话,便舀起一勺喂入他的口中。   萧珂咽下后看着到嘴的汤药,叹了一声,“太慢了。”   “给我吧!”就在谢盈眉眼要揉成一团的时候,他已经拿走了她手中的药碗,一口饮尽。   谢盈轻轻眨眼看着他的动作。   “不想问我刚才的话了么?”萧珂安静的看着她,她便挪开了目光。   未知就像是那树影落在地上就能被人误认是妖怪一样带着恐惧,半晌谢盈开口,“上巳节,陛下是要五哥去吗?”   “我会在十日养好我的身子。”萧珂低沉的说着,“只是一个酒宴你无需担心。”   说完萧珂又拉住她的手,“盈盈的手很凉。”   “我怎么不觉得。”她没敢看他,手凉也抵不上这夜色的凉,更抵不上心口的凉。   长安城藏满了魑魅魍魉。   “呼!”他捧起来,轻轻的一口气后便温柔的揉搓起来,“盈盈是心冷了,这样的日子真的让人生厌。”   “总会结束的。”谢盈收起思绪长吁一口气,从她选择站在他的身侧的时候,谢盈便一直在打算这场战争。   魑魅魍魉她有何惧,若说凉州是杀人的战场,这里就是诛心的战场。   她回首坚定看向萧珂,“五哥。总会结束的。”   “会结束的!”   他摊开的手将谢盈揽入怀中,她安静的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数着自己的心跳。   五哥原来是她的一副软肋,却也在做着她的盔甲,这长夜很凉,可紧紧依靠的两颗心炙热。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宫里的态度   他拥着她又睡了一夜,谢盈也想偷懒一次,这一日没有练武这一项。   春日的骄阳攀爬上来房梁,谢盈还卧在榻上,宫正司的人在澜翠轩等着,彦娘子带着宫里伺候的人等着。   这些人里一个躺着盖着白布,一个歪歪扭扭站不好。   “还不去么?”萧珂看着谢盈头发松散的模样便为她梳理了一番。   “宫正司的人我又不能确定是不是皇后的人,只好用这个笨办法了。”谢盈也抚了抚自己头发,骄傲的将发带缠在指尖。   能等的说不定是皇帝的人,会催的说不定是皇后的人。   而她此刻得意的目光,还有微微敞开的衣衫,真的很诱人。   “不如……”萧珂的手掏向他的腰间,谢盈赶紧逃离,“不行,你还想养好身子吗?”   “这个也挺养人的。”萧珂倒在榻上,她赶紧瞪他一眼,“胡说!”   说完谢盈便望向门,唤了一声,“进来吧!”   梳洗着谢盈又用了小半个时辰,她才穿着平日里她难得穿的大袖襦裙前往澜翠轩。   “王妃到!”   众人行礼,谢盈在落座后,才淡淡开口,“起身吧!”   “宫正,”先发制人是谢盈一贯用的伎俩,“昨日你也听说陈王受伤,我身为王妃要在身边照顾,来晚了。”   “王妃照顾五大王辛苦了。”宫正只好接过谢盈的话躬身说道。   谢盈便不再同她说只看向彦娘子,“辛苦娘子在这也等着,忙去吧!”   彦娘子抬眸看了谢盈一眼,原来她的目光是松竹堂。陈王的药都是红缨经手,此刻红缨红叶要在她的身边,未免府中有人被宫中之人收买加害陈王,彦娘子须得去看着。   “宫正今日来此是为了什么?”谢盈接过茶盏先喝了一口才问她。   宫正瞥了一眼雪梅,“王妃身边的女官昨日来得匆忙,只说了一星半点,毕竟雪梅娘子也是宫里的女史。”   谢盈认真的点头,随即瞥了一眼身旁的红叶,“昨日你怎么同宫正说的?”   红叶走下台阶,福礼道:“雪梅毒害陈王,已被杀了。”   “宫正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谢盈抬起手将自己的头支撑起来,慵懒的看着她。   宫正咽了咽,“雪梅为何要毒杀陈王,这不是有负皇恩吗?”   “是啊!”谢盈面露惊讶,“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谁给了雪梅这个胆子?”   众人都低头相觑一眼,如今宫正来了,她们也不顾及谢盈的规矩了。   “都多久了,还不懂规矩?”谢盈蹙起眉头,红缨赶紧从身后掏出戒尺,“照规矩打。”   红缨走下台阶的时候还有些悠闲,等她到了阶下,便毫不留情的拉过她们的手,狠狠的就是一下。   “王妃,婢子尚在,请王妃停止责罚。”宫正看着那些宫女仆妇眼中含泪,还有红肿的手忙道。   谢盈轻笑一声,“这里是陈王府,我想我有权利管教她们吧!”   “可这也太重了!”身后已经是低低的呜咽之声,宫正也没想到谢盈能这么狠的下手。   “重?”谢盈听到这个字的时候真觉得不可思议,“主子还在说话的时候,她们交头接耳就不该罚吗?”   “该罚。”宫正咬牙。   “一人一戒尺,重吗?”   “不重。”   “红缨打完了就回来吧!”谢盈继续喝茶,她们说话间红缨可从未停手。   等谢盈喝足了茶,才叹了一声,“红缨,下次下手的时候可别这么重了。”   “王妃恕罪,婢子跟着王妃在凉州八年,这力道还不及我扬鞭打马。”红缨接过谢盈的戏。   “好吧!”谢盈轻轻放过了,才看向宫正,“宫正还有什么事情么?”   宫正被谢盈这一出戏码绕得险些忘记了今日来此的目的,“事关雪梅,婢子不得不前来清查。”   “是该查。”谢盈一副赞同的模样,红叶即刻将毒药奉上。   “这是毒药,陈王以前就中过的。”谢盈脸上是狠厉,宫里头的说法是慕容党人下毒害了陈王,而她深知是諴国公府下毒害了五哥。   宫正看了看,又对谢盈作揖,“婢子能够将这个药带走吗?”   “那不行。”谢盈认真的看着她,“宫里的慕容党人也不知道有没有肃清,你我也不放心。”   忍了忍,宫正还是略带厉声说道:“婢子既然是宫中宫正,自然能够秉公办事。”   宫里的女官和外头的朝臣其实差不多,一个小小官阶都能争得头破血流。   “那好,陛下还有什么说法吗?”谢盈语气淡了,像是妥协。   宫正也恭敬的回应,“陛下并没有吩咐什么。”   “哦。”谢盈也没再搭理她。   此刻她是走也不对,不走也不对。等了一会宫正又道:“关于雪梅的相关人事,婢子都是要一一带走盘查的。”   谢盈冷笑一声,“宫正是要抓我?”   宫正赶紧说道:“婢子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雪梅毕竟已经死了……”   谢盈从袖中取出自己那把匕首,重重的压在案上,“我就是用这个杀的她。”   “是王妃?”宫正抬起头错愕的看着谢盈,下一秒又收起自己脸上的诧异,谢盈可是西北侯的幼女,在凉州行军的。   “刀就在这里,你拿去比对吧!”红叶又双手奉上那把刀。   还没等宫正握住,谢盈又提醒她,“这把刀是当年皇后殿下马球会上我赢的彩头,是宁王的彩头!”   红叶清晰的看见宫正的手在抖,略作一个动作提醒了谢盈。   “既然宫正不敢那就我来吧!”   谢盈走到宫正的眼前,拿起刀钳制住她的肩膀。   “王妃!”众人看着此情此景都吓住了,难道王妃是要杀了宫正?   “我就是这样一刀吓得她说了实话,这样一刀结束了她。”   刀并没有出鞘,谢盈只是在宫正的身上象征的捅了一下,在她的脖子上划过冰凉的痕迹。   随后宫正便谢盈丢开,她赶紧站定,“王妃,婢子明白了。”   “明白了就回去交差吧!”谢盈狠厉的看着她,宫正只抬眸一眼便赶紧垂下,她真的害怕谢盈会杀了她。   谢盈知道了这位宫正是皇后的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挑衅   宫正还在府中徘徊,谢盈只得长叹一声,“我都示范给宫正看了,宫正还不清楚吗?”   “婢子还想问一问王妃其他的事情。”   谢盈看着她,宫正赶紧继续说道:“不知五大王可还安好。”   “脉案在太医署,去看吧!”谢盈再没有直视她,宫正站在阶下进退两难。   过了好一会就在她抬手要告辞的时候,谢盈又冷笑着开口:“来的是时候不问,这个时候找话?”   宫正躬身,“婢子本就负责宫中婢子的刑罚。”   “也对。”谢盈语气冷得让着春日都能结出冰来,“麻烦你回去说一声,五大王很不好,一直就没好过。”   一个字比一个字中,宫正赶紧跪下,“王妃此话婢子不解。”   “解不解又有什么好说的,”谢盈总算是软了声音下来,却还是像那冬日刚融化的冰柱扎进她的头顶,“告诉你的主子她就知道了。”   谢盈抬腿走了两步,回首扫了一眼那些还挂着泪的宫人,“这些也一并带回去!”   “王妃,这可是皇后赐下的人。”   宫正的话谢盈只当没听见,一消失在众人视野中她便匆忙奔向松竹堂。   彦娘子正看着药炉子听到动静站了起来,谢盈并未松口气,“宫里的人都在那个院子里,有没有人此前来动过药?”   “没有。”萧珂看着谢盈紧张的神情,即刻开口。   谢盈总算是长吁一口气,她之前已经打算好了,一旦又第三个人碰过那个药炉子她就会让红缨重新煎药。   又走到他的身边坐下,谢盈认真的说:“我让那个宫正吧那些人都带回宫里去。”   “都带走,她肯吗?”李元没有来,李元身边伺候的宦官没有来,这个宫正多半是皇后的人。   “我是王妃,她就是一个宫正,我说的话她不能不听。”   “罢了,做就做吧!”萧珂温柔的看着她,谢盈这分明是在挑衅皇后啊。   谢盈也看出了萧珂眼中的担忧,她忙拉着萧珂的手,“谢盈就是这么不懂人情世故,就是不懂规矩,不可以吗?”   “可以。”   萧珂浅笑着,谢盈本就是沙场上的女子,长安城小小方格之间的规矩顾忌她又怎么会在意了解。   “盈盈怎么做都可以。”   转眼宫正只能带着那些人回了宫中,这么久了还是头一回皇后赐给亲王府中的宫婢给退回来。   宣徽殿,皇后顺手就要拿起茶盏砸了下去。“殿下,宫正只是去处理宫婢的事情。”容儿赶紧跪下来。   “皇后殿下,婢子已经将话带到。”宫正不卑不亢。   皇后只好放下茶盏深吸一口气,“请桓王妃入宫。”   “殿下最近见王妃的日子太频繁了!”容儿低声劝导,皇后只得咬牙,“那又如何,陛下此刻也没心思管我们的事!”   斜睨一眼,皇后便看见那个宫正还跪在地上,“退下。”   宫正还是没动,皇后越发着急只得蹙眉问她,“她还想说什么!”   “婢子问殿下,带回来的宫婢都怎么处理?”   “都给我打发去掖庭局!”皇后气急了,宫正才赶紧带着众人离开。   恍然皇后看到了安静的腊梅,她即刻给容儿低了给颜色,她自己的气昏了头,把她都忘了。   “腊梅你留下。”容儿赶上去唤了一声。   腊梅按照规矩对宫正施礼,“婢子一会去宫正司寻宫正。”   此刻的宣徽殿才算是安定了几分,皇后扶额,“说说你都发现了什么?”   “这段日子婢子才能得到一些具体的消息。”   “淮南郡公府每年只给王府送了四季吃食,只有两次异常就是送敦懿皇后身边的婢子,和一个治病的女医上京,女医今岁也走了。”   皇后轻轻点头,“以前没有肃清人的时候,彦娘子我是知道的,”   难怪萧珂会整整一月之久不出府,还赶走了她所有的眼线,就是为了治病。   “谢盈管家一直如此?”皇后还是不相信上次腊梅雪梅所说的管理章法,长安城可没有哪家是那么管的。   腊梅却只能颔首,“确实如此,无论是府中的人,还是宫中的人,王妃都视作一同。”   “可惜雪梅死了,不然就能听到更多了。”   皇后轻叹着,本想着谢盈留了雪梅在身边就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份暴露的危险。   “雪梅下手没分寸,你可有提点?”皇后再次抬眸。   “当日不知为何彦娘子很早便带着我去给王妃看帐,后来王妃又匆匆离开。”腊梅说着,皇后也缓缓抬起头。   “太医的脉案我看来,用到剂量还不少。”   她曾记得这种毒药若是剂量过多势必会影响食物口感,当初她只是借着萧珂水土不服的时候下的毒,后来治罪了一些所谓的“慕容党人”。   难道萧珂察觉不出来,王府的人都没察觉?   看着皇后脸上的疑惑,腊梅继续道:“王府在厨堂这一件事上最为松散,府中之人都不大愿意和宫中之人交往,除份例之外的饭菜我们都只能自己做。”   “他们这是故意的。”   皇后突然觉得身子一冷,紧紧拽着容儿的手,“还说谢盈行军心中装着的都是行军之计,是我小看了这位西北侯府的娘子。”   腊梅又低声提醒道:“行军之计套用后宅并不难。”   容儿也温柔的宽慰,“殿下,王妃既然能够想到以军法通治家之道,又怎么不会……”   皇后在她的手背上用力,容儿咬牙忍着。   直到皇后松懈下来,低声道来,“她亲手杀了雪梅,送回宫中的人就是挑衅。”   “谢盈挑衅,那就是陈王在挑衅。”   皇后瞳孔微缩,容儿忙道,“殿下别急,我们要从长计议,过两日我再去请桓王妃。”   “从长计议,我们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吗?”皇后无奈的合上眼。   “殿下,婢子告退。”腊梅看着皇后如此只好行了礼退出了宣徽殿。   陈皇后无力的坐在榻上,看着那广开的殿门,突然冷笑起来:陛下,陛下……你究竟要为他做多少才能解了你心头的恨?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人选定了   二月二十八日,桓王妃匆匆入宫,中书令又匆匆出宫了。   “王妃自己动手杀了雪梅?”陈玉茗还是有些惊讶,谢盈真的是一点也不怕引火烧身。   皇后冷哼一声,“那你们想谁动手才折了她的翅膀?”   “红叶。”陈玉茗垂下眼眸,当初都是这个女子去查了桓王的身世,当初諴国公府将此事瞒得死死的,只宫闱内。   宫闱之外的百姓个个都以为桓王是皇后之子。   “那你可就失算了,是红叶亲自去了太医署请的太医。”皇后喝了一盏茶,无奈的说着。   陈玉茗冷笑一声,将她的羡慕自己咽下。   “我找你来不是做闷声葫芦的。”皇后看着陈玉茗出神的样子,脸上有些不悦。   她随即回过神来,“殿下想怎么做?”   皇后愣了愣,随即发出一声轻哼,“一直以来都是你们在出主意,我怎么知道要怎么做?”   “可陈王妃的做法已经触犯了皇后的尊严。”陈玉茗神色严肃。   而皇后的脸上却闪过一丝自嘲,“我这个皇后的尊严被践踏得还少吗?”   她确实是个庸碌的皇后,她没有什么城府,又容易被人拿捏,还守着皇后的位置,这些年不知道做了多少次諴国公府手中的刀。   “殿下,怎么能说这样的话?”陈玉茗跪在地上,声音也没有半分惶恐。   皇后叹息着,“若我真的能够做点什么,我又何必召你入宫,如此不避讳他人的言论。”   陈玉茗声音这才微微发软,“殿下想知道什么?”   “哥哥要怎么做?”皇后的手扶着自己的额头,“此前赐下了人,现在又被退回了,还有什么办法?”   “既然被退回,就说这些人伺候不好,皇后赐下的人不可能就这么回宫。”   陈玉茗的话说来说去都是在说皇后的尊严,听得皇后越发的不耐烦,“那我要怎么做!”   “殿下不应该召我,而应该召陈王妃入宫训话。”   她微微抬眸,“婆母训导媳妇天经地义,何况殿下是国母。”   皇后并未因此松一口气,“训话之后呢,就这么不了了之?”   “再选出十二人送入陈王府。”陈玉茗深伏,皇后反倒是笑了,“再选十二人,还等着她给我送了回来?”   “殿下既然身为中宫,就该拿出威严,一次不成就有二次,这就是告诫陈王。”陈玉茗的语气像极了那些在大殿上劝谏的老臣。   皇后觉得身子有些发软,看着陈玉茗良久,“你才适合做皇后。”   “殿下折煞妾了。”陈玉茗哪有什么惶恐在话语之中。   “会有那一天的。”皇后淡淡道,他们一定会再次把諴国公府的人选推上皇帝的位置。   平庸又如何,只要諴国公府在又有何惧?   “那依你所见何日召见陈王妃。”皇后继续发问,而华儿也快步上前去扶起陈玉茗。   她才落座便开口告诉皇后已经等不及的答案,“要在陈王护不了她的时候召见。”   “我召见她,与陈王有何关系?”皇后不解。   “皇后召见王妃此等命妇自然是常事,可陈王也有诸多事务,难道不会进宫上报陛下裁夺?”陈玉茗微微揉眉。   陈皇后轻轻点头,眉头才要解开却又更深了,“陛下吩咐了不见亲王。”   “只是不让亲王侍疾,并非不听国事。”陈玉茗说完轻轻的长吁一口气,她的姑姑真的不适合这个位置。   回过神来,她也在心中反问自己:我就适合这个位置吗?   “那要到什么时候?”皇后明显对这个答案并满意,陈玉茗只得先喝了一口茶。   皇后等了一会,又开始着急,“我在问你话?”   此事一个侍者走了进来,“拜见皇后殿下,桓王妃。”   “什么事?”陈玉茗即刻搁下茶盏看向那位宦官,皇后只好扯了扯嘴角。   “刚才中书令离开了温室殿。”皇后微微一愣,又听见陈玉茗发问:“为什么事?”   “这几日陛下一直在敲定三月三代他出席曲江宴的亲王。”   皇后即刻看了一眼陈玉茗,原来她一直在紧张这件事,皇后的心也提了起来,问道:“你可知道陛下提点了谁?”   “还要再等哥哥人递出消息来。”陈玉茗已经示意那个侍者退下了。   “既然还要等,这个时候来说什么?”皇后垂下眼眸,神色间有些失落。   陈玉茗想了想,才道:“殿下不是想问什么时候召陈王妃入宫吗?”   皇后瞳孔微缩,“难道陛下他……”   她微微摇头,分明他们已经下毒了,分明亲王也不再侍疾了,分明……分明陛下是要为陈王铺好一切的路。   “真的是他,那桓王怎么办?”皇后更着急了。   陈玉茗看过去,“殿下放心,諴国公府自然会做该做的事情。”   于諴国公府而言她只需要做不需要说,就像是平城一样该牺牲的时候諴国公府根本不会手软。   她是一把刀。   “殿下怎么不想想是桓王呢?”陈玉茗此刻竟然笑着,皇后看着她笑轻轻摇头,“陛下一直想要补偿李氏,怎么不会是陈王。”   陈玉茗还是笑着,“既然殿下能够猜到,还着急什么?”   她眼中的坦然也意味着諴国公府也知道,不过是个小小的曲江宴就能认定皇帝立谁为太子,世人太过天真。   皇后长吁一口气,“我知道你们另有打算,我只问我要做什么?”   “妾刚才已经说过了。”陈玉茗认真的对上她的眼眸,皇后微微扯动嘴角,“这是你同皇后说话的态度吗?”   “殿下,”桓王妃又服软的跪下,“这才是殿下才有的态度,陈王妃进宫就不像在府中能够带着兵器刀刃了。”   “曲江宴,”陈玉茗冷笑着,“说不定还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皇后咬紧后槽牙,她在怎么端正,谢盈都不会像陈玉茗这样服软,“我知道了,你起来吧!”   陈玉茗并未起身,继续说道:“既然妾话已带到,就此告退。”   皇后也不敢久留她。   等到消息递到她的手中已近傍晚,手中的纸条写着——三月三,陈王。   纸条被她点燃丢进香炉中,皇后又深吸一口气,“准备一下,三月三召见陈王妃。”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三月三   “三月三上巳曲江宴由陈王出席。”   传旨的人是吏部的通事舍人,笑吟吟的将东西放在萧珂手中。   谢盈缓缓扶起萧珂,一边给红叶使眼色,“多谢舍人通传。”   舍人以及一脸笑意,“五大王身子可好些了,吏部和礼部都安排了,就等着三月三揭榜后由陈王出席呢!”   “我身子已无大碍,让诸位放心。”萧珂淡淡道,这里的舍人也拿了钱财便转身离去了。   再看了一眼那背影,谢盈忙道:“三月三,我也去。”   当日他就把萧珂的话挂在了心中,还有一次,只能是曲江宴。萧珂温柔的看向她,“这个宴会你也出席不了。”   谢盈轻轻咬牙,“那我就在马车里等你,有什么事我就能够看到你。”   “好。”萧珂叹息着,“我只怕他们的动作不止在曲江宴上。”   “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谢盈拉着他的手用了些力道,萧珂嘴角又扬起笑容,“是。”   近傍晚,陈王府的门被敲响,是一个宫人。   谢盈正举着箸,微微发愣,而坐在对面的萧珂神色已经变得严肃起来,“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有宫人来。”   彦娘子得了信很快的引到了松竹堂。   那侍者还是客套的说着歉意的话,“叨扰陈王王妃了。”   “你是?”谢盈好好的吃饭心情又被搅散了,便冷冷的问。   侍者还笑着回应她,“奴有罪,让王妃生气了。”   萧珂看了谢盈一眼,便起身走到她身边,还说着,“天色已晚,暮鼓声也快尽了,侍者还是说正事吧!”   他拉起谢盈的手,低声在她耳畔轻轻宽慰,“盈盈不是说兵来将挡吗?”   “传皇后殿下口谕,三月三请王妃入宫训话。”那便侍者也没耽搁,谢盈不可思议的看着侍者,随即发出一声冷笑。   “王妃?”侍者试探着。   谢盈沉下音调淡淡道:“吾知道了,侍者回话去吧!”红叶拿出了两分钱给她,侍者也有眼色的走开了。   她抬眸看着萧珂静谧的瞳孔,只得咬紧牙,“他们的算盘打得很精。”   很快谢盈安静下来,萧珂搂着他,“盈盈别怕。”   “我从来不怕,我只是不喜欢他们这样做事。”她蹙起眉头,随后也不得不发出一声叹息,“这个战场终究不是我以为的战场。”   谢盈略作回头,“我不想他们伤害你。”   “我说过还有一次的,”萧珂的唇靠在她的耳侧,“我很担心你在皇后殿中的安危。”   “大不了我和皇后吵一架。”谢盈说着还把自己气笑了。   萧珂虽然也愣了一下,不过这也是谢盈的风格,他也在笑,“我相信盈盈可以应对皇后。”   “他们阴损,招数让人防不胜防,五哥你怎么办?”谢盈收起思绪神情还是不悦,他们就是要分开谢盈和陈王就能各个击破。   “我还有李淳,礼部有宋尚书,届时你哥哥也会去。”萧珂轻声说道。   谢盈听到哥哥的时候,心中才能微微松一口气,“我会……”她和嫂娘的联系已经断了,若此时动作也对哥哥不利。   至少哥哥是皇帝摆在朝中的最动不得的棋子,谢旻如此乃是天下文人之心所向。   “谢博士做事向来分明,你放心,不用再去叮嘱了。”萧珂握住她的手,谢盈只好轻轻颔首。   转眼三月三已到,谢盈练武后先为萧珂穿上了一品紫色的官服,加衮冕。   “帽子衣服这么重,李将军要小心些五哥的身体。”   送上马车前谢盈还在不停的嘱咐,那一刻她也算是明白了阿爹离开家时母亲心中挂念的滋味。   再返回松竹堂中,谢盈也换上了细钗礼衣,坐着马车进宫。   此刻的皇城根旁,围了好多人,他们都在看榜,谢盈叫停了马车,耳畔还能听见他们的喧嚣。   “中了!我中了!”   “哎!又没中!”   有得意的,也有失意的。“王妃在瞧什么?”   “我读书不多,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对科举如此着迷?”若没有这么着迷,兴许就不会有什么曲江宴了。   想着谢盈放下掀起一角的帘子,还给红缨递了眼色,继续往宫里去。   红叶看着谢盈脸上带着愁容,低声的回应:“婢子也不知道。”   谢盈也是那沉闷难受之人中的一个,只是和他们不同,她在担心曲江宴的事。   昭庆门的侍者看了陈王府的牌子,赶紧领着车往命妇院去,又让人去宣徽殿通禀。   “王妃在此稍等,皇后殿下会让人来通传的。”   谢盈微微颔首,侍者便就归位了。命妇院中伺候的宫婢一般这个时候只会有六个。   至于那个去通禀的侍者,却是在宫中走了大半日才悠悠的到了宣徽殿,“皇后殿下,陈王妃约莫半个时辰前就到了。”   皇后看了看案上的式样,“你去各局把东西都交了,在来回我的话。”   容儿即刻递到他的手中,一共六局二十四司的东西都在这里。他抱着也只能咬牙顶下这个苦差。   “我都在册子中做了批示。”皇后淡淡道,那侍者赶紧应下一个“是”。   六局二十四司可是在玄武殿旁边,在大明宫的角落。他紧赶慢赶的绕过太液池,才将各司的册子都发还回去。   侍者此刻已经累出了一身汗,又是半个时辰才返回宣徽殿。   好巧不巧宣徽殿中正传了膳,容儿笑道:“烦你再让尚膳局准备一份饭食给陈王妃。”   尚膳局倒是有现成的东西,只是送到命妇院的时候已经过了两刻。“此前在为宫妃传送,此刻才送到王妃处,王妃请用。”   女史倒是会说好话,可菜却有些微微发凉的。   “尚膳局还有事情,婢子走不开,先告退了。”女史赶紧溜了,她们都听说陈王妃亲手杀了人,可不敢多做停留。   谢盈长叹一声,这才叫做“下马威”。让她等上一个时辰,送来的饭菜也是凉的。   而身后的宫婢还在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笑话。   只见谢盈拿起箸,不紧不慢的吃了起来。皇后未免小瞧她了,裹着皇上的馕她都吃过,何况这区区冷菜? 第一百六十章 针锋相对   谢盈吃饭的动作干净利落。   赶在皇后想奇袭她之前便已经结束了。皇后身边的宦官看着谢盈正风轻云淡的坐在命妇院愣了愣。   来之前皇后殿下还说,“想来此刻她还没用完,派人去请她吧!”   谢盈冲他眨眼微笑,“不知这位给使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皇后殿下召见陈王妃。”侍者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谢盈,她便赶紧起身,“请侍者带路。”   侍者便递眼色给宫婢,“还不为王妃整理衣服!”   说着他就悄悄的拉了一个人去旁边说话,“王妃把饭食都……”   “都吃了,吃得极快,也不见什么不开心。”宫婢说完便急匆匆的回到谢盈身边。   红叶红缨听谢盈的吩咐不予理会,随后便被侍者带着去了宣徽殿。   皇后已经坐定,谢盈进入后一举一动那叫一个规矩得体,皇后怎么都找不出错来。   “妾陈王府正妃拜见皇后殿下。”说话也是规矩之内。   陈皇后赶紧维护自己的温柔敦厚的样子,“起来吧!吾想着陈王是新婚夫妇,怕你有什么不好做的,让你来同吾说说。”   “殿下放心,一切都没有。”谢盈也同她客套。   她便叹了一声,“那日宫正来说雪梅死了,吾听了都害怕。”   谢盈赶紧蹙眉,“殿下莫怕,进宫前都是搜身了的,妾身上可没有什么武器。”   皇后听后嘴角赶紧扯了扯,笑意凝固在脸上。   容儿忙岔开话,“陈王妃真是爱说笑。”   “我可没有说笑。”谢盈还也用那样的笑意看着皇后,她只得深吸一口气,“像雪梅这样胆敢谋害陈王的人,王妃杀她都是便宜的。”   谢盈垂下眼眸,掩饰自己的狠,“殿下此话不错,谋害亲王该斩首。”   话语别后的凉意冲击着皇后,皇后只好笑了两声言他,“今日我宫中的侍者在忙着六局二十四司的事情,后来又传膳,让你等久了。”   “尚膳局的饭食可还可口?”   谢盈“噗嗤”的笑出了声,“那定然是尚膳局忙昏了头,饭菜都是凉的。”   皇后又一次被谢盈噎住,“还有这样的事啊!”   说完她赶紧侧首吩咐容儿,“让人去尚膳局传一声,是谁误了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他严肃的样子真像是在维护谢盈,做戏这一套谢盈心中还有些佩服。   “怎么能让陈王妃吃冷食呢?”皇后又怜惜的看着她,“若是午膳没用好,吾再为你传。”   谢盈笑着轻轻摇头,“多谢殿下的好意,妾在西北吃过的可比宫里的多。”   皇后也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只好继续笑着,继续岔开说第一件事:“雪梅一人犯错,又怎么能把宫中所有的人都送回来。”   “妾身边的人都是行军的,下手没个轻重,怕伤了宫中的人。”谢盈低声说道。   陈皇后那日也是看见了腊梅手上的伤痕的,她深吸一口气,“无妨,这十二个人伺候不好,吾有重新为王府选了十二人来。”   还没等谢盈回过神来,容儿已经拍了拍两下手,十二人整整齐齐的走进来,“为首的都是宫教馆最会调教人的,王妃就不必再用自己的人行罚了。”   将她们打量之后,谢盈便起身跪下,“妾多谢殿下的好意,府中人手不缺,并不需要了。”   皇后瞳孔微缩,谢盈竟然直接驳了她的面子。   “皇后下赐王府奴婢是规矩,”皇后拿出自己手里的东西来开始压着谢盈,“吾一直认为陈王妃规矩无缺,原来缺了这一条。”   “先朝并无旧例。”谢盈跪得端方。   皇后咬咬牙,便冷笑起来,“难道旧例就不能改了,这就是吾的规矩。”   “既然只是事例并非行文规定,妾也可反驳。”谢盈说完直接抬起眼眸,面无表情的她瞳孔冷得让人战栗。   “不可直视皇后!”容儿喝了一声。   华儿赶紧拿出皇后备好的戒尺,走下台阶。皇后今日倒是会微风,“吾今日既然是训话,你身为儿媳不尊婆母,身为臣媳不尊国母,该打!”   “是。”   谢盈说着便抬起手,华儿的手落下,谢盈的掌心微微发烫,而她却面不改色。   “殿下惩罚,妾毫无异议。”谢盈淡淡道,声音中一丝颤抖都寻不到,“可妾以为妾的话并无错处。”   “继续打。”皇后也不想和谢盈多费口舌。   那谢盈便抬起手,又是一下,华儿还是没什么力气,谢盈依旧那副倔强的样子。   皇后扫了一眼,“那就打到她认错为止。”   三下,四下,五……   第五下谢盈握住了戒尺,从华儿手中夺过,华儿一脸惊讶,“王妃要做什么!”   “不服皇后管教,又是一重罪过!”华儿瞪着她,却又被谢盈瞪了回来。   她将戒尺跪在膝盖处生生将它折断。   “陈王妃!”皇后也惊讶的站起身来。   谢盈长吁一口气,将那木头随手一扔,又笑盈盈的看着皇后,“殿下继续训导吧!”   “果然是凉州长大的娘子,毫无礼教。”皇后还是被谢盈激怒了。   “礼教?”谢盈冷笑一声,“殿下忘了,若非我与阿爹身先士卒,西北早就被人吞并了。”   “下一步就是入主中原,殿下还能安坐宣徽殿?”   皇后看着谢盈,“你、很好!”   “妾多谢殿下夸奖。”谢盈眨眨眼眼中露出天真,皇后更觉呼吸不畅,“你在吾这里耍威风,你可知道陈王……”   谢盈抬眸,寒光便刺向了皇后,“陈王一切安好,妾今日就听皇后的训导;若陈王有一丝不好,或是更重,妾不介意下次送十二具尸体入宫。”   皇后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谢盈久久说不出话来,还是要陈玉茗在,可惜今日陈玉茗在曲江池帮着陈玉荣做事,不能进宫。   谢盈随后便坐在了殿中喝茶,皇后也不敢做声,一旁还跪着十二个婢子,听说谢盈要杀她们,个个都惶恐极了。   “曲江宴撤了。”侍者疾步而来。   皇后先看了谢盈一眼,才问:“怎么样?”   “陈王离席前一切无恙,”侍者也不停的瞥向谢盈,“就是离开之后听说陈王咳血了。”   谢盈的手紧紧握住杯子。   那地上的人更是缩了缩,皇后只好长吁一声后吩咐,“送陈王妃出宫!”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复发   谢盈出了宣徽殿,便直接提起裙子开始狂奔。   “王妃发钗!”红缨还得刹住脚去捡东西,谢盈已经跑出好远。   正是下午阳光正好,昭庆门的侍者正在犯困,只觉得脑门上刮过一阵风,便有什么东西钻进了马车里。   他靠在门上,踉跄了一下,又看着身后追来的人,忙问:“这是怎么了?”   红叶上前将东西递给他,“陈王妃出宫了。”   侍者回过神来,刚才那一阵风是陈王妃?   “奴还是要确认一眼,免得有什么人跟着马车混出去了。”他抚了抚帽子恭顺的说着。   谢盈冷漠的掀开帘子,“要查赶紧。”   就冲陈王妃这一脸的漠然,侍者也只敢看上一眼就连退三步。   红缨总算是赶上来了,坐上车辕马车紧接着就出大明宫。谁知那后头还有一个跟着跑来的侍者。   打瞌睡的笑着问他:“你这是做什么,今天都只有我一个在这里守着,想被内侍局责罚。”   跑过来的喘气的说了今日他干的事,“陈王妃可真能啊!”   “谢侯爷的女儿不是!”打瞌睡的还笑着说:“发起脾气来贺侯爷有的一拼。”   马车在长安街匆匆驶过,便入了陈王府。   谢盈又翻身下马,直冲向松竹堂,“五哥!”   萧珂扶着凭几,脸色苍白,嘴角还带着血迹,微微抬眸,低声唤到:“盈盈……”   她三两步便坐在了地上握住他的手,“五哥,你感觉怎么样啊?”   一边说,谢盈一边抹去脸上的泪痕,萧珂怎么只是看着她没有反应。   手上了力道在加重,她说着:“五哥,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萧珂看着她跑乱的发髻,花了的妆面,却松了一口气,嘴角带着浅浅一笑,“我在。”   谢盈总算是松开了手,整个人轻飘飘的倒在他的怀中,“五哥……”   她在哽咽,他还不知道她今日在宫中做了什么。只记得离开宴会前陈玉荣对他说:“没有你,真不知道陈王妃在宫中会怎样?”   哭了一会,谢盈抬起眼眸,安静的看着他,“我今天和皇后撕破脸了,我就是讨厌他们这样。”   “盈盈想怎样做,就怎样做,不用顾虑我。”萧珂虚弱一笑,撕破脸只是早晚,此时撕破了便撕破了吧!   随后李淳便带着医博士站在屏风外,“大王只是服用那种毒药时间太近,剂量大了,毒性复发。”   红叶上前请医博士进来,自从陈王大婚之后,李淳便没有再出现在这个院子,而是另寻了一处风华堂,做李淳的住处,萧珂也时常过去,二人商量些什么。   说完李淳又告退了。   谢盈看了一眼红叶,“看顾好陈王。”   说完她又匆匆追上去,“李将军!”李淳脚步停驻回身行礼,“王妃何事?”   “五哥的毒到底怎样,我要一句实话。”谢盈扶了扶额前落下的头发,沉沉的话压在李淳的头顶。   “王妃要听实话?”李淳轻轻咬牙。   谢盈认真的点头,“五哥不想让我知道,我觉得我该知道。”   李淳抬眸看了一眼身后毫无动静的松竹堂,随后低声道:“五郎的毒一旦接触酒就会激发,今日他特意选了药丸压制,可宴会上怎么能不喝酒?”   “何况酒中就有这毒,五郎喝了害得装着美酒佳酿,和那些中举之人交谈。”   谢盈催下眼眸,“那去年的治疗是不是就作废了?”   李淳长吁一声,“去岁五郎急功近利,伤了元气,此番又被中伤,只怕要恢复需要三四年了。”   “嗯。”   她沉沉的应了一声,过了一会谢盈才道:“李将军,请你一定要保证五哥的安全,尤其是我不在的时候。”   “王妃,”李淳再次行礼,“五郎总是瞒着王妃,并非有意。”   谢盈嘴角带着释然的笑,“我知道,他在护我,我这一生都会护着他。”   李淳也算是松了口气,“多谢王妃。”   他看着谢盈走回的背影,带着洒脱,谢盈是五郎心间的娘子,此生此世有妻如此,他为五郎高兴。   松竹堂中医博士,看着那毒药都擦了擦汗,“元气大伤,尚未入心肺。”   “还是用从前的药,慢慢调理,药浴也是不可少的。”医博士在案前边写边说。   正逢谢盈走进,“药浴?”   医博士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致意,继续写方子。谢盈并没走到萧珂身旁,反而在医博士周围徘徊。   “王妃还有什么吩咐?”   谢盈曾听李淳提起药浴对萧珂而言也有钻骨之痛,“这药用起来如何,会痛吗?”   萧珂微微抬眸看她,谢盈的身姿就在那里。   “药用在有毒之人身上,自然有刮骨的感觉。”医博士认真的说着。   谢盈点点头,“可有什么药材可以加入缓解一下。”   “我可以忍。”萧珂知道了谢盈的用意便开口了,谢盈先示意医博士别写了,“五哥元气大伤,若再加痛苦……”   萧珂温柔的说着,“从前都能,现在也能。”   他已经抬手让医博士继续写下去,谢盈便安静的等着,等到医博士离开她便盯着萧珂。   “痛也挺好的。”他浅笑,“盈盈都不怕,我也不怕。”   谢盈脸上的愁容并未散去,他只好轻柔的拉起她的手,“我真的没事。”   萧珂抚了抚她的脸庞,微凉的手谢盈眉头又蹙紧一分,他赶紧抚平,“痛,才能让人记住,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咬着牙突然抓住萧珂的手,“我不会忘。”   “盈盈。”萧珂唤了一声,将剩下的话咽下,是不是不将你拉扯进来就会好很多。   曾经明丽鲜艳的谢盈,总是带着愁容,总是在生气,被长安那些所谓的规矩禁锢着。   “盈盈要做自己。”看了她好久,萧珂才带着伤感的说着。   “我就是我自己。”   谢盈虽然不明白五哥在感伤什么,可她在长安城中虽然不能完整的释放整个自己,可是也做到了最大。   讨厌是真的,伤心是真的,所以她这个人也是真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晚春的第一天   谢盈安心的在陈王府陪着萧珂养病,外头的事情在没有管过了。   这个三月他们在府中过得很畅快,她的八年有太多的故事说个他听。“等五哥好了,我们就去凉州!”   “就去看大漠,去骑骆驼!”   她说着说着眼中就会露出向往,那是一种怎样的自由啊!   安静的时光却结束在内侍局的宦官突然端着素色的粗布麻衣的到来。   “陈王,王妃,陛下崩逝了!”   谢盈看向身侧的陈王,五哥明显的愣住了,而宦官们正齐刷刷的跪在堂下,“请五大王,陈王妃速速更衣入宫服丧。”   她轻轻拉了拉萧珂的袖子,萧珂才回过神来,“吾知道了,这就进宫去。”   松竹堂的气氛变得压抑,红缨都不敢喘大气,只能伺候谢盈穿上礼服,先入宫。   “彦娘子府中请你看顾。”   很快整个大明宫外的马车便排成排了。谢盈紧紧的抓着萧珂的手,“五哥,你还好吗?”   萧珂看着谢盈的手才从皇帝此前吩咐他的话中回过神来。   皇帝那天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阿爹要走了,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阿爹他去见阿娘了。”萧珂轻呼一口气,于天下臣民而言是皇帝驾崩,与他而言又是失去了一个至亲。   他也紧紧的拉住谢盈,“盈盈,我的身边只有你了。”   “我一直都在。”谢盈低声的说着,她还没有尝过失去至亲的痛,她却能从五哥颤抖的手感觉得五哥的心痛。   “陈王。”是李元身边的小宦官。   谢盈微微掀起帘子,那人的身上已经扎起了素色的带子。她淡淡道:“有何事?”   “陛下将奴指派给了陈王。”   萧珂的身子又微微颤抖,看了一眼,“你有名字吗?”   “奴贱名恐污了陈王耳朵,请五大王赐名。”宦官就跪在马车外,特别招眼。   陈王长吁一口气,淡淡道:“你就随你侍者李元姓,名慎,是为小心谨慎。”   “李慎谢陈王赐名。”说完他便伸手向红缨,红缨赶紧蹙眉,“你做什么?”   李慎颔首道:“奴来驾车。”   红缨赶紧看了一眼身后的二人,才下了马车将缰绳给他。   萧珂看着李慎的淡然的样子,脸上似乎没有丝毫的伤感,“陛下为什么让你来,而不是李元。”   “李元侍者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奴只需要以后谨慎的伺候陈王和王妃。”   马车很快便驶入了昭庆门。   后庭已经备下了内命妇的住所,一切皆是桓王妃拿着皇后的指令在操持。谢盈在命妇院听着也只能叹一声。   桓王妃更是亲自来命妇院接她,“你来了。”   谢盈微微颔首致礼,陈玉茗也十分客套:“宫中若有什么不到之处,还清谅解。”   随后谢盈被安排在了陈王的清思殿,她便住下。   “明日宣政殿要为大行皇帝小敛。”陈玉茗并没有急着离开,谢盈看了看她,“是不是过不了多久我就要恭喜你了。”   陈玉茗微微一愣,神色变得严肃,“陈王妃,国丧期间可不能说错话。”   谢盈也不再看她,“也对,何来喜呢?”   “再劝你一次,莫要在此时做错什么。”陈玉茗直直的盯着谢盈,谢盈却是一脸毫不在意的点头。   不知是真不在意还是在她眼前不在意,陈玉茗也不再多言,离开了清思殿。   第二日便是小敛,内命妇着丧服被引导着前去拜位。   一品的拜位便有大长公主,长公主,公主,王妃,共七人。   只等了一会,便有金吾卫吹响角,由五位高官带着大行皇帝的冕服攀上宣政殿顶上将其投下。   这个人就是谢盈的父亲西北侯,父亲也只是三品,而身后的几位国公分明都比谢远官阶更高。   听到父亲声嘶力竭的山呼三声,冕服就投下了,是有人用筐接住了。   身旁的人都开始哽咽了,下拜。谢盈眼角也带着泪,阿爹的呼喊那样动人,陛下和阿爹是君臣,也是曾经过命的兄弟。   随后的事情谢盈就看不见了。   约莫能听见殿中的哭声,她也落着泪,殿中的五哥是不是很煎熬?   小敛的时间很长,她也跪了很久,似乎市鼓响起,又渐渐歇去。直到殿中爆发出哭声,外头的人就哭得更凶了。   谢盈继续落泪,今日总算是结束了。   而清思殿中的悠悠灯火下,夫妇二人相对无言。“陛下遗照让三哥继位。”半晌萧珂轻声开口。   灯火却为此猛烈的摇晃,也不知是不是那入殿的风。   “桓王么?”   “他们如愿了。”萧珂抬眸看向谢盈,她即刻拉着他,“五哥今后又什么打算?”   “明日宣政殿大殓就知道了。”萧珂想起阿爹那日欲言又止的模样,李慎也对他说,“转机就在李元侍者手中的遗诏里。”   那转机又是什么。   仲春的最后一天,是皇帝的死期。   晚春的第一天,朝臣都知道谁才是未来的天下之主,这是陈家的第五朝!   萧珂正在出神,“那日阿爹,你我还有李淳就在这里吃的烤芋头。”   谢盈轻声应下。   “李慎,我与王妃有些饿了,让尚膳局送来一些烤芋头吧!”萧珂突然吩咐道。   尚膳局的芋头送得很快。   萧珂却没有即刻去拿,看着那烤芋头无奈的摇头,“终究不是阿爹的味道。”   谢盈拿一个剥开来,“是不是都要吃些,明日还有大殓,五哥还要喝药,要撑住身子。”   他接过后轻轻咬了一口,无声的咽下身为皇帝的父亲对他曾经所有的保护。而这清思殿也像是皇帝的一个避风之所,能在这里放松自己。   中夜,萧珂依旧没有睡意,谢盈便同他一起坐坐榻上,说话。   “五哥,我阿爹他?”谢盈在为白天的事情疑惑。   “陛下遗诏西北侯劳苦功高加从一品骠骑大将军。”萧珂说着便将她搂得更紧了,“这也是阿爹和侯爷之间的友谊。”   若真的有一个人能够为失去的陛下做小敛的第一件事,皇帝希望是谢远来做。   而此时在西北侯府中,谢远也拢了一盆火,一手酒一手芋头,“陛下!”谢远眼中是含泪的。   身后的周氏披着衣衫看着他在一个人坐在厅中也安静的陪着他。   “炽穹……”只有谢靖文还记得,大行皇帝,名晖,字炽穹。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诏令   天已经开始亮起了,谢盈还窝在他的臂弯里,“五哥,你还撑得住吗?”   萧珂咳嗽两声,“尚可。”   她轻轻抚着他的胸口,“平平安安的就好,其他我不求。”   “好。”   大殓当日势必还会有继任大典,从昨日的情形来看,桓王必然是未来的君王。那五哥将置身何地?   无论如何,她只要他的平安。   换好衣衫谢盈已经去到了拜位,萧珂便往宣政殿去了。   正好萧珂和谢侯爷碰上,“五大王一切可好?”   “侯爷挂念,”萧珂微微作礼,“吾一切都好,不知侯爷如何?”   谢远这样上了年纪的人若是彻夜不睡,眼下乌青会重许多。萧珂不止瞧见了这一样,还有谢远瞳孔中的哀思。   “陛下待我数十年的友谊,自然难过。”谢远叹了一声。   二人都沉默了,好一会谢远和萧珂又不约而同的开口。   “盈儿如何?”   “盈盈还好。”   谢远长吁一口气,“这个时候特殊,但愿盈儿莫要出错。”   说着谢远又看向萧珂,只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从他身侧过,耳畔落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陈王莫要辜负了陛下。”   萧珂回首深躬,再有李慎扶着他,踏步走进了宣政殿中。宣政殿东侧已经设立皇帝继位的礼器,而西侧便是大殓的地方。   陈玉荣见到他来,身侧还带着李慎,赶紧迎上,“五大王可安?”   “陛下过世,吾甚痛心。”李慎往后撤了撤,陈玉荣便看向他,“平日里陈王身边都是李淳将军在伺候,怎么今日换了一个人?”   “宫中不便,我身子不好,便寻了一人来。”萧珂低声说着,李慎也不敢出大气。   陈玉荣轻轻点头便离开了。   李慎低声道:“陈侍郎不常出入陛下所在,可諴国公却是有的。”   “一会你避着些。”萧珂低声道,便松开他的手,李慎便赶紧退到外头候着,諴国公早已身在其中,而后赶来的众臣,尤其皇帝之前培养的人见到他并不会指出。   约莫等到太阳亮起,大殿之上所有人都肃穆的站在原地。   桓王更是穿上了皇帝的冕服,继位之事已经呼之欲出了。諴国公身为从一品就站在亲王之后,一直默默的注视萧珂。   似乎是想从他的眼角眉梢捕捉到一丝的嫉恨。   李元侍者别两位侍者颤颤巍巍的搀扶出来,跛着腿,眼中满含泪。萧珂微微抬眸,李元也没有看他。   “诸位受累了。”李元拿着诏令走向了中书令。   “按照陛下的意思,中书令此刻可以读了。”中书令看着李元拿着诏令的手抖动着,諴国公的目光也落在了上面。   萧珂侧目看了一眼,正逢諴国公的目光。这下諴国公比他更先晃了神。   中书令走到阶上,看着那折子虽微微蹙眉,依旧是照着读了下去:“朕赞桓王中庸之姿,处事稳妥,未有偏颇,今天传位于你,望尔励精图治,莫负朕意。”   众人虽不动身却还是有微笑的议论之声,陛下口中的言语说的当真是桓王么?   目光落在陈王处,萧珂一脸淡然,并未见他露出丝毫的怀疑。   中书令读此诏书也是擦了一把汗,只是众人皆在自然不能瞥向陈王。   “加西北侯谢远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周氏册命西郡夫人,一切事务皆有礼部接手。”   这倒是昨日众人便知道的事情,只看见谢远走上前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下,声音在安静的宣政殿回响,像是这宣政殿在颤抖。   “臣谢恩。”   中书令微微颔首便继续道:“望尔继续加固西北防线,突厥祸乱,需稳边疆。”   众人微微愣了愣,一直在谢远身边的铁将军赶紧站出来,“等新君临位再行禀明。”   殿中再次安静了,中书令还在读,“朕身后,使陈王出京往南,为淮南刺史,掌江淮盐铁军务。”   諴国公瞳孔微缩。   陈王已经站了出来,“臣领旨。”   此刻也由不得諴国公质疑,马上就是桓王的继位大典。   萧珂站回原来的地方,看着身着衮冕的桓王起身,手中拿着圭一步一步的上前,没有人能透过那十二根彩珠看到他惶恐不安的眼眸。   直到萧玟坐上了那个位置,已经战战兢兢。   新帝虽有可下站的人多有不安,最安心的便是諴国公,他微微抬眸,目光便穿过了彩珠看向萧玟。   萧玟刚要看去,有被狠狠的恨视回来。   “朕即遵诏令继位,众臣必行。劳大行皇帝尊号还亲诸臣速速决议……”他的手心冒着汗。   萧玟赶紧咽了一口继续道:“尊皇后为太后,册王妃陈氏为皇后。然一切事务以大行皇帝丧仪为要。”   这个时候众臣总是要回应他一句,“臣已经拟订‘睿’字,可为大行皇帝加尊号。”   他借这个机会长长了吁了一口气,“就依你……卿所言。”   “时辰到,为大行皇帝举行大殓。”这是諴国公交代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的事情便有太常寺卿的指导完成。   萧玟手捧祭文,颤抖不已,读来更是痛哭流涕,众臣也跟着哭。   他在哭他自己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他没有帝王之才,所有的所有都是他所谓的“母亲”强加给他的。   随后是殡仪,随即停灵成服,宣告天下。   长安城的大小寺院都响起了钟声,足足三万下钟声。   诸事停妥,萧珂便要离开大殿回清思殿带着谢盈出宫了。李慎才走上来,諴国公却走到他的身侧。   “陈王,此去江南,一路安好。”陈寔口中露出的些许傲气,让萧珂的手瞬间捏紧。   过了好一会,萧珂才叹了一声,简短的说了句:“去江南也好。”   諴国公发出的轻哼,让他即刻又补上一句,“遂有江淮郡事务要接手,还是该为先帝在京中尽孝二十七日,才可离去。”   “停留多少日也无妨的。”諴国公附和着,随后却发出了警告,“莫要是三年就行。”   萧珂咬牙,还没等他说话,諴国公已经注意到他身侧的宦官,“陈王身边什么时候换人了。”   “这是从前在清思殿一直伺候我的。”   “哦。”恰逢陈玉荣唤他,萧珂才得以脱身。 第一百六十四章 当日   陈玉荣走到諴国公身边,“太后召见。”   陈寔冷笑一声,“我正要找我的好妹妹。”   宣徽殿中,陈皇后一生素服,耳畔经历了礼乐声,哀乐声,总算是得了半分清净。容儿细细的为她拿捏着,“殿下,怎么这个时候就见諴国公。”   “陛下既然继位了,我自然要好好叮嘱我那哥哥,千万别放过有的人。”   正说着,华儿便引着諴国公来了,“殿下。”   陈皇后长吁一口气,刚睁开眼,便看着自己的哥哥跪在殿中行大礼,“臣拜见太后。”   “我是太后了。”她的话语中藏着舒心。   可是等待她的却是陈寔的一双冷眼,击破了她心中的愉悦。陈太后赶紧让殿中的人都退下。   她也紧跟着走到踏下,笑着看向他:“哥哥这是怎么了?我们已经将三郎推上这个位置了,我都是太后了!”   “太后可知陈王要去江淮,管盐铁军务。”諴国公冷静的说着,陈太后脸上的笑意霎时凝住。   “去江淮!”   諴国公拉住她的手,蹙眉道:“嚷嚷什么,不怕被人知道?”   陈太后赶紧挣脱,“先帝还是给他留了路。”   陈寔也冷笑起来,“这条路可是天后留给他的。”   “孤没有。”陈太后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那天在陛下的殿中我是看了那个折子一眼。”   前日的温室殿依旧拢着一盆火。   “殿下恕罪,陛下不见人的。”李元将她拦下来,陈皇后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吾也要拦着,陛下可没说不让后宫嫔妃侍疾。”   何况今日本就是皇后侍疾。   “陛下才服了药,正睡着。”李元低声道。   皇后紧紧的盯着他,“吾难道是不知分寸的吗?”   李元没有再拦着了,由着皇后走近皇帝的帐子,那张帖子就放在那药碗旁边,“这是何物?”   帖子外头的锦缎不同往日陛下批阅的,也不同皇帝传达旨意的册子。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自然看到了最开头的地方,瞳孔微缩,手中的册子就掉在了地上。   李元赶紧轻手轻脚的走上前,“殿下,这是陛下写的东西,可不能乱动。”   再看皇后颤抖的样子,李元赶紧跪下,“殿下,你……”   而一旁帐子中的皇帝突然吭声,李元又忙不迭的爬起来,为皇帝垫上软枕,“陛下,怎么……”   “我才想安睡,就听到你们在吵扰。”   李元微微颔首,“陛下恕罪。”   皇后的目光随后挪向一旁的皇帝,才回过神,低声问:“陛下可好?”   “皇后看了。”皇帝也没有和她绕弯子,皇后愣了愣,只好承认,“妾是看了。”   李元站在一旁,目光扫过了那一碗药。   “皇后以为如何?”   “陛下就那么恨我们,一定要对我们干净杀绝吗?”皇后低声也紧张的看着他。   皇帝冷哼,“你们都以为五郎会对你们赶尽杀绝吗?”   皇后没有说话。   “你们派人一边演维护李氏,一边又演着黎王的人追着她的马车;对她下毒,对五郎下毒,远嫁淮阳……”   “陛下都知道。”皇后扯了扯嘴角,“难道要在这个时候和妾清算?”   皇后深吸一口气,“还是想让陈王和諴国公府清算?”   若陈王是未来天子,他们就是对天子下过手,难道会轻轻放过?   “五郎就没这个打算,”皇帝的目光注视着皇后,“所以你这个时候要来气朕吗?”   说完皇帝便呕出一口血,皇后楞在原地,“陛下!”   她的手心接住了一滴,黏糊糊的,她即刻看着李元:“陛下,这是怎么了?”   “奴也不知道……”   “还愣着!”皇后怒斥,“还不去请太医!”   皇后回过神来,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随后皇帝就向后倒了下去,她慌神了,皇帝难道是自己气死的!   她跌坐在地上,“怎么办,怎么办?”她回首看向容儿,“让諴国公入宫,快!”   拉回思绪,太后紧紧的盯着他,“后来哥哥不是来了么?”   “是他!”   諴国公的手瞬时握紧,“找李元来!”   等了好久一位侍者才回来,“李元侍者在陛下灵前,似乎还在重臣眼前表情说要为陛下守灵。”   “我还动不了他了!”陈寔咬牙。   那日他打了李元的腿,李元为保命开口说他可以模仿先帝的笔记,又重新写了一份诏令。   可太后只看到了最初的几个字。   “哥哥如今要怎么办?”太后脸上又是愁容,她可不想有朝一日被人知道自己气死了先帝。   陈寔冷笑,“他要守灵就让他去,人吃五谷杂粮总要生病,总会死。”   宣政殿中,李元哭着,在注意到来查看他的人之后,便是哭得更加惨烈了。   若是可以,那碗他替陛下喝!   既然不可,他就算背上骂名也要助陛下一臂之力!   “陛下!”他唤了一声,李元从康王到了昭仁皇后身边就开始伺候他了,到如今已经十四几年了,主仆之情甚深。   大殓之后,萧珂回到了清思殿。   “盈盈,我们去江南吧!”她在等他,他赶紧将她拥在怀中,低声在她耳畔说着。   谢盈微微一愣,“怎么这么突然?”   “阿爹的意思,让我去江淮做刺史,掌管盐铁军务。”萧珂温柔的看着她,“在西北那么久,不想去看看江南么?”   她长长的舒一口气,“只要五哥平平安安,去哪里都好。”   萧珂再次将她紧紧的搂住,“回家吧!暮鼓前我会回来的。”   午后举哀,萧珂又离开了。谢盈拾掇了一会就要离开,没想到陈玉茗还来送她。   “皇后殿下。”谢盈微微屈膝。   陈玉茗看了她好一会,脸上是哀伤:“这个枷锁有什么好?”   “殿下自己求的,再苦也要咽下。”陈玉茗还以为大局已定谢盈就转了性子,她还是那个通透的谢盈啊!   陈玉茗上前一步,谢盈便跪下了。她只得无奈的笑了笑,“我现在唯一可以说话的人竟然是你。”   “起来吧!”   谢盈缓缓起身,陈玉茗拭去眼角的泪水,“谢盈我真的很羡慕你。”   说完她又恢复如常,“送陈王妃离开。”悲伤只能是她自己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七日之殡   第七日是睿宗下葬的日子,长安城犹如冬日素净一片。   由皇帝领路,一直出城到陵墓,安放棺椁。   李元也在守灵的人之中,亲王离他最近,他只需回头便能看到陈王。可他还不能看。   他跛着腿踉跄了一下,身旁的人便扶了他一下。   李元定睛一看,竟然是李慎。哀乐声,哭泣声,民众的山呼让他们有了机会谈话。   “师傅就要去守灵了,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李元的袖子垂下,紧紧的攥着李慎的手,“你是清思殿的人,不是我培养的那两个人。”   “李慎知道。”   说完李慎便感受到袖中被塞进了一封信,李慎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侍者可能自己走。”   这其中的人还是有諴国公安排的。   李元微微颔首,“别耽误了进程。”李慎便继续扶着,李元又在他的耳畔说道:“我会尽力活着,希望陈王不让李元等太久。”   李慎“嗯”了一声在无话说了。   睿宗的棺椁入了陵墓,众人在殿前拜了拜,待众人又趁车返回,李元和来此的三个侍者便就此留下。   陈王的马车在前头,諴国公经过的时候目光在李慎身上看了好一会,“我怎么觉得你眼熟?”   李慎颔首应答:“奴在清思殿伺候陈王,陈王出府后奴就去了陛下身边,几次打扫还见过国公的。”   “你在先帝身边伺候过?”陈寔的目光沉下,睿宗身边的宦官除了李元饶者他都杀了,怎么还有一个。   萧珂微微掀起帘子,“他是伺候我的,我在宫中的时候都是他伺候我。”   “不是李淳将军吗?”諴国公看着前头骑马的李淳依旧在怀疑。   他随即叹了一声,“李将军到底不是内侍局的人我在宫中的一应事务都要过宫闱局和内侍局,自然要个跑腿的。”   陈寔笑了笑,目光依旧在打量李慎,“那就好好伺候陈王!”   諴国公走开,谢盈见陈王神色沉郁,便悠悠开口,“回府吧!”   李慎坐在车辕准备驾马,趁着掸灰将信丢进马车里。谢盈眼疾手快的拿起来,李慎遂道:“王妃若是觉得闷,不妨看看。”   “好。”谢盈先将信掩起来,萧珂回过神也看见了,便紧紧的抓着谢盈的手。   她微微抬眸,“五哥。”   “我们都看看吧!”他略微松手,皇帝的马车已经动身,几位王爷的马车也动身了,一连串的往长安城去。   萧珂打开那信,是李元写的。   陈王亲见:   奴斗胆给大王写此书信,为告知陈王其中缘由。陛下当日骤然离世,乃是皇后逼迫,急怒攻心而亡。为求保命,向諴国公透露陛下的遗诏,并模仿陛下字迹更改。(第一张)   前一页是大王的武器可要收好,而这一页请大王阅后即焚。中书令的诏令其实就是我写的,大王见此信可觉得字迹像极陛下!   陛下曾对大王言及时间不多,本准备了册立大王为新君的遗诏。又担心諴国公先动手,便命我写下这一份假遗诏,必要的时候用假遗诏。   就像陛下所言,一切时间并不多,请大王务必早做打算,奴虽身在帝陵也终有身死之时,若奴的死能有些意义完成陛下的嘱托也好!(第二张)   萧珂合上信,想起那日殿中众人的疑惑,想起中书令的微微蹙眉,諴国公用了半日便解决好了的原因竟然是阿爹早早的做着防备。   当他知道要去淮南的时候,他的确很惊讶,阿爹没有告诉他最后的决定。   淮南富足,盐铁军务,最适屯兵。   “五哥,是不是我们去淮南只是一个幌子?”谢盈看着几张纸在他手中渐渐的捏得皱皱巴巴。   “你只当去淮南散心。”谢盈开口后他便松开了手,温柔的看着他。   谢盈微微摇头,“玩儿谢盈当然会玩儿,可该做的事情我也会做。”   萧珂轻叹,看着她坚定的目光,心中还是微微酸楚若是盈盈,有些许闪躲,他便是想尽办法也要将她推出这个局。   “不许胡思乱想。”谢盈伸出手捧住他的脸颊,萧珂微微一愣,“五哥,这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盈盈,你真的不怕?”   “我怕,”她的手软软的,带着温度,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我怕五哥不开心,不平安。”   萧珂贴在她的掌心微微蹭了蹭,“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从陛下生病以来,谢盈管着王府,打发宫女,照顾中毒的她,她依旧能活在她的世界里,多好啊!   “不辛苦。”谢盈轻轻笑了笑。   马车微微停下,谢盈借着帘子瞥了一眼,“要进城了。”一旦进了长安城,各走各的,便不再适合谈论刚才的事情,而她已经将那封信藏在了匕首处。   一路无言直到回府了。   松竹堂内,李慎站着,便看到谢盈露出手臂,竟然绑着一把匕首,而李元的信就被叠起来塞进了内臂和匕首之间。   解下的时候,谢盈白皙的手臂上正泛红,他忙作揖,“王妃受苦了!”   谢盈微微一愣看了一眼手臂上的红色,便一笑了之,“这有什么,一会就好。”   “李慎,你在这里站着,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萧珂瞧他并未离去,府中也为他设置了院落。   “陈王,王妃以为此去江南是为何?”   萧珂轻笑,“你师傅让你说什么,就说吧!”   李慎躬身,“江淮乃是李氏起源之地,江南富足,盐铁得钱财,钱财可屯兵。”   “这些我都知道。”萧珂淡淡道,“还有没有别的,比如陛下的死?”   “陛下的死都在信中。”李慎淡淡道。   萧珂的指腹在案上敲了敲,“諴国公没有怀疑那份诏令吗?”   李慎便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当日殿中虽然只有师傅在伺候,可是皇后殿下喊太医的时候,所有伺候的人都听见了,自然有人脚快的去请了太医。”   陛下生病太医向来都是住在温室殿附近,六个太医讨论用药。   “杀宦官容易,可杀太医难。”李慎再次躬身,所以陛下死后諴国公只有午后到天亮的几个时辰。   而李元惊恐,也不能一遍写好那诏令。諴国公要处理掉一些人,又要不沾自己的手,并着手第二日的小敛,只是让人守着李元,李元在宫中几十年,这点通融的能力还是有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突厥惊变   至于后来,諴国公也只看了假的诏令,太医也统一了口径陛下是自然死亡。为陛下举行两场大礼的人除又官职在身的人,諴国公都做了打点。   “諴国公府可真有钱。”谢盈听着突然来了一句,“或许我去京中还能翻出些克扣军饷的罪名,西北重地,这个罪名也挺不错。”   萧珂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宠溺的看着她,“诬陷可不行。”   “怎么能是诬陷?”谢盈眨眨眼,“当中有两年没有军饷,还是靠着凉州民众自发筹钱的。”   听完萧珂脸色便严肃起来,李慎再次作揖吸引了两人的目光,“王妃所言不假,这个证据应该在侯爷手中。”   这段时间只有大殓之日萧珂和谢侯爷碰面,“莫要辜负陛下……”萧珂喃喃着。   “侯爷所言是个意思?”他轻轻蹙眉看着李慎,李慎颔首,“陛下当然知道,也没有管,自然是为这罪名添上一笔了。”   “户部侍郎有一位不是叫陈玉荣么?”李慎收回手,萧珂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每多一笔,就多一层诛杀諴国公府的机会。   萧珂长吁一口气,沉沉道:“我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了。”   李慎便跪下拜退。   松竹堂留下夫妇二人,一时又不知怎么开口。萧珂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盈盈,这条路可不好走啊!”   “能有在西北沙暴中行走难么?”她眨着眼,其实在说,这条路再难她也要和他走下去。   谢盈还没等他回话,赶紧噎回去他的话,“我早就看出来五哥总是不想我掺和。”   萧珂躲闪了她的目光,手指贴着她的脸颊落下。   她赶紧接住,就像当年在宏福寺一样,他那颗沉沦的心又被轻轻的捞起,“五哥,不可以这样,谢盈和长安城的女子不一样。”   “我可以守着本心的过下去,也能收敛起来,做你的盔甲,趁手的刀。”   萧珂看到她眼中狠厉的光,母亲曾对他说夫妇一体,阿娘对阿爹的支持她看了十四年,她一定会陪着五哥走过这荆棘之路。   她轻轻凑上去,贴着他的嘴唇,唤了一声,“五哥。”   手已经搂在他的脖子上,唇齿缠绵……   二日陈王去了宫直到午膳之时才得以返回。谢盈坐在殿中正看书,“盈盈在看书?”   谢盈合上书页,便放在了一遍,“是治军的书。”   婢女为他退去朝服,换了常服如往常一般坐在铜镜前,谢盈便上前为他改冠。   “辞呈递交了么?”   “嗯。”萧珂看着谢盈低眉的模样,十分赏心悦目。此刻若要说糟心的,他便压低了声音。   “陛下似乎不想我走,可惜諴国公在,到陛下也不能多说什么,脸上郁郁寡欢的。”   諴国公如今可真像在挟令天子。   “皇后不也一样么?”谢盈对这件事毫不在意,反而说起了皇后。   这倒是引起了萧珂抬眸,正逢谢盈的目光对着铜镜,她便笑起来:“那是陛下夫妻自己选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闻言萧珂也笑了一下,“此话不错。”   冠已经正好,谢盈继续落坐在她的案前,“红叶传膳。”   “等等,”萧珂走在她的身边,沉沉道来:“那我说一件与你有关的。”   谢盈疑惑的看着萧珂,看着他口中说出那几个字,“突厥兵乱了。”   “是凉州!”谢盈本是歪在凭几上的听后即刻坐起来,萧珂微微摇头,谢盈也不敢就此松口气。   “是西突厥王和单于的内斗。”   谢盈瞳孔微缩,接着萧珂的话想下去,西突厥王主“战争”,当初老单于之所以将单于之位传给主“通商”的北突厥王。   西突厥王又是长子,他们都是急脾气能等上这么一年多在爆发也真是不容易。   而且西突厥王的三王子阿史那暐还娶了当今太后的女儿,平城大长公主,还借了天盛的势力。   “那阿爹他……”谢盈没说完便紧咬牙关,不再言语。   萧珂声音也压低了,“先帝也知道这件事,也还是希望谢侯爷可以回到西北加固城防,若西突厥王得势,不免他们一鼓作气攻破西北,断了西域诸部和天盛的往来。”   谢盈轻轻点头,“是该回去的。”   若真的如此,她们父女一个往西北,一个往江南,只怕要多年不见了。   “等过几日定下了我会侯府去看看。”谢盈低声自我宽慰着。   “我陪你回去。”萧珂轻轻揽住她,在她肩上拍了拍,凉州那是她最爱的地方,也是她最挂念的地方。   宫中的陈太后早已坐不住了,朝臣才离开,她便走进了金銮殿,“我的平城怎样了,她怎么样了!”   “太后自重。”諴国公冲她作揖行礼。   萧玟也赶紧走上前来,“国家要政,鲜少提及长公主。”   陈太后抓住他的手臂,“难道你不会问,坐上这个位置就不管你妹妹的死活了么!”   陈寔不悦的拉扯开她,“是谁将消息说给太后的!”   “哥哥也别拦着我,我就这么一个女儿!”陈太后又抓住他,“当初是谁让我嫁女儿的!”   諴国公冷笑一声,“是先帝,太后忘了我们也远嫁了他唯一认定的女儿淮阳啊!”   陈太后总算是缓和了下来,无力的说念叨,“是先帝啊……”   “朕和国公正商议,是否让骠骑大将军回西北。”萧玟宽慰着,太后即刻蹙眉,“他会吗?”   陈寔不也的看着他,“西北可是谢家的荣耀,长安城这么多眼睛都在看着,他谢远会不尽心?”   陈太后轻轻点头,“对啊……”   “来人送太后回去!”陈寔看着自己这个妹妹本就生气,又看着皇帝亲自将太后送出门乖顺的样子也让他恼火。   “陛下。”陈寔咳嗽两声,皇帝的脚步在送走太后之后又匆忙走到諴国公身边,“国公请讲。”   陈寔越发看不顺眼他顺从懦弱的样子,“陛下就要有陛下的威严。”   “我……朕不会。”萧玟一听到斥责便垂下了头,陈寔气急了,“陛下自己想吧!”   “国公!”萧玟赶紧追上去,“国公,那西北的事怎么解决……”   还未说完,人就走远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带酒回家   陈寔在生气,也得让谢远回西北,虽然那是谢家的荣耀,可也是天盛现在唯一可以拿起剑与突厥一战的人。   当年西北侯居功之事就是他自己撺掇这朝臣参奏的,最后让西北侯府的郎君从文,娘子习武。   却也给了突厥机会。   旨意很快传到了西北侯府,也传进了谢盈的耳朵。   第二日,就看见几个力气大的小厮在搬酒,足足装了一车。谢盈更是舀了一囊袋,让红缨随身带着。   “王妃这是要做什么?”李慎对谢盈这个王妃还不太熟悉,便低声问。   李淳倚着门轻笑一声,谢盈便回首看着他们,“都装好了就走吧!”   本来二人都是坐在了马车里,谢盈又担心她的酒,又匆匆下了马车去看了看。   萧珂只好等她,此刻听到她爽朗的声音便对她伸出手,“这下安心了?”   她盈盈一笑,“安心了!”   借力谢盈便上了马车,卧在他的臂弯中,“原来五哥在府中藏了这么多的酒。”   “都是舅舅送来关照你父亲的。”萧珂捏了捏她的鼻子。   谢盈也不挣脱,反而往他的脸上凑了凑,“那我就借花献佛了。”   “这么些,可够吗?”萧珂回首一眼,虽然只是车壁,眼中确实那拉酒的车辆。   她轻轻点头,“凉州昼夜温度差别太大了,喝酒可以暖身子。我的酒量就是这么练起来的。”   “是么?”萧珂含笑的看着她。   “说起来,我头一次喝酒才八岁,睡了一天一夜。”谢盈激动的坐起身子。   马车总有不稳的时候尤其谢盈这一激动,车总有些许颠簸。萧珂即刻揽住她的腰身,谢盈的额头便撞在他的肩头。   “嘶!”谢盈揉了揉额头,萧珂笑道:“该疼的是我。”   谢盈轻哼着瞪了他一眼,“我也疼,尤其是这个头发。”   萧珂伸出手抚了抚她的步摇,“不喜欢就不梳,不必强求。”   “以前可以,现在不行。”谢盈抓住他缓缓收回的手,“从前有五哥和先帝护着,现在我要护着五哥,该收敛还是收敛些。”   “好。”他与她十指相扣,似乎也只有这个回答了。   马车缓了缓,这便到了西北侯府。可马厩里还空空荡荡的,谢盈下车看了好一会,“天也不早了,阿爹和哥哥都还没回来?”   “这个时辰,侯爷还在宫里,博士也在监中。”拴马的人笑道。   地上跪了一片,还好又这么个人应答她一句,谢盈赶紧抓住她,“那车酒就不用卸了,等我同阿爹说了之后,阿爹自有打算。”   “是。”   谢盈便和陈王去同心堂见周氏,此刻小阿瑜也在同心堂逗趣。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宋锦琴亲自到院门接他们,谢盈即刻拉住她的手,言笑:“想你们了!”   陈王的脚步微缓,走在二人身后。   “小阿瑜呢!”   “屋里,前些日子学会了叫‘阿娘’了!”   “真的,那什么时候才能听见一句‘姑姑’?”   他听着谢盈和宋娘子说家长里短,短暂且美好。   走进堂中,周氏只扫了她一眼,“这就回来了?”谢盈赶紧上前去接过周氏周中的谢瑜。   “小阿瑜又重了!”   萧珂随即冲周氏微微颔首致礼。周氏轻叹,“都坐下吧!”随后便有仆妇把她一早备好的茶端上来。   谢盈对谢瑜可是爱不释手。   周氏瞧他们夫妻在,一家人便打趣起来,“若真喜欢,自己生一个去!”   她哄着谢瑜的动作顿了顿,瞥向一旁正喝茶的五哥,五哥的耳朵也红了。谢盈咬了咬唇,就继续哄谢瑜了。   “小阿瑜,你什么时候长大呀!姑姑带你去军营。”   “你又惦记这点事。”周氏无奈的盯了谢盈一眼。   谢盈笑着的脸庞也露出无奈的表情,“可惜,阿翁要去西北,姑姑要下江南,都教不了小阿瑜。”   周氏才搁下茶,轻轻拭了拭嘴角,便轻叹着,“你一回来,我就知道是为这个事情。”   宋锦琴也很明白便上前伸出手,“给我吧!”   谢盈随即正坐看向周氏,“阿娘,这次我不能回去,我也该来送阿爹的。”   “侯爷今日交辞呈去了,昨夜也做了打算。”周氏点呕吐接过她的话,“他可是留着话等着你们夫妇,你今天就马不停蹄的回来了。”   萧珂微微一愣,谢盈已经笑起来,“我就知道阿爹不会忘了我的。”   周氏看着他们夫妇二人一个沉默一个又欢脱,便微微蹙眉,“二娘,这可不是胡闹的时候。”   “我没有胡闹。”谢盈微微噘嘴反对。   周仪看了一眼萧珂,“我家二娘骄纵,大王莫要在意。”   “我便是喜欢她性子洒脱。”周氏听他那宠溺的言语后,轻轻挑眉,又拿起茶盏做遮掩。   宋锦琴自然在一旁哄着谢瑜,有她们母子的小世界。   萧珂回首看了一眼有些发愣的谢盈,伸出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衫。谢盈赶紧拉回来,佯装凶狠的瞪了她一眼。   当着阿娘的面说这样的话,她也是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那便好。”周氏一边搁下茶盏一边说着,“想着你和你阿爹要走,我这心中空落落的。”   周氏的话堂中便不如刚才欢愉了,周氏又道:“不过如今有了小阿瑜,到还好。”   说着仆妇拿了些东西上来递给谢盈,“这些是江南的内妇的名册。”   “阿娘?”   谢盈面露不解,周氏只好微微做出斥责她的样子,“你们去江南做什么,你阿爹早就告诉我了,这些人你是要陈王去联络吗?”   周氏说着再次笑道:“枕边风不也挺好的么?”   她乖巧的笑着,却不知道从何处接话,只怕自己说了什么,今晚五哥又要折腾她了。   “多谢夫人。”萧珂微微抬手。   周氏浅笑着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连,“谢我做什么,这些都是侯爷交代的。”   说完周氏眼中便严肃起来,“我知道五大王心爱二娘,可我做母亲的还是想求个安心,希望五大王护二娘周全。”   “萧珂此生此世都会护着她。”他起身作揖,十分诚恳。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家人用饭   “夫人,侯爷回来了。”报信的婢子来到了同心堂,周氏便看向她,“侯爷怎么说?”   “侯爷请陈王,王妃去花厅。”周氏闻言便看向二人,“去吧!”   谢盈缓缓站起身,周氏走到她的身边,“去侯爷那儿,等你们说完,就回来用饭,一家人一起用饭。”   “嗯。”二人行礼便随之婢子前去。   路上萧珂拉起谢盈的手,谢盈还侧目冲他笑了笑,“五哥别这么‘苦大仇深’的,阿爹可不喜欢这么严肃的。”   萧珂看着她眼中的光芒,总是恰到好处的暖和着他,“好。”   可当谢盈真的到了花厅,亭中严肃的气氛让谢盈也收敛了许多。“阿爹!”   “臣参见陈王,王妃。”   萧珂即刻上前去扶他,“侯爷这是做什么?”   谢远起身,沉沉的回了他一句,“先坐下吧!”   谢盈咬紧牙,没能开口。待坐下后谢远的目光才落到她的身上,“盈儿这么快就回来。”   她轻轻点头,“阿爹,就要回西北了,盈盈回来送阿爹。”   “我这几日就要动身,毕竟领兵,你们去城门送我也不好。”谢远看着谢盈眼中满是宠溺。   “盈儿想西北了吗?”   谢盈赶紧点头,“我当然想了,可我不能跟阿爹去。”   “阿爹也不希望你去。”谢远看了一旁的茶盏,脸上便有些不悦,“换酒!”   红缨赶紧解下腰间的囊袋,“侯爷。”   谢远愣了愣,只得长叹一声接过。茶盏中的茶被随意的泼在地上,他即刻倒上了酒,“若下春!”   谢盈轻轻点头,“阿爹行军,喝它的时候就可以想想我。”   “机灵得很。”谢远说完便一饮而尽。   待他搁下盏子,他的神色又恢复了严肃,“那你可知去江南要做什么吗?”   “知道。”   谢远扶着案继续发问:“那你知道要怎么做吗?”   谢盈这次没有答话,谢远语调依旧沉郁,“去了淮南,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嗯?”谢盈抬起眼眸。   谢远已经将目光挪向萧珂,“陈王以为呢?”   “阿爹走这一步也是迫不得已,他能想到,諴国公也能想到,他们不会放心,游山玩水还是该的。”   她侧首看了一眼萧珂,五哥还是懂的比她多。   “盈儿跟着我在军中,学一套我的治军之法不难,她在你身边也有这个作用。”谢盈听后继续点头。   谢远看到她的小动作,忙蹙眉道:“又点头,听见了没有。”   “我知道。”谢盈还笑了笑。   谢盈严肃的脸险些没崩住,“到了陈王大势的那天,我会带着西北的军队回来助陈王一臂之力。”   萧珂垂眸,“听盈盈说,侯爷这里还有一笔。”   谢远看了一眼谢盈,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长进了。”   “是有一笔,账目在西北,不再京中,陈王放心。”   他轻轻摇头,“我并非不放心,而是想知道先帝为何要在他死后才告知我?”   谢远脸色这次真的阴沉了,瞥了一眼陈王,他低声道:“先帝决定的事情,我自会帮着先帝完成。”   重来一次,他有了谢盈,可是一切变得不一样,他又失去了父亲,这是不是代价。   古往今来一个帝位,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   若他不做,他不能活,盈盈一家人不能活,为这一切付出的人都会死,然后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   “陈王,桓王有没有治国之才,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谢远打断了他的思绪。   陈家把控朝政太甚以至于陈王之后再无皇子,先帝五子初长子夭折,剩余四子又这个能力治理国家的只有陈王。   “我没有怀疑过先帝做的事情,我只是对他之后不见我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怀。”   谢远沉叹,“陛下想见你,却怕諴国公府猜忌,如此才决定在亲王都侍疾一日之后再不见亲王。”   萧珂也只得长叹一口气,“侯爷放心,我会走下去,不让你们等太久。”   “还有一件事,”谢远说着有看着谢盈,“盈儿我就托付给你了,来日莫忘了对我的承诺。”   “既然立誓,此生不违。”   谢盈的眼眸瞥了一眼五哥,便笑起来,在心中默念另外八个字:空置后宫,唯有一后。   “去用饭吧!”谢远出言打断了谢盈的思绪,她即刻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好呀!”   谢盈去拉住了谢远的手,父女似乎要讲什么悄悄话,他又快步走开了。   她拉着谢远的手,晃了晃,“阿爹,我想让五哥开心一些。”   “五哥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好吧!”谢远看着女儿还是老一套红了眼睛,他可受不住便应下了。   同心堂中众人坐在一处用饭,萧珂看着竟然有几道自己喜欢的菜放在自己的眼前。   周氏笑道:“你们不常来,不过上次瞧五大王用这几道菜脸上愉悦,身边的人都记下了。”   谢远赶紧点头附和,“有什么爱吃的就和厨房说,一家人不拘束。”   萧珂含笑颔首,如此一桌子的人吃饭,是他曾经盼过,后来又不敢念的。   周氏看着谢盈吃两口看两眼萧珂,只得宠溺的笑着,“认真吃饭!”   谢盈轻轻挑眉,赶紧夹了一块肉给他,“五哥,这个可好吃了。”   再看她,这小娘子和她母亲是在“斗气”么?真的可爱,春日的阳光照在屋中,也照在他的心中,好暖。   吃了饭,萧珂和谢旻便下棋去了,宋娘子哄睡了谢瑜,便让谢盈帮她理丝线。   周氏环视了一圈,“侯爷呢?”   “侯爷用了饭就走了。”仆妇说着眼睛便瞥向一旁正苦恼的谢盈。   周氏咳嗽两声,谢盈才瞥了一眼,赶紧笑问:“怎么啦?”   “你阿爹做什么去了?”谢盈即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宋锦琴又忙道:“二娘我的线!”   自然惊动了下棋的他们,谢盈赶紧垂下头,像是做错事一边,又将头转走。   “秘密。”   谢盈回首瞥一眼手中的线,只好向沅儿求助。唤了人,谢盈赶紧长舒一口气,“阿娘,我去找我阿爹了!”   说着她便带着红缨红叶出了同心堂…… 第一百六十九章 谢盈的惊喜   谢盈快步走到厨堂,瞧谢远正让两个婆子支火盆。   “刚念叨王妃,王妃就来了。”厨娘笑着行礼,谢盈微微颔首,“快忙你们的吧!”   “阿爹。”她走到谢远身边。   谢远赶紧抚了抚她额间的三两根落下的黑发,“怎么过来了,来监督我。”   “我今日忘说我给兄弟们也备了酒,一车子的酒给你们送行。”   “我瞧见了。”   他想起自己驾马回来的时候,小厮还特地出门等他,“王妃带了一车子的酒回来,侯爷可要的看紧些马。”   谢盈浅笑,“那阿爹若是看到了好看的石头给我留着。”   “我就知道你这小丫头来没好事。”谢远捏了捏她的脸颊,“阿爹记着的。”   谢远其实也瞧见了萧珂腰间佩着的那块玉,就是谢盈时常捡到的石头做的。   “什么石头,那可是玉。”谢远轻轻摇头。   火已经拢起,谢远就将她拉得远了些,“你远些,衣裙上可别崩了火星子。”   谢盈轻轻点头,厨娘们以及端来了一个凳子给她。   “阿爹,你说味道能一样吗?”谢盈看着谢远熟练的捅着火,突然担忧的问。   谢远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继续之后才接了谢盈的话,“这要看陈王怎么想了。”   说着谢远斜睨略带愁容的谢盈,“你油嘴滑舌的,还说不出花儿来?”   “那不一样。”谢盈放下支起头的手,反驳他,“我是真心实意要送五哥这个惊喜的。”   “怎么说还要我教给你?”   谢远嗤笑一声,“你心中主意早就定了。”   谢盈没有接话,谢远又叹气起来,“你放心,就五郎君,只要是你给的,他保证欢喜得很。”   “哦。”   阿爹好像在和五哥吃醋了。   谢盈的身子往前凑了凑,眼前便是那沾了灰的棍子,“好好坐着,王妃没个王妃的样子。”   “侯爷还没有侯爷的样子呢!”她即刻仰头哼哧起来,“阿爹多大的人了,还和五哥‘争风吃醋’。”   谢远那棍子又拿了起来,“真当你阿爹不敢打你啊!”   “阿爹舍不得。”谢盈笑着,谢远放下后便双手交叠在胸前,“没大没小的,编排你阿爹。”   一旁的厨娘只好笑起来给他们打个圆场,“侯爷就王妃这么一个小娘子,嫁出去了自然是舍不得的。”   “他舍得得很。”谢盈一边说一边偷笑,阿爹一直很宠她的。   谢远抬手指了指她,“我这都要走了,你还来气我。”   谢盈轻轻吐舌,语调不再同之前那么欢快,“等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我还想去凉州看看。”   “等事情结束了,就该教小阿瑜了。”谢远也应了一声。   “我来教!”   “就你那功夫,算了算了!”   “我的也是阿爹教的啊!”   ……   父女二人在小小厨堂外的一角一直这么吵嚷着,一切却很美好。   暮鼓声响起后陈王府的马车才离开了西北侯府,坐在马车上的谢盈一直拿着一只竹篮子。   指节不停的在篮子上敲打。   “也不知道,夫人给了盈盈什么好东西,这么开心。”萧珂看着谢盈时不时的笑一笑,也生出些好奇。   谢盈看了他一眼,又看那竹篮子,便解释道:“不是给我的,是我给五哥准备的。”   “是什么?”   “回去说。”谢盈赶紧将目光挪开,看向窗外的路。   萧珂无奈的笑了随即揽住她的肩,稳住她的手臂,“那就好好的端着,可别撒了。”   回了松竹堂,谢盈还一直守着那个盒子,就怕萧珂打开看了。   直到彦娘子派人摆上饭,众人都退下后,谢盈赶紧将篮子放在所有的饭菜的中央。   萧珂才要伸手去揭开,谢盈便轻轻的打了打他的手,“五哥就想偷看!”   “到底是什么?”萧珂也想了很久,不知道这小娘子会给自己准备什么样的惊喜。   谢盈一边说一边走到他的身边,“五哥猜一猜?”   他轻轻摇头。   “就猜一猜,”谢盈微微蹙眉,扯了扯他的衣服,萧珂无奈的揽住她的腰,“我若是能猜到,那算什么惊喜呢?”   谢盈觉得有礼便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个篮子,说话的声音便轻了些,“这个东西,其实是五哥之前最想要的东西。”   他蹙眉疑惑,谢盈便伸手拿走了盖子,竟然是两只烤芋头。   “盈盈……”萧珂也是微微一愣,却是难得想到她竟然给他准备的芋头。   谢盈垂下眼眸,“我想阿爹和先帝一起行军过,烤芋头应该差不多吧!”   她将手放在他的心口,整个人温柔的贴上去。   “我知道先帝不在了,五哥一直不开心。芋头虽然不一定能让五哥开心,可我想告诉五哥,五哥还有家人在身边,不是孤身一人。”   萧珂长吁一口气,将她紧紧搂住,她总是在做着他的小太阳,无时无刻的温暖他。   “我知道。”他的声音也压得很低,他也只是个人,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终究是断了。   谢盈突然感觉到脸上滴落了什么,她的心尖也猛然的疼起来,赶紧将他抱紧,“五哥!”   这小娘子怎么哭的比他还厉害。   “噗嗤,”他笑了起来,谢盈微微一愣,抬起头看他,一边用袖子给他擦眼泪,一边茫然的问:“五哥,你在笑什么?”   “盈盈有你真好。”他抬手想要轻轻拭去她的泪痕,最后手却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他轻轻捧起,用吻带走她脸颊上的泪珠,还有些许胭脂香味,泪都有些甜了。   “五哥……”   最后他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温柔吞噬谢盈。   气息在脖子上游走,谢盈整个人好似软绵绵的缠绕在他的身上,被他轻易的抱了起来。   “盈盈,我……爱你。”   她微微一愣,望入他星空般的眸海,正攀升这一轮温柔的圆月,让她心甘情愿的沉沦。   “五哥,我也……”话还未说完,又被他吞下。   长夜漫漫,似乎只有最原生的欢愉,才能体会爱是什么。她们交缠在一起,随着上弦月高挂在树顶,才停止。   一切都沉沉睡去,屋中只剩二人的呼吸声…… 第一百七十章 各自离京   谢远启程的那一日,天色刚亮,谢盈头带着幕篱,身着红衣,手持长枪,翻身上马便去往了城门外。   “有马蹄声!”铁将军看向一旁的谢远。   “还能有谁?”谢远无奈的摇头,铁将军便知道了。   “吁!”谢盈勒马。   此刻城外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毕,看到谢盈来的时候才睡醒的他们一下子便高兴起来,“小谢将军来了!”   “那是王妃!”   谢盈已经下马长枪背在身后,每一步的身影都透露着飒。   “阿爹,我还是起来了!”谢盈对着谢远微微作揖。   一旁的士兵赶紧问道:“王妃不是不能回西北吗?”   “还是来送你们!”谢盈浅笑,回首看了城门处一座马车,“陈王也来了,只是他身子最近不好,就没过来。”   谢远微微蹙眉,走到她身边,“你来就行了,怎么陈王也来了?”   谢盈没有回答,谢远的语气中便满是不放心,“他来了,送行可就是另一回事了。这可是给諴国公送把柄。”   “是五哥不放心我。”谢盈低声道,“我也劝了,五哥说他又分寸,我拗不过就来了!”   谢远叹了一声,只好作罢。   回首看着众人,“都站好!”   “既然二娘子来看过大家了,我们就出发吧!”谢盈即刻将长枪在地上重重的一砸,枪头的铃铛便响起来。   她朗声的开口:“兄弟们,一路顺风!”   “娘子保重!”众人也对她抱拳。直到所有人都跟着,谢远走了谢盈便钻进了马车。   萧珂看她叹息一声,便柔声的宽慰她:“总有一天还会去看看的。”   谢盈点点头,“五哥,我们是不是也该准备下江南了。”   “这些彦娘子会准备的。”萧珂笑着应她。   谢盈还是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城门,最后也只能恋恋不舍的放下帘子。   萧珂口中的二十七日很快就到了。   彦娘子已经将所有能够想到的东西都给她们备上,周氏还是亲自来了陈王府。   “夫人。”彦娘子正在屋中清点东西。   谢盈赶紧扶着周氏坐下,“反正过两日我走的时候阿娘还要送我,今日怎么还过来?”   周氏扫了一眼屋中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你们准备得如何,此去江南就入夏了。”   “江南的夏天有什么吗?”谢盈回首看了看彦娘子。   彦娘子微微颔首,“南方蚊虫多,婢子已经为王妃备了熏香,香囊。”   周氏轻轻点头,她听谢盈说起过好几次这位敦懿皇后身边的婢子,是她管家一等一的帮手。   如此看来周氏也很安心。   “彦娘子,”周氏唤了她一声,“王妃头一次去江南,有些事你可要警醒一些。”   周氏指的就是江南的贵胄人家,谢盈习武,文章诗词并不太通,她还是担心她联络人的时候受阻。   “夫人放心,婢子一定尽心。”   谢盈忙笑道:“我做得好的,阿娘就放心吧!”   “江南的娘子和你可不同,比起京中娘子的内秀更添腼腆。”周氏认真的说着,“还有你那一手字。”   她赶紧接话,“我有好好练的,五哥一直在教我。”   周氏微微颔首,声音百年带着哽咽,“阿娘再帮你清点一次。”   谢盈已经快不记得上一次阿娘是怎样含泪为她收拾东西的了,那年她还只有六岁。   如今她十六岁,十年如一梦,岁月还是在周仪的脸颊刻上了时光的烙印。   等到了四月二十七,便是陈王出京的日子。   城外,谢家的马车比陈王府的一队马车到的更早。   仆妇赶紧搀扶着周氏下马车,“盈儿!”谢旻,宋锦琴抱着谢瑜,紧随其后。   谢盈陈王也赶紧下车。   “都来了。”谢盈扫了一眼,周氏的眼眶已经红了,赶紧拉起谢盈的手,“一家人,总该来送送。”   周氏也看向陈王,“你们路上小心啊!”   谢盈又走向谢瑜,宋娘子浅笑道:“阿瑜就要周岁了。”   她赶紧从身上掏出一块玉石,“就先送个礼吧!”   谢旻无奈的摇头,“这算什么?”   “哥哥,嫂娘喜欢什么样式就刻什么样式,这可是我在西北最宝贝的玉石头。”谢盈说着便塞进谢瑜的手中。   小阿瑜“咯咯”的笑了两声,众人脸上都添了欢愉,“哥哥瞧见没,小阿瑜是喜欢的!”   谢旻轻叹,兄妹二人再看一眼的时候,眼神不约而同的认同。   二娘,京中若有动态,我会用我的方式告知与你。   哥哥,京中用动态可以告知,却不要让自己身陷其中,若有风险,不必送信。   二人目光挪开,又恢复了刚才的笑意,众人都没察觉。   “天色不早了,走吧!”周氏赶紧拭了拭眼角,含笑的看着谢盈。   她只好轻轻点头,回到马车上,一行车队便往江南的方向去了。“眼下我们要走多久。”   李淳驾马领路,“快些也要后日才能能够赶到雍州。”   他们此次从京城出发经过雍、商、邓、隋州后,就该走水道,一路去往江宁。   谢盈叹了一声,萧珂也能感知到她的不舍,“我们还能回来的。”   “嗯。”她轻轻点头。   “听说江宁有很多好吃的!”萧珂瞧她出神,便挑了个她能注意的话题。   谢盈回过神看着他,“都有什么啊!”   正值暮春正午,谢盈也觉得有些饿了,听到萧珂的“报菜名”,开始咽了咽,“那我们要走多久才能到江宁啊!”   “两个多月吧!”萧珂笑着搂住她,“到了就能吃到了!”   “去江宁!”慕容桀将那东西按在案上,有些不相信。   天盛立了新君,慕容王府也上了表恭贺,当然也探听了长安的消息。他也没想到登基的是桓王,不是陈王。   陈家还这么轻易的放过了萧珂。   “先帝不可能让桓王做皇帝的,那我们岂不是就被陈家拿捏了么?”慕容桀眼中露出怀疑。   跪在地上的探子继续说道:“不过谢侯爷回了西北。”   慕容桀目光微沉,离他不远的突厥正在兵乱,他也插了一手,整个局又变得不同。   他长叹一声,坐在案前出神,“如果我能够抵消在陈家那里的罪责,帮他们一把也不是不可?” 第一百七十一章 初到江宁   入夏的五、六月,谢盈和陈王便在长江之上航行。   “呕!”谢盈趴在船边便是三五日了,坐船还是让她这么恶心。“等今日靠了岸,先歇息两日吧!”   “还有多久才到江宁?”谢盈喘着气看向红叶。   周围一圈的人都不知道,李慎只好跑去问了问李淳,赶紧为谢盈宽心,“如今是盛夏,江水快,还有七八日了。”   “啊!”   谢盈想着又吐了起来。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萧珂扶着她,谢盈脸色已经泛白了,好好的一个小将军竟然被晕船折磨成这样了。   说着谢盈又躺在榻上,因为呕吐眼中还有些泪珠子,“五哥,好难受啊!”   她拉着萧珂的手,眼中写满可怜兮兮。   “盈盈。”萧珂拿着帕子为她擦了擦额头,“就快到了。”   谢盈长叹一声,本以为坐船是见好玩的事情,坐久了她就开始晕船。   江上走了多少日,谢盈就恍然的过了多少日,总算是抵达了江宁府。而官道上的书信已经在一个月之前发到了江宁的手中。   江宁的刺史官邸已经打扫好了。   “淮南这么久了,都是郡公府在管着,怎么突然要来个什么刺史?”   “我猜是郡公府做错了事,才会有淮南刺史的到来。”   一路上的人都在议论。   “等了这么久怎么都不见官差来啊!”   “出其不意呗!”   李家这些日子也战战兢兢,朝廷换了新君,不是陈王,他们现在就岌岌可危了。   上岸之后,萧珂略做了几日停留,等谢盈的身子好些了,才继续往江宁去。   “这些日子听了这么多的话,也该去江宁城看看了。”萧珂正同李淳在屋外谈论,“表兄,就要回家了,感觉如何?”   李淳轻笑,“太久了,都不知道家中如何。”   萧珂垂下目光,“还不知道舅舅会怎么想?”   “二娘么?”李淳看得出萧珂眼中的一缕忧愁,“那是个是非之地,我是不会让二娘去的。”   “那舅舅呢?”萧珂说着便看向身后半掩着的门。   谢盈醒了本事神清气爽,可听到二人的谈话,心中便像是装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娘子,怎么坐在这里出神?”红缨又在偷懒睡觉,看到谢盈坐着,赶紧揉了揉眼问。   这一问也惊动了屋外的二人。   萧珂再看了一眼李淳,便转身快步入屋,“盈盈,今日好些了吗?”   她抬抬手,笑盈盈的迎上他的目光,“好了,特别好!”   “我们什么时候入江宁啊!”谢盈拉住他的手,好奇的问。   萧珂赶紧拂去她眼前尚未挽成发髻的长发,眼中不见往日澄澈,他沉沉的问:“都听见了?”   “嗯?”谢盈往后躲了躲,“五哥怎么知道?”   她赶紧将自己的嘴捂住,一双眼睛盯着他,“五哥和李淳将军说的是真的吗?”   “不会。”他温柔的指尖贴在她的脸颊上,“放心,我不会。”   “那若是权宜之计呢?”谢盈茫然的看着她。   萧珂摇头,“赔上女子一声的幸福么,不能这么做。”   说着完他便抱住她,“盈盈,你也不能这么做。”   她微微一愣,他不想自己这么做。是他在阿爹身前发的誓言,也是他想要给的安心。   回头一想,她竟然动心思到了这里,难怪五哥不开心。   “好,”她伸出手轻轻的拍拍他的背,“那我可就要拿出我的气势来,什么人都不能近你的身了。”   萧珂总是笑了,贴着她的脸颊便亲了一下,“傻得很,自己的郎君也能用来妥协么?”   “不能。”谢盈顺着他的话。   随后谢盈更衣众人便往江宁城赶去。   “臣见过刺史。”来迎接的事江宁的长史,司马,参军。   萧珂扶着谢盈下马,众人又对她颔首致礼,“原来刺史带了夫人前来。”   他略作浅笑,“辛苦你们来这里等候。”   “刺史头一回来江宁不熟悉。”长史上前一步,“小人姓刘。”他在回头便介绍起身后的曹司马和何参军。   再次见礼之后,长史依旧作揖,礼数无缺,“不知长史姓名?”   李淳就要上前一步,萧珂却将他拦住,“城外说话并不方便,还请长史引路,带我瞧瞧江宁城。”   “是!”刘长史随即上马。   谢盈看了看,“五哥,我也想骑马。”   萧珂温柔的拉着她的手,“现在还不到揭开身份的时候,江宁城中也是神鬼颇多。”   她笑起来,“那好吧!”   回头就吩咐红叶跟车走,“好好的留心周围。”   红缨则陪着谢盈坐在马车里,“这里头好憋屈啊!”红缨托着腮无奈的说着。   谢盈无奈的捏了捏她的脸,“你这小娘子知道什么!”   “婢子什么都不知道。”红缨吐舌拱鼻,谢盈也不再理会她,掀起帘子的一角,看向窗外。   街上男男女女,衣着更加艳丽动人。尤其是女子的发髻多如繁花,簪花样式也新奇。   江宁城好热闹。   红叶突然咳嗽了两声,谢盈忙看向她,“娘子不能随便探头探脑的。”   谢盈赶紧垂下帘子,不知前头那几个郎君会说些什么。   “听闻这些年都是淮南郡公府在管理江宁,一切可好?”作为一位才来的刺史,关切一下都是该问的。   “刺史在马上也都瞧见了,江宁一切都好!”参军附和着。   萧珂轻笑,“我这一路上可听了不少微言啊!”   三人脸色即刻露出些许铁青,还是继续硬着头皮说道:“刺史都听到了什么,我们都没有听过啊!”   他看了一眼李淳,李淳便沉沉的说起。自从入了淮南道,听到了流言。李家人有的霸占农田,有的私吞款项,还有强买强卖的。   “这些都是道听图说,没有的事。”长史脸上可以说是五颜六色的。   萧珂百年轻笑一声,“既然你们说没事,那就先这么吧!”   江宁城不大,很快众人便饶者走了一半,而此刻北边的却紧闭着好几座门。   “这是?”   谢盈透过窗格看过去,为何会有锁城门。   因为此处人少,前头的声音便断断续续的传入谢盈的耳中,“这城门里是前梁的皇宫,大圣宫。” 第一百七十二章 第一件事情   刺史的府邸是两头出入了,前头是办公的地方,后头就是一处庭院。   江南的庭院都写满的精致小巧,谢盈这才明白了什么叫做“一步一景”。   “那臣就不扰刺史与夫人的休息了。”三人到此才算将事情了了。   萧珂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便淡淡的问李淳,“我们听到的你觉得舅舅做得出吗?”   “阿爹不是那样的人。”李淳轻轻摇头,在他眼中父亲虽然不是淡泊名利的人,却也不是做鸡鸣狗盗的人。   他微微点头便回身拉着谢盈,“坐了一路马车可憋坏了?”   谢盈轻轻摇头,眼中露出狡黠来,“还算是有些收获的。”   他们屋中坐定,谢盈更是让李淳也来,让李慎红缨二人在外头防着府中来往的婢女。   “红叶,你都瞧见了什么?”   红叶微微颔首,“婢子觉得江宁城看上去富饶祥和,但是保不齐这后头的肮脏事情。”   她看见巷子里坐着三两个乞讨的小孩子,茶肆中有人在轻薄小娘子,还有街上油光满面的郎君在破口大骂。   “这些事情放在那个城中都不足为奇。”李淳蹙眉不解。   红叶冷静的说着,“那是因为,看见我的小孩赶紧跑开躲起来,轻薄小娘子的听到了车马声赶紧收了手,而那郎君更是将他不堪的眼睛放到了我的身上。”   萧珂的手指支撑着自己的下颚,再次看向李淳,“为什么会这样呢?”   “或许舅舅可以给我一个解释。”萧珂放下手,几案发出轻微的颤抖,在说着萧珂的生气。   “五郎,阿爹定然不是那样的人。”   “或者他们要看到的就是我们问罪淮南郡公府呢?”谢盈的手放在了萧珂的手上。   李淳眼中微微一愣,萧珂也抬起眼眸,他的心思才略微定了定了。   近乡情怯,竟然将心中的大事忘了。   “先帝崩逝,文书比我们快了一个月,布置一盘棋并不难。”萧珂淡淡道,“吏部故意不写刺史是何人,陈家的目的显然明了。”   谢盈感受到那只手有些许松懈,她才轻轻挪开,却被萧珂抓住,还冲她一笑,“现在就看我是不是能够狠心下来处理的淮南郡公府。”   她赶紧蹙眉,“若是处理的他们也不会停止怀疑的。”   “是啊!”他望着她,谢盈便不再挣脱,耳畔是他的托付,“盈盈可愿让她们去探寻一下今日那三个人?”   “就红叶吧!”谢盈答应得极快,有了之前的所见,后面的要查下去,红叶还是能够做到的。   萧珂又用力了些,“这是我们眼前的第一道难关。”谢盈颔首,五哥说对了,江宁城里藏着鬼。   接下来的几日,萧珂便着手处理了江宁的一些小案子,一下子就冒出了好些被“李家”害了的人。   跪下堂下的都是郎君,却一个个的鬼哭狼嚎,“我们都是受了李家人的坑害,官差可别抓错了人。”   “李家什么人,说清楚!”李淳听着就来气,又见一个个一副以为要见阎王的脸,忍不住上前呵斥。   众人微微一愣,“我们哪里见过什么李家人,都是李家负责这件事的人来和我们说的。”   “那人叫什么。”   “姓李,众人都叫他李郎君而已。”众人相觑一眼,那腹中像是装满了苦水,要倾诉。   “我们被占了农田,还要交赋税,这可如何是好!”   “我们也只是负责修缮城防,一年到头都没有见到过铜钱!”   “还有我家女儿也被她们拉去府中做妾了!”   ……   你一言我一语,李淳比萧珂听得还心烦,“后来你见过你家女儿吗!”   “没见过了……”那人的气势弱了些。   萧珂也轻轻蹙眉,“若是做妾,为何没有联络?”   谁知那人突然痛哭起来,“我那苦命的女儿一定是死了!”   “刺史要为我们做主啊!”他们又开始一轮鬼哭狼嚎,萧珂最后还是一个个的记录在案,发了些钱财才算是让他们安生的回去了。   已是人定时分,萧珂才回到了房中。   灯烛下,谢盈正拉着红叶的手认真的擦药,“这是怎么了?”   谢盈没有抬头,向红叶的手指节喝了一口气,“打架了呗。”   萧珂安静的等着她们上完药,红叶便跪在地上,“大王恕罪,红叶今日鲁莽了。”   谢盈赶紧拉起她,“不就是昨日那个油头粉面的郎君么,打了就打了。”   红叶起身,长叹一声,“那郎君还自报了家门,叫何文君。”   “白瞎这么好的名字。”谢盈赶紧啐了一句,脑中却灵关一闪,看向萧珂,“何文君!”   红叶依旧颔首,“就是何参军的长子。”   谢盈赶紧向红叶投去鼓励的目光,“那就更打得好了!”   萧珂听着谢盈的话无奈的笑着摇头,“看来那三个人真的有问题。”   “那几个乞丐小孩儿,有一个已经死了,还有几个说的话我听不懂,但是听上去不像是在说‘郡公府’。”   红叶继续说着,李淳的手也跟着握紧,“这样说来,郡公府就是被这些人刻意抹黑的了么?”   “表兄不要着急。”萧珂看了他一眼。   谢盈冷哼一声,“红叶,那日来接我们的三个人的关系网能摸出来么?”   “城防轻松,再一两天应该没有问题。”红叶肯定的看着谢盈。   她轻轻点头,还是担忧的看着红叶,“去何家的时候小心些,毕竟你露了面的。”   萧珂听着主仆二人的谈话,眉头也是微蹙,“这样铤而走险么?”   “听墙角啊!”谢盈眼中闪烁着光,“反正他们有问题,这几日五哥又在查却又没趣寻郡公府的事,他们一定会坐不住的。”   这样的事情也就谢盈能让人做出了。   “知己知彼,确实不错。”萧珂轻轻颔首,继续嘱咐红叶,“一旦出现什么纰漏都赶紧撤离,性命比一切都重要。”   谢盈看着萧珂神色中带着的疲倦,随即将所有的人都打发了。   “五哥,接下来要怎么做呢?”她靠在他的身后低声的问,萧珂才觉得放松了些,声音虽然依旧低沉。   “去舅舅家……” 第一百七十三章 从何家入手   “可他们三个对这件事还没开口。”谢盈的指节挽着一缕发,轻轻蹙眉。   萧珂也娶了一缕,挑在手心,淡淡道:“是啊,他们还没开口,当然要等到他们开口再去,才能遂了他们的心愿。”   “等他们开口,也不知什么时候。”谢盈咂咂嘴,盯着萧珂看了好一会。   就在他轻轻往她这里凑的时候,谢盈又蹙起眉头,“我也到了江宁好几天了。”   谢盈就这样从他手心逃窜,拿出了妆屉暗格后的那份册子。   她赶紧坐在榻上,“我之前都没好好瞧瞧!”   萧珂只好为她挪来了一盏灯,陪着这个不解风情的小娘子看她手中的这本册子。   翻开的第一页就写着“可杀”二字。   这更是引起了谢盈的好奇,赶紧打开第二页,首当其冲便是来接他们的三个人。   “果然有问题。”谢盈倒吸一口凉气,又往后看了看,原来这三个人和京中一直都有勾连,之前他们和京中的线网有先帝阻断,可先帝过世之后就不同了。   而后还有国公夫人的舅家王家等和陈家攀了关系的家族。   从背面打开便是“可用”二字。   “这些人家,才是我要走动的呀!”谢盈一边看一边低声的问。   萧珂揽住她的肩膀,“那前头的那些就不必管了,一切有我。”   她很快浏览之后,即刻蹙眉的看向萧珂,“不行,现在郡公府还不知道淮南刺史就是陈王,没有那么多的人手,我怎么能够袖手旁观?”   “让你以身犯险,我也不愿意。”萧珂轻叹,可她终究是不同的。   等着谢盈想反驳他的时候,他便开口先发制人,“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一切有我。”   谢盈微微一愣,“五哥,不拦着我?”   “拦也是拦不住的,”萧珂轻笑,手指便从她的手臂划过,“所以我想到另一个办法惩罚。”   江南衣衫轻薄柔软,只待陈王稍稍用力便露出了她的肩膀。   谢盈微微侧头,那只肩头正是当年她中箭的那一只。萧珂伸出手轻轻拂过,便摸到了伤痕,眼中是她缩了缩的样子。   “疼吗?”   “早就不疼了。”谢盈淡然的说着,又转回头来看着他。   “当时应该很疼吧!”   “忘了。”谢盈的脸颊已经被萧珂抬起,从她的眉心一路吻到了她的嘴唇……   天刚亮,谢盈便醒来,从前按着时辰起身的她,此刻只觉得无聊,便露出白嫩的双臂,在空中比划武功的招式。   风一阵又一阵的钻进被子里。   “再等几天便好。”萧珂突然揽住她的腰,谢盈的身子便颤抖了一下。   她赶紧转身,看着他,“是我闹着你了么?”   他眉眼含笑,轻轻拂开她眼前的头发,“没有,看你对练武这件事心痒痒,还有些心疼我的盈盈。”   “那就早点结束这一切好了。”谢盈同样的拨开他的长发,“五哥,我们该起身了。”   一声吩咐,伺候梳洗的人便陆陆续续的进来为她们梳洗。   谢盈坐在铜镜前,看着那梳头的夫人比划半天,只好长叹一声,“梳一个能出门间人的就行。”   夫人深吸一口气,便赶紧动手给谢盈梳头,挽成灵蛇髻。   而萧珂一听见谢盈的话便转头看向她,眼眸中闪过的疑问似在问她,怎么突然要出去。   尚未离开的红叶也是一愣。   直到屋中的人都退却,谢盈即刻看向红叶,“刘长史和曹司马的事情你继续探听,何家我打算亲自去。”   “不……”萧珂的“行”字还未说完,他便咽了下去,“怎么今日想去?”   谢盈浅笑的看着他,“我不是说过嘛!”   她已经来了江宁好几日了,总该出门拜访一下官眷,也是礼数之内的事情。“我亲自去说不定能看出什么。”   说着谢盈又回首看向红叶,“你在何家人前露了脸,我带着红缨去就好。”   红叶轻轻颔首,眼中还是带着担忧。   陈王也是同样的担忧,“我只怕你忍不住,和她们动手了。”   “放心,”谢盈赶紧为二人宽心,“我有分寸的。”   随后谢盈便让人安排了礼物,等萧珂将三人聚集在一处说话聊天的时候,谢盈赶紧坐着马车去了何参军的府中。   “夫人。”来报的人也战战兢兢。   此刻何参军的夫人手中正拿着鞭子,何文君就跪在她的院子里,“错了没有!”   “阿娘,是我调息不错,她也不该打我啊!”何文君泪眼汪汪的说着。   何夫人还是恨得牙根痒痒,“你阿爹千叮万嘱让你别生事情,你倒好!”   报信的人又颤颤巍巍的唤了一声,“夫人。”   她冷冷的横了一眼,“什么事情?”   “刺史夫人来了。”那人咽了咽,赶紧告知,只怕下一个被打的是他自己。   何夫人即刻蹙眉,“刺史夫人来做什么?”   说完她就将鞭子放进了托盘里,“无论来做什么,让府中的人好生伺候。”   本来语调才温柔了些,何文君趁热打铁的唤了一声,“阿娘。”   “你给我跪好了!”何夫人再次回头又是一眼咬牙切齿的样子,何文君只好垂下头,一动不动的跪在原地。   谢盈只略作打量便看出何家是何等富足。   她和陈王住的刺史府邸,正堂之上伺候的人也不过六人,而何家却是他们的两倍之数。   而且治家不严,谢盈就坐在这里,这些婢女也能当做瞧不见的自说自话。   “再添上一盏吧!”谢盈看着手中略空的茶盏。   还是有些警醒的婢女上前来拿走了谢盈的茶盏,也有人说起微言,“这么久不见,就是不想见了!”   “在这里摆什么架子呀!”   红缨气不过即刻转头要和他们理论,“你说什么!”   谢盈拉住她,低声道:“先忍着。”   “知道了。”红缨也无可奈何,只好继续站着,身后那说闲话的婢女又故意提高的音调。   “自己小心眼子,要把主子往里头套,怪谁?”   “你少说两句啊!”也有婢子劝说起来。   “哼!”那跋扈的婢子也不在意,“我若是夫人,我也不见,在这里摆什么刺史夫人的架子?”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何夫人的戏台子   “娘子,你还能忍啊!”红缨的手指已经嵌入她的掌心了。   谢盈腾的从位置上站起来,刚要和那个婢女反驳,何夫人便走了进来。   此时那个婢子的气焰更加嚣张了。   何夫人一扫便蹙眉的“哎呀”一声上前,“此事夫人怎么过来了!”   “坐下吧!”   谢盈并未落座,她的目光久久的放在那个婢女身上,何夫人嘴角带笑,上前拉着谢盈坐,“何须和婢子计较呀!”   她的动作可稳如磐石,何夫人根本奈何不了她。   “说,你对夫人做了什么!”如此,何夫人不得对婢子下手,至少自己要给她一个交代。   婢子赶紧跪在地上,“夫人明鉴,婢子什么都没做。”   红缨是个嘴快的,“什么都没做是真的,什么都说也不假。”   何夫人恨恨的眼光便落在婢子身上,“还不去领罚!”   说完何夫人脸上又挂起笑容,“夫人真的不必在意,我已经罚过了。”   谢盈轻轻点头,又落座。红缨以为对那个婢子的责罚太过宽松,她再怎么咬牙也想要为谢盈讨回些许公道。   可谢盈还是让拉着她让她忍着。   “我这个婢子说话直,夫人别太见怪。”谢盈淡淡的说,也不像是赔笑。   反观何夫人,脸上堆满的笑意,和那日街上的郎君岛还有了几分相似,“我怎么会,还要多谢夫人为我肃清家门。”   “这话不对。”谢盈轻笑,何夫人才握住茶盏的双手赶紧放下,一双眼紧紧的盯着谢盈。   谢盈却能够若无其事的将那盏茶喝下去,她要说的话不过是“肃清”二字。根本没有将人赶出府,算什么?   待她放下盏子,谢盈口中却是另外一番话,“是夫人自己处理得当,与我无关。”   “若非夫人来,我怎么能知道有这样子的婢子呢!”何夫人赔笑后赶紧端了茶盏给自己润润喉。   等她搁下茶盏后,她又赶紧开口,“夫人觉得这茶如何?”   谢盈不懂茶,只觉得世界上所有的茶都是一个味道罢了。由此她便回答了“尚可”二字。   何夫人却为此蹙起了眉头,“夫人,觉得这茶不好?”   谢盈侧首看向她,何夫人竟然已经开始责问府中的下人了。“茶是什么人准备的。”   一个仆妇被众位年轻的婢子推了出来,她赶紧走出来行礼。   何夫人冷冷的问:“你是怎么做事的?”   “婢子就是用往常的茶泡的。”仆妇也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何夫人自然也不信她,“我说过府中的茶要的是茶尖最嫩的,采摘下来后低温烘焙的。”   “正是。”仆妇脸上也很是无奈。   何夫人又微微拍案,在谢盈眼前也是要拿出威严的,“那你用的是什么!”   没等仆妇辩白,何夫人已经向谢盈赔罪了,“想来他们这种婢子也不是故意要用陈年的茶来泡的。”   谢盈轻轻点头,缓缓开口:“我不懂茶。”   一时主仆二人都在微微发愣,尴尬就此写在她们的脸上,谢盈还是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   “尚可啊!”她搁下剩了半盏的茶水又说了一遍。   仆妇被何夫人打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夫人老是这样,姐姐受累了。”   “你们也是!”   她们还在说笑,夫人又赶紧瞪了她们一眼,婢子们赶紧散开。   何夫人变脸的速度很快,看向谢盈的时候眼中已经收敛好最好的姿态,“说了这么久不知道娘子是京中何处人,姓什么?”   谢盈的眼神微微一顿,也不知何夫人有没有怀疑。   于是谢盈赶紧笑起来,“难道夫人在京中有什么亲戚,想问问他们?”   “京中有我叔家罢了,也没什么联系的。”何夫人的声音也带着些许试探,“夫人怎么不说自己的名字呀!”   谢盈浅笑着,很快想出了一个字,“我姓周。”   何夫人眼中露出关切,“周,京中姓周的人家不多。难道夫人是昌平伯府人?”   她轻轻挑眉,“何夫人在江宁多久了?”   “二十年了,”何夫人笑着回应,又赶紧蹙眉反问,“怎么颓然说起我了。”   谢盈也无辜的眨眨眼,“想到什么就问了。”   “哦哦。”何夫人更加不敢松懈了,她只怕自己跟不上谢盈的话,露馅了只会更加糟糕。   “二十年,长安城的周家也多了,我哪里高攀得上昌平伯。”谢盈看向何夫人无奈的笑了笑。   “比不得西北侯的女儿,她和昌平伯倒是沾亲带故的。”谢盈还在试探。   何夫人也只能僵硬的笑着应下,也不敢多抢话,京城中的些许情况她也是知道的。   二人无话之后,何夫人也只能叹息一声接了谢盈的话茬,“夫人京中来,只怕知道得比我多,怎么还对陈王妃讳莫如深呢?”   谢盈突然感觉手臂上的刀变得温热,与人周旋真的好累,不如威胁来得快呀!   “那可是个脾气暴烈的,动不动就能杀人的。”谢盈将自己形容得凶悍无比,何夫人听得也是怀疑三分,相信三分。   一旁的红缨咬着牙,嘴角抑制不住的向上扬起,娘子对自己损得太狠了。   “夫人这话可是真的?”何夫人脸色都带着些白了,还能笑出来。   谢盈眼神坚定的点头,“我可是亲自见过的,怎么会骗你呢?”   何夫人扯了扯嘴角,赶紧对谢盈一番恭维,“夫人可真不是一般人,还这么不怕。”   “何夫人也不差,脸上还无畏惧的颜色。”谢盈也适时的夸她两句,何夫人却听得一声寒气。   “我这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么?”何夫人的话还是软了些。   谢盈叹息着,“不过如今我们离开京城了,也算是离开了陈王妃,也不知道下一个被吓到的会是谁啊……”   最后的几个字落在何夫人的耳中却变得阴沉诡异,而谢盈的嘴角似乎带着笑意。   何夫人赶紧摇头,只当自己多想了。   谢盈果然恢复了正常,何夫人为此长吁一口气,天已经正午了,她只得开口留人,“夫人,可要用了午膳再走?”   “也好,”谢盈含笑,“五……我听闻江淮菜品繁多,正想尝尝!” 第一百七十五章 端倪   何夫人惊讶的看着她,“夫人来了这些日子都还没有吃过吗?”   谢盈看到她眼中的情绪,也做无奈的叹了一声,“这些日子郎君是事务缠身,我一个人出门也懒得动。”   “这江宁城能有什么事啊!”何夫人也附和了一声,“这些日子参军也不再府中的,不过我们是妇人又能够做什么呢!”   谢盈轻轻摇头,“我愿意来也就是想来逛逛,可这江宁城的城防不好,我可不敢出门。”   何夫人听了这话忙反驳谢盈,“你就放心的出门,城防不好,可江宁也没什么乱事。”   “可能是长安的城防太严肃了,还不习惯江宁如此吧!”谢盈努力的让自己尴尬起来,可演技不够。   不过何夫人也只当她是一声叹息,就笑起来,“说句不好听的,这里就是‘天高皇帝远’。”   谢盈看着她,何夫人又改口道:“所以陛下让刺史来此的不是。”   “所以我说郎君忙得很,都是淮南郡公府闹的”她的手指藏在手帕下,轻轻的敲动,看着何夫人一愣。   何夫人还是一脸笑容的接了谢盈的话,“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谢盈轻轻点头,何夫人已经紧紧的抱着茶盏喝了一口,目光在寻什么。好在婢子赶来了,“夫人,都备好了在何处吃啊?”   “夫人随我去用饭吧!”   谢盈浅笑,便随她去了另一处小巧精致的院落。红缨跟在谢盈身后,扯了扯嘴,“娘子,什么都没问出来。”   “什么都问不出来,才能说明他们在有意隐瞒。”   才说完,何夫人又回首看着谢盈,“夫人,不是要尝尝江南小食么?”   等谢盈抬起眼看向那座小庭院,没想到小小的桌上摆了几十个小碟子,每样吃食不过三两个就尽了。   “府中能做这些,夫人可不要嫌弃。”何夫人还扶着谢盈坐下,眼眸中是歉意,却又深藏一份炫耀。   谢盈才落座,何夫人又说起体贴话,“京中能吃到的我都没让人做,这些都只有江宁才能吃的。”   说着她还亲自为谢盈递上筷子,谢盈没拿,只看了她一眼。   何夫人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一会,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下太过殷勤的缘故。   “不用太照顾我,用饭吧!”   谢盈看她放下筷子,才拿起来,已经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何夫人的脸色还有些不大好,看谢盈对她此刻的样子毫不在意也只能不言的咽下。   吃了一会,谢盈又笑着开口问:“这些东西我都还不知道名头。”   何夫人又被谢盈一句话显得措手不及,只好递眼色给一旁的婢子,“给夫人说说。”   “不必,”谢盈再一句,何夫人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好吃就行了。”   红缨站着也都快忍不住笑了,何夫人哪里接得了谢盈的话。闺阁里长大的娘子套话那是耳濡目染,到了谢盈这里就是看她心情。   “好吃就行。”何夫人扯着嘴角笑了笑。   接下来她这饭就吃不好了,吃两口就要看谢盈两眼,也不知她还要说什么。   等到谢盈心满意足的放下手中的箸,何夫人手中的饭食未动几口,“夫人是吃惯了这些小食,都没怎么动筷。”   何夫人赶紧放下,手指已经在表演紧张了,“我也不怎么饿的。”   “今日是我叨扰何夫人了。”谢盈一起身,何夫人便如释重负,“夫人这是要走了吗?”   谢盈眨眨眼,又扫了一眼那些小食,“府中小食做得好,我想带些回去。”   “我让人给夫人包上。”何夫人刚松懈的一口气又提在了心口。   回首,谢盈便递眼色给红缨,“再别劳烦你的婢子了,让我身边这个去吧!”   红缨总算是觉得自己有些用武之地了,赶紧跟上那个婢子,取了东西才谢盈就从何府功成身退了。   “要我说,就该拿着刀子逼他们说!”红缨在屋中舞了两下,谢盈赶紧示意她放下,“收敛些。”   谢盈看着那把刀长叹一声,“还要在等些时候。”   “等不了几日了。”萧珂听到主仆二人在说话便进去了。   她赶紧从榻上站起来,喜悦的看着他,“五哥,你回来啦!”   一边说,谢盈一边拉着他去几案旁,那里还摆着谢盈今日带回来的小食。   “这就是去何府的收获?”他看着谢盈脸上的愉悦,心中也觉得放松。   她靠在他的身旁坐下,却又轻轻摇头,“何参军的夫人还算是个警觉的。”   红缨赶紧走上前来,“现在我能说了吧!”   谢盈点头,红缨便说起她去取糕点的见闻。   “参军府中就有八个厨子!厨堂比起王府那个还要大一倍。”   换而言之就是那参军府前头是按照规制来的,后头扩建了多少也没人能议论。更别提府中婢女成群,个个容貌迤逦。   “盈盈是觉得何参军有中饱私囊的嫌疑。”   谢盈眼神很是谨慎,“我不知朝中关于江淮城防修筑拨款多少,或是百姓掏钱自己修,可何参军府中这个样子却是有异。”   萧珂温柔的看着她,“辛苦了。”   “还没完呢!”   谢盈无奈的叹了一声,看着那些糕点,“为了不让他们起疑心我还要去刘长史,曹司马家都走一趟才好。”   “要做什么就做好了。”萧珂的眸海泛起的微波,宠溺着谢盈。   她嘴角带起笑意,抛开那些事情,难得一身轻松,“那五哥最近又什么发现吗?”   “控诉女儿没了的那家人,女儿找到了。”萧珂神色无奈,“投水了。”   又在李家便发现的,老汉对此紧咬不放,萧珂也很是为难,“仵作今日日子还在检验,老汉几次哭闹。”   现在这些人都在等着萧珂早早的惩罚淮南郡公府。   “这些日子郡公府不表态是为什么?”谢盈想了一会,眉眼便添了不解,“就快十日了,郡公府都不着急么?”   这么多的脏水一盆借着一盆的泼向他们。   待她看向萧珂的时候,一切似乎有了答案,“难道五哥已经联系了郡公府?” 第一百七十六章 刘小郎君   萧珂眼底还是有所怀疑,谢盈便又问,“或许是他们猜中了是五哥呢?”   “我是担心表兄。”萧珂的手渐渐握紧,一直没有表态的淮南郡公府究竟是如何了?   他也有留心,郡公府一切如常,虽有一两个人去闹事,也很快被赶走,到底是在这里多年的郡公府,也没人敢真的闹大。   李淳也多年没有归家,郡公府也不能认出他来,彦娘子正忙着刺史府中那些下人的事,至今没有出府。   那些下人个个都是眼钉子,谢盈每天能做的有限,或许等上两三天,就能拿出她的气势了。   萧珂尚在沉思,谢盈便将目光投向李慎,“你这些日子也多多注意李淳将军。”   再回首,萧珂眼中便写上了朦胧的月色。   “他们都在准备这件事,一个想要一击即中,一个想要力挽狂澜。”萧珂沉吟,“可阿爹走得突然,这一切就到了我的手中。”   先帝准备的关系网,若是不能维护,便只能被諴国公破除。   “五哥。”谢盈在唤他,萧珂便看向她,眼角眉梢都还是那么的温暖。   重来这一次他怎么能留下阿爹的遗憾。   想着他便与她十指相扣,“盈盈,等你走完了长史府和司马府,我们就该去见我那按兵不动的舅舅了。”   她轻轻点头,“那时候谢盈就该回来了。”   萧珂抬眸,谢盈眼中自已经抑制不住要拿刀威胁人的样子,那个他心上明媚鲜艳的小娘子。   “好。”   谢盈轻轻勾唇,神情越发放松,这样压抑自己的日子可算是要到头了。   第二日谢盈去了曹司马家中,曹夫人就算是真的深闺妇人了,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府中规制尚在。   曹夫人言语间还是说起司马的俸禄不少,儿子也上进,说一切顺利明年就能去长安四门学读书了。   “一切顺利”四个字在谢盈心尖落了印记。   她深知新帝继位,广开言路,各地怎么都会送上一批门生上京。如今看来諴国公的人是用来曹家大郎的前途来让司马做事,也未可知……   第二日,谢盈又到了刘长史府中。这位的府中才算是让谢盈大开眼界。   “不知刺史夫人突然到访,失礼了。”长史夫人正怀着孩子,还来亲迎谢盈。   “刘夫人要保重自身才好。”谢盈亲自去扶她,夫人的手却在发抖,“怎敢让夫人扶我?”   说完她又指了个婢子,“你去扶夫人吧!”   婢子还没近谢盈的身,就被红缨瞪了回去,“我来就好。”   二门后便见一处池水,池边砖块尚未生出太多青苔,能是新修不久的。   谢盈再细看,那水还在流动。“这是活水?”   刘夫人轻松点头,“我们府门紧靠着城墙,那外头有一条小河流,便开了水道引来的。”   她脸上轻松的说着,“好生风雅。”心中却沉重起来。   第一日来此的时候,他们就说是,西边城墙在就是农田。而占了农田,就为了引水修这么个池子。   “都是郎君宠我。”   正说着一个十来岁的小郎君便窜了出来,指着曹夫人就骂了起来,“坏!”   刘夫人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大郎,怎么来了?”   小郎君轻哼一声,便走向谢盈,“别和我套近乎,你不是我母亲。”   夫人瞳孔微缩,即刻看向谢盈,“郎君的先头夫人去得早,留下大郎。”   说着又眼泪涟涟,“都说后娘难当……”   “好不要脸,我阿娘是……”   刘夫人气急了看向他,“大郎,客人还在,如此冲撞,就不怕你父亲的责罚!”   小郎君依旧不服气的咬牙,盯着刘夫人。   谢盈尚在旁边看戏,所谓家丑不能外扬,这小郎君倒是一身正气不怕,“你叫什么?”   “我叫刘锐。”小郎君看着谢盈的时候又能够中规中矩的行礼问安。   谢盈对这个小郎君轻轻点头,眼中带着欣赏。刘夫人就赶紧插话,“大郎快回,母亲在见客。”   “你不是我母亲!”刘锐还是恨恨的看着她。   刘夫人还是怀着身子,是受不了这个刺激的,刚要站起身,便晕倒了。   “又来!”刘锐的话音刚落,就看见长史匆匆回府了。   刘长史即刻抱起晕倒的刘夫人,心疼不已。   “锐儿,怎么这么无礼?”长史斥责了一句。   刘锐就顶一句,“说吧,父亲一会要怎么打我?”   而刘夫人又恰是时候的醒来,“郎君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和大郎没有关系。”   “你又庇护他!”   谢盈还坐着,有事没事的和两口茶。   刘长史便听了夫人的劝,对谢盈作揖起来,“今日不能款待刺史夫人了。”   她也遂了他们的愿起身辞去,刘锐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那是他人生头一次被认可。   回了刺史府,萧珂还比她早回来。谢盈赶紧让人拆了那颗头,整个人便靠在了萧珂的背上。   “今天我算是看了一出好戏。”谢盈长叹一声。   萧珂任由她靠着,语调轻柔的问:“长史为难你了?”   “那倒没有,”谢盈坐起来,萧珂随即转钱认真看着她,“刘家有一个活水池子,才修的。”   占田引水,萧珂靠着她还要说便没开口。   “这池子还是宠妾灭妻的佐证。”   谢盈轻轻摇头,脑子不停的转了三天,这三家人可谓各有洞天。   “盈盈还看出这个了。”萧珂伸手便按在了她的额头。   他又继续道:“那先头正室的娘家人不也可以成为我们的关系网么?”   谢盈微微抬眸,“那个刘小郎君挺好的,我心里还想他不要被他这个父亲连累了。”   萧珂思虑了一会,“就看他的外祖家愿不愿意救这个小郎君了。”   “若真的是宠妾灭妻,加上我们手上的要做的事情……”不怕刘家不倒。   谢盈说着,萧珂颔首同意,“明日就到淮南郡公府了。”   她“嗯”的应了一声,“那我明日可以穿得简单一点吗?”   萧珂看她渴望的眼神,只好在她眉间点了点,“西北侯的掌珠,该是怎样的光辉?”   “五哥最好了!”她抱住他的手臂,明天她就是那个封存了好久的“谢盈”…… 第一百七十七章 淮南郡公府   天微亮,房门外响起了枪棍的声音,划破了初秋的明空。   “夫人,这是在做什么?”好些婢女都被惊醒,看着站在院落中的谢盈,熟练的挥舞起手中的长枪。   红缨扫了她们一眼,又赶紧将她们打发,“去准备洗漱的东西。”   这个时候府中的人都忙得很,她们也顾不上出门。一个个趁着天刚亮赶紧动身做事。   天大亮的时候,谢盈才收了枪,   萧珂手中的披风便落在了她的肩上,“今日比平日多了半个时辰。”   她接过红叶手中的茶汤,一口喝掉后才接了萧珂的话,“快有一个月没拿过枪了,多练练。”   萧珂便坐下梳头,谢盈略整理一下,擦拭身体后,就换了红色的圆领袍。   婢子们都有些茫然,红缨便不客气的训斥起来,“愣着做什么,还不换衣服梳头。”   谢盈今日腰间也用蹀躞,将一把短刀别在腰上,婢子们看了都不敢上前。   又见萧珂为她将长发拢起,只在头顶束在一起,用红色的发带简单的系上便好了。   婢子们都看得出神,从未见过这样的夫人。红缨骄傲的笑起来,“你们没见过的多了去了!”   谢盈看着一旁的萧珂,手便直接搭在了他的肩膀,“五哥,我像不像戏文本子里写的女扮男装?”   她不施粉黛,一双眼更加透彻,将他的心间照亮。   “还是这样的盈盈最好看。”萧珂将她的发带往后丢去,一转身便抬起她的下颚轻轻的啄了一下。   谢盈微微一愣,萧珂还不忘打趣她,“戏文本子里也写了他们如何亲昵的。”   “五哥!”谢盈轻轻咬牙,萧珂已经拉起她的手,“走吧,该去淮南郡公府了。”   淮南刺史的马车一路乌泱泱的去到了淮南郡公府,身后跟着数十人的官差,百姓又纷纷议论。   “抓郡公还要让刺史亲自出马,可见郡公权利滔天啊!”   “那可不是!”   百姓也都跟着想要去瞧个热闹,谢盈坐在马车里看了几眼,“郡公府的名声这么不好?”   李慎听到了,赶紧回了一句,“那些是什么人夫人还不清楚么?”   谢盈轻笑一声,“找人把那几个大声吆喝的扣下。”   说完马车也渐渐的停下了,谢盈并未放下帘子,微微侧头便能看见那广开的府门上写着“淮南郡公府”几个大字。   小厮们看见了赶紧开门迎接,看这个阵仗个个都屏气凝神,更没有人敢上前谄媚的。   官差们都留在外头将府门围困起来,百姓们便在对面看这出大戏。   谢盈轻松的跃下马车,还是引得众人一愣,怎么会有这样张扬的娘子。谢盈跟在萧珂身后,在淮南郡公府以为老管家的引导下去到了正堂。   “臣李必参见五大王。”郡公直接下拜。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萧珂淡然的开口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必还跪在地上,“江山易主,臣打探了陈王消息多日不见踪迹,思及陛下诏令,猜测陈王是前往淮南了。”   他缓缓抬眸,目光在谢盈身上扫过,“陈王妃如何习性臣还是清楚的,今日一见便能笃定了。”   萧珂应了一声便上前扶起他,“舅舅,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十五年了。”李必将陈王上下打量,李淳也赶紧走上前来跪拜,“父亲,不孝儿回来了。”   李必赶紧扶起他,“淳郎,阿爹都变得不认识你了。”   寒暄了几句,众人才在正堂落座。萧珂看向李必,“舅舅有所怀疑,所以一直不在意外头的言论,反而等我上门?”   “这分明是陷害,”李必微微颔首,“这是諴国公府要除掉陈王的羽翼。”   谢盈不动声色的看着李必,这个年近半百的淮南郡公此刻眼中露着睿智。   萧珂轻呵一口气,“我只是在想舅舅为何一直无作为?”   李必随即抬手,“陈王是刺史,常言‘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件事当然要刺史来做,才能彰显刺史才能,笼络人心。”   陈王欲开口又被李必再次打断,“陛下的心思已经在‘盐铁军务’四个字上表露无遗。”   萧珂用直直的目光看向李必,“舅舅看得比我透彻。”   李必还想客套两句,萧珂便还治其身,开口堵他的话,“既如此,我就选今日来断一断这件事吧!”   “什么!”李必惊讶的看着他。   只见他轻轻拍手,之前告状的人一溜烟的跑进来,“刺史要为我们做主啊!”   “会为你们做主的。”李慎替萧珂一言。   谢盈尚坐着,听着萧珂说郡公府的事情,李必神色沉郁,“臣绝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就请郡公让府中管事的都来这里,让他们认一认。”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郡公府的男丁都见了一边都没有他们所言那个李郎君。告状的人更是凶狠起来,“郡公只手遮天,不是让他走了,就是让他死了!”   城防如此松懈,放走一个人太容易了。   李必咬紧牙,“臣绝对没有坐过这些事情。”   萧珂微微颔首,又看向第三个来告状的人,“这些虽然没有头绪,不过仵作在你女儿的指甲盖里找到了一种水草。”   那人赶紧抬眸眼中带着光,“这是什么意思?”   “这种水草,郡公府不知道有没有?”萧珂一直保持冷静,又唤了一声仵作。仵作不得不在郡公府内院几处查验。   归来的时候只作摇头。   那人爬起来便拉着仵作的领子,“摇头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放手,放手!”仵作也用袖子扑打他,李慎上前拉开他们,仵作一边喘气一边给他解释,“就是说郡公府没有,你女儿不是在这里死的。”   “我不信!”   萧珂只好侧首看了一眼李必,“不知道府中管理丝绸的可在?”   仵作拿出两片尸体上的衣衫,谢盈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是谁家的衣衫,继续坐在一旁品茶,此刻还不到她插话的时候。   郡公府的人又来相看一眼,“郡公府没有这样的布料做衣服。”   “难道刺史来此就是为了告诉对我女儿那样凌虐的人不是郡公府的人吗?”他伏在地上,手在心口砸了几下,可知有多疼…… 第一百七十八章 断案   萧珂见此情状也多有不忍,看着一旁尚在玩着手指的谢盈,随即低声唤她,“盈盈,该你了。”   谢盈轻轻抬眸,眼角眉梢都写满了肃穆,那是一个在战场多年的眼神。   她缓缓起身,向堂下走去,李必见此也不由得咽了咽。   “老丈人别哭,我想我知道你家女儿是怎么死的。”谢盈上前扶着她。   老人看了她一眼,眼中便是不相信,“这里怎么会有娘子?”   谢盈松开手,站起身俯视他,“女子又如何,就不能给你的女儿伸冤么?”   他轻轻点头,他只想抓住那个人,让他一命偿一命。   得到老丈人的许可,谢盈便走到仵作眼前,再次细看那布料,“你可去街上问过这种布料?”   仵作摇头,谢盈便觉此事越发的好办了。   “我这些日子走访几位大人的府中,倒是在何参军家中看到了这样的布料,婢子们都穿的是这样的衣服。”   何参军?   老丈人赶紧被人搀扶起来,激动的看着谢盈,“难道是何参军杀了我的女儿吗?”   谢盈看了一眼萧珂,“那得让刺史请参军来了。”   说着谢盈又看向那个说占了农田的叹息起来,“我那天去刘长史府中看到那院子修了好一个活水池,听说是城外引来的。”   农夫也“噌”的精神了,“就是我家的田别人拿去做了引水的水渠!”   还有一个没有得到钱的百姓,也紧跟着站起来,“那我呢,该向谁讨?”   他的目光扫过堂上坐着的人,“还是他吞了我们的钱财!”   谢盈微微耸肩便转身快步走上正堂,“刺史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李淳应声站起来,“我已经将他们三人控制起来了。”   “带来这里,”萧珂吩咐后便又让人领着告状的人去看各家府邸,顺便查抄了他们贪赃。   而他们三人到了郡公府却见郡公还坐着,也有些发懵了。   晨起谢盈露了身份后,各家的婢子都会忍不住去报信,都换上了李淳的人,将他们三人引去府衙拘起来。   衙役是将他们三人绑了起来,“为什么刺史要抓我们?”   “大胆!”李慎高呼一声,“此乃陈王。”   三人相觑一眼,看着萧珂平静的脸庞,实在难以想象这个人就是陈王。李必微微摇头。   “京中和你们联络,中枢却是我,你们为求表现,怎会细查刺史是谁,专心致志的为我布局。”   何参军不相信的看着他,“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谢盈站在堂下,手扣在刀上,“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一等。”   刘长史看到谢盈的时候瞳孔微缩,即刻恨得咬牙切齿,“你是故意来府中试探!你是故意的!”   “敢对王妃不敬!”李慎又斥责了一句。   他虽然不忿,也只能咬牙瞪着谢盈。谢盈对她这样的目光毫不在意,只是继续等着人回来。   等到那三人回来,带回来的还有他们被上缴的钱财,也有他们府中的妻子。   郡公府们前越发的热闹了。   “烦劳郡公府,为几位夫人郎君,另外辟出一处,立屏障。”谢盈回首看着他,李必即刻着人去办。   由此两位夫人便在那方寸之地坐定,哭得梨花带雨,头发也是当下才挽起的,很是落魄。   外头有萧珂在,谢盈便走了过去。   何夫人看着谢盈只哭着,好歹曹夫人还稳住了,却又一个劲的摇头,“我真不知道那些钱是这么来的。”   刘锐看了看谢盈今日的一声打扮和昨日有太多的不同了。   红缨清了清嗓子,“还不拜见王妃。”   何夫人这才止住了哭声,根本没有跪拜,反而拿着一张手帕哽咽的问她,“你是骗我的,你是在套我的话!”   谢盈轻轻点头,“是啊。”   “不然怎么让这些心怀不轨的人落网呢?”   刘锐一双眼睛还是盯着她,谢盈便走到他的身前,“你想为你母亲做主吗?”   “我想。”他很坚定的看着谢盈。   “你可知道以子告父是大罪,会被流放?”她看着刘锐,刘锐没有一丝犹豫的点头。   外头却响起了一个谢盈不熟悉的男声,“那就我来告他!”   刘锐即刻从凳子上站起来,“是我外祖。”   那个人说着刘长史如何气死发妻,又很快娶现在的夫人入府,更是不愿归还嫁妆让他们抚养刘锐。   谢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你放心。”   说着她便离开了这里,刘锐看着她有些茫然的问,“外头都是男子,夫人为何要出去?”   她停驻下来想了一会,“那你随我出去。”   刘锐没有上前,还是不解的看着她。外头正是狂风暴雨,谢盈也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   红缨便低声的给他说,“我们王妃是西北侯的女儿,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的。”   “原来如此。”刘锐还是微微作揖。   谢盈只好轻轻点头便走了出去。   跪着的三人早已措手不及。萧珂用开始的一段时间和他们周旋,随后谢盈用三天走访,第四天就直接发作,一切来得太快。   众人总算是被安定,后续的事情萧珂各有安排。刘锐也被外祖一家带走,看着谢盈那鲜红色的模样,将她深深的印在心中。   只剩下他们三人了。   谢盈毫不犹豫的将腰间的刀抽了出来,在他们三人眼前轻轻一晃,“案子断了,有些事还没断。”   说着刀便架在了刘长史的脖子上,刘长史倒是有些骨气,“既然要死,索性杀了我!”   谢盈的刀却拿开了,“这可是宁王的刀,杀你太脏。”   她随即叹了一声,“反正你们都是要死的,不若说点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说了就能不死吗?”刘长史微微蹙眉。   谢盈不屑的瞥了一眼,“和我说条件你配吗?”   如此时刻也有些人没什么骨气,比如那位已经尿遁的何参军。谢盈便走了过去在他手臂上划开一刀。   “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他倒在地上打滚,伤口很快沾上灰尘,只会更加的痛。   “伤口被水泡了应该不疼的,”谢盈看着自己干净的刀冷笑着,“泡着还会胀大,就像是那个娘子一样。”   说完红缨就是一盆水将他浇透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锅端   倒在地上的何参军颤抖着省厅,“是我,是我做的……”   “我觉得依你家夫人的性子,你是不会凌辱那位娘子的。”谢盈已经将刀别在了腰上。   “是我,真的是我!”何参军痛苦的呻吟着。   谢盈长叹一声,“你还想替你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瞒多久?”   何参军听着便愣住了,再没有做出什么反抗,过了好一会才有细声的呜咽。   可随即他的身后便迸发出骂街声,“什么东西,你们敢抓我!”   “我阿爹是何参军,你什么刺史,还不是我阿爹说了算!”   李淳将何文君推了进来,就在何参军身边躺着,他赶紧睁开眼,“阿爹,快让他们给我松绑!给我松绑!”   “你闭嘴吧!”何参军羞得脸都抬不起来了。   何文君这才抬头将这里的人都打量了一下,目光便落在了谢盈身边的红叶,“是你!原来你个小娘子在这里啊!”   他还在挣扎,“阿爹,快抓住她,就是她打的我!”   红叶看着他的样子就恶心,谢盈也是如此,这样的人连她拔刀都不配,只叉手看向他,“你是不是轻薄了那位娘子?”   何文君轻轻摇头,“哪位娘子?我玩过地方女人太多,不记得了!”   谢盈微微咬牙,也不再同他说话,只看向李淳,“关进水牢吧!”   “你个小娘子该关我!你谁啊!”   李淳随即一脚揣在他的后背,“看清楚了,上头坐着的是淮南郡公,是陈王,陈王妃。”   “陈王?”何文君的脸上磕出了血,含糊不清的问着,“那她一个王妃怎么敢造次?”   “知道西北侯吗?”李淳的脚便踩在了他的后背,何文君倒厚实。   何参军忙道:“我知道,我知道!”只希望李淳脚下留情,看着自己儿子难受的样子,心中也是暗恨自己的不作为。   “王妃可是西北侯的掌珠,会武功的。”   何文君听到父亲颤抖的声音还想说话,可肥胖的身体倒在地上,早就喘不过气了。红着脸,瞳孔也逐渐涣散,眼看着就晕过去了。   “拉下去吧!”谢盈淡淡道,“他们也收监,按照天盛律法处置了。”   如此一来陈王在淮南道的第一战不仅打的漂亮,更是将这里的人一锅端了。   谢盈回到他的身边,轻轻扬眉,“怎么样?”   “盈盈好看。”他抚了抚她额间的碎发,温柔的夸了一句。谢盈也满意的笑起来,“我当然好看。”   李必借此机会便在堂下跪拜,“恭贺陈王旗开得胜。”   “舅舅这出‘隔岸观火’也不错。”萧珂淡淡的说着,李必一时无言。   过了好一会他才道:“陈王和王妃来此多时了,不若就在府中用饭吧!”   萧珂看向谢盈,谢盈想着便点头,“好啊!”   说完李必也松口气的坐会了自己的位置,看着一脸淡然的萧珂,“不知陈王接下来如何打算?”   “我将盐铁铸造先看过一遍,城防之事也要办起来。”萧珂的手指敲打着那几案,“随后就是城防军务。”   李必颔首自然以为如此安排很是妥帖,但还是为了另外一件事开口了,“那这些军务的人是按照定数招揽,还是多招揽一些呢?”   “舅舅想说什么就说吧!”萧珂微微抬眸,李必便躲开了他的目光。   安静了好一会,李必才压低声音的问,“陈王当真无反意?”   谢盈也抬起眸子,“郡公打算怎么办?”   李必就要开口谢盈便抢了话,“新帝才刚刚登基,本就不稳,是最好的时机,还有我身后的西北军队。”   萧珂拉住她的手,谢盈这是直接就拆穿了李必的脸面。   “看来舅舅一开始就这么想的。”萧珂认真的说着,李必只得微微蹙眉,“难道陛下让陈王来此不是为了这件事吗?”   “便是为了这件事,也不该舅舅开口。”萧珂的声音开始变得严厉,“是不是下一刻你就要告诉我王妃性子太直,身边还需要一个温婉体贴人的孺人?”   李必垂下头,便听见了萧珂一声冷笑。   谢盈的手被攥得更紧了,“盈盈,我们回去吧!”   “陈王不是要留下来用饭么?”李必赶紧挽留,他早已被夫妻二人看透,却还是腆着脸开口。   萧珂看了一眼身边的谢盈,谢盈便哼哧一句,“我现在又不饿了,五哥我们回去吧!”   “好。”   说着二人便向外走去,李必也不好追去,倒是她家那个胆子大的二娘子李淇冲了出来,“表兄的话是真的吗?”   谢盈一转身就将萧珂赶到自己身后,将他的手拉过像是在环住她的腰,“真的,李二娘子。”   李淇赶紧站好,眼眶红红的行礼,“王妃安好。”   “你是来留我们的吗?”谢盈轻轻眨眼,李淇更是不知道话从何处说起,脸已经憋得通红了。   谢盈只好叹了一声,“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别念着了。”   说着她回首看了一眼萧珂,亲昵的唤了一声,“五郎,我说得对吗?”   下一刻谢盈便感受到腰间被他用力一握,五哥更是极力的遏制自己咽了一下,谢盈只当做不在意。   “该回了,五郎。”   说着二人便离开了淮南郡公府,李淳还是留下来和家中的人用饭了。   看着李淇精心的打扮,还是夸了一句,“二娘大了,亭亭玉立的真好看。”   李淇看了她一眼,没力气的说,“兄长也大了很多。”   “我此前给你写的,看来你浑然不信了。”李淳严肃的看着她,李淇的目光便躲开,“兄长说的我有听。”   “那为何今日失态?”李淳声音又放柔了些。   李淇轻轻咬唇,“阿娘和阿爹都那么笃定,我能嫁给五哥哥的。”   “长安不是个好去处。”李淳轻轻摇头,“就算是王妃那样坚毅的女子身在其中也都几多生死时刻,何况你手无缚鸡之力。”   她一双泪眼望着他,“他不能护着我吗?”   “可是他不想护着你。”李淳叹息着,“一晃你都十八了,该放下去嫁人了,阿淇。”   一锅端的还有淮南郡公府的私心…… 第一百八十章 招兵   谢盈坐上马车,萧珂便如狼似虎的扑在她的身上,谢盈都来不及反应,“五哥,这是车上!”   “也不知是那个小娘子刚才勾引的我?”萧珂温热的指节抬起她下颚,动作便缓了下来,“盈盈今天真的好美。”   说完便用他的唇堵住了谢盈的唇,随即引诱着谢盈在这秋日的风光中,街上嘈杂的人声中沉沦。   到了刺史府,谢盈脸上还带着潮红,萧珂更是做主要抱着她会到屋中。   谢盈尚温存在他的怀抱之中,突然有伸出手在他的胸前隔着衣衫点火,“五哥一会还那样对我吗?”   闻言四目相对,谢盈眼中满是狡黠,萧珂只得摇头笑叹,“看来小猫儿挺馋的。”   谢盈脸上虽然更红了,却不愿服输的轻哼了一声。   不过等她们回了房屋,却看见彦娘子正带着府中的婢子站廊下,原本听到脚步声的她们都抬起了头,见萧珂抱着谢盈,又匆匆的垂下。   “看来某人要等上一会儿了。”谢盈的手有意无意的拂过他的脖子。   “盈盈若在乱来,我真不让你现在处理事情了。”萧珂眼中露出三分警告,谢盈毫不在意的眨眨眼,“晾晾她们也不是不可?”   走到房门前,萧珂还是将她放下,却又顺势环住她的腰,“早些处理了。”   谢盈微微颔首,目送萧珂走进屋中,红缨也赶紧给她搬了个凳子来。   待谢盈坐下,彦娘子便将此前的花名册送上前,“今日出门去报信的几个婢子已经用朱笔圈了起来。”   她略看了一眼,便淡淡的吩咐了一声,“都打发了。”   彦娘子微微一愣,“所有人吗?”   谢盈这才抬眸,轻叹一声,“报信的都打发了,剩余的……”   又将站在阶下的人扫了一眼,“我知道之前你们都是刘长史,曹司马和何参军选来监视我们的。”   “但是如今他们三个做错了事情被责罚了,”谢盈的话戛然而止,却听见“噌”的一声将腰间的匕首拔出来。   站在下头的婢女们都为此战栗了一下身子,谢盈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好话我只说一遍,‘良禽择木而栖’,你们若是想走我也放了你们。”   “愿听王妃差遣,绝不叛逃。”这些婢女也只是那些人搜罗起来的,放出去了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倒不如更在王妃身后。   谢盈听了这话并没有大喜,只是淡淡的点头,“我是个行伍中长大的娘子,行事作风都与别人不同,既然你们发了愿,若谁围了誓言,我手中的刀子是不长眼的。”   婢子们要赶紧咽了咽,这是真真切切的要追随在谢盈身边了。   解决了他们,谢盈便让彦娘子备饭,才走入屋内。   萧珂坐在棋盘前,一早便将目光看向她走来的地方,“盈盈,我们下棋吧!”   “我不太会,五哥得让着我。”笑着谢盈便坐下了。   二人你一子我一子,口中的话也是一茬接一茬。   “明日我打算启程开始将淮南的盐道,和各处铸铁之地都走走,或是需要一月多的光景。”   谢盈轻轻点头,“五哥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城防之事李淳会去办的,”萧珂又落下一子,谢盈赶紧蹙眉补救,嘟囔着问他,“然后就是在淮南招兵吗?”   看到萧珂有意让着她,谢盈的话语才松了一口气,“这个我熟。”   萧珂浅笑,“我不在,你要好好注意自己。”   “我不在,五哥才是要保护好自己!”谢盈说着在一处落下一子,眼中便露出得意的神色。   他在定睛一看,局已成,“我输了。”   谢盈满意的点头,随即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就往他身上一躺,“五哥输了棋局,却得了美人。”   说着她的手缓缓的抬起,有意无意的撩拨这他的脖子,“小猫儿这是馋了?”   她坐起来,额头便靠着了他的额头,头发在他的脸上轻轻扫过。萧珂随即将她的发带扯开,绕在手中,便抱着谢盈倒在榻上。   屋中一片春光旖旎……   二日谢盈练过长枪后,便亲自为萧珂披上衣袍,“五哥路上小心。”随后目送萧珂离开刺史府。   谢盈没两三日就去修筑城墙的地方去看看,中秋的时候谢盈更是给每人发了一块饼,让他们早日回家团聚。   萧珂虽然身在外头,还是给谢盈送来了好些淮南这里新奇好玩儿的东西,同她逗趣儿。   每每书信亲密无间,谢盈的字倒是越发的写得好看了,萧珂回信都要赞上一句。   下弦月的时候,城墙的修筑便接近尾声了,谢盈便在江宁城周围开始招收兵士。   这一日谢盈亲去了现场,红叶负责记录人的姓名,红缨则带着他们与西北军比试。   经过他们的手选出来的士兵都是精挑细选的,有心要包围江宁府的。   “王妃!”红缨看到她便对她挥挥手,谢盈随即下马上前,带着黑色幕篱的她一身红衣,在练武场上格外耀眼。   李淳也随即上前,“王妃,多招收的士兵该安置在哪里?”   谢盈看着那棚子前还有长长的队伍,“就这么几日便招收满了。”   “江宁周边都是陈王鼓动的,至于其他地方来的,想必有其他的索求。”李淳谨慎的说起来。   “反正先训练着,有其他心思的再踢出去。”谢盈说着便想一边练武场上的人望去。   似乎有个目光从她眼前一晃而过,又匆匆离开。   谢盈也没在意,就往练武场走了去,众人听闻谢盈是西北侯手下的娘子,个个都敬佩不已。   “王妃还能单挑突厥的三王子,可见多么神勇!”   “真不知道先帝怎么想的,又将平城公主嫁给了那个突厥三王子!”   有人在夸赞就有人在贬低,在叹息,谢盈便略略的听了一耳朵,果然是离长安太远了,有些事情他们是看不见的。   这抬眸那个眼神又从她眼前一晃而过,谢盈越发觉得熟悉,便蹙着眉头追上去,“站住!”   那人赶紧站下,却不敢回头,谢盈冷冷的问,“你是谁,为什么躲我?”   士兵只好缓缓的转过身来,谢盈眼中便露出了惊讶…… 第一百八十一章 你为什么不一样   “是你?”谢盈收起握住刀的手,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打量。   刘锐虽然只有十二岁却能和谢盈一般高,果然是这江宁城的富饶,养出来的孩子都能比她高。   就是刘锐瞧上去还是书生的模样。   “怎么不去读书,来招兵做什么?”谢盈佯装严肃的问他。   刘锐也在看她,细细的打量她,然后愣愣的问:“你为什么不一样?”   “什么?”谢盈听得有些糊涂,便蹙起了眉头。   他又继续问了一遍,“为什么你和别的娘子不同?”   谢盈眨眨眼,霎时解开了眉头,便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吗?”   刘锐还是愣愣的,“我需要知道什么吗?”   她抬起手又有些疑惑,低声喃喃,“江宁离西北太远,难道不知道我阿爹的威名?”   “夫人的阿爹是谁?”谢盈的低声刘锐也是能听见的。   抬起眼眸,谢盈眼中倒是一片真诚,“你知道西北侯吗?”   “知道,镇守西北凉州的西北侯,一生都为西北奉献的西北侯。”说着他眼中也有了些骄傲,“江南小调太柔了,我也想看看战场的厮杀。”   谢盈脸色又严肃起来,“战场又什么好,你才多大!”   他的眼中却因为谢盈的话更加坚定,“我能够参军的。”   她只好缓下神情,认真的看着他,“参军当兵不一样,战场上是怎样的拼命厮杀,你根本想象不到。”   “夫人就知道吗?”刘锐听得出谢盈是在劝退他,可他不想,“夫人为什么就能拿起刀呢?”   谢盈缓缓转身看着身后还在和新来的士兵过招的将士,沉沉的说道:“我当然知道。”   “你们知道西北侯,却不知西北侯身边还有我在。”   刘锐微微一愣,“夫人不是王妃吗?”   她回眸轻笑着,“成为王妃先我也是我阿爹的女儿啊!”   他轻轻点头,“所以你不一样。你去过战场,见过厮杀,流过鲜血……夫人为什么还要阻止我。”   谢盈脸上的笑意便退散了,“你也知道你母亲只有你,而父亲也获罪流放,作为家中长子,该怎么做,你比我清楚吧!”   “只有读书科考才是正途吗?”刘锐反驳着。   至少现在是,谢盈没有说出口,她只是轻叹一声。总有一天这些士兵会被命名为“叛贼”,刘锐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又何必让他趟这趟浑水?   刘锐提高音调,十分肯定的瞳孔落在她的眸中,“夫人,你答不出来,你也劝不了我。”   谢盈咬牙,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刘锐,如果这第一个月的苦你能吃下来,那我便同意你来。”   “夫人放心,刘锐一定做到!”他还挺高兴。   谢盈并不愉悦,看了他兴奋的转身,就要去训练。她再次叫住他,“站住!”   刘锐回首便礼节不缺的对她行礼,“夫人还有什么事?”   “叫夫人也太老了吧!”谢盈嘴边漾起了笑意,“叫我姐姐吧!”   他愣了愣,慌乱的点头,“谢谢姐姐。”   再次抛开,刘锐其实已经清楚谢盈是会留下他的,但是他也会为此日复一日的训练。   姐姐和别的不一样,他总有一天也能站在姐姐的身边。   离开练武场,谢盈便往城墙上去了,这里不仅可以俯瞰众人练武,也可以看到那座前梁的宫殿。   “前面就是大圣宫吧!”谢盈慢慢的走过城墙,指尖感受着那墙壁的冰凉。   红缨轻轻点头,“好像城门上的是相通的。”   谢盈眉间轻蹙,收回了手脚步也随即加快。知道她到江宁背城门上的那一座阁楼。   阁楼是南北相通的,向北就通往大圣宫,穿过并未锁紧的门,再踏上城墙,便能够看到一处能够下去的石梯。   “这里可以通往大圣宫中!”说完谢盈已经落在了第一阶上。   红缨赶紧拉住,“王妃,这里头杂草重生的,别去了吧!”   谢盈只好收回腿,站在关口上向下望去,“这里应该是以前众臣上朝的地方吧!”   精美的木楼早已被烧空殆尽,只剩下一些宫殿残破的影子,和台基。   “红缨,之前李淳将军不是问我多出来的人该何去何从吗?”谢盈看向她是,一脸胸有成竹。   “王妃不会是选了这里吧!”红缨看着那长满杂草的空地。   谢盈轻轻点头,“刚好,这些新来的也可借这个机会练练体力。”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了,红缨又赶紧跟上,红叶这里已经站在了演武场上,似乎等着谢盈来。   “王妃,就要开始了。”   谢盈轻轻点头,“去取枪来。”说着谢盈便快步跨上了木台。   站在下面的士兵都望向她,随即恭敬的行礼,“王妃。”   她颔首应下,便直接取下了自己的幕篱,露出白净的脸庞,“从今往后你们就要和陈王和我一同守卫江宁城的安危。”   “是!”众人整齐的高呼。   “平日里训练要及时,不得迟到,不得早退,若是身体不适可叫医馆,若是查出装病的,即刻驱逐。”   “若有违反规则的人,小错鞭笞,再大些就是杖刑,再大就死就地正法了。”   她上前走了几步,手便放在了腰间那把短刀上,“时不时我也会过来与你们过招。”   看着他们一个个犯难的样子,谢盈轻呵一口气,“我与你们过招可不是用这把短刀。”   红缨看准时机将谢盈的那把长枪递上。   士兵们看着谢盈握住那把枪的时候愣了愣,对谢盈会用枪这件事很是震惊。   她扫了众人一眼,便在高台上随意挥舞了两下,游刃有余,“我可是用它来和你们过招。”   谢盈将长枪重重的砸在木台上,都能听到细微木板断裂的声音,可见枪的重量,也可见谢盈的力量。   而长枪红缨处挂着的铃铛也随之响了起来。   “这是凉州的习俗,新兵来的头一日是要舞动铃铛声的。”说着谢盈更是将枪横过来,就随手一抛了。   红缨赶紧接住,他们更不敢小觑谢盈身后的两位女子,她们也是身怀武艺之人。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试炼   简单说过后,众人继续投入训练,谢盈就回了刺史府。   李淳随后也赶回了,在屏风后行礼问安,“王妃如此着急有何事?”   谢盈看着手中的那份《江宁志》,淡淡道:“此前,李将军不是问我那些多出来的人该如何处理么?”   李淳微微抬眸,便听见谢盈继续说道:“大圣宫的前朝是和好地方。”   “城门紧锁,如此便会惊动百姓。”李淳言语间道出了担忧。   她随之点头,“但是北城门的阁楼是南北相通的,穿过就是大圣宫的城墙。”   “从城墙上去!”李淳略作停顿,随即道:“若假借巡防之名,出入大圣宫也不例外。”   谢盈合上书,“可是大圣宫在百年前已经损毁,前朝那里可是杂草丛生的。”   李淳思虑了一番,“若是让人去打理,也容易起疑。”   与此同时谢盈也在思考,“如此,我想让新兵都去那里。”   “都去?”李淳的眉头微微蹙起,“若是后来有人告密又该如何?”   谢盈已经站起身来,看着架在一旁的长枪,“我就是要借这个机会,选出我们能用的人。”   “如何选?”李淳眉宇间还是有些不解。   她轻呵一口气,“这个时节不知道又没有什么让人恶心的东西。”   嘴角扬起笑意,谢盈又道:“譬如蟾蜍,蝎子,蛇,老鼠之类的。”   “这些东西?”李淳看着王妃的身影真不知道王妃这是要做什么。   “让他们都去住一晚上,这些东西都放进去,看看他们的反应。”谢盈的语调并非是打趣,十分严肃。   李淳也知道若要行军这些东西都是会遇上的,在这样的时候更不能动作。   “那每人随身带什么?”   想了一会,谢盈的目光便落在了自己的短刀上,“就给他们匕首吧!这些小东西匕首处理起来更容易。”   说完谢盈便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李将军,我还不知道要如何告知他们这是陈王的私军。”   江南富饶,很多人只是想要在他们身前博得青睐,但若论身先士卒,只怕这一方土地还是值得他们留念的。   李淳微微颔首,“只要师出有名,想要闯一番的人还是会跟随我们的。”   确实如此。   谢盈深吸一口气,“就先这样做一个试炼,留下可以留下的人。”   这件事由李淳来做,谢盈偶尔也去了一次演武场。   “小子起来!”一位将士的怒声吸引了谢盈的目光,而倒在地上还颤颤巍巍的药爬起来的人就是刘锐。   红缨有些惊讶,“这么训练好不对等,是不是他们在这里论年龄齿序?”   “你都有这样的怀疑,那就去查。”谢盈淡淡的吩咐了一声。   刘锐已经爬了起来,“我起来了,来吧!”   将士一声吼叫便将刘锐擒住,举起就摔下。刘锐吃了好些黄土,咳嗽了两声,脸上又添了些擦上,裹上黄土很是狼狈。   “好了。”谢盈上前两步,打断了他们,“怎么是你们两个在对打?”   那将士便道:“战场上我们这样的人多些,这样的小个子怎么能厮杀?我这是在训练他。”   谢盈冷哼,“若真的是训练,他连最基本的东西都还没有记牢,也没有随机应变,你一味摔打伤了他,又如何继续训练?”   将士愣了愣,便蹙眉看了一样单膝跪在地上的刘锐,好似在说着这么个小人物怎么入了王妃的眼?   莫非是因为他好看些?   谢盈即刻摸出自己的短刀,“那你和我训练吧!”   “王妃姐姐,不要……”刘锐喑哑的唤了一声,很是担忧。   那将士虽然个头大,但是动作没有谢盈敏捷,谢盈第一下就用刀鞘搭在了他的小腿上。   他弯腰去捉谢盈,她已经到了他的后背,狠狠的一脚踢在他身上。因为躬着身子,他只能往前跑了几步。   谢盈也跑了起来,借着他的后背踩了两下,刀鞘就从他的脖子划过,谢盈便远远的落下。   而那位将士脚下已经不稳,就整个人匍匐的拴在地上,惊起好些黄土。   谢盈将刀别好,“若是我的刀出鞘了,你的命就没有了。”   是啊,现在他的脖子上还有一个红色的印记,是刀鞘狠狠擦过的痕迹,还火辣辣的疼。   刘锐长吁一口气,谢盈也扫了他一眼,随即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散丢给他。   “都受伤了,还在这里训练?”她斥责着,“若是死了,可不怪我。”   “是,多谢王妃。”姐姐二字被他咽下。   刘锐能够看出谢盈是想维护他的,可不能太过明显,否则就是在为他树敌。   同样的药散也落在了地上那人的手边,谢盈语调冷漠,“拿回去,好好治一治你的鞭笞伤口,也好好想想错在何处。”   那人才握住药又听见谢盈的吩咐,“鞭笞十记。”   说完那一抹红艳的身影便消失了,刘锐看着两人来拖走那个人,按在木板上就听见“噼噼啪啪”的鞭子落在皮肉身上的声音。   红缨赶回谢盈身边,“这里头又好多人在寻衅滋事,一边打压别人,一边表现自己。”   谢盈微微蹙眉,“找得出人了,就算过了我的试炼也赶出去。”   “王妃,那个刘锐呢?”红缨看了看身后有个小小的身影时不时的躲了躲。   她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孩子着了什么魔,非要来当兵。”   “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红缨也不解的叹了一声。   很快就到了谢盈试炼的那一日,日暮的时刻,大圣宫的前朝已经扎起了好几个营帐,却并未生火。   夜色越来越沉,谢盈悄然而至。看着身后放着四个框子。听到蛇吐信子的声音,在这长夜还是让人寒颤。   “放下去吧!”   就在众人刚刚安息的时候,篓子里的东西便悄然而至。   杂草重生的前朝,就算是有些许风吹草动,也没什么意外吧!   很快下头便有人才要高呼,又赶紧咽下,细细的话语声说着,“有蝎子!”   “听,是蟾蜍!”又有人低声说话。   也有帐子里丢出一根被斩首的蛇,那个帐子很小,在角落…… 第一百八十三章 选人(上)   谢盈的目光紧紧的锁着那间屋子,她知道那间屋子是刘锐的。   在这些新兵中最小的就是他,而且他还有一个贪婪的爹,很多人都看不上他。站队这件事很快就在这些士兵中开始了。   孤立刘锐,只想将刘锐赶出去。   可是做了这些事情的士兵早就在谢盈的心中画上了叉。   知道低下的人声渐渐停歇,谢盈才在那黑夜中的城墙款步离开。   “王妃做好决定了?”李淳跟上。   谢盈轻轻点头,“明天我会亲自来剔除人,我只记得他们的脸和说话的声音。”   说完李淳便护送这谢盈会了刺史府。   她已经如同往常在庭院中练武,随后一声简单的衣着便去了练武场。   新兵们已经从大圣宫的前朝撤了回来,继续训练,听见谢盈来了,才停下来。   白日里,那几个拉帮结派的人眼中也有很多得意颜色。   谢盈三两步跨上了高台,轻笑一声,“昨夜大家都过得如何?”   “很好,睡得很踏实!”说这话的便是谢盈昨夜听见说蟾蜍的那个,后面他还说这是考验,明天如何回答。   她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是喜还是不喜,那人也只好捏了一把汗。   “还有吗?”谢盈再次环视了众人的目光,新兵们也陆陆续续的说了起来。   “又蝎子爬进了我的帐篷!”   “是老鼠!”   “我杀了一条蛇!”这个声音引起了谢盈的注意,还是上次欺负刘锐的那个人。   谢盈的目光便有意的几次落在刘锐身上,看看他能不能勇敢的说出来,若他不说,她就不会留他。   “是我杀的蛇,是条无毒的蛇,用篓子从高处放下来的。”刘锐说完微微抬,“这是一次试炼。”   她嘴角渐渐噙笑,这孩子确实有点天赋。   可很快谢盈的笑意又散去了,“那究竟是谁杀了蛇?”   “如他所言,我只放了一条蛇。”谢盈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游走,高个子的人在谢盈面前吃亏过一次了,这个时候也不能在开口了。   刘锐便坚定的应下,“是我杀的。”   谢盈的手随即抬起,指向高个子,“你可以走了。”   高个子瞳孔微缩,“什么!让我走!”   “有什么异议吗?”谢盈冷冷的看着他。   那人便胡诌起来,“如今陈王不再,王妃来练武场多次,都在维护这个叫刘锐的,王妃这是要做什么?”   “大胆!”红缨即刻呵斥,“王妃也是你能够诬陷的。”   “瞧瞧那个刘锐的面容,好一个粉皮玉面的小郎君。”高个子更是开始煽动剩下的人。   谢盈瞳孔微缩直接从身后拿过自己的长枪,“那我就让你心服口服!”   说完谢盈的枪头只指向他的喉咙,高个子伸手去抓,谢盈已经早一步绕过他的手臂,直戳他的小腿。   这一次枪头陷得深,一拔出来就鲜血直流,那人也应声倒地。   “还有什么不服。”谢盈将枪负在背上,一双凌冽的眼眸紧紧的看着他,那个人哆嗦着不敢说话。   谢盈的枪头受了她中过的羽箭的启发,已经将枪头的两边做了倒刺,拔出长枪犹如刮骨。   枪头还滴着血,众人也更加畏惧这位王妃,不敢多言。   随后谢盈又打发了那些寻衅滋事的,拉帮结派的。一一给了铜钱,放归家中,众人大喜,王妃虽然是个严厉的,可是待遇却不差。   红叶正登记被退走的士兵,李慎便架势这马车走了进来。   谢盈那寒冷的目光即刻便是阳春三月的太阳,看着马车停下,李慎扶着萧珂正下马。   她已经如同一只雀儿一般,飞向他,“五哥!”   发带飘落便被他缠绕在指尖,藏匿在她的长发之下,“五哥,你终于回来了!”   “盈盈,我好想你。”他伏在她的耳边,说着他最想说的情话。   谢盈也赶紧点头,“五哥,我也想你,你不知道刚才就有个人挑衅我。”   “我看见了。”萧珂浅笑。   她愣了愣,“五哥知道?”   李慎便在一旁帮着他解释,“五大王回来有一会了,听闻王妃在点新兵,就先去了城墙看了看,才来的。”   “这样重中伤你的人,何须再赐下药?”萧珂拉着她的手想起刚才谢盈虽然给了他一枪,却还是军中的医博士为他包扎。   谢盈眼中色彩带着狡黠,“虽然我讨厌他,可是我这么做却能给五哥带来好名声。我已经给了他一枪,也够他一两年不能正常行走了。”   与此同时,谢盈也给出了跟多的铜钱,让他拿去补贴家用,这个壮汉家中也可不缺了。   “这样的人,你给多少都会嫌少的。”萧珂轻叹一声,还是担心谢盈被这样的算计。   谢盈轻轻蹙眉,解开时便说道:“至少我给的在江宁城里他那样的家室用两年没有问题,所有人都可以给我做见证。”   “辛苦了。”萧珂抚了抚她额间的碎发。   她又抓住了他就要垂下的手,关切的问:“五哥这一路还好吗?”   萧珂的目光偷偷的瞥了一眼李慎,随即一笑,“一路还好。”   “骗人。”谢盈直直的盯着李慎,“你来说!”   李慎只得深吸一口气,“茶盐道一切无碍,只是抓住几个私自铸造钱币的地方官员。”   “遇上什么危险了?”谢盈即刻逼问。   李慎只好后退两步更加恭敬的开口,“那几个官员想要刺杀陈王。”   说完他便跪在了地上,“奴没能守住承诺,将此事告知王妃,请大王责罚。”   谢盈即刻侧头看着他,“还要罚他?”   “我是怕你担心。”萧珂此刻有些词穷了。   她脸上果然升起愠色,眼眶也微微泛红了,“你又瞒着我,又不让我知道!”   气呼呼的谢盈便在他的胸口锤了两下,萧珂随即咳嗽了两声,谢盈又紧张起来,“五哥,你没事吧!”   萧珂趁着这个机会将她揽在怀里,“你在这里已经很累了,我不想让你担心,我错了好不好?”   听了他的两三句好话谢盈心软了,口中还是要哼哧两句,“谁要原谅你,老师这么瞒着我!” 第一百八十四章 选人(下)   “这次的危险也让我知道了李淳不能离开我的身边。”萧珂温柔的看着她。   谢盈也附和的点头,“我自己就能保护我自己,何况我还有红缨和红叶。”   “红缨红叶到底是娘子,有的事情处理不太方便。”萧珂思虑着,“所以我想为你选一个可以护着你的。”   她眨眨眼,“不用吧!有什么事红叶能顶上的。”   萧珂轻叹,指节在她的脸上轻轻拂过,格外温柔,“你忘了当年去查三哥的身世,红叶还受伤了。”   谢盈催下眼眸,后来便有了宏福寺刺杀的事情,她身边这两个不在,她也的确有些难处理一些事情。   “好吧!”谢盈应下,目光便扫过还在这里训练的新兵,“是五哥选,还是我自己选呢?”   她平静的扫过每一个人,并没有她想要选择的。   萧珂则越过她的目光,看向了刘锐,“我觉得那位小郎君不错。”   谢盈即刻回首看着他,蹙眉道:“我本来还想打发了他,别让他到我身边来,免得我还要保护他。”   他脸上有些震惊,谢盈无奈的叹道:“他的父亲是流放的刘长史,这些人里头就有拉帮结派的,与其让他在这里受罪,干嘛不去读书科考?”   说着她的声音压低了些,“我们要做的事情,太过凶险他还是个孩子。”   “盈盈不也才十六岁么?”萧珂脸上写着坦然,谢盈的眉头蹙得更加的紧了,“五哥是定了心思了?”   “我觉得他能够护着你。”   在城墙之上,他看到刘锐眼中的坚定,就像是他看到谢盈的时候,是明亮的光。虽然他的心中还是有些醋意,但至少这个人可以护着他的盈盈。   谢盈的目光放远,盯着刘锐看了好一会儿,眉头还是没有解开,“他挺努力的,这些士兵,却是教不了他什么。”   收回后,谢盈眉眼淡然的看向身后的萧珂,“让李将军和红叶带他吧!”   “我正有此意。”   萧珂继续说道:“既如此,就该去府中选一处院子。”   谢盈还是摇头,“让他继续住在这里吧!”这里的刻苦训练是基础,每日让他早上一个时辰跟着李淳,午后一个时辰跟着谢盈就好。   她望向萧珂,“五哥,我们要做的事,暂时不要把他们牵扯出来。”   他颔首,眼前的这些新兵都是未来要参与举兵的,但是过早让他们知道了,他们危险,他和盈盈也会危险。   “盈盈,回家吧!”他长吁一口气,便拉着她的手坐上了马车。   第二人的午后,刘锐便直接来到了谢盈的院子外头,“我不该擅闯内院的。”   谢盈一身简单的装束,严肃的看着他,“在我这里没太大的内外院的分别,我是让你来学习的。”   刘锐赶紧垂下眼眸,“夫人为什么要选我?”   “五哥选的你,不是我选的。”谢盈眉目淡淡便在庭院中坐下。   红缨添茶,红叶便开始教授他简单的功夫,刘锐的个子还在长,眼下他只是学一些能够取巧致胜的方法。   谢盈便在一旁看着,眼神中的敏锐从未挪开,一直在指点刘锐的错处,十分严正。   如此红叶半个时辰,红缨半个时辰,谢盈确实说了不少话,两壶茶都不够她润嗓子的。   到了时辰,谢盈赶紧长叹一声。   刘锐听见随即拱手作揖,“夫人辛苦了。”   谢盈轻轻摇头,“你确实努力,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是的……”他的声音很小,谢盈便从身后的桌子上拿了一本兵书递给他,“你能识字,就看看这本书,多悟一悟。”   他小心翼翼上前接过,就看见谢盈蹙眉了,“在我身边做事,这么唯唯诺诺可不行。”   说着谢盈在他周身打量了一下,“你本就又自己的志气,何须在我面前表现谦卑。”   刘锐抬眸看着谢盈,她真的和别人不一样,很快他又收起了目光,“多谢夫人指点。”   谢盈的眉头并未解开,还咳嗽了两声提醒他,“该叫我什么?”   “多谢王妃姐姐。”刘锐的声音还是很小。   她却长舒一口气,“我在家的时候就是家中最小的,如今你算我阿弟,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你的。”   “我会好好学的,我一定能够护着王妃姐姐。”谢盈真的很温暖,刘锐言语不再如蝇虫,而是放开声音且自信的同她说。   谢盈在他肩上拍了拍,也拍进了许多她对刘锐的期望,“那我就等着了。”   接下来的小半月萧珂便带着谢盈从江宁南下去了一趟扬州,在城中逗留了七八日,慢慢返回扬州。   总算是把他们一开始打算的到处游玩这件事给做了。   回到刺史府正好是午后,刘锐便瞧见他们夫妻二人携手走来的模样,竟然愣了一下,手中的木剑便被红缨打掉了。   “认真点!”   结束后,刘锐没想到道自己还能走进那间屋子,隔着一张屏风和王妃姐姐说话。   “我这次去扬州,给你挑了两匹好的料子,先做两身适合你的衣装。”   刘锐通过屏风窥视,谢盈虽然在同他说话,却是在与他窗下敲棋,十分恬静美好。   又愣了一会,谢盈见他没有反应,又问:“不喜欢吗?”   一句话将他拉回了现实,他垂下眼眸,“很喜欢,谢谢王妃姐姐。”   屏风后的谢盈满意的笑了,刘锐在心中长吁一口气,王妃姐姐真的很喜欢自己这个弟弟。   李慎就在这里为他量了量身形,随后又将他送出了刺史府。   在江宁的日子本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可是一封长安送来的书信却让谢盈和萧珂霎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二人相对而坐,看着摇曳的烛火照在那方册子上,房中气氛格外严肃。   “他们开始行动了。”萧珂的手在案上握成了拳。   她脸上的肃杀之气这一方烛火根本无法融化,“若是快马来使只怕还有四五日就可以抵达江宁城。”   “李慎说这位巡察使是个宦官,是宫中最会见风使舵的人。”想到这里,萧珂咬牙恨恨。   这样人才是最难缠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早做准备   “李慎你对这个人有多少的了解?”   二日,萧珂和李淳就去城防处做准备,谢盈便留下了李慎问话。   李慎恭敬的站在屏风外,“这位夏侍者,是内侍局中最大的,最是会见风使舵,看人下菜。”   谢盈细细的听着,又闻道:“当日陛下薨逝之时,这位夏勇就即刻在桓王妃眼前表现。”   随后李慎便长吁了一口气,“原温室殿伺候陛下近身的宦官都让他给处决了。”   谢盈微微抬眸,“难怪新帝重用他,就凭他回去一张嘴,就算五哥是亲王,照样让太后他们治罪我们。”   李慎身子微微收起,认真的看着谢盈的身影,“王妃既然知道,这个人就该杀。”   闻言谢盈蹙眉,“杀了他諴国公府未必会放过我们。”   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一条死路。   谢盈的手无意的拂过案上的匕首,不杀就是她和五哥的死期,杀了她和五哥就该反了。   “王妃究竟如何打算?”李慎见她久不言语,便问了一句。   她站起身,看向屏风外的李慎,“该怎么周旋就怎么和他周旋。”   “不杀吗?”李慎倒吸一口凉气,他心中还记挂着李元交给他的大事,“王妃……”   “你不必说了。”谢盈打断了他的问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自有打算。”   李慎也只好退下。   谢盈便找来彦娘子更是将府中有颜色的娘子都找来。   “王妃这是要做什么?”彦娘子听到这要求的时候也是茫然,从前萧珂在是便是吩咐过不许又姿色的女子近身伺候他们。   谢盈走下台阶,一个个的仔细的看,伺候的婢子只敢一动不动的站着,就怕下一刻她们被赶出去了。   “就让她们几个伺候吧!”   “什么?”彦娘子眼中的诧异让谢盈笑起来,“不是让她们伺候我和陈王,是伺候就要到江宁城的侍者夏勇。”   彦娘子这才松了口气,便按着谢盈的吩咐单独教她们几人。   午后刘锐来院子的时候,谢盈已经坐在庭院中。与往常不同,今日的谢盈没有翻书,反而在沉思。   红叶也不叫她直接开始教授了。   过招十几式后红叶便觉得刘锐的心不再练武上,只好上前打断谢盈的深思。   “怎么不练了?”回过神的谢盈淡淡的看着二人。   刘锐即刻上前行礼,“王妃姐姐今日都没有指点我的错处。”   谢盈揉了揉额头,“你做得很好,无需我再指点了。”   “那王妃姐姐可以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事情吗?”刘锐很认真的想要关系谢盈。   只不过他的关心被谢盈的摇头拒绝了。   “你好好练习就行了。”说完谢盈便拿起水喝了一盏。   人也总有烦心事的,刘锐接下来的练习更加刻苦,心中只求王妃姐姐可以看一看他的进步。   结束了,王妃姐姐的脸上还是淡淡的,眉眼之间的愁绪依旧没有被冲淡。   刘锐只得长叹一声,谢盈这才看向他,“怎么了?”   没等刘锐说话,谢盈也发出一声叹息,“我今日确实没有什么精神,你早些回去吧!”   随后她的眼中也露出了警告,“也被去多打听!”   王妃姐姐的话他牢牢的记下,不能打听,他还可以推测。   日暮十分彦娘子再一次来到谢盈身边,“菜蔬都要这样备下吗?”   “我自有钱财拨出来,不必废官中的钱财。”刚才谢盈也按着当初何参军府中,弄来了八个江宁府最好的厨师,做做排场。   只一日的功夫,刺史府旁的巡察使府便打扫好了,谢盈亲自去查验后,再让此前伺候的婢女带了东西过去住下。   “算算日子,后日就该入城了吧!”谢盈一边扒拉着头上的簪子,一边望着铜镜中萧珂的声音说话。   他坐在灯烛下,手中拿着李元写给他的信缓缓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谢盈随即走上前去,将他手中的信一把夺过,第二封便丢进了火盆中。他看着那即将燃烧殆尽的纸张,只唤了她一声“盈盈”。   她便落座在他身边,“这个东西得藏起来。”   第一封谢盈也叠了起来,放进了妆奁的暗格中。   萧珂看着她披散着长发,眼中染就的冰霜,更加咬紧了牙。可下一刻她轻轻的靠在自己的身后,他才松懈下来。   “盈盈,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时候呢?”他低声的问。   谢盈靠着的时候也觉得很轻松,声音也软软的,“就是为了让我们没有反击的余地。”   当初放走李慎,李元又主动守灵,西北侯加封并西去,已经很明显了。   李慎是除开李元最知道真相的人,李元可以是证人也可以没有这个证人,至于西北侯,凉州军不再京中,可以调遣且有战斗力的军队所剩无几。   “李慎说,这个人得杀。”谢盈伸出手覆在他的手上,“我想了一天,也没想到江宁有什么理由让他死的很自然。”   萧珂回首,看着谢盈眼中的冰凉,即刻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   这一下让谢盈的脑中空白了一下,她赶紧从他的怀中探出头,一双澄澈透亮的双眼便撞入他的瞳孔,“五哥,怎么了?”   他轻抚她的长发,“这件事让我来做。”   萧珂的气息轻轻的扑在她的耳廓上,带着些许炙热,很快被空气冷掉,“五哥,你做太明显了。”   “我也不能看着你去犯险。”他说着,眼中的狠厉在铜镜映照的烛火下若隐若现。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他的到来本就是死路,无论如何,我都会护着你。”   萧珂在心底做好了决定,无论那人此行能否平安,他都要将谢盈送到西北,在那里她就能活下去。   她能感觉到他的在颤抖,“五哥,我在这里,盈盈心悦于你。”   这话还是让他一愣,他微微松开谢盈,望着她的眼眸温柔的低喃,“我不是害怕。”   “那是什么……”   他不知如何答她,便只好用这样一个吻吞下她的话。萧珂开始在她身上点火,谢盈开始细细的喘息,眼中隐隐带着月光般的波澜。   那是悲恸。   重生一世,依旧前路茫茫。 第一百八十六章 看不惯就写脸上   夏勇抵达江宁城的时候是十月十三日。   江宁城一切如旧,刺史府也并没有鸡飞狗跳。谢盈照常在练武,处理府中的内事。她手中捧着一份账本,还在细细的查阅。   “王妃,马车已经到城门外了。”彦娘子低声提醒着。   谢盈只点了点头,便在账本上用朱笔圈了出来,“这几项开销有些问题,拿回去好好想想。”   开发了管事的,谢盈便搁下笔问她:“五哥此刻在哪里?”   “陈王还在刺史府,事关淮南各处的盐铁赋税,只怕是去不了了。”彦娘子眼中有些犯难。   谢盈嘴角却是带着淡淡的笑,“也没想让五哥去。”   彦娘子微微抬眸,谢盈已经抬手扶了扶自己头上那几根流苏簪子。今日谢盈倒是选了一身端庄持重的襦裙打扮。   “去套车,我们去迎接夏巡察使。”   刺史府的马车只一条宽阔的达到就能通达南边的城门,一路也没有走得很快。谢盈身边除了带着红叶红缨,今日也带着了刘锐。   出发前红叶便嘱咐他道:“从今日开始你就可以跟着王妃了,只是要做什么都要看我如何指示。”   红叶脸色严肃,刘锐看了看马车的帘子并未挑起,他只好微微颔首站在了车架前端开始驾车。   城门外,夏勇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看到刺史府的马车一来,脸色更加铁青。   刚要用他那尖细的嗓子叫嚷,就看见红叶扶着陈王妃下了车马。他也只能扯了扯嘴角迎上去。   “原来是王妃。”只是略微下拜。   “我听闻今日有巡察使来,人在何处?”夏勇抬眸看了看像是在示意谢盈,谢盈的目光却落在空落的马车上。   谢盈的眼中随即升起疑惑,“不是说有巡察使来么?”   夏勇脸上堆笑,“王妃这是从哪儿听说的,怎么不见五大王?”   她又看了他两眼,“京中送来的册子,我怎么也不见巡察使?”   “王妃既然看了册子,臣就是夏勇。”一开始来这里还是要略微谄媚的。   谢盈眼中有些震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那眼神中的鄙夷格外分明,“给使是在同我说笑吧!”   “陛下怎么会让一介宦官来江宁城做巡察使?”   夏勇强忍着,松开咬紧的牙回禀道:“臣既然是巡察使了,那过去是什么,也不必介意。”   “哦,”谢盈故意拉得很长,眼中即刻换上了冷漠,“是不是做了巡察使了,见到王妃就不该行大礼了?”   他想起一开始来的情状,即刻圆滑的跪在地上,“臣巡察使夏勇参见陈王妃。”   谢盈的下马威夏勇也算是尝了尝,不过他仗着身后的太后,起身后便决心“将军”陈王妃一次。   “王妃揪出臣的错误,臣自该受罚;可王妃身为内命妇本该恪守本分,而非越俎代庖。”   夏勇站起,眼中得意之色露出,“若是惹得皇上太后不快,王妃可担待得起。”   谢盈只是冷哼一声,手中倒握住她的匕首,待她上前便将刀背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这样的小人自然是贪生怕死的,“王妃这是做什么,若不是想杀我,杀了我太后皇上必定追究陈王,你就等着……”   “哎呀,疼疼……”   谢盈用力了些,看他这贱模样便狠狠的摔在地上,“杀你,我怕脏了我的刀。”   夏勇身后的小宦官赶紧上来搀扶,他便瞪大了眼睛,“王妃好大的架子,我只要把今日之事禀报上去……”   “你想怎样?”谢盈不屑的看着他,“究竟是谁在这里摆出巡察使的臭架子?”   “还想让陈王亲自来迎接,一品亲王,你也配?”   “更何况我亦是一品王妃,你还敢威胁我,谁给你的胆子?还是想借着势力污蔑皇上太后?”   谢盈三两句话这一切就变成了夏勇的错。   他嘴皮子颤抖着,半晌才憋出三个字,“你胡说!”   “说不出口就别说。”谢盈早已不屑看着他,开始转身回到马车里,“同我说话,不用敬语,就凭这一条你就是大不敬。”   夏勇哪里还有力气反驳,只能任由小宦官扶着他,“糊涂东西!”   坐上马车的谢盈才淡淡的吩咐道:“让人带巡察使去府邸。”   一路上刘锐几次看向身后坐着的谢盈。谢盈平静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但他的动作她都尽收眼底。   院中刘锐还在候着,待谢盈再踏出房门的时候,她又是一声圆领袍的装束。   “王妃姐姐安。”他躬身作揖。   谢盈还没坐下便将事情挑明了,“想问我什么?”一边说她一边斟了两杯茶。   端上后,她便走到他身前递给他,“喝完再问。”   刘锐不急不缓的咽下,依旧十分恭顺,“王妃姐姐今日为什么要带我去?”   “红叶没有告诉你吗?”谢盈一边喝一边回应他。   “我只能信一半。”刘锐紧紧的盯着她,谢盈只好呼出一口气,眼中露出温柔,“你这小郎君进步神速嘛!”   他并不在意谢盈的夸赞,“功夫虽然不行,观察我还是有的。”   谢盈只好扯了扯嘴角,“小正经。”   随即她的脸庞又漾出一个微笑,“那你观察到什么了吗?”   “王妃姐姐看不惯,就会写在脸上。”刘锐正经的说着这话,谢盈手中的茶险些喷出来。   眉头已经微微蹙起,她问道:“你就观察到这个?”   “还有当今陛下太后似乎不想你们活着。”刘锐说着便抬起眼眸,果然谢盈的眼眸中换上了漠然。   很快她便严肃的看着他,“你还小,不该牵扯进来。”   “可陈王选择让我保护你。”刘锐的严肃并不亚于谢盈,到让她不好劝了。   “你还……”   “我不小了,”刘锐十分认真,“历史之广,不乏有志的小儿。”   谢盈垂下眼眸,刘锐如今没了父母,就算从前有个父亲却还要忍受父亲冲切煤气的行为,这一切都在让他快速的成长。   收回思绪,谢盈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不得不知道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查账来了   这位来江宁城的巡察使并不闲着,二日谢盈和萧珂刚刚梳洗完毕,就有人来报,“夏巡察使来了。”   谢盈正拿着自己的那把短刀,指尖便在刀鞘上敲响,“让他去正厅候着。”   萧珂看她微微蹙眉,便从身后拥住她,“还在生气么?”   她回首便瞪了他一眼,“我是气那个夏勇,小人得志。”   “王妃不才说了和这样的人生气不上算吗?”红缨端着水盆从她身边走过,谢盈又瞪了她一眼。   随即谢盈发出一声叹息,“一大早的就要来扰了我的好心情。”   萧珂凑到她的脸颊轻轻的沾了沾,“有我在,昨日你去的,今日怎么也该我了。”   谢盈轻轻颔首,昨日本就是他们商量好的,谢盈去见,先威吓这位巡察使一下,今日陈王才出面。   他刚松开手要出屋子,谢盈又踏步跟上,“我也要去。”   说着谢盈便挽上了他的手臂,“既然五哥要给我讨回公道,我怎么也该去的。”   此时此刻她又露出俏皮来,萧珂宠溺的摇头笑着。   正厅上,夏勇倒是坐得惬意,听到陈王和王妃的到来更是慢吞吞的起身。谢盈赶紧看了身侧的萧珂,五哥脸上已然酝酿出了愠色。   “陈王,王妃。”夏勇微微作揖。   萧珂便拉着谢盈坐下,等到府中的婢子上了茶水,才道:“吾以为宫里出来的人最是重规矩的。”   夏勇微微一愣,即刻跪在地上,“臣参见陈王,王妃。”   陈王只是微微颔首,夏勇这便起身又坐了回去,“五大王知道的事情不少啊。”   萧珂尚未抬眸看他,“你的行为还有那尖细的声音,不想知道也难。”   夏勇此刻竟然还轻哼一声,“还耍威风,如今只不过是个亲王,若是我在太后陛下面前说出些什么,不知五大王还能活着吗?”   谢盈的手即刻握紧,萧珂便温柔的按住,接了夏勇的话,“这么快就用上了太后陛下的东风了?”   “五大王只怕一早就知道我来这里的用意了。”   夏勇端起茶盏咂咂嘴,“那巡察使府中美艳的婢子可真不少啊!”   萧珂还是一脸淡然,“用意?册子中写得明明白白,吾自然知道。”   “臣说的可不是这个。”夏勇搁下茶盏的身后刻意发出了响声,想要一起陈王的反应。   可惜萧珂依旧不动如山,“那巡察使说的是什么?”   夏勇也无法挑明,只好清清嗓子,“既然陈王知道册子上写的什么,那就从今日开始吧!”   萧珂闻言才微微抬眸,“巡察使确定要现在开始吗?”   一声轻呵,夏勇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眸,“难道陈王怕了?”   “李淳!”萧珂朗声唤他,“让人将淮南道所有的盐铁册子都拿到正厅,让巡察使好好的看一看。”   说完萧珂又示意婢子给夏勇上茶,谢盈坐在一旁早已咬牙切齿。   萧珂还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听闻昨日王妃和巡察使有些龃龉?”   夏勇这人还是吃软不吃硬的,特意看了一眼一旁的谢盈,她圆领袍的装束十分绰约,“王妃性子直,是臣唐突了。”   谢盈随即冷哼一声,萧珂便紧紧的握住她,先一步开口说话,“既然如此你给王妃陪个不是吧!”   “分明是王妃拿着刀架在我们巡察使的脖子上!”身后那个小宦官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开口说出,像是在伸冤一般。   萧珂只侧目看了一眼谢盈,便松开了手。   果然谢盈直接拔出了刀,三两步便揪住那小宦官的领子,这次刀口落在了脖子上。   夏勇吓得站到了一边,“五大王,王妃如此难道就……”   “你与吾说话,轮得到他插话吗?”萧珂抬起冷然的眼眸,夏勇见此也只能咽下这一次的苦楚。   谢盈轻哼一声,也将目光投向夏勇,“小小宦官也敢在我与陈王眼前造次,究竟是借了谁的胆子,不顾宗法礼仪?”   一语双关,说的是这名小宦官也是夏勇,狐假虎威罢了。   说完谢盈就丢开了他,“带下去鞭五记。”   夏勇刚要张口,看到谢盈眼中结出的冰霜也只能闭上嘴,还要颔首谢过:“臣多谢王妃指点,如此这位随侍在我身边的宦官是该打。”   谢盈并没有理他,只是乖乖的坐会了萧珂的身边。   萧珂便抚了抚她的鬓发,“好了,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夏勇看着他们之前亲密无间的行为,也只能在心中嘲讽道:就算没有陈王在,也没人能够伺候陈王妃。   这个时候李淳也命刺史府衙的人将淮南道所有州府的盐铁册子取来。   谢盈也有些好奇,没想到李淳竟然是让四个人两两抬了一个大箱子来,亏得忍住了,否则她非笑出声不可。   萧珂也从谢盈抬手的动作中捕捉到了她的愉悦,嘴角也渐渐上扬,他随即道:“这一盒是这十几年淮南盐道的记录,那一盒就是茶道的记录。”   两个箱子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了夏勇眼前,李淳微微作揖,“不知巡察使先看那样?”   夏勇扯了扯嘴角,“这也……”   李淳再次颔首作揖,“先帝在位十四年,这里都是这十四年的记录,很是重要的。”   “那就让人搬进巡察使府,我慢慢看。”夏勇咳嗽了两声又拿出了自己的范儿来。   “不行。”萧珂出言阻止,夏勇抓住机会,眼中的几分颜色格外得意,“难不成陈王还害怕有什么错漏吗?”   萧珂起身随即拿出一本翻开,“错漏之处皆有朱笔批改。”   “砰”的一声,册子又被摔进了箱子里,“吾害怕巡察使不相信,还是就在这里看为好。”   夏勇轻轻咬牙,眼前这些看完也不知道要多久。   “不若巡察使今日先看天定一年的共二十四册,十四日就看完了。”李淳拱手向他提议。   “这样也太耗费我的时间了。”夏勇想要拒绝。   “既然长安来的册子如此说,吾本当如此做,巡察使若是不看如何回禀陛下?”萧珂看向他语调淡然。   夏勇微微张口,萧珂又继续说了起来,“或是说巡察使来此只是走个过场,如此我更要上禀陛下太后,这样人怎能重用?” 第一百八十八章 看城防吧   “臣绝没有这个意思!”夏勇听到这个错处赶紧否认,又谨慎的看向萧珂,“臣一定会一一细查的。”   萧珂随即转身要去坐下,李淳也对她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夏勇紧跟着叹息一声,“可惜王妃鞭打了我身边的小宦官,我一个人查难保公平。”   随即他便提议,“盐铁军务,今日且先看军务吧!”   萧珂点头认同,看向一旁的谢盈,“盈盈以为如何?”   谢盈刚才还一直托腮看戏,没想到此刻自己又成了戏中人。她坐起身来,“练武场尘土飞扬,巡察使这样金贵的人怕是不愿意去的。”   “为了太后陛下,吃苦又算得了什么?”夏勇还算是圆滑的,这样一句话谢盈就不得不带他走一趟了。   谢盈即刻起身,“那就走吧!”   夏勇也没想到谢盈不再拒绝,“王妃打算如何去?”   她转身看了他一眼,便蹙起眉头,“我骑马啊!”   看夏勇脸色不太对,谢盈眼中便带着轻蔑,“不是说吃苦不算什么吗?巡察使这是要坐车去啊!”   既然夏勇给他自己带了这顶高帽子,谢盈也不得不加上几顶好成全他这一片心意。   “骑马,骑马……”夏勇连连说了几声。   谢盈继续往前走,夏勇又赶紧回首同萧珂行礼,“陈王和李将军不去吗?”   “巡察使一大早的来了刺史府,前头还有好些官员等着上报陈王事务。”   李淳说完,夏勇即刻蹙眉,“都是臣的不是。”   “你的不是太多了。”萧珂也起身,路过他的身边留下这样轻飘飘的一句。   随后四匹马从刺史府一路往练武场去。   “江宁城好热闹啊!”夏勇一边走一边感叹,又抬手指了指,“那个是什么瞧着好有趣儿的样子。”   谢盈看了一眼便摇头。   夏勇故作惊讶,“王妃不知道。”   谢盈这次又点头,“他们说江宁方言我又听不懂,我怎么知道。”   “王妃不是和陈王才游历了江南吗?”夏勇再次试探谢盈。   她也不在意他的试探,“游历了,不认识就不认识啊!”   夏勇将原本设想的话都咽回去,谢盈此刻却回首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们去游历的江南?”   “自然是府中的婢子说的。”夏勇赶紧将这件事甩给谢盈安排的婢子。   却见谢盈轻轻点头,夏勇生出些怀疑——是纳西婢子故意透露。   “江南也没什么好的,女孩子太柔了,我还是喜欢西北。”谢盈又开口,红缨赶紧接过话,“是啊,不过扬州打造的剑很是轻巧。”   “我拿得动我那枪,剑轻了反而不趁手。”谢盈微微噘嘴叹一句。   红叶又接了话茬,“市面的匕首样子更多了。”   谢盈点头赞同,“不过那些花样不够洒脱,还是我自己的这把好。”   主仆三人聊起天来夏勇根本没有办法插入,但是也能从她们的言语中得知谢盈喜欢兵器是真的,其他东西她都不怎么在意。   练武场便近在眼前。   才进练武场,众人便即刻行礼,“参见王妃!”胸膛中似有气吞山河之势。   夏勇都被吓住了,回过神又赶紧拱手称赞:“王妃真是教导有方。”   “跟我阿爹学的。”谢盈笑颜。   刘锐这个时候便跑了过来,“王妃。”他的疾跑也带起地上的尘土,夏勇便觉得有些呛了。   “巡察使若是不喜欢这里黄土尘飞,便随我一同去城墙上瞧吧!”   夏勇听到这样的提议犹如大赦,“那就多谢王妃了。”   五人又上了城墙,夏勇沿着城墙慢慢的走,“王妃果然得了谢侯爷的真传,训练士兵很有一套。”   谢盈轻笑,“巡察使今天难得夸人啊!”   “王妃这是在沾沾自喜了?”夏勇打量着谢盈的表情,好在下一刻给她当头一棒。   可谢盈没有接话,他只好继续往前走。安静了好一会后,他还是问出了口,“这城防是士兵需要这么多吗?”   “巡察使想问什么就别绕弯子了。”谢盈白了他一眼。   夏勇的声音便放大了了些,“都说江南最富,陈王又管着这里的盐铁军务,不知道陈王妃此举究竟是加强城防,还是想要……屯兵?”   最后两个字更加的重了,在这城墙上掷地有声。   谢盈却是一脸不明所以,“巡察使这是在说什么?”   “屯兵?”她脸上又露出不耐烦,“我没事屯兵做什么?我是觉得这一天早起管内府,午后管城防不累吗?”   这话却是不假,谢盈每天早起要处理内府的开支用度,还要来练武场看众人的情况,确实很累的。   “王妃受累了。”夏勇随即恭敬一声。   谢盈根本不买账,“你也别在我这了讨好,我做了事还要被你这么一个人说嘴,要以前直接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夏勇微微一愣,眼中并未露出害怕,“王妃,我毕竟是太后皇上派来的,王妃敢杀了我吗?”   “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谢盈说话做事总能让这些人一时间无法开口。   谢盈也能得到片刻清闲。   夏勇这次总算是感到了谢盈的压迫感,扯了扯嘴角,“王妃真会开玩笑。”   “我向来不开玩笑。”谢盈冷冷的留下一句话便继续往前走。   他赶紧跟上,“那我就不和王妃开玩笑了。”   说完夏勇上前一步,“王妃可知,突厥和谢侯爷在西北打仗了。”   谢盈果然停下了脚步,一双眼紧紧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夏勇嘴角很快又是得意的笑容,“西突厥王篡位成功,如今打算大举进攻西北。”   “啪”的一声,谢盈一掌扇在夏勇的脸上,他也由此没有站稳跌倒在地上。   “西北有难,你还笑得出来?”   夏勇被这一掌打蒙了,又看着谢盈蹲下来,眼中铺满寒冷。   “你不防回去问问你的主子,若是阿爹战死,等到突厥大军压境,谁来保护他们?”   谢盈长呼一口气,“最好让他们祈祷,我阿爹没事,否则就等着灭国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凉州起战事   夏勇看着谢盈那嗜血的眼眸害怕极了,这一刻他真的不清楚谢盈会不会杀了他……   “王妃。”红叶上前唤了一声,“凉州有侯爷在,一定可以安然无恙的。”   谢盈缓缓起身,红缨即刻上前搀扶她,谢盈冷哼一声,“若我阿爹不幸,你必死无疑。”   她说完才收起了自己手中的刀,夏勇赶紧爬起来,“王妃若是杀了我只怕王妃和陈王的命也到头了。”   他还在逞强说着,谢盈眼中的冰凉还是让他害怕的,“你算什么东西,白的能变成黑的,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你能干的事我照样能做。”   只是她不屑去做。可这个世道言语总是比她手中的利刃更能够伤人。   夏勇由此咽了咽,安安静静的跟在谢盈身后。   城防他是无心看下去了,又回了刺史府,夏勇便被拉着去看盐铁的册子。   谢盈回到了内院,还没等红缨红叶开始教授刘锐功夫,她坐在桌边沉沉的问:“今日你又看到了什么?”   “此人善威吓,以他的命来挟制王妃姐姐。”说着他抬起眼眸,可王妃姐姐还是垂着眼睫,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打。   过了好一会谢盈才长吁一口气,“还有吗?”   “王妃姐姐真的会杀了他吗?”刘锐突然关切的问。   由此谢盈抬眼,看他眼中坚定,谢盈的神情便写上了严肃,“为什么这么问我?”   刘锐拱手道:“王妃姐姐很在意自己的阿爹,可是战场之上刀剑无言,又为何要怪罪他?”   “我不信王妃姐姐是不分黑白之人,这其中的隐情想必就是姐姐一直不愿告诉我的事情。”   闻言谢盈的神情得到了放松,嘴角也有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你不想问我是什么?”   刘锐微微摇头,“王妃姐姐说过,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我就会知道。”   谢盈轻叹着,不得不说的时候是怎样的时候?此刻她人在江南,可心早已牵挂着几千公里外的凉州城。   阿爹是如何浴血奋战,百姓是如何声援阿爹,有那些将士受伤了……最最重要的便是如今时节凉州越来越冷,军需粮草不知是否足量?   “王妃姐姐,你很喜欢西北吗?”   她轻轻点头,“我从六岁就去了凉州直到十四岁才得以回京……”   刘锐听了几句,可谢盈都只是匆匆带过,她今日的模样满是担心,他也不好再问了。   等到暮色低垂,灯烛摇曳的时候萧珂才返回刺史府。   谢盈着里衣坐在案前,灯烛映出她瞳孔中微微流淌的伤感,他的靠近也没能惊起她眼眸中的波澜。   “五哥,你回来了。”   这样安安静静的谢盈霎时便击中了他的心,只待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她后,将她揽在怀中。   “我回来了,盈盈别担心。”   胸膛传来酥麻的声音,“西北起战事了。”   这话似乎直接穿透了他的胸膛达到他的心里,“谢侯爷怎么了?”   “夏勇同我说的。”谢盈的手开始揪起他的衣衫,越用力她越是在抑制自己眼角的泪,可还是湿润了他的胸膛。   “五哥,我担心阿爹,担心凉州……我更心寒的是这件事是夏勇开口说的,那么他们一定也知道,阿爹是死是活都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说完谢盈总算是松开了手,整个人紧紧的缩在他的怀中,像一只流浪了很久的猫儿,终于找到了避风的港湾。   “别担心,我这就写信与谢博士,他在京中消息知道得更多……”   谢盈还没等他说完,抬眸,泪眼婆娑,“这么久了,哥哥从未与我联系……”   眼下,谢盈心中更加没有底,难道哥哥也遭了太后的毒手?她远在江宁城虽不是偏安一隅,但江宁城此间的事务本就让她自顾不暇。   “我让李淳去城中探寻,或许会有蛛丝马迹。”萧珂的指节轻轻拭去她的泪,“是我没能安排好,让你受惊了。”   这一夜谢盈睡得极不安稳,天微亮的时候她也没有提枪习练,还是缩在他的怀中,求一份心安。   “盈盈,”他的指尖绕过一缕发,“一切还有我。”   谢盈睁着眼,不知怎的又笑了起来,“昨天的事情都过去了。”   哭过了,哭累了,睡一觉,她还是那个活泼灵动的谢盈。   二人又各自忙各自的事情了。   “王妃,你想要的东西到了。”红叶将一封信取了来。   不待谢盈细看,她已经知道那带着些许金光的信封是西北侯府的。   待她细看,着信已经被人拆过一次了。   她即刻搁下手中的书本,阅览那信件:如今天凉,昼长灯泣,沾墨提事,勿念勿念。   “凉”“昼”“泣”“沾”“事”,凉州起战事。   这是谢旻常用的藏头藏尾传递信息的方法,着只是第一封。而第二封则换上了宋锦琴的字迹,读来便是“河北出援军”。   到第三封,便是周氏的字迹——待人需圆。   看完后谢盈便丢进了一旁拢着的火盆,“看来西北的战事还是让他们畏惧的。”   红缨也看完了却看不明白,“这些信不都是在说让王妃不要念着他们,他们在长安很好的。”   “先帝已然过世,真的能安好么?”红叶蹙眉看着她,红缨便不再说话,将目光放在谢盈的身上。   谢盈长呼一口气,“他们请了河北慕容王府出兵,一同镇压;还提醒我对夏勇还是被太硬了来。”   “他就是喜欢挑软柿子捏的人。”红缨眼中露出鄙夷来,红叶又一次示意她此时万不可再接话。   她已经将心思又放在了她的账册上,只淡淡的说着:“我说过的话,就会做到。至于夏勇结果如何,就要看他的主子怎么做。”   妄想用西北侯来击倒谢盈,諴国公府也太瞧不上她了!   谢盈仍旧处理这府中的事务,众人便不再提这件事。面上瞧着谢盈毫无影响,到了正午用膳,她便没了胃口,多吃些许油腻的江南小菜更是恶心头发晕。   “我这身体究竟是怎么了?”谢盈扫了二人一眼,“最近我没有坐船啊……” 第一百九十章 谢盈晕倒了   彦娘子带人来撤走饭菜,瞧见谢盈趴在凭几上恶心了几下,赶紧上前关切,“王妃这是怎么了?”   谢盈用手支撑起头来,另一只手则摆动着,“在院子坐久了,凉了胃,又吃了些油腻的甜食,便有些撑不住了。”   “那从明日开始,王妃就在这屋子里等着他们回话吧!”彦娘子关心的说道:“屋中拢火怎么也比那亭子暖和。”   “也好。”谢盈还是觉得恶心难受,说完又吐了起来。   彦娘子轻叹一声,“娘子先喝些温水,婢子让人煮碗粥来。”   喝了些水谢盈才觉好些,可厨堂端来的那一碗肉糜菘粥,还未入口谢盈便觉得味道刺鼻,伸手推开。   “不吃了不吃了。”   说着谢盈又喝了两口温水,便起身拿起匕首,“直接去练武场看看吧!”   红缨凑了过去,“这可是王妃往日最爱吃的羊肉糜碎菘粥啊!”   “我是真吃不下了。”谢盈摇摇头,已经别好了匕首,并吩咐红叶去牵马。   彦娘子听闻忙来制止,“王妃这都冷了胃,就坐马车去吧!”   略作思考谢盈便应下了彦娘子的话,乖乖的套马车去练武场。彦娘子还是有些不放心。   “等王妃回府还是让医博士瞧瞧,王妃手里的事也是费体力的,怎么也该吃些。”   “娘子就帮我请一位,等我回来就看。”谢盈含笑说完便去了练武场。   练武场上,众人还是气势浩大,每一下都在拼尽全力,她看得很是满意。时不时亲自指导一两人。   “这枪不是这么拿的,应该这样!”   或是遇到用剑的,她便教他拿剑如何更加稳妥,那稻草人身上那些位置是致命的。   “再好好练练。”将剑递回的时候,谢盈眼前便突然一黑。   红叶即刻扶着,她的眼前有是一片清明,谢盈轻轻甩头,还蹙眉反问自己,“就这么一顿午膳不用,还有这么大的影响?”   长叹一声谢盈便继续往前走,巡查了一圈后,她便回到了高台,叉腰站着看着他们。   谢盈也在自言自语,“我这么快就‘养尊处优’了?”   红缨侧耳听了一下,就将手搭在了谢盈的肩头,“王妃的身子,真的比以前弱了。”   “这个时候你就来数落我?”谢盈侧目挑眉,红缨笑吟吟的看着她,“怎么现在王妃都不能说笑了?”   谢盈扫了一眼下面刻苦训练的士兵,“让他们瞧着什么样子,我还要威严的!”   红缨便闭上嘴,认真的点头赞同。待二人相视,有不禁捧腹笑起来。   一般谢盈亲临的日子多是巡查,也有像今日这样教授的,她拿着她的长枪,在高台上舞了几个招式,便将一个才扎好的稻草人戳破了。   枪轻而易举的丢给了红缨,“我刚才刺的地方,都是人身体的要害。你们一定要……”   上一刻还在朗声说话的谢盈,下一刻便失去意识的晕了过去。   练武场上的人都呆住了,“王妃怎么了?”   红缨和红叶赶紧将谢盈架起来,“刘锐,去驾车!”   刘锐闻言也跑得极快,他很担心王妃姐姐。红叶扶着谢盈倒在她的怀中,马车便直接往刺史府去了。   而红缨则去到前头的官邸,她压着膝盖喘着气,“陈王,陈王……”   此刻陈王和夏勇正在看天定二年的册子。   “红缨,你怎么突然来?”萧珂微微蹙眉,脑中闪过一道亮光,他即刻离了矮凳,“是盈盈怎么了吗?”   “王妃……”红缨喘着气,又赶紧咽了一下,“王妃在练武场晕倒了,已经送回刺史府了。”   萧珂脚步已经快于他的言语,“去请医博士。”   “彦娘子请了的。”红缨尚歇了半口气又急匆匆的跟上。   夏勇也紧随其后,“王妃身体不适,我也去看看!”红缨虽然回首瞪了夏勇一眼,可奈何她没有办法阻止他。   马车到了刺史府后,是刘锐将谢盈抱回了屋中。王妃姐姐得以安顿后,他赶紧撤了出来。   没想到王妃姐姐并不重,他们虽然一样高,抱谢盈他尚可游刃有余。   彦娘子请来的医博士才坐下,又在彦娘子的催促声中疾步行至房中,为谢盈就诊。   “盈盈怎么了?”   刘锐回首行礼,“王妃在屋中,医博士正在医治。”   萧珂看了一眼他,目光即刻收回,心中更加焦急,不知谢盈怎样。   夏勇也适时的上前为他宽心,“五大王放心,王妃一定会没有大碍的。”   她略作回眸,“册子那么多,怎么巡察使还跟来了。”   “五大王说了册子得两个人一起看,出了纰漏也不知是谁的错?”夏勇脸上带着笑,娇捏的说:“王妃不适,我也该来看看的。”   彦娘子走了出来,脸上竟然挂着喜色,萧珂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彦娘子,你这是……”   “恭贺陈王,王妃是有喜了!”彦娘子说着眼中都要带着泪了。   他的眉头霎时解开,一时又喜不自胜,“盈盈是有身孕了?”   彦娘子确认的点头,“对,两个多月了!”   萧珂高兴的踏入屋中,却又迎上了医博士的黑脸,“大王怎么能让王妃有孕了还去那样的地方?”   红叶赶紧道:“是王妃自己要去的,此前我们都不知道。”   医博士摇头叹息,“幸而王妃身子骨好,这不用膳还去耍了一通兵器,孩子怎么能熬得住?”   “多谢博士指教,”萧珂微微颔首,“还请医博士为王妃开药安胎。”   红叶便带着医博士去到一边写药方,他便走到了榻前,轻轻拉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温柔的说着,“盈盈,等你醒来你一定会很惊讶,对不对?”   而站在屋外的刘锐和夏勇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王妃有孕了。”二人异口同声,又将目光交汇。可夏勇眼中是得意,刘锐眼中是谨慎。   夏勇就此离开,刘锐却还留在屋子外,“红缨娘子,我今日还练吗?”   “等王妃醒了再问她吧!”红缨不好做主,可她心情愉悦,“你在院子里坐坐,我去给你找茶和果子!”   刘锐安静的坐着,可他的心并不安静,为了能更好的站在王妃姐姐身边,这些日子他做了一些事的调查…… 第一百九十一章 做母亲的喜悦   谢盈睁开眼,萧珂正坐在榻前看书,眉宇间写满温柔与喜悦。   “我怎么回来了?”她低声开口,萧珂即刻放下书,轻轻的将她扶起来,“别动,让我来。”   她眉头轻轻一蹙,他便落下一个吻在她的眉间。   谢盈愣了愣回过神,“五哥这是怎么了?”   直到他轻柔的为谢盈捏好被子,眼中写尽温柔,“你今天在练武场晕倒了。”   “我晕倒了!”谢盈不可置信的看着萧珂,随后却又收起自己的惊讶,长叹一声,“一定是做了王妃后我的身子就没以前好了。”   说着她又抬起眼眸看向他,“五哥,你怎么不说话,还笑啊!”   萧珂轻轻的捧起她的脸颊,额头便靠了上去,嘴角还是带着那一抹浅浅的笑,“不是盈盈身子不好,是盈盈现在身上多了个人了。”   “多了个人?”谢盈眉头还是微微一蹙,“五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他只好轻轻放开她,“盈盈就要做母亲了。”   谢盈望着他眨了眨眼,才醒来的她,还是没有太明白,“什么意思?”   他的手只好伸向她的腹部,“盈盈,你知道吗?你是怀孕了。”   “怀孕!”谢盈眼中的茫然渐渐隐去,一片光明中是她的喜悦与惊讶,“我怎么就怀孕了?”   谢盈揉了揉额头,萧珂便顺着她的话说下来,“盈盈就要坐母亲了开心吗?”   她嘴角抑制不住笑意,“那我就又多了个小娃娃可以教她武艺了!”   “那盈盈是想要一个小郎君了?”   谢盈轻轻摇头,“要想我这样的小娘子才对,小郎君已经又阿瑜了。”   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温柔的说着:“小娘子好啊!”   “五哥也喜欢小娘子吗?”   谢盈的手也覆在了他的手上,“那若是一个小娘子,五哥是喜欢她多一些还是我呢?”   萧珂轻笑出声,“还是你呀!”   她却撅起了嘴,分明眼中是幸福的颜色,“小家伙,你还没个影儿,你阿爹就要欺负你了!”   “是不是我说喜欢孩子多一些,盈盈便会说:小家伙,你还没个影而,你阿爹就要欺负我了!”   谢盈轻轻咬唇,越发喜悦,眼眉低垂幽声说着,“五哥打趣我!”   “我是高兴。”他拉着谢盈的手,心中有说不尽的喜,道不完的悦,“盈盈,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好好的在府中修养着。”   谢盈微微一愣,“修养,练武场的事情也不能没人管啊!”   说着她便拉着他的手摇了摇,“我若是想去了,五哥不能拦着我。”   “那也不能骑马去,更不能像今日一般什么都不吃还去舞刀弄枪。”萧珂眼色也渐渐严肃。   谢盈乖巧的点头,他便继续柔声说道:“医博士说你的身体底子一向不错,可今日这么一折腾孩子却是不好,这些日子切记大悲大痛。”   她轻轻蹙眉,“能有什么事让我大悲大痛……”   声音越来越小,谢盈的心中便扯了一下,五哥说的必然是西北的事情了。她垂下眼眸,“五哥,我会小心一些的。”   “好。”萧珂拨开她眼前的碎发,又一次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红缨这个时候也才敢咳嗽两声,“王妃,刘锐小郎君还在院子里头,眼下太阳偏西了,还练吗?”   谢盈看了看屏风外的红缨,便问:“应该照常,怎么今日没练?”   萧珂随即开口:“是刘锐驾车回来的,你还没醒,红叶红缨都在忙,也就没顾上他。”   她点了点呕吐,“让他明日再来吧!”   院子安静,谢盈的话一清二楚,他便起身在门前作揖,说了一番恭喜的话才离开。   二日晨起,谢盈便不能在舞动长枪了,还越发贪睡。红叶来挽起帘子,“王妃都辰时了。”   谢盈只将手挡住自己的眼眸,“我不想起身。”说完谢盈又不得不换上衣衫,在屏风前设了案,放了凳子,让府中的人来此回禀事务。   来人倒是机灵,都对谢盈贺喜一番。为此谢盈又只好将府中的人都召集起来。   “既然我有身孕了,那么府中的事情就要靠你们多照顾了,等孩子落地,少不了你们的赏赐。”   谢盈手中已经揣上了汤婆子,她如今怀了身子时常身子发冷。   “多谢王妃!”众人下拜,谢盈便让红叶按着从前宋锦琴怀孕的时候布置府中大小事,她也可以省些力气。   中午小憩一会,刘锐便来了。   谢盈坐在堂中,看着他在红叶和红缨的指导下习练。   几日的刘锐越发的用力,在经过谢盈所给的几本书后,他的武艺便精进了不少,果然会识字的悟性还是挺高的。   原本一个时辰才能学会的东西,今日比往日还遭了两刻。   “今日你很用工。”谢盈说着便示意红缨那这茶水果子走了出去,“想必你也累了,用些吧!”   可放下剑的时候,刘锐又还是个儒雅的儒生,吃坐行风度不减,“多谢王妃姐姐。”   刘锐先喝了一口茶,“王妃姐姐如今有了身孕,我更要努力一些,才能好好的保护王妃姐姐。”   谢盈浅笑打趣一句,“人小鬼大。”   “王妃姐姐和陈王愿意给我这个机会,锐自然会努力的。”他却极为认真,“王妃姐姐是除了阿娘以外第一个正视我的人。”   她的笑意略作收敛,“那你外祖家呢?”   “外祖父、外祖母虽有心收我,奈何舅母不太容我。”刘锐的声音越来越小,谢盈的眉头也在渐渐紧蹙。   他赶紧请罪,“都是我不好,让王妃姐姐难受了。”   谢盈轻轻摇头,只认真的看着他,“你外祖家虽不太容你,却还是容了你……”   刘锐微微颔首,“因为这样杨家就可以结交陈王,我只是一颗棋子罢。”   “那是于他们而言,”谢盈亦是认真的说道:“与我而言你就是我认的一位弟弟,我一定会尽心的帮助你成长。”   他知道,所以他道:“所以我会更努力,才不会辜负王妃姐姐对我的期望!”   谢盈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说了这么多,还不饿吗?”   刘锐便顺手抓起一个果子,开心的吃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旧事重提   谢盈因为是在练武场晕倒的,淮南郡公府自然也能知道。   刺史府又请了医博士,这有孕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   如此,淮南郡公很快便让内府的妇人和娘子带着礼物来瞧瞧她。   “我与你说的事情,你可要牢记。”郡公看着妇人柳氏尚在细心打扮,又嘱咐了一遍,语气也格外沉沉。   柳夫人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笑道:“这话郎君已经嘱咐了我好几遍了,这个我自然知道。”   郡公长吁一口气,“这件事陈王那里他是不能开口了,还是要去探一探王妃的口风。”   又看着府中伺候的人端着一套簪钗出来,李必便蹙起眉来,“你戴这些去太招摇了吧!”   柳夫人看了一眼,却轻哼一声,“这个可是要送给王妃的,这套面首可是当年我册命为郡公夫人的时候用过的。”   说着她的手便搭在了那颤枝上,“也就只能我们淮南才有这么精湛的技艺。”   “我看王妃就不是一个喜欢这些红妆的人。”李必摇了摇头,便否定这套面首。   柳夫人微微咬牙,“王妃喜欢的东西我又不懂,只好挑贵的送了!”   “是我着急了。”李必赶紧安慰柳夫人,笑着看向她,“我是觉得王妃不爱这面首,倒不如换个贵的送过去。”   柳氏叹息起来,“我若是能想到还有什么贵的,就好了。”   “那个错金博山炉,我瞧不错。”李必想了想,毕竟这也是府中常用的。   “在单子里了。”柳夫人一边说一边将一份单子递到他的手中,“别说博山炉,比这更贵的前朝的好东西,我都选了不少!”   “最要紧我听闻王妃身子怕冷,还特意送了好些江宁的暖段。”   李必刚要开口说那暖段是能够买到的,柳夫人已经知会他的意思了,“如今暖缎虽有,可颜色却不好,王妃还是个喜红色的人,我给的自然要投其所好了!”   外头的婢子又来报,“夫人,马车已经套好了。”   “去问问淇儿好了没?”柳夫人再次端详镜中的自己,便走出了房门。   而李淇看着自己被仆妇侍弄的凌虚髻,脸上兵不高兴,“我一定要去吗?”   她想起哥哥此前对她说过的话,李淇心中便不是滋味,“五哥哥早就不念着我了,王妃又怎么可能……”   “二娘子,夫人在催了。”   李淇匆匆收拾好自己的神色,“就来。”   马车到了郡公府,谢盈才处理了府中诸般事务,听到婢子来报时有些惊讶,“五哥说如今夏勇在江宁,还是不与淮南郡公府联系为好,怎么又来了?”   彦娘子敬上一盏安胎药,“王妃用于,郡公府总是要来恭贺的。”   谢盈将药一口饮尽,便看着案上的蜜饯随手挑拣几颗搁在口中,目光不是看向院子。   刺史府不大,谢盈还没咽下第二个蜜饯杏,她们就到了。   “妾淮南郡公府柳氏携二娘子拜见王妃,恭祝王妃身体康健,早生贵子。”一进屋二人便随着礼节行了大礼。   又有婢子奉上了礼单,彦娘子接过后便将柳夫人扶起来,“夫人和二娘子坐吧!”   设了坐,便有婢子上茶添果子,谢盈先侧首吩咐红叶一句,“午后你去一趟练武场,让刘锐今日不必过来了。”   说完她便收敛起自己常日里的三分惬意,“只是一个身孕,夫人和二娘子还亲自来刺史府。”   “王妃虽有身子,可当日晕倒让我心中实在不安,定要来亲自看过王妃才好。”柳夫人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谢盈只含笑的点头应下,目光又落在她下首的李淇,上一次她就见过李淇,这个小娘子倒是胆子挺大。   不过今日的李淇瞧上去就焉焉的,只垂着头,几乎不看向谢盈。   “二娘子也来了,还没问过二娘子的芳名与年岁。”   “回禀王妃,我名一个‘淇’字,年……”她迟疑了一会,总算是抬眸看了看谢盈,“今年十八。”   谢盈心中一紧,想起当日郡公府的情形,脸上却还是能带着恰好处的担忧,“姐姐比我大些,怎么还未婚配?”   李淇听了这话越发的紧张,只敢看向自己的母亲。柳氏这个时候自然是要帮着说话,“是我不愿淇儿离我,又留了她几年。”   柳氏开口李淇就附和的点头,少了当日的主见,谢盈便觉得没趣儿了。   “也不必着急,若是姐姐有了喜欢的人大可告诉我,我给姐姐送一份厚礼!”   谢盈这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很是亲切,让柳氏和李淇都有些茫然,谢盈看上去确实不大。   茫然之后,柳氏自然是要切入正题的,“淇儿心中自然有喜欢的人,就是……”   柳夫人说着也有些局促,“就是不知王妃可愿意?”   谢盈眨眨眼只当不知当日郡公府的事情,“姐姐是瞧上我从京中带来的武将吗?”   李淇赶紧摇头,柳夫人脸上的笑意也凝固了几分,还是要硬着头皮说出口。   “我瞧王妃有了身孕,便不再适合伺候陈王了。”柳夫人吞吞吐吐的说着。   谢盈便趁着她语断之时,一脸无辜的插话,“没有啊!我与五郎也不喜欢外人伺候,倒喜欢自己宽衣。”   “五郎”二字又被谢盈道出了多少柔情。   “可陈王到底是亲王,身边只有王妃一人……”柳氏一边说一边试探谢盈的神情,“到底……有些不和礼法。”   谢盈长叹一声,“夫人知道,五郎从小身子就弱,当初在京中本事要依凭礼法的,后来先帝考虑了五郎的身子,便没了这一项。”   如此柳夫人只好顺着谢盈的话说:“先帝真是爱重陈王。”   就在谢盈以为柳夫人已经知难而退的时候,柳夫人早已酝酿好了反击,“就是因为先帝爱重陈王,才会让陈王来淮南道。”   “王妃懂兵,是屯兵的一把利器;可陈王又怎么能少了淮南郡公府的助力?”   柳夫人说完就喝起茶,像是在给谢盈时间考虑。   此刻谢盈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反而认真的盘算起来,“我如今有身孕,练武场是去不了了,不若让李淳将军管理,郡公府不就有了用武之地了么?” 第一百九十三章 拒绝得不够明显吗   柳夫人尚在强颜欢笑,“李淳在武场效力,那是应该的,可是淳儿也代替不了王妃伺候陈王啊!”   “那有什么不可以?”谢盈倒是一脸不解的看着她。   柳夫人愣了一下,又赶紧说道:“陈王与王妃住在一处,怎好让淳儿这个外男侍奉?”   “我可以和五郎分开睡啊!”谢盈说着还笑起来,“从前五郎住在宫里的时候,李淳将军不就是在五郎身边侍奉吗?”   “可淳儿只是去做侍卫的。”柳夫人深吸一口气,认真的看着谢盈,“王妃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还是王妃揣着清楚装糊涂。”   谢盈轻笑一声,“那柳夫人还没明白我的话?是我拒绝得不够明显?”   柳夫人又一次被谢盈噎了话,谢盈便开始将她的想法挑明,“夫人不就是想李淇姐姐做孺人吗?”   闻言柳夫人抬眸,看着谢盈坦然的样子,还是咬牙说出了口:“王妃这样婉拒,就不怕外头说王妃善妒?”   “不怕。”谢盈一脸不在意,让柳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便继续说道:“我阿爹也只有我阿娘一位妻子在侧。”   柳夫人这时候又只当谢盈不懂那皇家的威势,语气也严肃起来,“谢侯爷只是普通臣子,并没有定数。可陈王是亲王!”   “亲王”二字被她加重,“王妃心中肯定也清楚未来陈王是会成为帝王的。”   “身为……”   谢盈截断了她的话,冷哼一声,“柳夫人是不是想说,身为帝王,四妃九嫔,八十一御妻皆不可少?”   柳氏尚咽了一口,谢盈的眼中已经露出的冷色,“不过五郎在我阿爹面前许下了诺言。”   “诺言?”柳氏眉头蹙起。   她的眼眸也写满了认真,“五郎曾言:他日为帝,空置后宫,唯有一后。”   谢盈的话音才落下,柳夫人便忍不住拍案怒斥:“荒唐!”   “这样的誓言怎能作数?”柳夫人真的被气着了,她原本和郡公都想对他们软磨硬泡就能成事,没想到陈王竟然这样许诺。   谢盈看着她眼中露出的惊慌与些许无望,并没有半分喜悦,她漠然的声音又响起,“作不作数不是柳夫人说了算。”   柳氏抬眸看向她,谢盈的眉宇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所以夫人还是给李淇姐姐选择一个好人家嫁了吧!”   说道这,谢盈响起那日才下船时,五哥说的话。   “何必要牺牲李淇姐姐的幸福呢?”谢盈的话语间带着叹息,“就算我认了,五郎是怎样的人,就能任你们摆布了吗?”   柳夫人依旧沉默,她便起身走到她的身前,“有李淳将军就够了,未来将军封侯,还没有郡公府荣光的那一天吗?”   谢盈说完,又将目光落在垂眸不言的李淇身上,“李淇姐姐已经被耽搁了三四年,如何还能继续耽搁?”   李淇猛然抬眸,眼眶中早就饱含泪水,“五哥哥真的不会再接受我了吗?”   她只好蹲下身来,拿出自己的手帕拭去她脸上划过的泪痕,“当天郡公府冤案的时候五郎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李淇摇头,便拉住谢盈的手,“分明是我先来的!”   “那又如何?”谢盈认真的看着她,“平心而论五郎心中只有我一个,若要说宗法礼仪,我也是先帝亲自下旨礼聘的陈王妃。”   后面半句话谢盈的眼眸便侧向了一旁的柳夫人,柳夫人就在谢盈旁边,可大气都不敢出。   谢盈再等了一会儿,便让红叶扶着自己起身,“正午了,夫人和李淇姐姐可要留在这里用膳?”   “陈王会回来吗?”柳夫人总算是回过神来,那就好好的和他们夫妻磨一磨。   此话让谢盈即刻蹙起了眉头,“彦娘子,就此送客吧!”   彦娘子一直没有开口也只好上前劝说柳夫人,“先帝十分看重谢家,夫人这件事就此作罢吧!”   “这可是当初敦懿皇后怀着陈王的时候,写信说的。”柳夫人开始不依不饶,势必要给李淇争一个名分。   “那是母亲所言,与我何干?”萧珂走进堂中,便快步走到谢盈身边,“盈盈,你还好吧?”   谢盈一时间便没了脾气,只好拉扯着他的衣衫发发牢骚,“我才知道怀孕的第二天,她们就来气我!”   “都是我不好,回来晚了。”   萧珂今日的事情还是比较忙的,天定三年的时候闰月了便多了两个册子。可收到后庭送来的报信,便即刻加快处理,竟然比之前两天快了些。   可他才踏入院子便听见柳夫人的纠缠,李淳也自然跟来了。   他看向柳夫人,“舅母,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五大王安好。”她还是懂礼的,“五郎,多年不见,如今是要撇看淮南郡公府吗?”   “母亲!”李淳蹙眉,“我不是已经和父亲说过了么?这件事已经作罢,就不要再提了。”   柳夫人并不看向他,还训斥了一句:“你身为男子懂得什么?”   萧珂轻哼,“便是舅母这么年长,也不见什么都懂得。”   他的话即刻让柳夫人噎住,借此机会就继续说:“我已经在谢侯爷眼前发过誓言,此生此世都只会有盈盈一位妻子。”   “五郎……”柳氏虽想开口,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虽然此事是母亲当年一时兴起,可母亲生前也并未向先帝提及,如何作数?”   李淇强忍着泪水,哽咽着问:“五哥哥,为什么不是我啊?”   “幼年我也从未许诺过你什么,为何要如此执着呢?”   萧珂认真的看着她,这是他重生的一世,前世早已不可追,他其实已经记不清幼年的事情。   最早的记忆只有那年春光正盛,谢盈爬上桃树为淮阳公主取下风筝,为了呛平城公主,说出要做他的王妃。   “舅母,何必牺牲李淇一辈子的幸福?”萧珂的语调还是渐渐的软下来,“你们已经耽搁李淇太久了。”   柳夫人只好点点头,他们夫妻说的话都毫无差别,着算不算心有灵犀呢?   “彦娘子,让人给夫人和二娘子备饭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西北难守   二人被彦娘子带走用膳,谢盈才松了一口气靠在萧珂的身上,“五哥,我好累。”   萧珂便将她打横抱起来,“那我抱着你去歇息一会儿。”   他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吩咐红叶,“让厨堂把我们的午膳也送来吧!”   将谢盈轻轻的放在榻上,萧珂便随即坐在了她的身边。谢盈便有些昏昏欲睡,脸色也有些差。   “盈盈,你可有觉得哪里不太舒服?”他关切的看着她。   谢盈轻轻摇头,低声说:“就是恶心,犯困。”   说完谢盈便往前倒在他的肩上,“五哥,你在江南的时候真的没有许诺过李淇什么吗?”   那日的时候谢盈就在想这件事,为什么郡公府迟迟不肯放手,可心中的醋意让她越发想要知道原因。   加之她有孕在身后,比往常更能多思多想。   “没有,”他轻轻的抚着她的头发,“幼年的时候……”   萧珂再想了想,又渐渐想起一些幼年的记忆。他身子不好,便被舅舅拉着每天和李淳一切练剑,当时李淳容易饿,李淇便会偷偷带些果子来给她们。   虽然李淇表现得更加喜欢萧珂,可那个时候萧珂心中只有舅舅告知他关于母亲的死因。   “再后来回宫我就认识了你呀!”他的声音很轻,手也安抚着谢盈的后背。   不知为何谢盈眼眶却变得湿润,“五哥,我不喜欢这样。”   不喜欢被人威吓,不喜欢自己多思多想……她不想做的事她都不喜欢。   “盈盈不喜欢的我们就不要。”萧珂仍旧宽慰着她,“如今做了母亲,越发敏感起来了。”   萧珂笑了笑,谢盈也咬唇伸手在他胸口轻轻一锤,“不准笑,等他落地了,我再和你算账!”   江南的日子尚且危机四伏,而此刻的西北也是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血战。   谢盈不过知晓有孕的十日,消息便到了慕容桀手中。   “谢盈有孕了……”这一次他的心情便不在如从从前那般紧张,反而变得沉重。那是他心的最深处的一种渴望。   陪在谢盈身边的人是他该多好。   “玉将军,我们如今掌握了这个消息,还要放慢脚步支援吗?”   慕容桀这一次是亲自领兵,但是为了不让被人心怀不轨,更不能让慕容一族担忧,便再次假借了“玉即墨”这个名字。   慕容桀将那纸捏成一团,便丢进了行军途中的火坑,“加快速度吧!”   “那……”跪在地上的人自然在担心其他的事情,慕容桀眼中是冷漠的光,“我会解决的。”   说着他便站起身,“你们都是我河北道的慕容男儿,应该和我这位慕容将军站在一起!”   夜色正浓,慕容桀带着他的援军开始夜行。   在他们加快速度的时候,西突厥王便派出了一队人马来拦截他们。   “玉将军,这些人只是和我们交手,却不下死手!”这一日又将一队人马击退之后,慕容军都疲累不堪。   慕容桀咬牙,长呼一口气道:“那就在此修整一日吧!”   这一夜他无眠,不知西北如何了?能让他如此担心竟然是因为谢盈。他轻哼一声,拿过腰间的酒便灌入口中。   “玉将军!”   他正思索着江南谢盈会如何担忧的时候,他派出去的探子,一身血污带着泥土,连滚带爬的到了他的身边。   那人的声音已经喑哑,“玉将军,西北……西北如今难守了呀!”   “什么意思?”慕容桀紧紧的看着他。   他赶紧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形图,虽然站了他手中的泥土,展开里面却能看得清楚——突厥攻城策略图。   慕容桀的手不直觉的握紧,那人已经被搀扶了起来,腿还瘸着,“听闻谢侯爷已经带人守城半月了!”   凉州乃是天盛与西域诸国通商的要道,若是凉州破,紧接着就是天盛,慕容一族又如何幸免?   “物资如何?”   如此时节可是冬日,最是物资短缺的,可突厥人习惯了寒冬的吃喝,可天盛的将士就说不定了。   另个早些就去打探了此事的探子上前回禀,“突厥还有一队人马,和扰乱我们一样,只是扰乱他们的物资及时抵达。”   “按照突厥的习惯不是该对我们,对粮草物资赶尽杀绝吗?”慕容桀眉头渐渐蹙起,开始怀疑。   而在他身前的几万军队又在等着他的下文。慕容桀微微咬牙,“明日若是没有突厥人的搅扰,我们就加快些,一定要及时支援西北侯!”   “是!”   他的一声令下,随后几日他们虽然加快了速度,时不时还是会遇到突厥的人马。这一次虽然还是拦住了他们,却真的截了西北军的粮草。   “玉将军,突厥这是真的要破城了呀!”   慕容桀知道一旦粮草没有了,西北侯手中的几十万西北军便撑不了几日,“我知道,明日我们再快些!”   他心中越发没有底气,能不能帮到谢盈的父亲。   没想到西北军的粮草之后便轮到了,他们的粮草,突厥人为了给他们一个教训,一次只烧一车马。   他咬牙还是拔剑射中了一人的小腿,慕容军很快便捉住了此人。   “你是突厥哪一部的人?”慕容桀捏住他的下颚。   那人却说出了一句让慕容桀赶到震惊的话,“我不是突厥的人!”   慕容桀在细细的打量他,这个人看上去却是不像是突厥人,说话的声音更像是长安的人……   “你是长安的人!”   “我不是。”那人却瞪大了眼睛反驳道。   慕容桀心中越发的怀疑,“你是谁派来的?”   “他要自尽!”一旁的人喊道,这个人已经狠狠的咬住了舌头,慕容桀只好一掌劈晕了他。   “搜身!”   虽然搭起了帐篷,可慕容桀仍旧坐立不安,那个他们截下的人已经被关起来,还被人看着不会自尽。   他们也搜出来很多东西,不过都是些行军用了火折子,硝石,匕首等。   “就没有其他能够证明他是长安人身份的东西?”慕容桀看着桌上摆着的东西,心中便觉得气!   来人摇了摇头,慕容桀也没了脾气,“还是我亲自去问!”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战火连连   慕容桀去了一趟,得到的答案让他大吃一惊。   “玉将军,结果怎么样?”   他长叹一声,“算是我的因果吧!”   跟在他身后的听不明白,便继续问他,“究竟是怎样的结果?”   慕容桀却是长叹一声,随后便恢复了他正常的语调,“没什么,这件事我知道就好了。”   “将军有数,属下心中也就放心了。”   说着慕容桀便看着那人,“让人吧粮草照顾好,没人每日的粮草就少分一些。”   “什么?”   他认真的看着他,“我们已经少了一车了,何况西北军的粮草也被烧了,我们要同舟共济。”   “将军所言极是。”说完那人便走到一旁去安排这件事。   慕容桀站在那枯黄的沙土之中,却在向南眺望:谢盈,但愿我能帮到你吧!   收回慕容,慕容桀便走进了营帐之中开始部署接下来的行军路线。   西北战火的消息,又一次烧到了江宁,烧进了谢盈的心中。彼时她正靠在床榻上,孕吐正在将她折磨。   红叶看着那消息,欲言又止。谢盈瞪了她一眼直接抢了过去。   邸报上写着:西北军粮草被袭,河北援军尚未抵达。   谢盈咬紧牙,“慕容桀是他们的人,真的会帮阿爹吗?”   红叶赶紧上前去拿走那邸报,劝慰道:“有关天盛兴衰,太后他们一定会以侯爷为重的。”   她再次孕吐,眼前已经昏天暗地了,还是强硬的支撑起自己,“我不能去前线,可我也要为阿爹想想办法……”   谢盈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把堪舆图支起来!”   红叶红缨是拗不过她的,赶紧将谢盈手中的那一副堪舆图驾起来。   她坐在榻上,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地图,目光久久的落在凉州上。   半晌谢盈深吸一口气,“以西突厥王的性格,一旦破了凉州,回纥必然受难,还有吐谷浑和吐蕃。”   “娘子想到什么了?”   谢盈的手指向它们,“这些都和天盛有贸易,若突厥王得手,它们只会沦为奴隶,如此他们就不会善罢甘休。”   红缨眼中一亮,“娘子是想他们出兵!”   “是,”谢盈颔首,可眉头却并未解开,“可我身在江宁并没有那个机会去游说周围的国家。”   没有人可以做……就算谢盈写信去,不是中途被截断,便是凉州早已不堪重创,破城了。   “何况我前几日才写了有孕的信件送回京中。”眉头越蹙越深,心中越来越着急。   “呕……”她赶紧趴在凭几上,吐了起来。   红叶便蹙起了眉头,“医博士才说了王妃胎儿不稳,不可大喜大悲,更不可忧心多思。”   谢盈的手紧紧的握住凭几,“红叶你知道的,阿爹对我有多好,我不能失去我的阿爹。”   红叶轻轻拍着谢盈的背,“我当然知道,侯爷可比王妃睿智多了,怎么可能身处险境呢?”   就算这样的安慰,谢盈还是不能放松。红叶也不再说了,只安静的陪着谢盈。   萧珂处理的事务,一走进屋中便看见屋中黑沉沉的,“这是怎么了?”   待他看到那个堪舆图的时候,眉头随即一皱,三两步就走到了谢盈身边,“盈盈,怎么不听医博士的话了?”   她无力的示意了萧珂看一眼那邸报。   他并没有看,“不必了,夏勇已经告诉我了。”   “夏勇!”谢盈瞳孔中生出恨意,整个人也不再软在榻上而是直接坐了起来,“他手里知道的可比我们多!”   “盈盈,这件事就让我来吧!”   谢盈看着他,眼中写着无助,“五哥,还有什么办法?我不能没有我的阿爹!”   萧珂赶紧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随后他才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我已经写信给回纥王庭的妹妹了。”   淮阳长公主!   谢盈瞳孔微缩,她总算是松懈了半刻,“那五哥的信会否被拦截?”   “我让李慎从剑南道入吐蕃,在往回纥。”他低声道:“这条路快马只需二十日,而且也可游说吐蕃赞普。”   她轻轻点头,心头的那颗石头虽然没有全部放下来,至少比之前能够喘得过气来了。   萧珂放开他,温柔的捧着她的脸庞,“如今你有了身孕,这些事我都会安排好的,你万不可多思。”   谢盈乖巧的坐在他的身前。“我知道了。”   萧珂随即靠在她的额头上,他没有再说话,但是夫妻二人都心知肚明,等孩子落地,就是他们举兵之时。   “五哥,就快过年了。”谢盈抬眸看向他,“我想还是要让淮南郡公府吃吃饭的,毕竟那里也算半个家。”   他看着谢盈眼中的柔软,那是她成为母亲后便拥有了,“你想去,我就让人去办吧!”   谢盈浅笑,“五哥,你真好。”   看着她抱着自己的手臂,脸上露出最近少有的微笑,也放心了许多,“我会一直这么对你好的!”   她轻轻点头,更加往他怀里钻,寻求片刻的温暖。   萧珂的信使李慎终于在腊月初八的时候抵达了回纥王庭。   “参见可敦!”淮阳长公主缓缓走来,“你是长安的人?”她在细细的打量,“你是宫里的宦官。”   李慎拱手行礼,“奴是伺候在陈王身边的。”   “不对。”淮阳微微蹙眉,又看了他好一会,“你是先帝身边的宦官!”   淮阳总算是放心了,激动的上前,“你被阿爹送到五哥身边了么?”   “那五哥可还好,我听闻五哥有了王妃,是谁啊!”   面对淮阳的问题,李慎一一作答,淮阳长吁一口气,“竟然是那个给我捡风筝的小娘子。”   随即李慎却是严肃的跪在了地上,将萧珂的信件奉上,“长公主,西北有难,望长公主相助。”   “我听可汗说起过,突厥在进攻凉州。”淮阳并未接过他手中的信件,“可我只是一介女子,不懂政务。”   淮阳眼中露出难色,她这些年在回纥认真打理王庭,可汗也与她相敬如宾,所以二人都未越雷池半步。   李慎俯身,“西北侯究竟是王妃的父亲……”   “那个小娘子!”记忆太久远了,淮阳思索了一番后才谨慎的应下:“我试一试吧!” 第一百九十六章 腊八节   淮南郡公府听到谢盈这一说法的时候,虽然惊讶,还是认可这位王妃的为人处世的。   “既然王妃开口了,就做一次吧!”柳夫人想起那天自己和她驳论的时候,还有陈王的维护,自然要应下。   李必深呼一口气,“五郎来了江宁的确从未和我们一起用过饭,本来就是一家人啊……”   柳夫人唇边扬起浅浅的笑意,“这一次我们就不再提之前的事情了,好好的陪着陈王和王妃吃饭。”   说完柳夫人看李必眉头蹙起,只得咽了咽不再开口。   过了好一会,李必才低声缓缓开口:“这些日子我看那个夏勇将他们看得紧,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氏正整理着手中的穗子,“无论什么事情,我们还是做那个富甲一方的郡公府就行了。”   这就是淮南郡公这些年来保命的宗旨:只从商不从政,于政事他们是不问不参与。   只是如今陈王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李必还是为郡公府做了盘算,等着陈王来用膳问一问。   腊月初八,谢盈起得很早。   萧珂担心她的身子拿出自己往年冬日用了大氅披在她的身上,“怎么不在多睡会。”   “我有孕后已经近一个月没去练武场了,今日腊八,我想去厨堂看着他们给士兵们做腊八粥。”   谢盈一边说一边拿起匕首,萧珂却按住了她,“如今怀着身孕,就别拿匕首了,伤了自己怎么好?”   她转念一想,便看了一眼红叶红缨,“你们两个一人佩剑一人配匕首。”   红缨兴高采烈的走上前,想要去拿谢盈日常用的那一把,“王妃可不可以借我用用啊!”   谢盈看着她谄媚的眼神,无奈的笑着应下她的要求。   萧珂陪着谢盈在厨堂熬腊八粥。做好后,厨娘便赶紧端来一碗递给谢盈:“王妃尝尝这粥如何?”   “小心烫。”萧珂看着谢盈欣喜的接过,可他的话才落地,谢盈便烫的吐舌。   厨娘看了也长叹一声,“王妃有孕,可不能用这么烫的食物。”   谢盈已经闻到了腊八粥香甜的味道,就在自己眼前,可她还不能即刻就吃到,眼巴巴的望着,好生可怜。   等到粥凉了些,她便赶紧的端起来。   厨娘看着谢盈那骨子机灵劲,“王妃这样活泼,想必肚子里的小王子也这般活泼!”   他们的王妃是最没有什么架子的王妃,还能和她们说笑两句。   “谁说就一定是小郎君了?”谢盈哼哧一声,便舀了一勺递到萧珂嘴边,“五哥也尝尝!”   萧珂微微张嘴将她递到嘴边的腊八粥咽下,“好吃!”   就在谢盈沾沾自喜的时候,彦娘子已经从旁端来了那碗苦的她每天都要去“鬼门关”走一遭的安胎药。   厨娘们看到谢盈满脸的抗拒,又笑吟吟的摆出果干来,“这是近日结的金桔,王妃可以尝尝。”   谢盈微微咬牙,便闭眼将安胎药一口气喝下去。   萧珂已经将一颗金桔塞进她的口中,谢盈才觉得如释重负。   “好酸!”谢盈扶着自己的下颚,“这金桔怎么这么酸?”   厨娘们相觑一笑,还一同行礼来:“是酸的就对了!恭喜王妃。”   谢盈一脸不解,只好看向身后的五哥等他解释。此刻五哥的眼中满是喜悦,“彦娘子,厨堂的人辛苦,今日就没人赏钱一百。”   “多谢陈王!”   在厨堂逗留到天色打量,萧珂和谢盈才套了马车往淮南郡公府去。   “她们今日怎么恭贺我呀?”谢盈乖巧的窝在他的臂弯,低声问他。   萧珂先是笑了一声,才垂眸看向怀中一脸不解的小娘子,“盈盈听过‘酸儿辣女’的说法吗?”   她实诚的摇了摇头,还很认真的蹙起眉头:“那金桔除了酸就是甜,我也吃不出辣来呀?”   “她们就想讨个好彩头,腊八又是个好日子。”萧珂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谢盈认真的样子实在是可爱极了。   很快马车便到了郡公府。   柳夫人亲自迎接二人去了内院的正厅说话。   正厅拢了许多的火盆,“上次去见王妃,得知王妃怕冷,今日特此安排。”   谢盈轻轻点头,柳夫人又继续说道:“那日在刺史府唐突王妃了,请王妃莫要在意。”   “过去了,就不提了。”谢盈看向她,“今日只当是一家人一起吃饭。”   柳夫人连连点头。李淳归家后便去迎李必来,身后还跟着李淇。   堂上坐着他们六人,却又相对无言。   “父亲,母亲。今日之事一顿便饭,无需紧张。”李淳率先开口。   李必也长叹一声,“之前的事,陈王和王妃莫要介意。王妃如今还如此待我们,实在是让我有些难堪。”   谢盈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都过去了。”   “可还有事没有过去。”李必沉叹一声,萧珂脸上便带着些许不悦,“舅舅,今日就不说……”   萧珂没想到谢盈此刻竟然打断了他的话,她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今日才好说。”   说完谢盈的目光便落在了萧珂身上,“因为西北战事,夏勇对我还有对练武场的人看得越来越紧了。”   “盈盈,不是说……”他看着她认真的眉眼,还有她的手指轻轻的贴在他的唇上。   “得说,这是最好的机会。”   罢了!萧珂叹着,又为她掖了掖大氅,“那舅舅就说说吧!”   李必看着他们依偎,便不知从何说起。他只好求助自己的儿子李淳。   “阿爹是怎么打算淮南郡公府的,不妨说一说吧!”   “怎么打算?”李必深吸一口气,还是试探的看向萧珂,“若按照陈王从前的盘算,他人陈王为帝,郡公府可会迁入京城?”   萧珂侧目看了李必一眼,随即淡淡道:“这是淮南郡公府,去京中做什么?”   李必咽了咽,“可是五郎你在京中势力单薄,没有母家如何……”   “諴国公府的例子就在你们眼前。”萧珂的语气带着凉意,“迁入京中对郡公府并无益处。”   “彼时表哥会在长安自立门户,你们无需担心。”   李必颔首,心中还是有不解…… 第一百九十七章 分派任务   “五郎这样做是担心我们走了諴国公府的老路吧!”李必放下手中的茶盏,言辞恳切,“郡公府还是会和从前一样只从商不从政的!”   萧珂微微抬眸,“既然从商何须入京?”   谢盈也附和道:“京中果蔬多需要江南富饶之地提供。”   说着她的目光一寸一寸的看向李必,“郡公府就从没想过为什么这么多年能够存留的原因吗?”   李必看向谢盈,她却看向萧珂,等着五哥和他们解释吧!   江宁近海,海外尚有州岛也有人迹,江宁便是一个关口。淮南郡公府因为有了敦懿皇后一直被人重视,在这一方土地上才能富裕。   淮南郡公府也会审时度势,所以一直以来只从商不从政,也得以在政权上被放宽。   “但是事到如今,諴国公府难道还会在意我们吗?”李必眉头蹙起,“之前陈王处理的事情我还历历在目。”   萧珂看向他,“若真的不在意,夏勇也就不必来了。”   他们也不必被先帝派来此处。那么多的亲王唯有陈王来了江淮,还让陈王管盐铁军务,只要有心,便能对先帝的安排有所猜测。   “就算江宁屯兵,上次我与盈盈南下,海防也是一塌糊涂。”萧珂眉眼写着的认真。   李必咽了咽,“郡公府不理政事,何况军务……”   说完他的眼中亮了起来,“难怪陛下让陈王来。”   随即见李必轻声行礼,“此前一心自以为来意是联姻郡公府,多次唐突了陈王和王妃。”   萧珂轻叹看向坐在一旁的谢盈,谢盈眼眸浅浅对此事早已看开,他便不再多言此事。   “我当然不希望阿娘的母家最后落得諴国公府的样子。”   世人眼中的諴国公府那可是五朝光辉,可谁知道这背后是多少皇权的暗自较量,到了今时今日,諴国公府只有落败这么一个结果,时间只是早晚。   “郡公府就收好这一方土地就行了。”   在皇权眼前,亲情大都如草芥。“鸡犬升天”之后必然“乐极生悲”。   李必缓缓坐下,“多谢陈王直言。”   “舅舅,”萧珂望向他,还是看到李必眼中曾经对权利的一点欲望与追逐,事到如今又被他吞下了,“江南挺好的,比长安干净。”   郡公颔首应下,其实他自己也没有什么能力,只不过心中多了一丝贪念,想要更好的头衔。   萧珂看他不言,再提了一句,“母亲已经占了敦懿皇后的头衔了,舅舅在这郡公府的一切荣耀,到这里刚好。”   李必听了这话忙将目光投向李淳,“那淳儿以后不袭爵吗?”   “不是还有三郎吗?”萧珂扫了一眼柳夫人,其实郡公府还有一位三郎君,今年才十岁,送去江南读学塾了。   已经到了正午,柳夫人便开始传饭。   当然厅中的没人都有谢盈带来的腊八粥一碗。别看谢盈是个行军的小娘子,性子洒脱,但这些许温暖她总是不经意的给了别人。   “多谢王妃了。”   “你们喜欢就好。”谢盈浅笑,目光便挪向一直一言不发的李淇,这一日她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萧珂。   李淇赶紧躲开,谢盈分不清她眼中的是愧疚还是喜欢,千人千语,她也不再纠结。   谢盈也算是个自来熟,用膳的时候一直很轻松,和萧珂说说笑笑的。倒是郡公一家人拘谨得很。   “这个少吃。”谢盈眼巴巴的看着一道红烧肉被萧珂端走,“再一口!”   萧珂无奈的放下,亲自夹了一块送进她的口中,“吃多了腻,吐得‘死去活来’我不管你了。”   孕吐是孕吐的事,吃肉还是要好好吃的。   她一脸幸福的咽下,很快胃中就翻江倒海了。谢盈看着萧珂乖巧的眨眨眼,他只好又拿起一盏清汤给她送下。   其余四人都不敢言,他们夫妻真的很恩爱。   李淇垂着的眼眸看向李淳,“哥哥,我听你的。”   她的一言,所有人的目光又看向了李淇,李淇举起杯盏,“祝五哥哥和王妃嫂娘百年永和!”   饮罢,李淇眼中带泪,嘴角微微扬起,她在释然,很快她也会有她的一片天地了。   众人用完后又在那厅中继续说话。   “虽然郡公府在这里从商,可每一笔出入还是要过刺史府的。”李必有些担心军需。   萧珂看向一旁的谢盈,“现在还不是补充军需的时候。”   李必微微点头,“府中的钱财还有一个账本与商无关,是自己的……”他又看向谢盈,“这里还可以挪用,若到用时王妃可要告知。”   “那有铁厂吗?”   谢盈开口李必的脸色便有些泛白,私自开矿炼铁可是会触犯天盛律法的。   “难道郡公是想都用钱买吗?”谢盈又问,见他眼中的一半笃定,她只好叹息的说:“若郡公府一口气入那么多的兵器会否被人误会?”   “我是想郡公一方面隔三差五的买些,活着又什么铁的旧物,让下头的人去寻一些,还可以自己冶炼。”   谢盈神色也谨慎,“郡公知道该怎么做吧!”   “其实郡公府一直又收集破铜炼铁的习惯,仓库里也有些。”柳夫人想了想便先交了底子。   “那就先交给练武场吧!”谢盈直接对他们做了分派。   说完她看向李淳,“我一直觉得练武场的兵器缺少。”   “王妃是想先添置练武场吗?”李淳发问后也渐渐明了,“给练武场添加军需尚可,可是夏勇那里?”   谢盈轻哼一声,“不必管他!”   李淳由此还是一愣,谢盈嘴角便带着笑,“夏勇那里有我去说。”   如此郡公府接下来的事情也算是交代了,谢盈起身向众人行礼,“为了防止夏勇做打探,此刻我们该走了。”   “那陈王王妃一路小心。”   李必见谢盈如此谨慎,心中也算是松了口气。这位王妃不计前嫌,还知道找机会来安排他们接下来的事情,他也不能再提李淇为孺人的事情。   见他们走后,李必看向李淇,“阿爹耽误了你啊!”   李淇不言,她心中还是对那位五哥哥存了希冀,今天之后就不在了。“我的婚事阿爹阿娘打算?”   “待你再有真心喜欢的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一个坏消息   腊八之后眼看就要过年了,江宁虽不冷,谢盈还是决定在年前亲自去验视那一批军需。   顺便也带了些粥饼去犒劳将士们。   萧珂为谢盈掖了掖衣衫,“也不知道这位夏勇还要待到何时,如今茶、盐、铁的账本他也看完了,却还没有要回去的迹象。”   “不回去还好。”谢盈颔首在他的手上呵出一口温暖,“有他在至少我们还能知道些许长安的消息。”   不过此时此刻的长安也在忙着过年,夏勇说起今年户部险些连俸禄都发不了。几次说起因为军备的事情惹得太后皇上烦心,谢盈就想揍他!   此刻萧珂微微笑着,手摸向谢盈的肚子,“就快三个月了。”   喃喃之后,萧珂便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好好照顾自己。”   谢盈轻轻点头,今年她比任何一年都要害怕寒,因为怀了孩子的缘故,她一直小心翼翼,但这一月以来医博士还是言及她身子不稳。   便是谢盈的马车也是萧珂重新让人做了一遍,让寒风没有机会钻进,落在她的身上。   “等年关的税务清算后,我来接你。”临别前萧珂抚了抚她的脸颊,“很快我就来,等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谢盈笑吟吟的看着他。   马车赶到练武场的时候,各位将士已经在操练。他们露出的脸颊、手都变得红彤彤的,寒冷之后身体的热度他们还是能撑住的。   不过谢盈手中就抱了一个汤婆子,一身大氅的出现。   “参见王妃!”   谢盈一边让人将东西摆出来,一边走向高台,随即朗声道:“年关在即,我今日给你们带了粥饼来,还有新制作的军需。”   说着谢盈便取出了刀、剑、矛,枪等央视的兵器,众人看那铮亮的刀剑还冒着寒气,却很是兴奋。   早已用不惯手中那些木头家伙的他们即刻高呼:“多谢王妃!”   随后便有人给他们分发,刘锐却站在一边,等了好一会却没有等到他的。随后众人又去喝粥吃饼了。   刘锐排在最后一个,心中虽觉得王妃姐姐会给他一个不一样的东西,面上还是有些许失落的。   “王妃真是心善!”   夏勇的到来让谢盈即刻蹙起了眉头,她上前几步等着他行礼后才冷冰冰的问:“今日刺史府清算年关税务,夏巡察使怎么来这里了?”   “我身边不缺人帮我看着,”夏勇脸上的笑意让谢盈觉得恶心,便继续回到摊子前看着红叶红缨给将士们分发粥饼。   夏勇却跟了上来,“王妃,臣这里有个消息,不知道王妃想不想知道?”   谢盈的身子虽然一震,隐在斗篷之下看不真切,便做出不在意的样子,“你给我说的难道会是好消息?”   他笑着咂咂嘴,“当然是好消息!”对太后皇上而言的好消息。   她狐疑的看着他,夏勇眼中露出肯定,“王妃随我到城墙上走走如何?”   “城墙风大,砖块湿滑,不去。”谢盈还是拒绝了。   夏勇长叹一声,“这可是关于西北侯的好消息,王妃都不想知道?”   听到“西北侯”三个字,谢盈咬紧牙,终是妥协了。她冷目紧紧的锁着他,“若不是好消息,我一定会杀了你!”   “王妃,我已经给太后皇上写信了,过两日就启程回京,王妃怎敢杀我?”   谢盈的眉头蹙起,“你什么时候写信的?”   夏勇轻笑,“臣与太后皇上的联系若让王妃知道了,那怎么好?”   她不忿的斥了一句,“闭嘴!”   “随我来。”谢盈加快了脚步离开。   红缨赶紧拉着人群中的刘锐一起跟上去,于此同时将一把剑递到了他的手中,“王妃特意给你选的。”   刘锐看得明白那剑和其他人的剑不同,一边走一边偷偷拔出一节来还能看到他的“锐”字。   他心中欣喜,赶紧跟上。可他眼中那个匆忙的背影却并不开心。   他们站在城墙的一个角上,可以躲风,谢盈还是掖了掖衣襟,不耐烦的看着夏勇,“什么好消息?”   夏勇眼中有些得意,就像是谢盈现在由他拿捏一般,“西北军胜了!”   这话还是让谢盈脸上的严肃退去了一点,“确实是个好消息。”   “呵呵!”夏勇笑出了声,让谢盈觉得周遭更加冷了。她不悦的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夏勇笑而不语,谢盈只得咬牙警告他,“若是你回京让我知道江宁一个不好……”   “那有如何?”夏勇笑叹着,“到时候太后皇上让你们夫妻死的旨意直接到这里,王妃还能杀了我?”   说完又长叹着发出“啧啧”的声音,“王妃还是畏惧我一些吧!说不了我就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刺激你!”   他的目光挪向谢盈的腹部,“就怕王妃这不稳的孩子有个什么闪失呀!”   红缨扶着谢盈,刘锐便要上前,谢盈却制止了他,依旧泰然自若,“我倒想知道有什么可以刺激到我的!”   “王妃真想知道啊!”夏勇还在挤眉弄眼,谢盈也见怪不怪。   果然谢盈是软硬都不吃的。夏勇冷哼一声,“王妃那就被怪我!”   “西北侯谢远,英勇作战,长眠于西北了!”   “噌!”谢盈反手便拔出了刘锐身旁的佩剑,架在了夏勇脖子上,“你说什么!”   夏勇拈着兰花指抚了抚那剑,“王妃还说不激动!”   “我阿爹究竟怎么回事!”谢盈手中的剑已经有了些许血痕,夏勇咬牙,“西北侯战死了,王妃没听明白吗?”   他瞪大了眼瞳,眼眶似要撕裂,“是太后和皇上让慕容王的援军慢些到,否者西北侯怎么会战死!”   随后他又放声大笑,“王妃,这个消息怎么样啊!”   “我现在就杀了你!”谢盈长剑就要抹了他的脖子,夏勇却握住了剑,“不用劳烦王妃,这一趟我还有事没做完呢!”   他用力的握着剑,红缨赶紧让他松开。   谢盈弃了剑,抽出自己的短刀,夏勇离她很近,随即一头撞向她的肚子。   红缨刘锐根本拉不住夏勇,城墙湿滑,谢盈后仰摔在了地上……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夏勇没了   谢盈深吸一口凉气,随即便能感觉得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慢慢的顺着她的大腿根部往下落。   刘锐反应过来,他的长剑已经架在了夏勇的脖子上,“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谢盈在红缨的搀扶下爬起来,顾不上腹部传来的疼痛,她的脸色也渐渐惨白。看着坐在地上的夏勇还疯狂的笑,她奋力的揪住他的衣领。   “这个结果你狠满意是吧!”   夏勇瞪大双眼似要将眼眶撕裂,“王妃,杀了我呀!我的信件已经从江宁离开了,你敢杀了我吗?”   谢盈冷哼一声,“咔”的一声匕首便直接插入了他的身体。   夏勇的眼珠就要跳出眼眶,“你真敢杀我!”   “一命抵一命罢了!”谢盈已经还苦苦支撑着,“你有办法让我们死,我也有办法让你的死变得一切顺利!”   “你知道了!”夏勇不相信的看着她,“你不可能知道的!”   谢盈没有蹙眉,她确实不知道夏勇在说什么,此刻并不能打草惊蛇,她咬牙忍着腹痛,“我当然知道!”   夏勇口中渗出鲜血,张口哽咽起来,“你怎么会知道?怎么会在意你的药……”   “我自小行军,身子究竟如何又怎么不知。不过是自掘坟墓罢了!”   谢盈将他狠狠的砸在城墙的砖石上,也拔出了那把短刀。夏勇倒在地上,胸口不断冒出鲜血,颤抖了两下就死掉了。   “哐当!”匕首落地,谢盈靠在红缨身上,力气瞬间被抽离赶紧,“带我回去。”   “是。”红缨扶着谢盈,谢盈咬牙发出“嘶”的一声,“别大力的挪动我。”   “我抱王妃姐姐回去吧!”刘锐收了剑关切的看着谢盈。   她微微摇头,看向刘锐的时候双眼早已染上了霜雪,“背我吧!”   红缨略作善后,紧紧跟上。众人正欢乐的吃着粥饼,却见刘锐背着脸色煞白的谢盈,都赶来关切。   “王妃只是身体不适,晕了过去,”红缨一边说着,一边告知红叶,红叶便替代了红缨跟在谢盈身边。   谢盈被放在马车上,她一步一步往里面挪动的时候,在那马车纯白的绒毯上染上红色。   红叶眉头即刻蹙起,“王妃,难道……”   她微微点头,喘息着靠在马车壁,“红叶,去请给我看病的医博士,并多请一位,让他们拿着我的药方子和药渣子对比。”   说着她便歇息了好久,眼眶中不知是悲伤的眼泪还是疼痛的眼泪,她哽咽了,“让人告诉五哥,回刺史府。”   谢盈总算是平稳的回到了榻上,彦娘子的脸色也很不好,却也只能吩咐府中的人给谢盈准备热水。   她坐着的褥子还是被染红了些,但是很快就停止了。最严重的还是她贴身穿的裤子上大片大片的被染红。   “王妃重新请的医博士开了这幅汤药,就可剥离胞衣了。”彦娘子递给她的时候手在颤抖。   谢盈的心也在颤抖,轻蹙眉心,便将那药一口吞下,随即便是沐浴。   萧珂赶回的时候,谢盈尚且在沐浴,而红缨也带着夏勇的尸首回到了刺史府。   “到底发生了什么!”萧珂质问,红缨只好咬牙说了一些。   夏勇的身子已经硬邦邦的了,死的还挺快。   他看了一眼,屋中便有谢盈出浴的声响,他便能进去了。才穿上里衣的谢盈便被他轻轻抱起,轻柔的放在榻上。   “盈盈。”目之所及,萧珂看到谢盈红红的眼眶,目光无神,发白的嘴唇,整个人像是置身于风雨飘摇之中。   他即刻将她抱在怀中,肩头渐渐的冰凉。谢盈在无声的哽咽,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给她无尽的安慰。   “我都知道了,”待他开口也有哽咽,“盈盈我还在,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可阿爹没有了,我也没有阿爹了……”谢盈连揪起他衣衫的力气都没有,“五哥,阿爹战死了!”   萧珂的身子随之一震,抱住她的手渐渐握成拳,“是他们吧!”   “慕容桀的军队去得太晚,虽然大获全胜,可阿爹却……”谢盈靠在他的胸口,连去拉他手都显得无力。   悲伤会过去,心底的生气的恨意却过不去,谢盈缓缓抬起眼眸,“五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   萧珂看她额前的碎发,贴在脸上,格外引人怜爱,只得微微摇头,“这些事我来解决,你好好歇息!”   她突然用力的拉住他的手,“两日前夏勇就写了要归京的信,可他毕竟死了,也得给他寻个因由。”   谢盈引导者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至少要让我的孩子死的有些价值,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放过他们……”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谢盈赶紧拭去,颤抖的声音说着:“安胎药的药渣和方子还有那个医博士被收买的财务均可作为证据。”   “好了,我知道了。”他抚着她的脸颊,却没有丝毫的温度,让他更加心痛。   谢盈的眼眶还红着,看向他的时候还有盈盈泪水,“五哥,我们的计划是不是要变一变?”   “不许再想了,不要再想了……”萧珂抱着她,几乎失声,痛不能替她承受,她还要在此时此刻多思多想。   “盈盈,先放下好不好,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再说。”萧珂的指节插入她的发间何尝不是在颤抖。   曾经自己在失去阿爹的那段日子有多消沉,谢盈此刻便有多低迷。   他们还共同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五哥,他们就那么容不下我阿爹,容不下我这个孩子吗?”谢盈问他,眼泪无法止住。   若非真切的悲伤,那个明媚阳光的谢盈又怎么如现在这般止不住泪。   “他们欠你的欠我的,我们都要讨回来。”萧珂安慰着,“但这些事情让我来,你现在只要好好养好身子。”   谢盈靠着,哭累了便叹息一声,“我知道的,五哥,你要一直在啊……”   “我当然会一直在。”此刻谢盈已经没了安全感,靠在他的怀中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如此这般谢盈浑浑噩噩的过了五日。 第二百章 做出决定   这五日,谢盈大多时间都在睡着。睡醒了便双眼无神的坐在榻上。   “王妃,你这样到底让我们怎么才好啊……”红叶看着失神的谢盈,眼中没有光的谢盈,心中也很是悲切。   谢盈略微侧目看她,“红叶,让我一个人待会吧!”   这间屋子除了萧珂每日来回往返,其他人都很少踏足。冬日本就昏沉,萧珂回来的时候屋中是没有电灯的。   她将她心底最柔软的模样展露无遗。   “五哥,你回来了。”声音弱弱的,安静的她坐在榻上只看一眼便会觉得心揪着痛。   一个明媚阳光的人要经受怎样的苦痛才会变成这样沉默寡言?   他坐到她的身旁,“听彦娘子说除了喝药,你什么都没吃。”手将落下的头发别到她的耳后。   谢盈此刻回神了,木讷的看着萧珂,“没胃口,不想吃。”   “身子扛不住的。”萧珂伸手从他备好的盒子中取出一碗清粥,“你什么都不吃,此刻若要你吃,这样的清粥刚刚好。”   她张口咽下了,萧珂也能长舒一口气。   “总算是愿意吃些东西了。”萧珂温柔的望着她,谢盈嘴角也扬了扬,并非勉强自己,“五哥,这五日我想了很多。”   萧珂担心她,可心中也从未停止思考。   他继续舀粥喂入她的口中,“就是不知道盈盈所想和我所想有否偏差。”   谢盈抬眸,看着萧珂认真的模样,“五哥,你怎么……”   “盈盈是怎样的人我心中清楚,再低沉,她也不会停止思考。”萧珂轻轻吹了吹就递到她的嘴边。   这是他重活的一世,即使后来的一切都变得不可预知,但是他也要抓住机会,让他们活下去。   谢盈咽了咽,“五哥,我若说我想回京,你愿意吗?”   萧珂轻轻点头,“西北侯的尸身自然要从凉州送回京中的。”   此刻他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淡淡道:“回纥可敦也受了重伤,不治身亡。死前决定将淮阳送回长安。”   如此一来,长公主回鸾的车架就会和西北侯尸首一同遣返长安。   “西北侯对我与淮阳都有恩,一路有淮阳的照顾,我也心安些。”萧珂说完长吁一口气。   谢盈也没想到这样一场战争,竟然能够让五哥唯一的亲人回到他的身边。   “那是谁护送他们回京呢?”谢盈发问,萧珂却作一声叹息,她便明晰了,“是慕容桀的军队吧!”   萧珂看着她,“盈盈,我知道你要为西北侯尽哀礼,但京中于你就是一个漩涡。”   她的手指贴在他的嘴唇上,“五哥,我算过了从这个回京快马扬鞭是二十几日;随后我就会奔赴西北收编残军。”   “又是一个多月,这里的士兵也训练过三个月了,已经可以上场了。”   谢盈眼中逐渐明亮,萧珂知道谢盈将举兵的时候提前了。   “我算过,二月十五就是举兵的日子。”谢盈拉住他的手,“只是我要和五哥分开了。”   屋中虽然昏暗,可是谢盈眼中的笃定他看得一清二楚。   “盈盈,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有的事是要放手去做,可谢盈的身子和安全他也要兼顾。   “红叶红缨是要跟着我的,刘锐也跟着我吧!”   谢盈略作思索,继续看着他说道:“等我收拢的残兵,我会联系剑南道的瑞王,五哥就要负责联系江南道晋王。”   深吸一口气,谢盈的手便多用了些力气,“如果可以,还有河东道的宁王,和河南道的黎王。”   黎王当年受了諴国公府的一通诬陷,如今这个推翻他们的机会必然是要抓紧的,宁王虽然是个闲散王爷,可他手中掌握的东西却不少。   这些还都只是萧珂的叔父们。   更有他的二哥和四哥两人的母亲尚在大明宫被牵制,二人也一直被諴国公府打压,若有机会将諴国公府连根拔起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   “所有的人我联系就好,盈盈只将陇右道的残军收编,我们便同时向京城而去。”   萧珂看着谢盈,她虽点了点头,还是有些顾忌,“不过俗话说枕头风是最好的,我还是会给瑞王妃和晋王妃写信的。”   她这两个嫂娘她还是见过几次,对她虽然淡淡的也谈不上讨厌。谢盈轻呼着,但愿自己能够说动他们。   “盈盈,”他抬起她的下颚,便轻轻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一别之后不知再见是何日?”   谢盈的手也攀上了他的脸颊,鼻尖相互靠着,“五哥。”   天凉,说话也都喝出了一口气雾气,不过谢盈的嘴角却带着笑意,“这是我们的最后了,成功后我们便能相守在一起。”   没有人会对一件事有完全的把握,可是有了先帝的布局,諴国公府的错处,还有这些兵力,无疑是在不断加大成功的概率。   “盈盈,这条路荆棘满满,你可有悔?”萧珂看着她的笑意心中却越发不是滋味。   本以为拥有了她,却失去了自己的阿爹,连带着失去了谢盈的阿爹,还有他们的孩子。   谢盈也不是什么圣人,她说道:“是谁欠我的,我一清二楚。而且这世上的事情,也并非都是一帆风顺。”   没有风雨何来成长?   她看得看,他也才能看得开。萧珂在心中不断的描绘谢盈的模样,此生此世乃至不可知的生生世世,他只要谢盈一人。   这夜他们相拥而眠。   谢盈便多睡了一会,直到萧珂离开后她便麻利的爬起来,“红叶更衣。”   她一身暗灰色的圆领袍,短刀配身;头戴黑色的幕篱,再罩一身斗篷。“叫上刘锐,牵四匹马,即刻上京。”   谢盈坐在铜镜前,再次端详了自己。   临行,她提笔在纸上写下:五哥,我走了,勿念。又将自己日常扎头发的红色发带一同放在纸上,留给萧珂做念想。   城门处谢盈和红缨等着红叶带着刘锐匆匆赶来。   “王妃姐姐,你身子好吗?”刘锐微微蹙眉,却看到她一双冷目,“无妨,今日我就要启程回京,你要随我一道。”   “是!”刘锐赶紧上马。   谢盈看了看他,“还有什么要问的,路上我可没有心思闲话。”   “王妃姐姐总会告诉我的。”刘锐的确疑惑谢盈为何独自上京,她分明才小产…… 第二百零一章 相思   谢盈这一路入庐州,踏光州、申州,过邓州商州入长安。   她们赶到商州城日夜兼程只花了二十几日。长安虽然就在咫尺,谢盈也累极了。   找了客栈,谢盈便直接往床榻上一躺,“红叶,谁也别来打扰我!”   说完她便转身面向墙壁,不知为何自己的竟然开始落泪。墙面上缓缓勾勒出萧珂的模样。   “五哥……”谢盈合眼睡去,待她醒来的时候圆月正高高的挂在天空中。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过年,大年三十的那日她在奔波的路途,如今已经是上元节了。而商州城中的人尚络绎不绝。   她轻轻推开窗,城中挂着的灯将她的眼眸点亮。犹记那年上元,五哥和她穿梭在长安的灯火之间,自己就像是一只自由的鸟儿。   旁边的窗门也开着,还透着烛火,谢盈的余光望去,竟然是刘锐在看着自己。   “你怎么还没休息。”   刘锐赶紧躲开了谢盈的目光,“太吵了。”   谢盈也没了睡意,忽而道:“你陪我去走走吧!”   他微微一震,即刻点头。等他拾掇好时,谢盈已经穿着她那身灰青色的圆领袍,头戴黑色幕篱。   “姐姐不改装吗?”   谢盈轻轻摇头,带动这头上的幕篱,“走吧!”   这一路谢盈和刘锐一直姐弟相称。刘锐又长高了些,此刻与谢盈比肩走在商州的街道上,他还有些不适应。   “姐姐是为什么睡不着?”他低声问。   “我是睡醒了。”她淡淡的答,刘锐不要掩面笑起来,“姐姐说话实诚,总是让人忍俊不禁。”   谢盈略看了看他,却叹了一声,“江宁的上元节是怎样过的?”   “比商州看着更加繁华。”刘锐思索着,“江宁近水,常在河中点灯,十分好看。”   “长安也是。”谢盈点点头,又一次发出叹息,“可惜我们赶路还是没来得及。”   “灯火再好,姐姐心中没有点亮,再好看又有何用?”刘锐沉沉的说着。   谢盈侧目看向他,好一会才浅笑说道:“你现在也学会对我察言观色了。”   刘锐却停下了脚步,认真的看着她,“姐姐心中并没真正的开心,我不知道姐姐怎么才会高兴?”   这热闹的长街上,喧嚣的人声之中,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叫卖声,“画灯!画灯……”   谢盈没回答他就循着那个声音前去了,画灯的打都是老者。“老丈人我想画一盏灯。”   “娘子请说,要画什么,我都会。”老者赶紧拿出一张灯笼纸铺上,等着谢盈的下文。   “我想自己画。”   她的画技并不好,谢盈还未落笔,便露出窘迫来,“刘锐,要不你先去逛一逛?”   刘锐并不知晓谢盈是想遮掩自己不太会画画这件事,便蹙眉的拒绝了,“我不能离开姐姐身边半步。”   谢盈只好咽了咽硬着头皮开始作画。   他便认真的站在她身边看,别说她下笔不对,画中还毫无布局,“姐姐不是这样的!”   刘锐一着急便握住了谢盈的手,可是下一刻他又匆匆拿开。整个人楞在原地,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姐姐,我不是故意……”   谢盈对他的反常并没有多想,只眨眨眼无奈的说:“我都说了让你去逛一逛,这下我的画技如何都让你看到了。”   他才反应过来,将自己心中的那一抹悸动按下,讪讪的笑着,“我不是故意要看姐姐出丑的。”   待他说完谢盈只好将笔递到老者的手中,“那就请老者为我话一位郎君的背影,坐在亭中,面对着一潭湖水的图吧!”   老者的手在绘制,谢盈的思绪在勾勒,“那位郎君穿着草绿色的衫袍,手中握着一只茶盏。”   绘画的老者透过幕篱看到谢盈眼中的亮色,“这位郎君是娘子的心上人吧!”   谢盈微微一愣,声音缱绻,“丈人怎么知道?”   老者“呵呵”的笑了两声便将制作好的灯塞进了谢盈的手中。   她提着灯继续往前走,刘锐便开始和她有了一段距离,“姐姐让丈人画的是陈王吗?”   “是呀!”她的话语透着轻快,刘锐还是将嘴角扬起笑意,“姐姐是想他了吧!”   “嗯。”谢盈回答的声音很轻,“我们第一见面的时候他就是画了的样子。”   渐渐的,这份回忆在她的眉眼染上了这一路少有的喜悦。刘锐的心也由此长舒一口气:姐姐总算是真的高兴了。   “那姐姐有没有听过一首诗?”   谢盈摇头,眼眸透露这俏皮,“我的性格不像是爱读诗词的。”   这样的活泼灵动的谢盈很难不让人在心中勾勒,刘锐却并没有轻松,为她念了这首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红豆为何会有相思的意思啊?”谢盈不解的看着他。   刘锐随即笑言曾经为人传颂的爱情故事:一位娘子在一个树下思念自己的郎君,日日以泪洗面,泪尽了便是泣血,落地便如红豆,豆子再生根发芽成了红豆树。   谢盈听完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歌可泣的,“原来是这样啊!”   “姐姐可还听过其他的诗句吗?”刘锐看着她的背影声音越来越低。   她并没有在意,“我也不是真的不读诗书的,只是看得少,知道得少。”   他连连“哦”了两声,便没有在开口了。不怕自己脱口而出的诗句姐姐不知道,就怕是她知道了,让姐姐如何自处。   “姐姐,我们该回了吧!”既然不能开口,那就到此结束吧!他想着便对身前的谢盈开口。   谢盈的脚步渐渐停驻,身旁是流动的人群,可天地之间那独一份孤独却在她的心中。   抬头看着那一轮圆月,她的心在喃喃:五哥,我想你了!   他是不是和她一样站在同一片月光下,想念着她。   垂下眼眸,指间渗透一时湿热,她轻呼一口热气,便将情绪收敛,教旁人瞧不出她喜怒哀乐。   “那就回去吧!”   回首的时候,刘锐已经感受不到她的欢愉与哀伤,只是平静。可平静的江河之下怎么会少了暗涌?   姐姐和自己还是有隔阂,她还不会告诉自己她心底的事…… 第二百零二章 阿娘的性格   春来寒重,谢盈小产之后一路奔走,身子越发畏寒了。经过商州她便歇了两三日。   “娘子切记要保暖,少用生冷的东西。”医博士微微蹙眉,一双眼便将谢盈看透,“尤其是冷酒。”   谢盈一愣,忙将目光撇开,还是忍不住小声的问:“一点都不能沾吗?”   “娘子若想日后没有孩子,倒是可以沾。”医博士一脸严肃,谢盈也不敢在冒犯了。   只好小心翼翼的揣着药方,在商州喝了几日。   “还是阿第知道!”   谢盈才喝了药,坐在榻边整个人苦着脸。刘锐却早早的出门去寻了些蜜饯来,谢盈才算是得救了。   “姐姐多大了还怕苦。”他笑着,谢盈赶紧瞪了他一眼,“没大没小的,姐姐也是能够调侃的?”   刘锐嘴角噙着笑,心中便觉得此刻挺好。   两日后他们继续往长安赶去,越近长安,谢盈脸上的欢愉便越来越少。刘锐不会强求她笑,可也见不得那个明媚的姐姐如此沉闷。   “吁!”谢盈勒马,就在一年之前她在这里送走的阿爹,也在这里被阿娘送去江南。   下过雨的城郊还有密密麻麻的脚印,看来阿爹的棺椁比她早一些到了京城。   “进城吧!”她说了一句便往城中去了。   长安城的人已经议论纷纷。“西北侯真的好啊!”   “西北侯为我们镇守西北这么多年,自然是要风风光光的葬礼才行!”   “若是先帝在,那葬礼不知该有多风光!”   ……   谢盈听着这个话茬眉头便蹙在一起,这些话是有意散播出来的。之所以会这样散播,那必然是因为当今圣人不想给阿爹那样风光的葬礼!   嘴角带着冷笑,“不想就可以吗?西北的民心就看你们想不想要了。”   刘锐头一次来到长安,长安有两个江宁那般大,更有各国商人在此贸易。江宁虽然富庶,却不如长安繁华。   “王妃,先回王府还是西北侯府?”红叶骑马赶上。   谢盈便让红叶先去王府安排,他则带着红缨和刘锐去往西北侯府。   开化坊朝着朱雀大街开门的一等骠骑大将军府门前一片素缟,黑白相间的颜色让谢盈心中很不安。   守在府门外的小厮看到她的时候都有些惊讶,“王妃?”   “王妃怎么回来了!”   她翻身下马,淡淡道:“我回来送我阿爹最后一程。”又介绍了刘锐便很快的进了侯府。   看到谢盈的人虽行礼,眼中也难以掩饰惊讶。   很快行至内堂,映入眼前的一幕让谢盈脑中一片空白——堂中搁着的是两座棺椁,一个是西北侯谢远,一个是西北侯夫人周仪。   “二娘!”身披素缟的宋锦琴看到她的身影,拿着纸钱的手开始颤抖。   谢旻即刻起身。他才走下台阶时,谢盈已经无力的摔在了阶下,“阿娘她……”   他俯身去扶谢盈,“二娘,你怎么回来了?”   哥哥的声音在耳畔,谢盈就像是抓住了一束光一般,紧紧的拉着他的衣袖,“哥哥,阿娘呢!”   谢旻无言,谢盈的声音越发激动,“哥哥,阿娘呢!”   “阿娘呢!我的阿娘呢……”泪落下了,力气也就尽了。泪光之中谢盈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两张牌位,“为什么啊?”   谢旻想要将她拉起,奈何此刻的谢盈就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二娘,先起来吧!”   她缓缓摇头,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哥哥,不会的!这是假的!”   宋锦琴也赶来扶她,“二娘,地上凉你还有身子,快起来!”   “呵呵!”眼带着泪,谢盈笑了,笑得格外荒凉,宋锦琴的泪也忍不住的落下,“二娘,阿姑她随着阿舅去了,你先起来吧!”   “嫂娘,没有了!”   谢盈一手抓着谢旻,一手抓着宋锦琴,“嫂娘,孩子也没有了!”   她放声的哭了出来,宋锦琴赶紧将她抱在怀中,“以后还会有的,二娘,别伤心了!”   “嫂娘……”谢盈的手轻轻的拍打在宋锦琴的身上,若非有宋锦琴,谢盈真的不知道此刻自己还该依靠谁。   “姑!哭!不!给!”突然有个奶声奶气的小郎君跑来,手中拿着一张帕子。   谢盈微微松开宋锦琴,一岁的谢瑜踉踉跄跄的上前将帕子在她脸上糊了糊。宋锦琴赶紧拿下来,“阿瑜,你怎么来了?”   午后宋锦琴曾让人哄着谢瑜午睡的。   周氏身边的仆妇搀扶了另外一位步履沧桑的老人走来,“我让他来的。”   红缨上前将哭累的谢盈扶起来,谢盈只得颔首行礼,“外祖母。”   平宁大长公主走到她的身前,轻声安稳:“二娘,别怪你的母亲。”   平宁眼中何尝不是泪光,她也随即哽咽起来,“仪儿从来都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在她得知你阿爹的死讯之后她便告诉过我。”   周仪说:阿娘,我曾发誓与远郎生死相随,他死了我便不会独活。   谢盈眼中没有泪的,所有的悲痛都在她的心间,不断的化作力量,“外祖母,我知道了。”   “五郎没有回来?”   “我没有让她回来。”谢盈沉沉道:“我一个人回来足够了。”   平宁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既然决定了就去做吧!”   谢盈即刻抬眸看着平宁,刚要开口,平宁继续认真的说道:“我老了,闲人一个,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得。”   她赶紧拉着平宁的手,“这些事情外祖母就不要插手了。”   “真的吗?”平宁沉吟着,“或许我也会成为先帝布下的一环呢?”   谢盈瞳孔中有了疑惑,平宁却松开了她的手,“既然回来了就好好的陪陪他们最后一程。”   临松开,平宁却又突然握紧,“事情结束后,来昌平伯府见我。”   平宁长公主走了,谢盈茫然的站在正堂前,先帝已经过身近一年,之后的事情又是如何预料的?   她想不通,此刻也不是她想通的时候,宋锦琴让人准备了沐浴,谢盈也换上了五服,跪在堂下。   烛火在摇曳着,祭拜的人络绎不绝。   等到夜幕渐渐降临,谢盈缓缓开口:“我一定要让阿爹风光大葬!” 第二百零三章 淮阳公主   暮色,谢盈回了陈王府。   京中的陈王府还是打扫得很是干净,一草一木她都历历在目。红叶迎上她的脚步,“王妃,给刘郎君的屋子已经安排好了。”   谢盈轻轻点头,便带着红缨一人回了松竹堂。   堂室之中陈设依旧,映照出一对璧人当窗理云鬓,对镜描眉的美景。   “要是五哥在该多好啊!”   萧珂不能回来,一旦回来,皇后他们就会抓住他不得诏令私自回京的错处,甚至可以要了五哥的命。   她回来到是有说法,难道父母过身她都不回来看一眼是否太过无情了?   谢盈叹了一声,整个人变得疲惫,“洗漱吧!”   一夜和衣而眠,天刚亮谢盈便睡不着了,坐在榻上蜷缩成一团,都知咽下天亮之前的孤寂。   铜镜前,梳头的婢女担忧的看着她,“王妃可要用脂粉遮一遮眼下的乌青。”   谢盈微微摇头,“既然是给阿爹守灵,还是要一身干净的去。”   婢女点了点头,只为谢盈稍稍绾发,随即穿上一身素净的短衫与长裙。   “王妃,淮阳长公主来了。”   谢盈正抬手抚额前的碎发,听到红叶说出口的时候,手便顿在了额头上,“淮阳长公主怎么这般早就来了?”   她还未离京前听五哥对她说过,陈王府后便是淮阳公主宅。先帝本是为了让他们两兄妹有个照应,却不想天不遂人愿。   淮阳远嫁了回纥。   “快请吧!”谢盈吩咐着,“问问长公主可有用膳,若是没有一道同我用一些吧!”   淮阳没想到谢盈并不在内堂见她,而是直接去了哥哥和她的主室。   她在堂前停了步伐,看着纱屏后那绰约的人影微微屈膝,“淮阳见过陈王妃。”   谢盈理了理头发,“进来吧!”   淮阳愣了愣,红叶便带着她走到了内室。她还是头一次来到哥哥王府的内室,布置一如既往的大气简约。   “王妃。”她再次行礼。眼眸抬起,谢盈坐在案前正含笑看着她,“长公主坐吧!”   头一次见她这位素未谋面的嫂娘她还有些拘谨,“是我唐突了,时辰太早王妃还未用膳。”   “无妨,你若是觉得饿,也可以吃些。”谢盈的目光示意着,在她对面已经摆好了一副碗筷。   淮阳轻叹,“多谢王妃。”   谢盈认真的看着她,“你若是觉得别扭,你就叫我嫂娘吧!在我这里不必将那么多的礼节。”   她轻轻点头,看着谢盈胃口倒是好。   红叶上前亲自为她盛了一碗粥,淮阳身后的婢女即刻上前阻止,“长公主有了身孕不该吃这些。”   听这人的口音并非长安人,谢盈便抬眸细细的打量一番,“你是回纥人?”   那人并没有理会谢盈,淮阳只好回首道:“阿雅这位是我哥哥的妻子,不是坏人。”   原来是回纥可汗不放心淮阳回京,派了这么一会冷面的侍女,阿雅和红叶她们一样也会些功夫。   “嗯。”阿雅应了一声再颔首行礼。   回首淮阳将早膳看个遍,“嫂娘有了身孕怎么还能……”   谢盈听到这话脸色便添上了一些沉郁,将口中的那口糕眼下后,她又不咸不淡的说:“孩子没有了。”   “这是怎么回事!”淮阳担忧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自己的手也放在了腹上,“这是可汗送给我最后的礼物了。”   是喜悦也是忧愁。   谢盈看着她眉间两种情感交替着,不解的问:“远嫁不辛苦吗?”   淮阳轻轻摇头,“可汗待我很好,对我呵护有加,只是回纥有些冷,我的身子经年不适,没想到如今还是能有个孩子。”   说完她看着谢盈没有解开的眉头,“是不是五哥以为我出什么事了?”   谢盈眼中已经换上了歉意,“我与他都只当你在回纥过得并不好,却不知你过得不错,还因为一封信让你失去了郎君。”   淮阳眼中虽然带泪却说着,“可西北侯对淮阳有救命之恩,我也要尽我所能还这份恩情。”   “我本欠了可汗这份恩情,可他只想我带着孩子好好的活下去……”淮阳眼中的泪落下。   谢盈赶紧递出一张手帕,“让你伤心了。”   她赶紧摇头,“可嫂娘不也伤心吗?我听闻西北侯夫人跟着侯爷去了。”   “阿娘是太爱我阿爹了。”谢盈咬牙说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淮阳忙道:“是我让嫂娘伤心了才是啊!”   看她如此娇弱,谢盈随即长叹一声,“淮阳,人死我们总是要伤心的,可我们还有其他的东西要守护,也不能一直在悲伤里。”   她在劝淮阳也在劝自己。   淮阳也含泪笑了,“我知道,为了我的这个孩子,我会好好保重我自己的。”   说着她将四周看遍,“五哥是不是不能回来。”   “长安没有召他的文书。”谢盈眼中还是有些歉意,淮阳却是含笑包容,“从前我不懂,去了回纥这些年,我也懂一些了。”   说着二人也拉起手来,谢盈认真的看着她:“你是送回的长公主,你在京中是最危险的。”   “我身边有阿雅,还有可汗留给我的一队亲兵,自保尚可。”淮阳认真的说着:“我不知道长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我不能成为各个的后顾之忧。”   第一次见面二人便说开了这许多,谢盈心中还是有些怀疑,毕竟她没有见过淮阳长公主。   “因为我也记得嫂娘帮我捡了风筝。”淮阳浅笑的样子,让谢盈很安心。淮阳和五哥是一母双生,笑的时候真的很像五哥。   思绪停在这里,谢盈还是严肃以待,“无论如何,在我离开长安之前,我会为你安排的。”   “多谢嫂娘了。”说完淮阳便拿起了箸,“该说的都说了,我也有了些许胃口,陪着嫂娘用些吧!”   “红叶让厨堂做些有孕的人能吃的送来。”谢盈一边吩咐,一边对着眼前的菜品挑拣起来,好容易加了一颗燕窝红枣送到她的碗中。   “这个不错。”   姑嫂二人这一早倒是吃了个爽快,随后淮阳便陪着谢盈回西北侯府。 第二百零四章 为什么不是你   “当年你说了那番话后,五哥就一直惦记着。”   二人坐在陈王府的马车里,淮阳温柔的挽着谢盈,和她说起谢盈不知道的从前。   “五哥还问我,娶你做王妃可不可以的!”   谢盈有些惊讶,“真的吗?”淮阳就掩面笑着,“是真的,哥哥说你就像是一颗太阳,照亮了他的心。”   他也是谢盈的一轮圆月,温柔静谧的光柔软的包裹着她的所有。   “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五哥啊!”淮阳揉了揉自己的小腹,“到时候他都有小侄子了,定然会吓住他的。”   谢盈微微摇头,看着她的腹部心中有喜有悲,“五哥才不会被吓住,看到你如今这般好,他会很高兴的。”   淮阳一愣,“怎么嫂娘也叫‘五哥’?”她顿了顿继续问:“不该是‘五郎’吗?”   “叫他五郎的太多了,我想寻一个不一样的,就叫他‘五哥’了。”谢盈说着,此刻又觉得“五哥”这个称呼已经不是特别了。   “那从今往后我就叫‘兄长’了,把‘五哥’这个特别的留给嫂娘!”   二人一路这样说着话,谢盈的心也不那么沉重了。   马车入了西北侯府,却被拦着了。   “怎么回事啊!”淮阳掀开帘子去瞧,便瞧见一座富丽堂皇的马车,她眼中也露出好奇,“这是谁的马车,怎么这样与众不同?”   谢盈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身子随即一震,是慕容桀!   若非看在身边的淮阳,她即刻就要冲下车直奔正堂去质问他。   刘锐停了车,红叶来扶她们下车。   “王妃。”红叶担忧的看了一眼谢盈,便是她也都察觉到谢盈眼中凌冽之色。   淮阳走到她的身旁,“嫂娘怎么了?”   谢盈略作松懈,掩饰着她心底翻涌而上的恨意,“没什么,就是太想他们了。”   说着她便踏出了步子,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谢盈深吸一口气,但愿有人能够拉住自己,否则她不能保证会不会一刀杀了慕容王。   得罪河北道的慕容氏又如何?谁也没有她阿爹的性命更重。   堂前仍旧肃穆,只是还未到焚香灵前哭泣的时辰,谢旻坐在一旁,宋锦琴抱着谢瑜似乎和慕容桀说着什么。   慕容桀倒是会做戏,今日穿了一身素白,他不怎么绾发已经是常事了。   “他是慕容氏的玉即墨将军,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一身古风装扮。”淮阳不知谢盈见过他,还为她开口介绍。   谢盈冷哼一声。   慕容桀也感受到身后一片凉意,果然是谢盈来了。   再往她身后看去,萧珂没有来,倒是淮阳公主陪着她来了。他只好立在原地,等到她走上前,“见过陈王妃,淮阳长公主。”   谢盈嘴角突然扬起笑,让他微微一震。   “慕容王,几年不见别来无恙。”谢盈一笑他便觉得好看,即使他知道这笑背后是嗜血的谢盈,他也愿意看她这一笑。   “嫂娘,他是……”淮阳还有些惊讶,眼前这个位玉即墨将军就是慕容王的时候。   谢盈已经从她右手臂抽出了一把短刀,狠狠的扎进了他的胸口。   “二娘!”   “嫂娘!”   “王妃!”   “谢盈,你……”他知道她不会放过他,但还是不死心想要会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是你?”谢盈的手握住刀柄还在颤抖,她的声音也在颤抖,“为什么阿爹再等慕容王府的军队,你去晚了。”   他微微张口,“谢盈,我……”他想要解释,可是口中翻涌着咸腥,刀口也渐渐的渗出血来,染红了他的衣衫。   “不是、每个人的选择和你的选择是一样的。”他艰难的开口。   她哭了,胸口的疼痛却让他没有力气抬起手来为她拭了拭眼角的泪,若是萧珂在也没有他拭去泪的机会吧!   想着他还是抬手了。   可是谢盈又将刀口往肉里戳,“我知道每个人的选择不会和我相同,所以你去晚了的原因我很清楚,你心里只怕比我更清楚!”   “我不需要你在我阿爹阿娘的棺椁前假仁假义!”   谢盈嘶吼着,“你走!”   慕容桀的手只好回到了自己的胸口,“我知道,你恨我!如果我的死能让你平息怨气的话……”   刀被拔出来了,“杀了你?我不能杀了你!”其实谢盈并没有下死手,刀不在致命的地方。   她眼眶好似被他胸口淌出的血液染红,“所以,请你滚!”   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谢盈晕倒在了地,淮阳扶着她,“嫂娘,你怎么了!”   慕容桀也跌在地上,他还没因为失血过多晕过去,咬着牙看向谢旻,“烦请博士为我们延请医博士。”   谢盈是让府中的婆子送回了浣花堂。她这是气急攻心,加上小产后没有好好调理,才会晕倒。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淮阳赶紧将她扶起来,“嫂娘,你吓坏我了!”   “嫂娘你怎么还在手臂上绑一把刀啊!”淮阳眼眶有些红,看来是哭过了。   谢盈伸手,她便赶紧拉着,“嫂娘,那可是慕容王,你怎么就下手了呢?”   “论他是谁,伤了我阿爹的人都不配活着。”谢盈想到自己给他留了一条命也算是够看在他是慕容王的身份了。   淮阳轻叹,“嫂娘,你小产不出三五日就骑马一路颠簸回京,若是这般,往后你和兄长没了孩子怎么办?”   她也不再关心除嫂娘以外的人了,刚才她也问过阿雅,谢盈下手的时候没在要害上。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谢盈看着她蹙起了眉头,低声的问。   淮阳即刻点头叮嘱她:“谢博士也说了,这些日子就不用嫂娘来回奔波守灵了,嫂娘的身子要紧。”   谢盈应下后,心中还是挂念着西北侯的位置究竟如何处置,思来想去,她还是要主动进宫。   当然她还要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的进宫。   “嫂娘你在想什么?”淮阳看谢盈眼中又露出刚才那样的狠劲,赶紧劝说:“嫂娘可再不能随便动手,毕竟这里是长安。”   谢盈抬眸,“我知道了,我这几日就听医博士的好好养着。” 第二百零五章 战场   谢盈在陈王府养了几日,淮阳就在陈王府住了几日,二人形影不离倒像是比亲姐妹还要亲些。   淮阳每天盯着谢盈喝药,有看谢盈舞枪,“嫂娘好厉害!”   说着淮阳更是将身旁的阿雅推向谢盈,想让二人比试过招。阿雅不善兵器,但是谢盈的长枪也近不了她的身。   “看来阿雅还是要略胜一凑。”谢盈将枪丢给了红缨,便坐在了石凳上。   淮阳赶紧拉住她,“花蕊,把垫子铺上。”   说着淮阳身边的大宫女花蕊便上前将一张厚厚的垫子铺在凳子上,淮阳又扶着她坐下,认真的说:“嫂娘可要对自己好一些。”   谢盈笑着点头。   “嫂娘若是不放在心上,淮阳替你记着。”她继续说着,还不忘给谢盈斟茶。   谢盈接过便先饮尽,淮阳又被逗笑了,“嫂娘茶水可不是这样喝的。”   淮阳小嘬了一口,“已经过了七日,也该让侯爷下葬了,怎么侯府迟迟没有信?”   握住茶盏的手一下子就握紧了,谢盈抬眸看向她,语气淡淡:“是我不让的。”   看淮阳眼中的疑惑,谢盈便搁下了茶盏,沉沉的说着:“皇上太后不表态,我阿爹何以安宁?”   淮阳的神情也沉重起来,“三哥做了陛下,不过是让人拿捏的份儿。”   “人死总要入土为安的。”淮阳劝慰着。   谢盈颔首,“我知道,所以我会想办法逼他们。”越说谢盈越笃定,“我一定要让阿爹风光大葬!”   “嫂娘,你这样会让太后皇上难堪的,太危险了。”淮阳担忧着。   却看见谢盈摇头,“再危险我也要做,若是他们还想坐稳这个天下的话。”   谢盈主意一定,淮阳便不再拦着了,“那嫂娘要做什么,若是我能帮的上忙,嫂娘可不要和我客气。”   “淮阳,你还有身子。”谢盈拉着她的手,“你只要好好的顾好你自己,让五哥有个小侄子。”   淮阳连连点头,随后红叶便将淮阳送回了公主宅,也迎来了谢盈今日要见的人。   “末将铁岚参见王妃。”   谢盈即刻起身去扶他,“特将军辛苦了。”说话的时候谢盈已经哽咽。   铁将军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袋子,“这是侯爷生前让我交给王妃的。”   她赶紧拿在手中,只揉了揉,谢盈便知道袋子中是什么了。眼泪夺眶而出,耳畔是她同谢远撒娇的话语。   “阿爹,若是有好看的石头,记得给我留着呀!”   “什么石头?那是玉!”   思念越重,谢盈愈发泣不成声。铁将军这样的男儿看了也是泪沾裳,“王妃节哀。”   谢盈缓了缓看向铁岚,“将军,这些日子为何不见?”   铁岚沉叹一声,“侯爷没有得到封赠,一路归来的士兵一直在闹,我也只好个个的安抚。”   “那我也想闹。”谢盈突然紧握住那块玉,认真的看着他。   “王妃,这怎么……”铁将军不知如何宽慰谢盈,毕竟侯爷是王妃的阿爹。   待她抬眸,是严肃与狠厉,“当然得闹,阿爹为了天盛的太平鞠躬尽瘁,不该就这样草草收场。”   铁将军无奈的摇头,“侯爷生前不求这些。”   说道这里谢盈又继续问道:“我寻你来还要问一问当时战场上的细节。”   “细节?”   “我听闻这一场战争很艰难,究竟发生了什么?”   铁岚开始陷入了回忆,是哪天他们的粮草被烧了个精光。“将军,粮草没了!”   谢远的脸即使沾了鲜血,黏上黄沙,也能看出他眼中的怒气,“怎么没了!”   “有人偷袭了我们的后方!”   他的眉头仍旧蹙着,“突厥怎么会有我们的地图?”   “是几个长安的人。”来报的士兵谨慎的说着,就怕谢远不信他们的话。   谢远眉头解开,目光向来路眺望,难道是太后皇上的意思?原来这么快自己就要去见先帝了!   “将军,眼下我们如何是好?”   他随即咬牙,“苦守凉州城!等待慕容王的援军!”   铁将军得了他的示意只好吩咐众人没人少用一代米,他们带来的芋头也所剩无几了。   到了夜晚饥寒交迫,只好喝酒来饱腹。可又不能喝多,就怕突厥来袭。   天微亮,突厥又开始攻城了,斜阳站在城楼上指挥,下面便有一辆高高的车驶来,向他射了一箭。   “交城不死”几个大字跃然纸上,谢远深吸一口气,“突厥中还有如此精通汉字的人?”   两军交战,突厥却突然袭击,便要冲垮谢远的前阵,他将纸丢在地上,即刻大喊,“钺阵!”   只见盾牌三个一列高垒,空隙只见有人持矛,对来人不断的刺。突厥的人倒下了一排又一排,却还是来事汹汹。   谢远咬牙,可接下来出现的人让谢远吃惊了,是跟随平城公主出嫁的将军王燚,他带着突厥兵很快瓦解了谢远的前阵。   “怎么会是王燚将军?”铁岚也很惊讶,“他可是曾在侯爷手下练过的,侯爷如何布阵排兵,他也是参与过的!”   “无论他是怎样,一守住城,二活捉王燚!”   谢远说完,便拿上了自己的长枪骑马出了城门。   “咚!”城门关紧了,这一场战争必然是你死我活,谢远将手中的枪握得更紧了。   待他将枪高举,“誓死守城!”   两军交战了,兵戈相接,是最冰冷和凌厉的声音,很快城门外的黄沙就染上了红色。   谢远持枪驾马,开出一条血路,直直的冲向王燚,“王燚,这些都是天盛百姓子民,你叛国杀人,我要将你活捉!”   王燚沉默,接下了谢远的枪。二人扭打在一起,两军主帅交锋,旁人也不敢上前。   一枪挑在王燚的腿部,他很巧妙的躲过了。   “你即叛国,就不该再用我教你的东西!”说完谢远还是一枪。   二人从马上打到马下,都没有分出个胜负来。身旁不断有人围上来,又不断的倒下。   一直以来王燚都默然的接受谢远的进攻,对自己的行为从未有半分反驳,可直到他看到了一只羽箭紧紧的盯着谢远的后背…… 第二百零六章 竟然是她   可这个时候谢远只想伤他,好将他带回去。王燚却突然握住枪头,往自己身上致命的地方刺去。   “王燚你做什么!”   谢远收枪,上前两步。周围的突厥兵都慌了神,而西北军有了威势正要大杀四方!   他上前去扶王燚,王燚口中淌着鲜血,眼前已经模糊,“将军,小心!”   “咻!”一支箭直直的从谢远后背,扎入心口。   谢远瞳孔微缩,不可置信的看着王燚,“你……”   铁将军赶紧上前,“侯爷!”谢远此刻的脸色已经泛白了,血在不停的流失。   王燚倒在地上,还在弱弱的说着,“是、是……主。”   铁岚将谢远扶起来,“誓死守城!”   西北军的志气本刚要颓下来,却传来回纥可汗突袭了突厥大营的消息,西北军重燃斗志,奋力厮杀,守住了凉州城。   谢远是被担架抬回去的,那剑扎在后背,他只能趴着,意识却在不断流失。   “侯爷,我这就让医博士来拔剑!”   铁岚吩咐了一声军医便上来了,可一看那剑,便踌躇了,“这是突厥特制的带有倒钩的羽箭。”   “而且侯爷中箭的地方已经在心脏了……”   铁岚一生气便揪住了军医的领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了!”谢远咬牙,他深知这箭不拔自己还有些许时间,一旦拔出即刻毙命。   铁岚一脚踹走了军医,即刻走到谢远身边,“侯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谢远艰难的抬手,颤抖的指向他的案上,“石头……记得给她。”   “不求厚葬……”谢远说着眼中泛起了泪光,“告诉夫人,我……对不起她。”   铁岚也哽咽了,看着谢远身前压着的布不断的染成红色,直接跪了下来,“这些我都替侯爷记住了!”   说完他便磕一个头。外头的将领也一一赶回,整整齐齐的跪在地上,“将军。”   谢远深吸一口气,“誓死要守城!”   说完他的一口血便喷了出来,一颗一颗携裹在黄沙之中。   “将军!”众人都十分着急,只看见谢远动了动嘴,却听不见说什么,便咽气了。   众人齐刷刷的磕头,“将军走好!”   铁岚也是在人的搀扶下才站了起来,胄甲一下子便变得沉重,一步一步才到了帐外,“将军英勇抗敌,壮烈牺牲了!”   随后他接过了那柄挂着铃铛的长枪,还有着“西北”二字的旗帜,在帐前舞动。彼时整个凉州城都在为谢远这位将军的离世哀悼。   谢盈伸手拭去自己眼角的泪珠,“所以阿娘才选择跟随阿爹的吧!”   铁岚沉闷的回应谢盈,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留下,“那阿爹身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谢远交代了谢盈和夫人的事,最后还有一个放不下的不过就是先帝了。   他说:炽穹,靖文来见你了。   谢盈终是忍不得了,倒在红叶怀中崩溃大哭。阿爹是被人暗算了,昨天她还一生气的刺伤了慕容桀。   铁岚等着谢盈情绪缓和了才敢劝慰,“王妃,伤心对你不好。”   她红着眼看向他,“为什么是王燚将军,那只箭是谁放了!”眼中已经显出杀气。   铁将军即刻躬身,“王妃,我若说了可不能再冲动了!”   谢盈轻轻点头,铁岚又说起谢远去世的第二日抵达的慕容军。   “慕容王,你竟然亲自来了!”铁将军惊讶之后又是一声沉叹,“可侯爷已经过身了!”   慕容桀一愣,那位天盛镇守西北的大将就这样没了。   定了定神,他才道:“不是我故意来迟,而是一路上有人不断的在拦截我们,还是长安的人!”   “也是长安的人!”铁岚蹙眉便说起粮草被烧的事情。   他随即猜测起来,“他们不会对公主做什么吧!然后收编了公主的亲卫,王燚将军都叛国了。”   “公主!”慕容桀冷哼一声,“烧你们粮草的和烧我们粮草的都是这位公主的人!”   铁岚瞳孔睁大,“是公主的人,难道公主真的……”   “不是!”慕容桀即刻打断了他这一次猜测,“是你们这位远嫁突厥的公主,让人做的!”   铁岚还是想不通平城长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妃,你知道吗?”谢盈倒吸一口气,过了这么久了,平城还是放不下她们之间那小小的恩怨,竟然叛国攻打凉州,更是不惜断了他的后路。   “王燚将军,好像说是什么主!”铁岚如今恍然大悟,“王燚将军死前也是想说是公主!”   谢盈不断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她紧握住杯子的手似乎下一刻就要将杯子捏碎,“这位平城长公主还活着吧!”   “应该还活着。”铁岚思索着才回答谢盈的问题。   她微微点头,“等我把京中的事情做完了,我就去凉州收回王燚手中的残兵,把这位平城长公主送到他们眼前。”   和亲公主叛国,就这一项罪责就能够让諴国公府顷刻倒下。   “王妃若要行军,末将万死不辞。”铁岚跪下,谢盈便上前扶起他,“现在你先安抚好西北军的情绪,告诉他们我会去西北的事。”   “好。”   谢盈拍了拍他的肩,“只不过明天你就要陪我做一件大事。”   铁岚严肃以待。   “明天是二十五,朝会来的人是最大的一天。”谢盈咬牙说着,“明日我会着命妇衣衫,请铁将军高举阿爹的甲胄,与我一同从丹凤门进宫上朝!”   “王妃,这可是有违礼法,王妃是会被杖刑的!”   “哪有如何!”谢盈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我受父武功,与他同饮西北风沙八年,为父请封理所当然。”   “这件事本该让谢博士来做。”铁岚还是不放心。   谢盈却摇头拒绝了,“哥哥现在是文官,他还是不要掺和进来,而且哥哥已经有了天下文人的拥戴,不必再承袭西北侯的爵位。”   “皇上也不能让王妃做将军啊!”铁岚还是想不通。   这个时候的谢盈才算是露出了一丝笑意,“可我哥哥有孩子啊!” 第二百零七章 上朝   “王妃,真的要这么铤而走险吗?”铁岚担心的看着谢盈,“我听闻王妃最近身子很不好。”   “那就继续称有孕!”谢盈深吸一口气。   铁岚愣住了,“王妃,若是不好这就是欺君之罪啊!”   谢盈无奈的长叹,“到时再想对策。”   铁岚只好应下。   二日天刚亮,谢盈便换上了自己的王妃礼服,但是腰间却扎着白色的腰带。   手中拿着玉圭,坐在马车上一路往丹凤门赶去。   朝臣看到马车的时候都愣住了,“听闻陈王妃回京奔丧,难道陈王也回来了?”   谢盈深吸一口气,便让红叶挑起帘子,一双杏眼只有肃然。   “陈王妃!”朝臣赶紧行礼,便有先帝培养的势力上前关切,“王妃今日可是要入宫?”   谢盈不知底细只是应了一声,“嗯。”   随着朝臣都进去了,铁岚也请来了谢远的盔甲,立在谢盈身边。   盔甲上的刀痕,谢盈看着眼中便翻涌着泪,“此刻已经上朝了吧!”   她定了定神听着丹凤门内传来的声音,铁岚颔首却又好奇的问:“王妃不是要上朝么,怎么还在这里?”   谢盈的目光便看向一旁的登闻鼓,她即刻上前拿起大锤敲响。   “咚咚咚……”声声传入宣政殿,皇帝愣住了,“怎么有人敲登闻鼓,必然是有冤情。”   舍人一个传一个却见是谢盈,都有些惊讶,“王妃怎么敲了登闻鼓啊!”   谢盈眼中含泪,“陈王妃谢氏前来请罪!”   “请罪?”舍人虽然惊讶也只好往里通传,朝臣不由得开始议论。   “谢博士,令妹只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此刻正在上朝,却来请罪,她能有什么罪!”   皇帝面露难色,“还是请她来吧!”   “命妇怎可上朝堂!”有人反驳着,皇帝便和他打起了商量,“只要有人敲了登闻鼓都是要见的。”   “那就见吧!”諴国公一发话,众人便不再议论。   丹凤门外,铁岚看着谢盈坦然的神情,还是有些担忧:“王妃这样真的行吗?”   “这不人就来了么?”谢盈冷笑,等着那位舍人走进。   谢盈坐着马车从丹凤门一路往里走,虽有马车也还是需一刻的时间才赶到了宣政殿。   她双手捧着昨日写成的罪状,从宣政殿的正门坦然的走进。身后还跟着谢远身边最亲的参军。   “怎么吧盔甲搬来了?”   “陈王妃这是哪一出啊!”   谢盈目不斜视,哥哥那里她虽然提了两句却没有告知具体,如此这般谢旻也很惊讶,才能让众人撇开他的疑虑。   “谢博士还是不要上去拦着,一起看会儿戏呀!”有人看到谢旻惊讶就要上去,却又将他拉住。   行至殿中,谢盈便跪了下来,行了稽首大礼。   皇帝慌乱的眼神即刻看向諴国公,諴国公不动声色,他只好说:“王妃有何事请罪,需敲登闻鼓。”   “上禀皇帝陛下:去岁,陛下关切陈王与妾,送来巡察使夏勇帮助,夏勇更是指使医者下药以至胎儿不稳,又借用我父骠骑大将军之死惊我腹中胎儿,事迹败露撞向我的腹部,以至落胎。”   皇帝听了有些糊涂,“那王妃何罪只有,该是夏勇之罪。”   “妾不忿他有此行迹,当场杀了他。妾深知没有将此人送回京中让大理寺定罪,是妾的错,特来请罪!”   说完谢盈便是又一次下拜,皇帝的眉头还是有些蹙起,“那王妃身子可还好?”   “尚可。”   谢盈抬首回应之后又一次行稽首礼,“上禀皇帝陛下,妾之父骠骑大将军谢远魂归已久,谢将军为天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为得到陛下封赠,妾今日也想一问。”   太常寺卿即刻站了出来,“天子封赠不是王妃求来的,王妃既已请罪,当请回!”   这位太常寺卿向来是认礼法的,不过谢盈的为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墨守成规,“我本不是求,乃是一问。”   “这与求又有和异?”太常寺卿气的吹胡子瞪眼。   谢盈轻哼一声,“我父已在侯府停妥,即是国之栋梁,为国战死,当有称号。”   “骠骑大将军已是位极人臣,王妃还想要怎样的位置?”   众人都在看太常寺卿跳脚的和谢盈理论,便是諴国公也是一派隔岸观火的模样。   “我何尝说过我还要什么位置?”   谢盈开始巧言令色,“我是说封赠,就是指什么位置吗?”   太常寺卿一时被哽咽的说不出话,几次张口才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她眼中一抹狠厉,“便是女子,也是在凉州为国驻守八年的女子。”   谢盈也不再看向太常寺卿,与他多说无益,还是把问题丢个皇帝最好:“如今我父已逝,西北侯空悬无主,陛下也该又明示。”   “西北侯尚有一子谢旻。”太常寺卿抢话。   “不可。”谢盈直接了断的否定了他的想法,“谢博士乃是文人,如何带兵?若是突厥知道,边关战事再起还有谁可身先士卒?”   如今荣登户部尚书的陈玉荣总算是沉不住气了,“那王妃以为谁可以呢?难道是王妃吗?”   “女子怎可带兵?”朝臣们又一次议论。   谢盈并没有理会,“谢博士尚有一子,谢瑜今岁将至两岁,未来可期,可担大任。”   皇帝也恍然大悟,目光扫向諴国公,諴国公便合眼示意,“那就让谢瑜承袭西北侯的爵位。”   陈玉荣听皇帝的话,便知道是父亲的意思,也退了回去。   这一次也没有太常寺卿的阻拦,谢盈再次进言:“妾愿倾尽全力教导谢瑜成为合格的西北侯,不过在谢瑜弱冠之前,西北军由我统领。”   “陈王妃莫要太得寸进尺。”諴国公略微回头,狭长的眼中布满了警告。   谢盈就此冷笑一声,“谢瑜还小,突厥照样会动心思。”   “那就换别人。”諴国公游刃有余的应对谢盈的话。   “别人?”谢盈却反问道:“还有别人吗?凉州素来拥戴西北军,只要有战乱,凉州民众都会自发集粮,援助西北军。”   “一切都是因为我父谢远。” 第二百零八章 也就她做得出来   “凉州远在陇右道,若是短期没有人去建立威信,该如何?”   谢盈的眼神一步一步的紧逼,“突厥也知道我父已死。”   待她收回目光又是一片赤诚,“请陛下厚葬我父,安西北军心,凉州民心!”   “陈王妃,你还说不为所求。”太常寺卿蹙眉斥道。   谢盈只正视那位傀儡皇帝,“陛下,妾这是为国考虑,陛下当知妾的苦心。”   太常寺卿眉头已经拧在了一起,“便是如此,也不该王妃来提。”   她端正的跪着,皇帝只好求助諴国公,最后还是得了諴国公合眼的同意。   “准了。”皇帝颤抖着声音说。   谢盈总算是松了口气,“妾今日扰了朝堂,还请陛下责罚……”   说完谢盈却晕倒在了地上,便是身后跪着一言不发的铁岚也愣住了。   皇帝也晃了神,“来人将王妃送至皇后殿中,请皇后好好照顾。”   谢盈策划的这一场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而此刻京中的慕容王府,慕容桀才缓缓睁开眼。侍奉慕容桀的侍卫总算是松了口气,“也不知那个有妇之夫又什么好?”   慕容桀虽然刚醒,也不喜别人这番议论谢盈,遂不悦的看了他一眼,“休言他人。”   说完他便咳嗽起来,“这些日子外头有没有风吹草动?”   “并没发生什么。”侍卫为他垫上两个软枕,慕容桀一挪动,还是蹙眉“嘶”的一声。   “大王小心伤口。”   慕容桀安顿好自己,“陈王妃就没有来看过我?”   侍卫一听更加来气了,“王妃可没有那个空,她可是敲了登闻鼓在宣政殿微风了一把,结果还晕过去了。”   “什么!”他一激动便拉扯着了伤口,侍卫撇撇嘴。   待伤口的疼痛感散去他赶紧让侍卫把今日谢盈发生的事情都听了一遍。   “也就她做得出来这样的事了。”   “大王,这样的女子幸亏不是我们的王妃。”侍卫摇头叹息。   慕容桀却轻哼了一声,又感叹起来,“像她这样有勇有谋的女子,这世间少有。”   侍卫却是听不进去,反而驳道:“再有勇有谋也是西北侯教的。”   慕容桀看着他撇嘴的样子便好奇了,“慕容复,你怎么对她的偏见那里大?之前可不见你这样。”   慕容复扯扯嘴角,“我是觉得大王做了该做的事,还被她误会了,我替大王不值。”   “你不也说是误会吗?”慕容桀看着他,慕容复无言以对,只好默然。   他心中越来越钦佩这位小姑娘,她真的很勇敢,比起自己在她和太后之间首鼠两端,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正想着慕容复还递来一封信,“太妃来信了。”   慕容桀的思绪即刻被拉回来,“我受伤的事情不能让母妃知道啊!”   慕容复赶紧点头,才帮他拆开信。   “太妃说什么?”看慕容桀蹙起眉头,慕容复好奇的问。   “母妃说竟然仗打完了,也该回河北道了。”慕容桀将信丢进一旁的火盆里,长叹一声,“我如今受伤了也回不去,说不定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谢盈早上在朝堂上晕倒了,皇后将她安置在偏殿休息,也派了太医来看,正如谢盈所言。   “王妃是之前用的药的确让胎儿不稳,后来受了冲撞落胎,尚未养好身子就日夜兼程骑马会京城,若是再不将养,就在无法生育了!”   陈玉茗深吸一口气,便让太医带着一模一样的话传个了温室殿的皇帝,也包括在里面的太后与諴国公。   谢盈这一晕,也让她免了责罚,只让她在陈王府禁足修养半月。   “你醒了。”谢盈看着陈玉茗一身皇后装扮眼中却写了落寞,“许久不见皇后殿下了。”   殿中拢着火,陈玉茗来扶谢盈的手却也冰凉,“皇后殿下照顾我辛苦了。”   “你失了孩子,多歇歇吧!”陈玉茗竟然用很温柔的语言说道,眼中还藏了一份期望。   谢盈还是起身了,“睡久了身子疼,妾同皇后殿下说话吧!”   陈玉茗嘴角噙笑,“谢盈你生疏了。”   她虽然一愣还是跟着陈玉茗的脚步去坐下,陈玉茗又道:“你很聪明也很勇敢。”   谢盈垂下眼眸,“再聪明也换不回我的阿爹。”   “你已经做了许多人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了。”陈玉茗说着还流露出了些许羡慕。   看到谢盈眼中的疑惑,陈玉茗又笑了起来,“或许我们可以不再是敌人,可以是朋友。”   话语很是真诚,却让谢盈警觉,“皇后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玉茗的目光将这大殿扫了一遍,“这里就是一座牢笼。”说着她又急切的看着谢盈,“谢盈,我们真的可以是朋友。”   说着她将一张纸塞进谢盈的手中。   “李元”两个字跃然纸上,谢盈依旧蹙眉,也将手收了回来,“皇后殿下是要提醒我什么吧!”   “不是,”陈玉茗依旧诚恳,“我可以救他。”   “什么?”谢盈不解的看着她,“殿下这样做可是在段諴国公府的后路。”   “我们早就气数已尽。”陈玉茗说着,眼中也渐渐泛起泪光,“容婕妤即将临盆,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我会请陛下下旨赦免一些宫中的老人,也包括李元。”   看到谢盈紧蹙的眉头,陈玉茗苦笑起来,“容婕妤就是从前太后身边的女官容儿。”   “諴国公不会同意的。”谢盈略有了解后,并没完全信任她,只紧紧的看着。   陈玉茗却表现出十分笃定,“我可以说动我父亲,可谁先得手我就不能保证了。”   谢盈随即起身跪在地上,深深一拜,“妾多谢皇后殿下相助。”   “我只求他日你们成功,留我阿爹一条性命,他已经年近耄耋了。”陈玉茗颤抖着手扶着她。   谢盈随着她的动作起身,沉叹着:“妾知道了,妾会尽力的。”   此刻反倒是皇后的陈玉茗向谢盈行礼了,她赶紧去扶,“殿下,不可如此。”   正有宫婢进殿中来报,陈玉茗即刻便收敛出最合适的仪态,“何事?”   “陛下诸事已毕,去瞧容婕妤了。”   陈玉茗略作颔首,“那你也随我去瞧瞧她吧!” 第二百零九章 见李元   谢盈跟随皇后的脚步来到了容婕妤的住所。   此时皇帝正在屋中,而容婕妤卧在榻上,含笑的咽下皇帝送进她口中的安胎药。   陈玉茗只是停留在屋外。   “不进去看看吗?”谢盈看她眼中露出的向往,便问道。   皇后摇头,“这是他们一家人的天伦之乐,我去做什么。”言语也带着间有些失落。   “殿下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谢盈低声宽慰她,陈玉茗仍旧摇头,“不会的,我这一生都不会有孩子的。”   二人正说着话,里头的宫婢端药出来,赶紧行礼,“参见皇后,陈王妃。”   皇帝微微一愣,便宣了二人进去说话。   “王妃今日辛苦了。”皇帝客套的说这话,却让谢盈觉得此刻的皇帝才是最为真实的。   “陛下操劳国事,是日日辛苦。”谢盈也客套了两句。   皇帝却由此发出一声叹,“辛苦是辛苦啊!”一个皇帝日日要看諴国公的眼色,被人监视着能不辛苦吗?   他再次看着谢盈,“五郎他还好吗?”   “我与五郎一切都好。”谢盈颔首应答。   “很抱歉,让你失了孩子。”皇帝话语中已有歉意,更不及看她的神情中的歉意。   谢盈想起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心底又怎能不恨。眼见皇帝如此,她也知道这始作俑者也并非皇帝。   再说上了两句谢盈便返回陈王府禁足了。   谢盈禁足的时候,礼部也不闲着,将西北侯的躯体挪去了其他地方供更多人祭拜,又足足受了七日的香火,才出殡。   “今一等骠骑大将军,西北侯兼兵部尚书谢远,抵御突厥,为国捐躯,是为大义,赐陪葬帝陵,身后入太庙供奉。”   “令一等骠骑大将军,西北侯兼兵部尚书谢远嫡孙谢瑜,承袭侯爵。然谢瑜尚小,由陈王妃谢氏掌西北军权,带谢瑜弱冠交还权利。”   旨意响彻在长安城的上空,这一天从万国寺往先帝帝陵的路上一片肃穆。   谢盈身着铠甲,手握系着铃铛与旗帜的长枪,为西北侯开路。身后这是谢旻抱着不满两岁的谢瑜一路徒步。   再往后看便是谢远的棺椁,由六十四人抬着向前推移。两旁立五服之内之人。又有宫婢宦官数百人紧随其后为谢远哭灵。更有西北军作为守护。   浩浩汤汤近两千人一路白茫茫的走向帝陵。   这是天盛朝这么多的臣子以来最宏大的葬礼。   谢盈此去帝陵除了安葬父亲之外,还有一件事便是去见一面李元。   帝陵中一切停妥,谢盈却在人群中寻不见李元。皇后曾言今日是谢盈最好布局的一日,因为諴国公府只会设下路祭不会跟随前去。   礼部尚书陪着谢盈亲自将谢远的牌位立在太庙之中,“王妃节哀,侯爷已逝,王妃可要往前看。”   谢盈略作回首,“宋尚书,我自私的让阿瑜就这么接受了西北侯的位置,你觉得我做的对吗?”   “若是为我那女儿考虑,必然是不愿的。可我既然是天子臣属,就该以国为先。”宋尚书劝慰着。   她只好点点头,便去往偏殿吃些茶果斋饭。   谢盈不动声色的看着来伺候的人,都是些年轻的宦官。她先隐忍不发,等到她用完饭后,才悠悠的开口:“今日是西北侯下葬的日子,怎么不见李元侍者。”   伺候谢盈两人即刻有了眉眼传递,只当谢盈低头吃茶,瞧不见一般。   “春来伤寒,李元侍者病了。”   谢盈猛然抬眸叫他们二人连连退步,“病了,可是你们照顾不周?”   “我们怎会照顾不周,王妃可不要诬陷我们呀!”   “好歹李元还是从前伺候先帝的,即使到了这里也如往常一样待他。”谢盈冷冷的说着,“你们怎么看人下菜碟捧高踩低的我都知道。”   二人跪在地上,一会在求饶。谢盈也没理,都他们恐惧得泣不成声了,她才娓娓道来,“既病了就该让我去瞧瞧他。”   他们赶紧爬起来为谢盈引路,一路上是弓着身子十分谨慎。   在一座最破旧的老屋子里,谢盈见到了李元。他头发花白,两眼无光,身下压着稻草,身上也只是薄薄的一层毯子。   春寒厉害,门一开,他便咳嗽起来。   跟在谢盈身后的二人只怕自己即刻毙命,又匆忙忙的交代了李元的真实情况。谢盈咬牙,“今日大殿上多有人走动,你们好好的去伺候大殿的地板吧!”   二人由红叶看着也不敢造次。   四下在无人了,谢盈上前唤到:“李元侍者。”   “是谁?”原来李元已经瞧不见东西了,听到声音很是激动,咳嗽了两声,“你是陈王妃?”   “是我。”   李元激动得爬起来,“是陈王回京了!陛下的苦心总算是没有被辜负!”   谢盈拉住他,低声的说着最近的情况。李元却颤抖着身子收回了手,“谢侯爷也没了……”   他倒在地上,将自己蜷缩起来,“那陛下怎么办?陈王怎么办?”   她也随着蹲下,“李元侍者多么聪慧,谢盈已有办法,还需侍者帮助。”   李元那混沌的眼眸看向她,“什么办法?”   “皇帝后宫就要诞下第一个孩子,届时会大赦一批人,我将你放在其中,那日我亲自派人来接你。”   李元又战栗了一下,“諴国公是不会放过我的!”   他哑了,他瞎了,他的腿断了,被赶得到这件破屋子来,让他自生自灭。   “侍者,我需要你好好的,五哥才没有后顾之忧。”谢盈言辞恳切,李元脸上便有些动容。   “王妃,此话何意?”   “等我西行收兵,五哥也会从江淮出兵,一路逼近长安。清君侧,登帝位。”谢盈字字铿锵有力,李元便换了一个姿势做跪在地上。   “先帝选了王妃是没错的。”说着他深深的扣头,“王妃,李元一定会好好活着,活着送五大王去到该去的地方。”   谢盈眼中也有了泪光,赶紧掩饰起来,万不能叫人看出她的端倪来。   “既如此,我也放心了。”谢盈缓缓起身,“大赦之日,红叶会来接你。暗号:骠骑大将军。” 第二百一十章 洗三之礼   西北侯下葬之后不过半月,容婕妤便生下了皇长子。   宫里的孩子都是要经过洗三之礼的,她作为内命妇也在其列。   “红叶,今日你就不去了。”谢盈正穿着身外的那间翟衣,还不忘吩咐道。   红叶为谢盈扶了扶钗,“今日洗三之礼,就是大赦之时,我明白的。”   “你一人去太危险,你带着刘锐一同去,你们可以相互照应。”谢盈说完才长吁一口气,刚才提气穿衣现在总算是能够略微放松一些。   红叶再次理了理谢盈的衣角,“今日红缨陪着王妃去,王妃就要自己当心些了。”   红缨一听即刻炸开了锅,“我也是很有用的。”   “你们两就别吵了。”红叶红缨二人最爱斗嘴,时常引得她发笑,“宫里的事情简单,红缨是可以应付的。”   说完她的脸色又变得凝重,“可是宫外的事情就不好了。”   “红叶一定会将李元侍者带回陈王府的。”   谢盈摇头,铜镜中的自己已经万事俱备了,却还没有打算离开,“李元一旦大赦,諴国公府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他。”   “你要把李元交给我的外祖母,平宁大长公主。”谢盈透过铜镜看向红叶,“陈王府和淮阳长公主宅都不安全。”   唯有昌平伯府,是諴国公动不了的。便是当今太后捡了她的外祖母也是要尊称一声皇姑的。   “红叶知道了。”   谢盈随即坐上马车启程去往大明宫。先往命妇院递交册子,又在命妇院小憩一会,才有宦官领着宫婢前来为她引路。   “皇子的洗三之礼,安排在陛下的温室殿。”宦官一边领路一边个谢盈说着今日洗三之礼的过程。   倒也不反锁,她只消捧着一壶水,为皇子浇灌就行,再赠予一件礼物便罢了。   温室殿中已经设立内命妇的位次,谢盈略扫了一眼,这位置是不对的。   “怎么后妃之位只有两人?容婕妤是皇子生母,也不会没有资历吧!”她微微蹙眉,宦官也面露难色。   “还请王妃莫要追问了。”宦官越是做出这掩饰的状态,越是让谢盈怀疑。   宦官也忍受不了谢盈那冷静的眼眸打量,都是听说过谢盈当年直接丢下太后赐予的宫婢就走的事,哪敢怠慢。   “王妃今日莫要提及容婕妤,”宦官深吸一口气,“如今是容妃了。这位容娘子那日生皇子的时候就血崩死了,陛下正为这件事恼恨。”   很快就由女官开始布置洗三的东西,谢盈便退到一边只喝自己的茶。   回想起当日她在那屋中所见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眼下又十分讽刺。她也不得不怀疑,这位容妃真的就是血崩么?   皇后尚未生子,容妃的这位庶长子岂非是让皇后难堪,更是让諴国公府难堪。而且容妃从前的身份又是太后身边的女官。   宫里的女官大都低贱,如此他们才了解了她的性命吧!   谢盈虽然猜测,但是看着陈玉茗慈爱的抱着那个孩子跟随太后走进来的时候,谢盈对此已经笃定了。   “参见太后,皇后。”行礼之后在落座。   她的目光紧紧的锁在那个孩子身上,陈太后有所察觉便道:“陈王妃失了孩子,就让她也抱抱吧!”   虽不知太后是否意在讥讽她,可真真切切的抱着那个孩童时,谢盈心中也是真的喜悦。   “红缨,你瞧他在吮吸手指,小脸肉嘟嘟的,好可爱。”她忍不住夸赞,可是很快乳母又将孩子抱走了。   谢盈意犹未尽,太后便宽慰起来,“你以后也会有孩子的,你这样折腾自己也不知以后还能有孩子么?”   宽慰之后便是担忧,陈太后蹙眉说道:“皇家最重子嗣繁多,若非到万不得已,陈王妃还是要考虑孺人的事情的。”   说着还有她身边的女官给她送来好些补品,演戏总得有些物件做个表示才好。   “多谢太后好意。”谢盈颔首应下。   殿中人都齐备了,吉时将至,却不见皇帝踪影。   “陛下说,他不想来。”来报的太监都将心提到嗓子眼,陛下不来皇子的洗三之礼,就是不承认这个孩子。   “皇帝国事繁忙,但是也该来观礼的。”太后为他寻了个台阶。   紧接着皇帝摇摇晃晃的走进来,宦官赶紧搀扶着。“陛下,这是怎么了?”太后扯了扯嘴角,这位皇帝在诸位命妇眼前醉酒实在是有失体统。   太后尤其警觉谢盈,最不喜她此刻会做出看戏的姿态。   可谢盈没有,她才稍稍放心,“扶陛下坐下,开始洗三之礼吧!”   皇子被置于盆中,内命妇由品阶与年龄齿序为他沃盥,随即奉上吉物。再有皇帝皇后亲自为皇子裹上襁褓。   皇帝随即抱在怀中,向殿中人承认他是皇子就行了。   可到了皇帝自己,他抱着孩子笑了,然后落泪了,“皇子,皇子有什么好?像我一样被人胁迫着吗?”   “皇帝。”太后怒斥了一句。   皇帝却回首质问她:“就因为他是个皇子,容儿就得死!太后好狠的心,夺了容儿的孩子还要了容儿的性命!”   太后脸上已经青红相接了。   “请诸位命妇退出吧!”   “你们谁都不准走!”皇帝喝了一声,然后向太后紧逼去,“我也是如此,你们要了我生母的性命,让我做一个傀儡。除了我还不够还有我的孩子!”   “陛下是失心疯了吗!”太后并未后退反而与他顶上了。   “母子”二人面对面,近在咫尺,太后便轻声的说道:“你若真喜欢那个贱婢,我倒是可以让去陪他。”   “毕竟你已经不听话了,可这个孩子还是很听话的。”太后勾勾唇,皇帝便吓住了王后退了两步。   孩子也被太后抢在怀中,“让人带着陛下去醒酒!”   皇帝被人拖走,太后又示意一直不作为的皇后来宣读皇长子出生之喜,天下大赦。   谢盈总算是能够离开温室殿了,又脚步匆匆的赶上平宁大长公主,“外祖母,二娘想求你帮我一件事。”   平宁看了身旁,“你身子的事我都听说了,我一定为你寻好方子!”   三两句话就消了身后宫人的疑虑,直到马车出了大明宫谢盈便交代了李元的事情。   “我明白了,只是你和五郎一切还是小心啊!” 第二百一十一章 拜访慕容桀   谢盈送回了平宁长公主,便在昌平伯府等了一会。   知道暮色渐起,谢盈才看着红叶将李元拖进了昌平伯府。   “你受伤了!”谢盈紧张的上前,红叶却是摇了摇头,反而身后那个默不作声的刘锐看了她一眼。   谢盈走过去,“你受伤了。”   “是我学艺不精。”刘锐垂下眼眸,谢盈轻叹着,“你没事就好。”   他抬眸,眼中露出欣喜,许久不见王妃姐姐,王妃姐姐还是关心他的。   平宁站工作看到刘锐一个男子,自然蹙眉,“二娘这是?”   “五郎为我选了一位侍从,毕竟有些事红叶红缨也做不到。”谢盈解释了平宁便不再纠结。   只是看着阶下就要晕死过去的李元,平宁又赶紧吩咐道:“着人给他清洗,让我贴身的医博士去看看。”   说完,平宁听着鼓声又快尽了,就催促起谢盈来,“暮鼓声就要歇了,你快回府吧!”   马车匆匆回了陈王府,刘锐就被谢盈带去了松竹堂外的石凳子坐着。   “王妃姐姐!”他坐下了谢盈却又转身走了,他只好唤了一声。   红缨只好拍了拍他的脑后,“王妃是去给你取伤药了!”   刘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安静的等着。出来的谢盈已经退却了外头的翟衣与头上的钗环,只一件青色上襦并靛青长裙,这样的装扮并不适合她。   “王妃姐姐,我可以自己上药的。”刘锐看她的动作,赶紧阻止。   谢盈却蹙眉喝了一声,“少废话。”   刘锐只好褪出半只袖子,看着谢盈轻轻的在手臂的伤口上撒下药粉,“要是疼,就忍着点。”   那他就出神的看着谢盈,看着王妃姐姐认真的模样。发髻松散落下额前落下几缕发,真想为王妃姐姐别到耳后去。   “好了。”谢盈说着话,手上系绷带的力度也加大了些,让刘锐回过神来,她好奇的问:“瞧什么呢?这么入神。”   刘锐赶紧穿上衣衫,不好意思的挠头掩饰,“想阿娘了。”   “以前阿爹责罚受伤了,阿娘也是这样给我包扎的。”   说完谢盈只好叹一句:“你父亲也真舍得下手。”说着她便将目光放在红叶身上,“今天是怎么回事?”   “今日有两拨人,一波要杀,一波要救。”   红叶说起今日他们在帝陵外驾马车等着李元走出去来,可在他们前方李元就遭遇的追杀。   李元费力的跑向前,在红叶艳眼中露了头,原本废了的那条腿又被砍了一刀。红叶赶上去支援,便同这一群人扭打在一起。   红叶和刘锐的功夫倒是不错的,可也敌不过这么多人,刘锐也受伤了。   此时另外一拨人跳了出来,很快清理了追杀的人,并让红叶刘锐快些赶回长安,若是暮鼓声尽,他们只会更加危险。   “你觉得他们是什么人?”谢盈一边问一边思索着,现在长安城有亲军的有慕容王府和淮阳长公主宅。   她既然嘱咐淮阳莫要插手,那剩下的可能性就是她误会的慕容桀了。   谢盈倒吸一口凉气,“明日我们去慕容王府拜见一下慕容王吧!”   红叶愣了一会,才应下。   屋中昏沉沉的,谢盈坐在案前略吃了些东西,便让红叶来解头发,“王妃怎么突然要去见慕容桀。”   “那日听淮阳的话我已经有些怀疑了。”谢盈捡了一缕在手中梳着。   “明日去,我就是想要确定这位‘首鼠两端’的慕容王如今是敌是友?”谢盈说着手也不自觉的握紧了梳子。   红叶微微颔首,“今日帮我的,又极大可能是慕容王身边的人。”   谢盈长舒一口气,便起身去到榻上,“若真是他,我可就欠了他两次人情了。”   一夜无话。   慕容复拿到帖子的时候,便无奈的扯了扯嘴,“是来看大王有没有事透吗?”   “大早上的,怎么说这么晦气的话?”慕容桀慵懒的靠在门上。   再定睛一瞧,他不屑的问:“这么早就来拜访了!是諴国公府的?”   慕容复冷哼一声,“大王是想和国公挑明了作对吗?”   说着帖子便递到了他的手中,“是陈王妃的帖子。”   本来惺忪的眼眸总算是睁开了些,“她来做什么?”想了想他的嘴角便勾起一抹笑,“她一定是来谢我的。”   慕容复看他眉眼染上的喜悦,便泼了一盆冷水给他:“万一王妃是来补刀的呢?”   “不可能,谢盈当时没让我死,现在就更不会让我死了。”声音越走越远,他要赶快换身衣服,去见客。   不过谢盈还没进入府中,便有一群美娇娘被送了出来。   刘锐愣了一会,“王妃姐姐,这都是……”   谢盈略作回首,“你听说过慕容王的事吗?”   他点点头,慕容王的名声可谓是传遍天盛的大江南北。他好寻花问柳,是风月场中的老手,秦楼楚馆的常客。   “王妃久等了。”慕容复上前作揖后便带着谢盈进去了。   慕容桀为了突出他的骄奢淫逸可谓是煞费苦心。这京中的慕容王府是雕梁画栋,青砖铺路。   谢盈在一处前有水池假山,后又一片茂林的亭中落座。   “让美人久等了!”慕容桀散着头发,微微敞开胸襟,手穿过长发扶在自己的额头上,好一派纨绔子弟。   她冷哼着,“都受伤了,还能夜夜笙歌,慕容王真是不容小觑啊!”   慕容桀轻盈的坐在她的对面,“你来了,她们就什么都不是了!”说完还不忘冲谢盈轻轻挑眉。   若是寻常女子必然面红,谢盈眉头紧蹙,“你是把我比作她们吗?”   “不敢,不敢。”他暧昧的声音让谢盈忍不可忍,“能不能正常点?”   慕容桀的手还支撑着额头,这才缓缓抬起眼眸,“美人生气不好看,笑着才好看。”   谢盈白了他一眼,即刻起身,“看来慕容王过得很好,也不需要我来看望了。”   “需要!”他急了,缓缓站起身想要贴近谢盈身后,“你能来,我很高兴。”   话音刚落,谢盈腰间的匕首便贴在了他的脖颈上,“你再靠近我试一试。” 第二百一十二章 我陪你去   慕容复吓坏了,赶紧上前,“王妃还要再伤……”   刀并没有拔出来,慕容复只好把话咽下去,又得了慕容桀的眼神示意,悄然退下。   他的手中轻轻碰上刀鞘,“美人舍得不得杀我。”   谢盈不喜被人碰她的刀,便收回了。却没有收在腰间,而是她继续做下,刀被她重重的按在了桌上。   “慕容桀,我今日来没有太多时间和你耗着。”她冷冷的说着。   “可我想多和你待一会。”他也坐下,轻轻拈起桌上的茶盏,说完了喝上一口。   谢盈只好搬出道理来,“我来了,諴国公府很快就会知道,我不能久留。”   他一脸不在意,“为何不能久留,就当我此刻还在睡梦之中,和美人品茶看花。”   “我没心情。”谢盈咬牙,看着慕容桀放荡不羁的样子,她真怕自己忍不住下一刻要骂他了。   “我知道。”慕容桀的语调总算是正常起来,“看来我的办法没能让你开心。”   谢盈眉头即刻绞在一起,他是在逗她开心?他分明是在让她恶心。   “谢盈,你既然不想久留,就说说你的目的吧!”他也累了,冰山美人他哄不动了。   “当日我刺伤你,是我听信了夏勇那个小人的话,以为你是故意不去救我阿爹的。”谢盈说着声音就小些了,“后来淮阳同我说,我才知道误会你了。”   “我这不是要好了吗?”他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却又故意疼的“嘶”了一声。   谢盈看了过去,那微微敞开的胸襟是能瞧见里头包着肩头的纱布的,歉意百年写在了眼底。   “王妃现在知道误会了。”慕容复虽然站得源,还是要替慕容桀抱怨一声。   慕容桀即刻瞪了他一眼,才和谢盈解释是为什么。   “是平城长公主做的。”他看着谢盈又摇头长叹,“这位长公主对你那可是恨之入骨呐!”   “我知道是她了。”谢盈的回答很平静。   慕容桀没有接上话,谢盈就发问了,“昨日帝陵外是不是你的人?”   “帝陵?”慕容桀摇头,“我这些日子都在府中醉生梦死,怎么可能……”   他的花言巧语遇上谢盈那平静的眼眸,便只好止住了,“是我派的人。”   “你就派一个红叶,还有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去,你是真以为諴国公府不派人杀他吗?”   慕容桀此刻倒是反过来教训谢盈了。   她的眉头轻动,“我只是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   “你放心,那边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他们也不知道你吧那个人送去哪儿了。”慕容桀说完便举起茶盏,喝酒一般饮下。   谢盈依旧端坐着,目光不断的打量他。这让慕容桀有些不适应,只好试探的放下茶盏。   “我有这么好看么?”   他还想逗逗她,却被谢盈的话噎住了,“你,是敌是友?”   慕容桀眨了眨眼,回过神继续用自己那轻浮的语调问她:“你希望,我是敌还是友?”   谢盈略作思量,将要开口却被他截断:“你想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她笑了,这一笑慕容桀便觉得心抖动了一下,“那慕容王是要和我合作了。”   “当然合作。”就冲这个微笑,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慕容复站在一旁却十分着急,“大王,太妃还等着大王回去!”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回去的。”慕容桀瞪了他一眼,慕容复只好咬唇谏言道:“可大王也不该和陈王妃过从亲密!”   慕容复的目光却看向了谢盈,“难道王妃忘了当年大王求娶之事?如今陈王不在,王妃此刻犹瓜田李下……”   “住口!”慕容桀眼中已有愠色,“你说话太过了,出去领罚。”   “我认为此话不错。”刘锐此刻也站了出来,慕容桀咽了咽,“你个小毛孩子,王妃让你说话了吗?”   谢盈回首看了一眼刘锐,才回眸道:“我不是在意言论的人,但是刚才那样亲密的举动希望慕容王不会再有。”   慕容桀只好点点头,“那你要和我合作什么?”   “你知道现在突厥的情况吗?”谢盈问道。   他点头。经过这凉州这一战,突厥兵也精疲力竭,北突厥王也再次得到臣属拥护,只是西突厥王尚未捉住正法。   “我想帮北突厥王。”谢盈开口,慕容桀便说:“好,我陪你去。”   谢盈疑惑,“你不问我去做什么?”   慕容桀轻笑,“我既然与你合作,你要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何必问那么多?”   若到时候被人出卖,岂非栽倒自己头上,他也不想再被谢盈刺一刀,这小娘子下手重得很。   “既如此,等三月三便是我出京之时。”谢盈定下时间。   彼时皇帝亲临曲江宴,諴国公府作陪,就没有时间深究她去了何处。   “那么三月初一我就会带着慕容军佯装回河北,给我些许时日我绕道与你在汇合,最晚会在你们经过陇州的时候相见。”   一切敲定之后,谢盈便离开了慕容王府,她确实没有多待。与此同时慕容桀也把送走的那些美人叫了回来。   “王妃姐姐为甚要和那样的人合作。”刘锐今日没什么心思练剑了,只不解的看着谢盈。   她斟了一杯茶,笑道:“他是轻浮,可他也最稳妥。”   喝了一口谢盈才叹道:“为了维护他那纨绔的模样,受伤了还得让一群娘子围着他吹吹打打。”   刘锐一愣,“慕容王是装的。”   谢盈又斟了一杯递给他,“他毕竟是一族的王,若真是一位毫无建树的人,慕容一族也不会拥戴他。”   “可他为什么要选王妃姐姐,不选皇上呢?”刘锐小心翼翼的猜度着,“是不是慕容王喜欢王妃姐姐?”   她一愣,神情并没太大的变化,“他知道天子大势将去,不如与我合作,倒是还能安稳慕容一族。”   刘锐听得有些糊涂,谢盈只好笑着看向他,“你不是在等那个不得不说的时候吗?”   他微微张嘴,谢盈就说道:“江宁练兵,凉州收兵,慕容连兵,我准备的一切都是因为……”   她无声的在口中说着,“我要谋反。” 第二百一十三章 拜别兄长   刘锐愣了好一会,随后便坚定的看着她:“王妃姐姐要做什么,我就陪着你做。”   “你还小,跟着我可能会丢了性命。”谢盈倒是想唬唬他,可越看他的眼眸就越加坚定。   谢盈只好咽下口中的话,眉眼几位认真,“这一路的凶险,你真的不怕?”   “我是觉得你还小,我可以把你放在京中的军营中训练两年。”   刘锐摇头,“可王妃姐姐身边没有人,既然陈王让我贴身保护王妃姐姐,我不能留在京中。”   说完他倒是叹息起来,“而且京中的人未必能容我。”   “也罢!”谢盈拍了拍他肩,他才有心思继续训练。   又是半月就到了三月初一,谢盈坐在铜镜前认真装扮。红缨看着谢盈今日如此细心便好奇的问:“王妃这是要去送行慕容王吗?”   “我去送他干嘛?”谢盈轻哼一声,“你就等着他的大动作吧!”   红缨虽做蹙眉却不解谢盈口中意思,只好站到另外一边认真的为她簪上流苏簪子。   红叶认真手中的事,垂眸说着:“王妃,今日这样庄重打算做什么?”   谢盈看着桌上尚未戴在头顶的花钗,便随手捡了两只递给她们,“再过几日我们也要走了,该去拜别兄长和嫂娘。”   装扮后谢盈便坐上马车去往开化坊,迎头便碰上了慕容王的军队。   慕容桀坐在他那座华丽无比的轿子上,轻纱隐约下是四五个人影。那可都是伺候他的娘子,喂酒的、喂果子的、喂糕点的,还有为他按摩的。   总得来说就是奢靡至极。   “慕容王这样演戏不累吗?”刘锐驾车看得更多,便不解的问谢盈。   谢盈也只得耸耸肩,“谁知道呢?”她反正是猜不透慕容桀这个人的心思,她也不在意他的心思。   反正他们也只是因利相聚罢了。   来到西北侯府,侯府尚留存素白的东西,“王妃怎么来了。”   “哥哥还没回来么?”谢盈一边走一边问。   仆妇颔首道:“博士要到午膳时刻才回,此刻宋娘子正陪着小侯爷的。”   谢盈点头应下,这府中这么快便开始称呼谢瑜为小侯爷了,也不知这小小郎君能不能承受。   自从那日她在宣政殿的请言,谢盈也只有在西北侯出殡那日见过哥哥和嫂娘。   脚步放轻,却还是引来了一个小小脑袋从月洞门探出头,“姑姑!姑姑!”   谢瑜上前去拉她的一根手指,谢盈便跟着他去,宋锦琴正坐在石桌旁,手边放着一本书。   “嫂娘。”她微微屈膝,宋锦琴早已起身含笑相迎,“总算是来了。”   谢盈微微一愣,“嫂娘,在等我?”   “秋郎说你为了撇清我们的关系,才不来的。”宋锦琴拉起她的手,“好在你今日来了,否则我在府中就快闷死了。”   “嫂娘不怪我?”她没有经过宋氏的同意就擅自请封谢瑜,又迟迟不来见她们,谢盈心中十分歉意。   宋锦琴眉眼温柔,好似她比起谢盈更能够接受和这件事,“为什么要怪你?若你让秋郎去打仗我才要怪你。”   谢盈在她有孕时就已经提起过这个孩子的未来,宋锦琴一早便接受了。   “不过,如今我的身子又有了,府中总算是要热闹些了。”宋锦琴的手放在腹部,含笑的看着谢盈。   她眼中略有泪光,“恭喜嫂娘了。”   宋锦琴便沉心静气的劝慰谢盈,“你也不必着急,你也才十七,总会有孩子的。”   谢盈颔首,谢瑜便跑到了她的腿边,“姑姑,教我!”   说着他就熟练的爬上了石凳,指着那《诗经》中的诗句,“姑姑,读!”   谢瑜开蒙很早,这孩子是个早慧的,谢盈便翻了一篇《击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阿瑜不懂……”谢瑜咬咬唇,一双水灵的眼睛看着她。   她即刻解释这诗句乃是些将士们在战场上的场景,他们都生于同一地方,穿着同样的衣袍,许下同样的愿望——要一同回家。   宋锦琴便安静的坐在一边,谢盈难得有这样欢愉的时刻,便不再扰她了。   “姑姑,那这个怎么读?”   “这又是为什么?”   ……   直到午间谢旻回来,谢盈才喝了口水略作歇歇,拍了拍他的脑袋,“等你再大些,姑姑教你习武。”   “早两年百年说要教,如今还往后推?”谢旻端手走来,“你也是两岁入的军营。”   谢盈笑答:“阿瑜就在等一等,明年吧!”   谢旻微微点头,“你安排吧!”   说完宋锦琴便插了一句午膳备好了,四人去到内堂用膳。谢瑜虽然还需乳母略喂饭,但拿筷已经变得轻车熟路了。   “阿瑜可比我当年聪明。”谢盈夸道。   谁知小阿瑜竟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起身后才奶呼呼的开口:“父亲说‘食不言’,姑姑吃饭不可以说话。”   谢盈只好将目光挪向她那有大成的哥哥,“是吗?”   “阿瑜,你好好吃饭就是,姑姑另当别论。”谢旻先指点了谢瑜,才看向谢盈,“既然你我有心栽培,自然要尽善尽美。”   毕竟西北侯不能只做莽汉,而是要文物双全。   谢盈浅笑,“我也会好好的教导他的。”   “你决定了什么时候去凉州吗?”谢旻一语道破谢盈的来意,谢盈只好答上巳节。   谢旻还是思索了一番,“届时他们也来不及追究你的。”   她轻轻点头,“我此去凉州,可我也牵挂江宁的五哥,我若写信送出,必然落入他们之手。”   “哥哥可要帮帮我。”谢盈眉头微微蹙起,她能看懂哥哥的藏头藏尾诗句,若要写却是不能的。   谢旻看了她好一会,“让你辛苦了。”谢盈分明比他小四岁,却做着他都做不了的事情。   谢盈也明白,哥哥不是不做,是不能做,他的身后是天下文人的支持,他不能再有任何挪动,动摇文心,便是动摇科举。   “哥哥,一旦我离京,西北侯府和淮阳长公主宅就会变得很危险,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她眼中担忧却被谢旻的淡然抹去,“既然觉得布置好了,就不必再去思索我们的路,我们会自己走。” 第二百一十四章 向凉州出发   谢盈沉默良久,还是跪在了地上,“长兄如父,哥哥,二娘走了,你们多保重!”   说完她沉重的磕了一下,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午膳之后谢盈便没做什么停留,继而去了淮阳长公主宅。   如今淮阳长公主就三个月的身孕了,已经有些显怀了,日日都有阿雅陪在身边。可长安的战场大多时候都是冷枪暗箭,难躲难防。   “我离京了,你还是要多留个心眼。”谢盈认真的说:“若有什么事情拿不住,就去昌平伯府,我外祖母也是你的姑祖。”   “这些我都知道。”淮阳眉眼带笑,“过了这么多年我最是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了。”   说完淮阳倒是蹙起了眉头,谨慎的看着谢盈:“嫂娘才要好好的注意自己的身子。”   她的手已经伸向了谢盈的腹部,“无论行军路上怎样,嫂娘都要好好的养护身子,尤其是这里。”   “不然就没有表阿妹,表阿弟和我的孩子玩儿了。”淮阳说着俏皮的话却真心实意的在意她。   谢盈颔首应下,二人又说小一会,用了晚膳后谢盈才回到陈王府。   “红叶,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吗?”谢盈坐在案前,由红缨端着一盏明灯,二人一起扎头看着那张铺开的地图。   红叶妥帖,日常都是会打理谢盈行军的东西,“王妃打算如何着装?”   谢盈微微抬头,红缨险些磕到了,忙将烛火刚在桌上,“王妃从前不就是传圆领袍,如今继续穿就好。”   “就穿我的软甲吧!”谢盈略作思考,“阿爹不在了我自己还是要律己的。”   她上战场的软甲是谢远专门让人为她制作的,更加精巧也更贴合谢盈的身姿。   三月三上巳节,长安街上众人郊游,却不想在天微亮的时候有一列军队近一千人悄然的离开。   他们鱼贯而出了城门,在城外停留等着他们的主帅来带领他们继续西行。   谢盈不急不缓束胸,穿上袍衫,套上盔甲,头发盘起,用金簪固定。   “王妃如何?”红叶,红缨也换回了从前一身爽利的装扮。   “当年的感觉又回来了。”谢盈抚了抚头上的冠,并将自己的脂粉都关进匣子里,“那我们就出发吧!”   拿起自己的那把长枪,谢盈便先舞动了两下,“许久没用你了。”   走了两步,又迎上刘锐。他看到今日的谢盈不由得一愣。   谢盈没有男子的星眸剑眉,可不施脂粉的她格外坚毅,“王妃姐姐,好不一样……”   他声音变得有些低,谢盈却伸出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行军途中叫过谢将军。”   “是,将军!”他连连改口,谢盈已经心满意足的往前走了。   四人套了马,趁着天色才亮,街上人不多的时候也出了城门。   铁将军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小憩。听到马蹄声即刻打起精神来,“都站好了,将军来了!”   “吁!”勒马,下马,谢盈行云流水,“铁将军人都点好了么?”   铁岚即刻上前,身上的胄甲撞在一起放出细微“叮当”的声响,“都清点好了,西北军共一千人。”   谢盈颔首,便走到阵前,“兄弟们,我们西北军是驻守西北的,所以我们今日要回到西北。”   她的声音很响亮,“西北还有军队未收,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散在西北!”   “更重要的是,此去西北,我们要为西北侯为我阿爹报仇!”   西北军想起谢远身后的那只暗箭,心中的恨意便翻涌而来,无法退却,“收兵西北!为侯爷报仇!”   铁将军站在她的身侧,“将军,那人乃是长公主,太后嫡女,如何报仇?”   谢盈冷哼,“无论她是何人,叛国之罪责无能替代。”   说完她再次扫了一眼那些雄姿英发的将士们,随即高举自己手中的长枪,“出发!”   由谢盈与铁将军领队,一行人从官道往凉州而去。   于此同时官道上还有一行人前往陇州与谢盈汇合,更有一人身负谢旻所托,将谢盈的消息带去江宁。   “陈王,京中总算是来信了!”李慎看到那熟悉的西北侯府信笺,也有些激动。   谢盈已经离开三月了,而江宁的兵也成了火候,“盈盈这一路不知能否安全。”   “既然是谢博士的人来送信,想必王妃一路能够顺利。”   萧珂看着自己的腰间玉佩上挂着的那一缕红色发带,再见之日就是他为她绾发之时,这相见之日应当不远了。   收回思绪,萧珂沉下目光,“让江宁的将士刻苦训练,并且让淮南郡公府准备银钱,我们现在就要背上去河南道,还有河东道。”   这两处还有两手兵权,等到他将兵权集中,就是他们以“清君侧”为号的谋反了。   “河南道的亲王这些日子已经有心前来,只是河东远,宁王叔并不是好说动的人。”李慎在李元身边多年,这几位亲王的脾性他都能拿捏五分。   萧珂长吁一口气,“便是难,也得做,或许宁王叔还知道先帝的安排,岂非事半功倍?”   李慎道了一句“是”便退出去安排了。   行军五六日了,眼看就要到陇州,谢盈却还没见到慕容桀的踪影。这夜西北军在郊外驻扎,谢盈的帐前生了一盆火。   铁将军拿了一个烤芋头来,“不如侯爷烤的,将军将就一下吧!”   这几日行军谢盈改吃丸药,才吞了两棵的她舌头正苦的发麻,“多谢。”话都没说清楚,谢盈便将芋头塞进了嘴中。   总算是得救了,谢盈咬了两口便问他:“勘探得如何了?有没有慕容军行过的记号?”   铁岚摇了摇头,“只有上次的记号,这几日都没见到慕容军的记号。”   谢盈眉头渐渐蹙起,“怎么会没有?”   难道他临时反悔了?慕容桀这样的人,反悔也不足为奇,于他而言任何东西都大不过他身后的慕容一族。   “将军,没有慕容军我们也能和突厥兵打!”铁岚此刻还在给谢盈助威,“不过就是一些亡命之徒,我们打得过。”   她想要的何止是打得过,还要能谈判,怎样才能从突厥手中要回平城长公主? 第二百一十五章 陇州汇合   谢盈的军队直到走到了陇州,总算是看到了慕容军的标记。   她走上前,亲自用手摸了一下,“是新的。”谢盈松了口气,总算是遇上他们了。   “王妃我们人多,若是进城只怕是招摇。”铁将军有些担忧。   谢盈回头看了看有些疲倦的众人,遂道:“今日我们在此扎营,白天若是想要进城去的,记个档,营帐还是要有人守的。”   众人一听白日能够进城去,扎营帐的时候力气也多了些。“明日我去镇上买两只烧鸡,我们补补!”   “我想吃粥。”   “一起啊!”   谢盈经过他们身旁便笑盈盈的接了他们的话,“可别吃得太滚圆了,我寻到慕容军后就要继续出发的。”   “将军放心,从前跟着侯爷我们心中都是有数的。”将士们一个个信誓旦旦,她便一笑置之,继续往前走。   铁将军又巡逻了一圈,回到谢盈身边,不解道:“慕容军人数也有几百人,不会这样明晃晃的进城吧!”   谢盈点头,慕容桀在长安那么大张旗鼓的演了一出不就是为了告诉太后他们他这是回河北道了。   可如今他的记号却是在城内,这个人谢盈是猜不透的。   “可能慕容桀在城中,明日太亮我带着红叶‘’红缨还有刘锐去寻他。”说着谢盈的目光还是扫过了身后的将士们。   “那些不进城的,你去给他们带点东西回来。”   铁岚即刻憨笑起来,“将军放心,从前怎么做的,我心里有数。”   谢盈颔首便回到了自己的营帐,红叶收拾了些许床榻,“将军,已经好了。”   她没回应,而是走向那装着随身衣物的包袱,解开后她便翻找起来,“你一件便装都没带?”   红缨凑过来,指着谢盈的红色圆领袍,“这个不是吗?”   谢盈微微扶额,“陇州的刺史是谁的人我都还不清楚,整个天盛能穿着红色圆领袍出门晃悠的不就我谢盈一个吗?”   红叶也凑近,“慕容王的花样太多,我本以为我们可以在官道上汇合,也不用进城的。”   “都是慕容桀干的好事。”谢盈也啐了一句,目光便落在了红缨的包袱里,“那件灰蓝的不错。”   红缨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艾草的,便舍不得的按住,“我打算明日换的。”   “将军要是不嫌弃不如穿我件艾草的!”红缨还和谢盈说笑,谢盈只好伸出手在她额头上一敲,“不行,灰蓝的我穿。”   红缨眉头一簇,红叶便道:“将军进城后就可以再买一身,到时候你再换上。”   “好吧!”红缨小心翼翼的递给谢盈,“将军可不能给我弄脏了。”   谢盈轻哼,“你都这么说了,我若是不给你弄脏,岂不是辜负了你!”   “将军!”红缨欲哭无泪。   “谁让你刚才让我穿你身上这件旧的?”谢盈哼哧着,红叶也只能无奈的笑看二人斗嘴。   春日的清晨来的很快,露水也将他们的帐子有些浸湿。天大亮后,太阳便照进了这片营帐,众人将帐子支起来,让太阳将它们晒干。   谢盈穿着灰蓝的袍子,头上是靛青的发带。   “将军,一路小心。”一看谢盈改了装扮众人便明白谢盈进城是要去寻慕容军的主帅玉即墨。   她们四人是走着进城的,驻扎的地方草木有些深,谢盈赶紧“啊呀”一声,然后挑眉看着红缨,“染上露水了!”   红缨即刻上前看,脸上自然有气,谢盈笑着揽过她的肩,“要不一会也给你买一身?”   另一只手谢盈拉住红叶,“你也不能落下。”   刘锐真看着王妃姐姐和红缨打闹,嘴角带着笑。可谢盈一回头,他犹如被看穿一般,笑凝固在脸上。“还有你这个小家伙!”   他轻轻点头,继续小心翼翼的跟着。   红叶点头,“便是要买,还要是寻到慕容军才行。”   进城后,四人的目光不停的在打量,一些石墩子上总算是能够看到些许记号。   最后这些记号带着他们来到了陇州城中最富贵的一座酒肆之中。   谢盈抬眸观望,口中鄙夷着:“他还真是金贵啊!”   酒博士已经走到她们眼前,“四位是住店还是用饭呢?”   “他们是我的客人。”慕容桀身着他那宽袍大袖,头发披散着,手中那一把折扇,轻轻推开挡在他身前的酒博士。   谢盈冷眼看着他,“慕……”慕容桀微微蹙眉,“玉即墨见过娘子。”   “玉郎君,让我好找啊!”谢盈咬牙说着,慕容桀也不在意,抬眸将她打量,“娘子的装扮太素了。”   “别废话!”谢盈不喜他上前一步的样子,慕容桀却是笑着,“难道今日就走,你的人不做修整?”   “只在今日。”她冷冷的回应,慕容桀的扇子便在手中一敲,十分自信,“那便够了!”   见她蹙眉,他又故作神秘,“跟我来!”   慕容桀可真是能挥霍,给她们三个一人准备了屋子,“我给你们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   再看着刘锐,他只好摇摇头挑眉道:“可惜我只对娘子这般好!”   刘锐轻哼一声,便跟在谢盈身后,随后守在谢盈的门前。   谢盈警觉的走进那间屋子,是备好的热水床榻上还有一套黄绿的襦裙。   她还是担心那些东西,一一检查后才稍作沐浴,换上了那套襦裙。   “吱呀”门被打开了,只有慕容桀一个人倚在门外,谢盈眼中是怀疑,“刘锐呢?”   “你那么担心你认的弟弟,我也只好让人再安排一间房了。”他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谢盈冷哼,“你倒是好心。”   话道此处,慕容桀只好轻哼一声,这个小娘子真是不解风情。   等了一会,谢盈便向那几间屋子看去,“红叶、红缨怎么还没好?”   “我饿了,我在这里等了你两天,你得陪我吃饭。”慕容桀试探着靠近,却看到她手中握住的金色。   他赶紧扯扯嘴角往后退,“你不也没用饭吗?”   谢盈将这里环视后,“玉郎君这么有钱,不如就在这里吃吧!”   慕容桀却摇头,“这里的早点不好,我知道一个地。” 第二百一十六章 寻得踪迹   谢盈只一眼就将他看穿,“你是故意支开他们的,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慕容桀还是那无辜的眼神,“谢盈,我答应和你合作,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这个时候和我讨价还价是不是太晚了?”谢盈冷冷的看着他。   他那不在意的样子真是让人恼火,“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最是摇摆不定。”   “条件可以,不能违背人伦道德,我就可以应你。”   “我第一个条件,”谢盈向他瞪过去,他却打开扇子轻轻扇动,“你今日陪我在陇州城游玩一日。”   谢盈咬牙,言语间带着气愤,“我不是来玩儿的。”   “这个条件没有违背人伦纲常,你不应下?”他倒是会逼她。   算了,谢盈心中也无奈,从他先到这里就把今天的事安排好了,她也只有应下。   “那走吧!”她率先踏出了一步,慕容桀脸上带着笑跟上,“去哪你都不知道。”   却得到了谢盈回首的横眼,“少废话!”   他只好扯扯嘴往前走,走到陇州城的另一座城门外,那里还有一家简陋的摊贩。   “壮汉,一样来一份。”他大摇大摆的上去,谢盈看那做糕点的是个汉子,他真的不会被打吗?   慕容桀回首看着谢盈露出的神情,便笑起来,“谢盈,你这样还真可爱!”   可惜回过神的谢盈不吃这一套,“哦,我觉得打你一顿会更可爱。”   “你怎么老想着打打杀杀的东西,不可爱了。”慕容桀寻了一处坐下,谢盈便坐在了他的对面。   慕容桀这才开始细细的打量谢盈,“你怎没用那条胭脂色的发带?”   “不喜欢。”她的回答经常这样简言意骇。   谢盈喜欢红色,他是知道的,她不过是不喜欢他给她的红色发带。他早就注意到谢盈回京后就没怎么用过红色衣物。   一时壮汉那怀着身孕的妻子走了过来,“我来吧!”   那位娘子在壮汉的呵护下,将他们要的糕点都端了上来,“今日还有一碗羊奶,客人要么?”   谢盈点头,“我不喝,让她喝吧!”   壮汉愣了愣,谢盈便笑道:“你们在此生意不好做,缺什么也别缺了孩子。”   妇人眼中已经带泪了,谢盈还冲她笑了笑,真是让人觉得温暖。   可回过神,谢盈看向慕容桀的时候就再无笑意,“你这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说着他决定和她打个商量,“要不我第二个条件,就是你真心实意的对我笑一笑。”   果然谢盈蹙眉了,“违背了人伦,我对你笑不起来。”   “你看,你一共对我笑了两次,第一次我落水,第二次我被刺……”他只好尴尬的拿起一块糕,“那你还是别笑了,我怕我会折寿。”   “折寿了才好。”谢盈自顾自的拿了一块。   一句话又让慕容桀噎住,“你现在不对我笑都折寿!”艰难的吞下却看到谢盈将一杯茶推到他的眼前。   “你还是挺会关心人的。”   谢盈冷冷的看着他,“食不言。”说完她便一脚踩在了他的脚趾上。   刚咬了糕点的慕容桀也不能叫出来,只能忍着疼将糕咽下,谢盈还不忘补上一句,“心里甜了身上就不痛了。”   她再没理他,自己吃自己的。反正慕容桀喜欢看着她吃,那这些她都吃了也未尝不可。   “玉郎君结账吧!”   慕容桀喝了口茶,眼中还是有些惊讶,“你是饿了多少天啊!”   再遇上谢盈冷冷的眼神,他便闭上了嘴,将铜钱留下,“我们走吧!”   谢盈起身就要回城,他一着急去拉她,她即刻回身后退两步并抬起手臂,“有事说事。”   “跟我来。”他的声音低了些,二人继续往城外走去,原来这里还有一处亭子,至于里面那些花花绿绿的装扮,一看就是慕容桀准备的。   她叉手站在亭外,“你这是哪出?”   他站在亭中冲她挥挥手,“你先来。”   谢盈探看了一下,才一步步小心翼翼的上前,与他保持了距离。   “这个给你。”他哪出一把慕容短刀,上面的雕刻特别精美,是慕容氏才能拥有的图腾。   她没接,“我有刀。”   “今天三月二十三,”听到这个日子谢盈即刻抬眸看着他,他继续说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想送你一件东西,最后选了这把刀。”   谢盈的眼神和语气软了些,“谢谢,可我有刀了。”   “有了这把刀,你在河北道就可以随意行走!”慕容桀此刻很认真,说完才发现谢盈像在看他,又像是在沉思。   “这样你都不要?”他试探的问。   这个人把她引到城中,又打发了她身边的人,还带她出城吃东西,就为了今天是她生辰送她一把刀。   “没有别的目的?”谢盈淡淡的问,那年上元这个人突如其来的表白的确吓了她一跳。   可她明白慕容桀再怎么对她有意,不过是觉得她不会屈服,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大过他背后的慕容一族。   “还是有的。”他轻轻挑眉,“就是我的第二个条件,我想你真心实意的对我笑一次。”   “不是现在,”慕容桀十分认真,“我先说出来,等你真的可以对我真心实意的笑了,再兑现也行。”   “好吧!”谢盈接过了刀。   他也算是松了口气,谢盈却突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她的听觉还算是灵敏。   “噌!”刚到谢盈手中的刀便被她掷了出去。   “谢盈!”他低声喝道,他这么好的刀她说丢就丢。   她已经提着裙子往前跑去,慕容桀只好跟上,“你干嘛给我传这样的衣服!”   谢盈站在树前从树干上取下刀,刀上留下了一小片布。   “认识吗?”只手指盖般大,谢盈举到他的眼前。   慕容桀还有些发愣,“怎么了?”   “这个布没有经纬,线很粗厚。”谢盈将布和刀一同放进了刀鞘里,“这是突厥的布料。”   “刚才那个人是突厥人!”慕容桀看了看四周。   谢盈便不悦的说起来,“要是穿圆领袍,那个人只怕我还能追上的。”   他扯了扯嘴角,便蹲下身拂开草,“春日的土还是很松软的!”   草下是脚印…… 第二百一十七章 突厥人   谢盈看了一眼脚印,没多说一句话就直接跟上去了。   “你是真的不要命了。”慕容桀无奈的劝着,脚也是没有停下。   谁知身前的谢盈还说起了衣服的事,“要没了这身襦裙,只怕我早就追上去了。”   慕容桀扯了扯嘴角,“怎么离了陈王一点小娘子的样子都没有。”   她回头横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有那些娘子的样子?”   “也对,你不一样。”慕容桀笑言,“所以我喜欢你。”   “玉郎君,我是有夫之妇,注意你的言辞。”谢盈一边加快脚步,一边不悦的说着。   总算是走出了这片林子。便是一处小溪流。那人或许会淌水过河,春来河水也暖了。   谢盈远眺,对面也是树丛,若是有脚印也不会顷刻就干,还会留下刚才的泥土才对。   对岸却什么都没有,谢盈放低了脚步,仔细的听着身旁的动静。   看到慕容桀来,她即刻打了个手势,可慕容桀却是皱眉了,谢盈当他要坏事,狠狠的瞪了一眼。   殊不知就是如此疏忽了身后的声音,一根绳子蓦然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谢盈下蹲抬腿,回首就将匕首插在那人的左手臂上,只可惜河岸石头多圆润,没能扎穿。   她的另一只脚踩在他的右手臂上,突厥人双腿要蹬,慕容桀赶紧上前用他丢开的绳子绑住。   “你个女人还会功夫!”那人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法动弹。   谢盈冷脸蹲下,“你是突厥人?”   那人转过头,谢盈只好从手臂拿出另一把短刀,冰冷的刀贴在他的脸上,他的眼中也生出了恐惧。   “我是突厥人又如何,你敢杀我吗!”   到底是有些血性的,还能和谢盈叫嚣。谢盈熟练的耍着刀,根本不在乎他的话:“你是西突厥王帐还是北突厥王帐?”   “呸!”那人对着谢盈吐了一口,她用袖子挡住了,手中倒也在他的脸上划了一下。   “突厥的汉子脸上都是有疤的!”血在流,他还在硬撑。   谢盈的刀便开始在他的心口游走,“我的话不问第三遍,想死还是想活,你自己定。”   刀那明晃晃的寒光,还有谢盈笃定的语气,他还在坚持着。   她也没给他多少时间,便在心口落了刀。   “我说!”   刀总算是没有继续往皮肉里钻了,“我是西突厥王帐的人。”   “你们大王呢?”   “大王逃了,我真的不知道!真的!”   谢盈正眼看了他一下,“你怎么到陇州的?”   “我们有地图!贺兰山的长城,没有人守,我们才过来的。”   她蹙眉,“地图何来?”   “是平城阏氏,她给我们每个人都印发了天盛地图。”说话着他想动手,谢盈也没松开叫。   用刀拨开他的衣物,回首瞪了一眼,“不知道帮忙吗?”   慕容桀小心翼翼的用手指将地图拈出来打开,谢盈看了看只得无奈的摇头。   “那这位阏氏又在何处?”   那突厥人突然眼红,“都说你们天盛的女人最是保守,你们这位公主给多少人送了自己贴身的人,还把直接送到了大王的床上。”   “天盛有句话,‘人尽可夫’就是说她的!”   她真的很久没见过这位平城长公主了,没想到她变成了这个样子。这话她听了心中便是无限的寒凉。   “那如今她在哪?”   “都说了人尽可夫,自然是在单于的床上!”说完那人大笑起来,“这就是你们天盛的公主,你们天盛的耻辱!”   谢盈一忍再忍,终是对他下了死手。   他口中喷出血来,谢盈往后退了两步,幸而没落在她的身上。   她站起身,看了一会才道:“回城。”   收拾了刀,这次她寻到了一条阡陌小道,她在前,慕容桀在后。   他看着身前谢盈身上那黄绿的衣裙,那瓷娃娃般精致的脸庞下却是一张杀人不眨眼的心肠。   而她的温柔,小性只留给那个远在江宁的陈王。   慕容桀嘴边勾起笑,却有些苍凉,“谢盈,你……”   “你怕了吗?”谢盈问道。   “确实有些怕,毕竟我还没有后,我死了慕容一族怎么办?”他没有做太多的掩饰。   谢盈却发出了一声轻哼,“所以这样的我,慕容王还是不要喜欢的好。”   “你接不接受是一回事,我就想喜欢你是我的事!”现在四下没人,他又可以继续撩拨她了。   “慕容桀,我知道在你的世界里什么都大不过慕容一族,何况你只不过是觉得我不会对你恭敬,想要让我屈服,才说喜欢我的。”   此话一出,他楞在原地好一会,可谢盈已经走远了。   她从未在他的世界停留,就像刚才她连英雄救美的机会都没有给。   “谢盈!”他唤了一声,等到她一双透彻的眼眸看向他,是没有喜悦的,她还是没有对他笑一笑。   “你等等我。”慕容桀说着,她就冷眼的停下脚步。   等到他靠近,“知道这些日子在行军,少穿得这么招蜂引蝶的。”她又在数落他了。   他笑道:“我好歹是慕容一族的王,能这么说我的,也就你一个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行军途中命重要。”又一次谢盈没有接过他的话茬。   慕容桀只好作罢。   等到他们回到酒肆,红叶、红缨还有刘锐已经将慕容复绑了起来,要他给个说法。   谢盈推开门扫了一眼,“带出去,红叶红缨留下我要换衣服。”   “娘子这一走吓坏我了。”   她在桌上搁下两把刀,便开始脱身上的襦裙,“我还能出什么事?”   红缨即刻凑过去,“哪里来的这么精美的刀。”   “慕容短刀,慕容桀送我的生辰礼。”谢盈一边说一边穿衣,随后将头发高束。   “娘子你就这么接了!”红缨诧异的看着谢盈。   她看了一眼道,“刀是好东西,既然趁手干嘛不要。”   红缨放下刀便来给她系上蹀躞,“我是怕这位慕容王还惦记娘子什么,毕竟娘子如今是陈王妃了。”   谢盈轻笑,“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说着一切穿戴完毕,谢盈就拉开了门。 第二百一十八章 初到凉州   慕容桀,刘锐两人好似在对着她的门面壁一般,“做什么?”   刘锐的目光从她腰间的刀再到她的脸,眼中很是关切,“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盈扫了一眼慕容桀,就知道他是说了刚才她杀了突厥人的事情。   “谢二娘子若是饿了,我请你们吃吧!”   “好啊!”谢盈答得爽快。   慕容桀一愣,谢盈的手背便在他胸脯拍了拍,“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她嘴角勾起笑,并不对他,而是她的心中在存什么坏主意。   到了一楼,便有流水的牌子挂着,谢盈看了看周围桌上的菜碟子,便在空中划了个“一”,“上面有的都要!”   慕容桀深吸一口气,“你还真是下得去手。”   “我自己又不花钱,为什么下不去手。”他着实是佩服这小娘子,除了女人的东西她有,男人的流氓气息她也是做得出来。   看慕容桀笑不出来,谢盈就再添一句,“今日我生辰,我最大。”   菜的样式很多,分量却少,好几样他们六人分食也只得一口。红叶和刘锐是个不挑的,红缨却不时和谢盈打眼色。   是不是拉着脸欲哭,谢盈狡黠的目光便落到了慕容桀身上,“我觉得还该添上几个。”   “请便。”他无奈的笑着,总是慕容复一脸埋怨他还只能对谢盈陪一陪笑脸。   谢盈挑眉看着红缨,红缨开心极了,又指了十道菜。   如今慕容桀是又开了住房又请人用饭,这人也没到他的手,算是“人才两空”了。   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谢盈便道:“结账吧!”   慕容桀看了一眼慕容复,二人便去结钱币,谢盈就带着随从溜之大吉了。   “还是娘子的想法最有效果,叫他吃了个哑巴亏!”红缨乐开了花。   谢盈的心情也有些好转,看着他们三人的新衣,“他还真是舍得花钱。”   刘锐跟在后面,突然开口担忧起来:“姐姐,你不应该和他走得那么近。”   她略作回首,“我知道,只是你读书可不能读迂腐了,与人相交分寸在何处我是有数的。”   “我只是觉得他对姐姐有歪心思……”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我是要保护姐姐的。”   “我能保护好我自己的,”谢盈笑得灿烂,眼中汇聚星辰。   刘锐点点头,又听见她的一声轻叹,“以他的性子,言语上虽然轻浮,大是大非上他还是有分寸的。”   他们又在街上走了好一会,谢盈对珠宝首饰也不上心,行军在外又不能穿红色招摇,这街上就没什么意思了。   太阳略偏西,她就回了营帐。   “将军,寻到了吗?”   “寻到了。”谢盈站在他们支起的锅前,“你们在吃什么?”   “那溪流里有鱼还有野鸭,我们让人去城里买了些调料,也吃点有味儿道的!”   听他们说着谢盈也捡了块大石头坐下给他们生火。   “侯爷以前也这么帮我们。”将士们说笑着总是要说到谢远处。   又见谢盈脸色淡淡,他们又只好少言。谢盈抬眸,“阿爹还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我也想听听。”   将士们怀念起谢远来,便能从天亮说到天黑,还有谢盈在凉州军营里的趣事,大家一起在凉州城里过节……   ***声笑语后,众人便继续前行。   铁将军还没见到慕容军,“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往前走就是了!”谢盈下令虽有人疑惑还是继续跟着。   不过一里的功夫,便看见了慕容桀坐在前头的马上。他穿上了盔甲将头发束起,倒不好看了。   谢盈“噗嗤”的笑出声来,慕容桀只好蹙眉的看着她,他现在不仅怕这小娘子的到还怕谢盈的嘴。   铁岚也很好奇谢盈在笑什么,“将军,还是注意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收敛一些,直到她走近了,便将话吐了出来,“你还是不梳头发好看,这样子太丑了!”   谢盈在嘲笑,慕容桀也呛了一句,“你昨天那一声装扮也不好看,要什么没什么!”   “玉将军注意言辞。”铁岚出言维护谢盈。   她斜睨了他一眼,又将肩头的发带甩到身后,“女为悦己者容,你又不是。”   他不再接话,从陇州到原州过兰州和鄯州,最后抵达凉州。他们加快的行军,谢盈和慕容桀之间倒是再没有什么拌嘴的事。   因为谢盈越靠近凉州心情接越沉重。   抵达凉州的时候已经快尽五月了。   城门的将士看到“谢”字的棋子跃然眼前,即刻揉了揉眼,然后欣喜的喊着:“开城门!开城门!”   “是小谢将军!”   将士的呼喊也惊动了城中的百民,他们也激动的放下手中的活计站在家门口瞭望!   “是谢阿姊!”   “谢将军!”   百姓都欢呼着,庇护他们的人到了,他们不用在提心吊胆的了。   进入凉州的前一夜谢盈便决定换上红色的圆领袍,骑在马上和他们见面。   “那个人是谁?”   “是之前来支援我们的玉将军,就是他护送谢将军回京的,也是我们的大恩人!”   谢盈侧首看一眼慕容桀,他的耳朵倒是满足。谢盈沉沉道:“还是来晚了……”   她的嘀咕,他听得一清二楚,“若是没有我,你阿爹不见得能在他们手里落个全尸。”   她瞪了他一眼,“他们不敢动我阿爹。”   “太后皇帝或许不敢,陈玉荣就说不好了。”慕容桀并没有和她拌嘴的意思,“他这个人最好功劳。”   慕容桀的如此言语,让谢盈在心中将此人记下了。   马继续往前走去,谢盈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双夺人魂魄的眼眸,她虽然遮着面却,谢盈对她早已过目不忘。   “红叶。”   她唤了一声,人群中的女子便跑开了。谢盈循着那一抹金色的身影淡淡道:“去把音珏找来吧!”   红叶即刻下马便与道路两旁的士兵交流两句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你在凉州有旧识?”慕容桀的声音很沉,谢盈便冷冷的回他,“若是将军想要探听些什么,让你手下人自己去打探吧!”   说着她便快了几步走进了一座院子,门外的士兵也将慕容桀拦下来,“这是将军府,玉将军不是西北军不能进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 当初之事   将军府一切如旧,谢盈踏进二门便看见阿爹的主屋,自己住在右边的房子里。   她先去了自己的房间。   房屋中的设置一切如旧,谢盈嘴角微微带笑,回首眼前便映出她在院子里学枪法时候的模样。   阿爹那个时候就站在主屋的门前,端着一小壶酒,指点着她。   目光就这样来到了主屋,谢盈前去推开门,正堂上是一架矮屏风,前面设有一案,她从沙漠绿洲带回来的一片绿植虽然枯黄却又发出了新芽。   左边是阿爹待客的地方,右边是阿爹睡觉的地方。   一切好似都没有变,又怎么会没有变?   “让人把这里再清扫一下,给阿爹立牌位,让人供奉。”   说完谢盈便不想在呆在这屋子了,她已经咬紧牙关,就怕自己绷不住在此落泪。   回到自己的屋子后,谢盈才好些。   铁将军站在堂下,“将军,接下来要做什么?”   谢盈翻看着刚才从主屋抱过来的案牍,“每日派一队人出城收兵。”   又翻开一篇,谢盈的脸上便露出了疑问,再抬眸看将士,“这个是什么时候的事?”   将士上前指了指谢盈刚才拿的那一沓,“这是最近一月的。”   她略作点头,“这件事不好耽搁,只是……”   还是要谨慎一些,慕容桀或许有什么办法。谢盈想着天色尚早,就要去找慕容桀,却看着红叶将一位浑身金色的美人走了进来。   铁将军看了一眼便脸红的低下头,只因音珏露出了她纤细的腰身。   “将军还有事,我就先退下了!”   谢盈点头放他离开,“今日天早,让他们今日和明日都好好的修整,后日再开始训练。”   看铁岚走了,谢盈又见音珏带到了自己见客的屋子。   “好久不见,音珏娘子。”   “娘子也摇身一变成了将军。”说着音珏便奉上谢盈的那一枚铜钱,“算是物归原主了。”   谢盈拿在手中颠了颠,“你一直在凉州,我就想找你问问事情。”   音珏颔首,眼中冷然的看着谢盈,“将军将我送到凉州,又让人监视我,如今寻我来问话,就是我的死期了吧!”   “你是我的证人,我并不想你死。”   她蹙眉,看着谢盈那淡然的眉目,“你让人来寻我,不就是……”   谢盈轻笑,将一碗茶递到她的眼前,“别随意揣度我,你我都是女子,我又何况为难你。”   音珏松了口气,“那你想问什么?”   她看一眼红叶,红叶便提起没有看到巴布亚。   而此时音珏的神情便有了难过,谢盈让红叶引着她坐下,轻声问:“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吗?”   音珏的手不断握紧那茶盏,像是在极力认真悲痛,还是难抵眼角的一颗泪。   谢盈递出手帕,“你还好吧!”   “谢娘子,来此也是为了当日谢将军的事情吧!”她的声音还在颤抖,“一切都要从北突厥王继位单于说起。”   北突厥王继位单于之后,就和凉州通商,两国的民众都十分开心。   直到西突厥王发动政变,那一日一队突厥骑兵闯入通商的地带,烧杀抢掠,奸****女。   巴布亚擅长制酒,便在通商地带卖酒。   音珏跟随他买酒,可就在那日骑兵手握月弯刀,一下就将酒坛砍了个粉碎。突厥人翻身下马便将手伸向了音珏。   巴布亚眼疾手快抱着一坛就砸向那人的脑袋,“你快走!快回城里去!”   音珏转身就要跑,身后的突厥人突然大喊一声,他虽然倒下了却引来了更多的骑兵。   “走!快走!”巴布亚不敢大声说话,就比划着手势,只怕他们的目标是音珏。   她是看着那几个突厥人将他的头颅割下来的,然后塞进了酒坛里。   心底蔓延的求生之意,促使着她不停的往前跑,一边跑一边挥动身上的白布,因为有人在监视她,只要西北军看见,她就得救了。   通商的地方还有很多女人被玷污,她是幸运的,唯一幸存的。   “通商的地方毁了,突厥兵就开始攻打凉州了。”   谢盈想着平城公主的事,想了想还是问了她:“究竟是怎么西突厥王就造反了?”   音珏想了想那日关城门前她曾看了一眼,突厥军中还有一座华丽的车架,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说完谢盈的神情便复杂起来,她实在不敢相信那个女人就是平城长公主。   她深吸一口气略缓了缓,“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我还有一件事。”音珏眼神闪躲,想必是不知如何开口,又见谢盈等待只好先做试探,“今日跟你一同京城的将军是谁?”   “慕容王手下的玉即墨将军。”   “竟然是他!”音珏不自觉的倒吸一口凉气,这让谢盈不解。   谢盈沉沉的问:“玉即墨将军你也认识吗?”   她心中却不断的敲着,感觉这个人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若真如此,此人就是她身边的一头狼。   音珏垂下眼眸,“他就是当初向我们提供箭矢的人。”   原来当初宏福寺刺杀一事他才是始作俑者。   谢盈只应道:“我知道了。”   “娘子还是小心点这个人吧!在长安他是鸣玉坊的主人。”   音珏离开长安早,不知慕容桀与谢盈之间的过节,她嘴角只好带着轻笑,“多谢你告知了。”   说完谢盈先喝了口水润一润,“我在凉州还要处理一段时间的事情,这个期间你就在凉州呆着可好?”   “你还要监视我吗?”   谢盈摇头,“你是我的证人,等这里的事情处理了之后,我想带你回长安。”   “我已经指认了那个人是玉即墨将军了。”音珏不解的看着谢盈。   “我这里有一条谎言,需要你帮我。”谢盈认真的眼眸,音珏还是有些忐忑,“我能有什么好处?”   谢盈真诚的看着她,“巴布亚是我天盛子民,如此惨死我定要取了西突厥王的首级。”   “你真的可以吗?”音珏很少看到女子领兵的,又何况谢远当初都战死了。   音珏看着她,“你不怕吗?”   “当然怕,”谢盈笑答,“可我不做,就没有人会做了!” 第二百二十章 两件事   音珏很佩服谢盈。   从第一次在酒肆相见的时候,她就开始观察这个娘子。她勇敢、有胆识、会武艺,是长安城多少娘子都比不上的。   原来她是西北侯的女儿,是西北侯教出来的娘子军。   后来谢盈还愿意放他们一马,虽然在凉州过着被监视的生活,却没有阻碍,反而是在尽力的希望他们活着。   “谢娘子,谢谢你。”   她本以为当初被谢盈和陈王揭发,她们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说完她便站在地上用凉州民族的礼节深深的鞠躬,谢盈浅笑,“能做自己就是最好的了。”   送走了音珏,谢盈便瘫倒在床榻上。   刘锐便出了屋子,却又站在门外,“姐姐不看这些案牍吗?”   谢盈摇头,“行军一个月,我太累了,明天吧!”   “我给姐姐念,姐姐来做决定,就不用看了。”刘锐建议道。   她只好冲床榻上爬起来,走过房门无奈的冲刘锐招招手,她便坐在了刚才的主位上。   “姐姐真的这么没精神吗?”刘锐看她耷拉着头,还曾想过姐姐会不会撒娇呢!   不过谢盈抬起了头,看了看他,脸上虽然无奈口中还事念叨着:“你念吧!”   这也是在撒娇吧!   刘锐嘴角带笑,便捡了一本,“单于通函:今突厥单于阿史那雍已重登单于之位,请与凉州通商,建设通商口费用皆由突厥给出。”   着就是谢盈刚才看的那一本,她揉了揉额头,“下一本。”   “姐姐,通商是好事。”刘锐劝着。   她昏昏欲睡的眼眸睁开,“我和北突厥王还想谈一谈其他的交易,通商的事情得往后放。”   “是我不能知道的吗?”刘锐试探的问了问。   谢盈揉揉额头,眉头微微蹙在一起,“反正明日我让慕容桀来和我商议事情,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刘锐心中并未放心,“姐姐还要和那位将军往来么?”   她抬眸,“我不是说过我和他之间有分寸的吗?”   “我就是担心姐姐。”刘锐小声的说着,谢盈便笑起来,“我知道啦!你才多大怎么老像个大人呀!”   刘锐也轻轻发笑,“大约是想自己能够更好的站在姐姐身边吧!”   谢盈摇摇头,他的心便紧张起来,她走下来就站在她的眼前,谢盈便捏住他的脸往上提了提,“小孩儿家家的,要多笑笑。做自己就行了,别给自己那么多条条框框。”   松了手她继续往前走,刘锐回过神脸颊还在发烫,不知是自己还是谢盈捏得。   “姐姐你去哪儿?”   她已经走到她的卧房,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好阿弟,你就让我休息一下吧!”   “好!”他答应得干脆,姐姐那个样子真的是太可爱了,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   谢盈这一睡就到了第二人早晨,她起身日常练习。   刘锐也站在门前看她,心中叹服,姐姐真的好厉害。   练习之后谢盈去了主屋给阿爹上了一炷香,才让红叶去请慕容桀。刘锐又再次警觉起来,只是姐姐脸色淡然他便先默不作声。   若是他再轻浮的样子,他就……   刘锐还在想要做什么,慕容桀一声宽袍大袖头发披散的模样就走了进来。他的眉头一簇,慕容桀还冲他挑了挑眉。   “你这将军府不是西北军还进不来的。”慕容桀自顾自的坐下,还看了一眼红叶像是在说,没茶水吗?   谢盈示意,慕容桀得了茶水便笑盈盈的看着她,“今日寻我来有什么事?”   “两件事。”   她搁下茶盏,便对他质问:“第一件,我想慕容王可否和我解释一下拿给被人突厥带有倒刺的箭矢之事。”   “这件事我是做过。”慕容桀认真的看着她,“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你的!”   谢盈扬起笑,又是那让的冷然,慕容桀便觉得大事不妙。   “你可知要来的箭矢是做什么的吗?”   “与你有关。”他关切的答着,谢盈却怀疑,“你不会告诉我你不知道吧!”   “我真的不知道!”慕容桀的声音大了些,“冤枉啊!我就只是给人了。”   谢盈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眸,“天定十三年七月十五,宏福寺返回长安城的路上,我与陈王被人伏击!”   “箭头在陈王手中,我需要你的解释。”   她字字铿锵,慕容桀也只得倒吸一口凉气,一大早来就要被盘问。   “是陈玉荣找到了我,说慕容一族和突厥又通商,一定可以拥有突厥的箭矢,他会让人来取。”   “来取的人是个胡人?”谢盈继续发问。   慕容桀瞳孔微缩,“难道你找到那个人了。”   这次她微微摇头,语调沉下来,“他死了。”   “谢盈,是伤到你了吗?”他试探的问。   这一下就把红缨这个小娘子点着了,“是伤到了,后背划了老深一条口子!”   “若不是陈王相救,只怕娘子早就左肩中箭,从此以后伤了筋骨,再不能上战场打仗了!”   慕容桀眼中是惊讶,也是自责,“当时我在长安露了身份,陈家就有心来合作,我不知他的目的是杀你们!”   “我知道了。”谢盈长吁一口气,“到时候这件事你就作证就好。”   “我知道你们要对他们动手,”他没想到谢盈就这么轻松的放过了,他也不在做出之前轻浮的样子来,“这件事是不够的。”   “第二件事!”   谢盈抬眸看向他,“我要西突厥王的首级,我要和单于做交易,换平城长公主。”   “你想她回去认罪,”慕容桀沉沉道,“若我们没有西突厥王的首级,又如何换那位长公主。”   “一定会有。”谢盈眼中笃定,他只好应下,“我会全力帮你的。”   谢盈揉了揉额头,“只是现在还没有西突厥王的踪迹,我已经每日派出一队去收兵,顺便搜索下落。”   “今日才是头一天,总会寻到的。”慕容桀让她宽心。   她依旧将眉头紧蹙,“北突厥王也要除了这个祸患,所以我们要更早找到西突厥王。”   到底要怎么才能找到呢……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变装出城   谢盈想了好一会,心中便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想变装出城去寻找西突厥王的下落。”   “突厥这么大,你要去什么地方找?”慕容桀蹙眉的看着她,刘锐也是如此。   红叶红缨虽然没有表态也很是担心。   她微微咬唇,“可不这么做,我又如何找到西突厥王呢?”   慕容桀略作思考,“你若要冒险,我便陪着你。”   “你是一方之王,我可不想你和我出去有什么闪失,让慕容一族和我们对立上。”谢盈直言拒绝。   他也会不依不饶,“这里知道我是慕容王的人不多,我现在是玉即墨,我就可以和你一起。”   谢盈还在思虑变装出城的事情,只好无奈的应了一句,“随你吧!”   说完谢盈将目光投向红叶,“你去准备两身突厥男子,和三身突厥女子的服侍,且等十日,在准备出城。”   “我还以为将军现在就要出城呢!”红缨松了口气,谢盈浅笑,“我既然派了人去外头收兵打探,也要对外头的情况有所了解,才敢行动。”   说着她瞥了一眼慕容桀,“不然突厥这么大我怎么找。”   慕容桀的手中端着茶盏,不自觉的勾起嘴角。   可刘锐瞧见心中便是一团怒火,可姐姐已经在和他说话了,“出了城就真的很危险了,你还愿意去吗?”   “去!”他回过神赶紧应下,“我要保护姐姐,不能离开姐姐身边。”   刘锐说的很快,眼中是急切的盼望。   谢盈点点头,才继续说道:“既然变装,不若就做卖茶卖酒的生意。”   “可我们哪里有酒?”红缨不解。   她便指了指谢远的屋子,“之前我给阿爹送的若下春还有十个坛子,只带上三坛也就尽够了。”   突厥天寒,也爱喝酒御寒。他们身上都带着酒囊,随时随地来上一口。   “所以衣服一定要符合我们卖酒的身份。”   说着她又将屋中的人扫了一眼,各自分派了角色,红叶红缨做打手,刘锐对外称谢盈的弟弟。   “那我是不是……”慕容桀心中还是有点期望的,刘锐便率先开口,“不行!”   谢盈一愣,刘锐即刻正色道:“姐姐已经是有夫之妇,若是让旁人假冒,岂非乱了人伦。”   她眨眨眼,“我没有让他假冒啊!”   又换得刘锐愣住,慕容桀也只好啧啧嘴,听她说着:“他可以是我兄长。”   慕容桀瞥了一眼,谢盈已经看向她,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甜甜的笑意,唤了一句,“阿墨兄长。”   “妹妹?”慕容桀轻笑,这样也挺好的。   可是谢盈已经收回了笑容,他又觉得没趣儿了。   一切妥当之后,接下来的时日,谢盈都会去往军中,一一询问今日出城所打探的状况,又详实的在地图上进行描摹。   “根据将军所说西突厥王的跟随者过了贺兰山的城墙,此处其实多年未有修葺,在灵州旁的城墙尚存,之前侯爷也叫加固此处。”   如此说来,西突厥王的活动范围就在灵州、怀远、夏州等地。   得了这个消息,谢盈又召了铁将军来府中,“铁将军,你为我选几个身形像突厥人一样魁梧的,做我们的随从。”   铁岚听得一脸茫然,“将军身边还需要……”   谢盈便说起她的打算,铁岚的脸色就变得严肃,“将军怎可以身犯险,凉州的西北军不能少了将军。”   “我知道,”谢盈也紧蹙眉头,“可我心中挂着另一件大事,不得不做。铁将军你是我阿爹的得力主将,我相信你一定能够稳住局面,甚至可以帮我一把!”   一边说,谢盈一边拍了拍他的肩头。铁岚便垂下头,“将军,你要去多久?”   “直到我找到西突厥王的踪迹。”   铁岚咬咬牙,“将军希望我能做什么?”   “我若寻到,必使人点燃烽火,皆是你带兵前来就是。”谢盈认真的说着,“这是为我阿爹报仇的机会。”   “西突厥王并非杀死侯爷的人……”铁岚说着声音便小了,谢盈紧锁的眉头中还藏了一件事情。   他是个粗人,他不懂,那便只好照做了。   “将军放心,我一定会及时赶到的!”   吩咐之后,谢盈也算是安心了,当夜就带着红叶红缨以及刘锐,和铁将军选出的十人随从,在城中和慕容桀,慕容复汇合。   在一座小院儿里,众人换上了突厥人的衣装,在车上装好了酒,天一亮就出城了。   “姐姐,这就是塞外风光吗?”   刘锐还记得从前谢盈讲起这些事情来眼中的光彩,如今五月初,塞外还是能见到新绿的。   “我还一直以为这里只有寒冷。”刘锐笑了笑,她们并肩坐在牛车前。   谢盈晃动着脚,身上的石头碰撞发出声响,“可惜我们这次是往北走,若是往西去你就会看到,满满黄沙中有绿洲,那边也有雪山!”   “谢盈,你既然喜欢这里,又为何要嫁入王室?”听了一会的慕容桀发问了。   刘锐也侧首看着她,他曾见过姐姐和陈王的亲密,姐姐这样爱自由的人,为何要这样选择。   “长安对我而来很陌生,处处拘束。”   她知道她必然是要在长安城里结束这一生的,可五哥却在那些所谓的规矩体统之外,给了她多少自由。   她的五哥不仅仅是对她好,而是知道她这个人,她洒脱,勇敢,自由。才有了此刻她们天各一方的想念。   “因为,我心悦五哥。”儿她的所思所想都可以融入这一句话中。   慕容桀,和刘锐沉默了。   谢盈却因他们心中泛起了思念,便同红缨说起来,“平日里这个时候五哥在做什么?”   “在长安的话,应该在尚书省;若说在江宁,应该在写案牍。”   她的脑海中勾勒出他在案前认真写字的模样,曾几何时她也素手添香,为他研磨。   萧珂只为哄骗这小娘子练练字。   谢盈笑出了声,“红缨我现在的字有进步吗?”   红缨扯了扯嘴角,拿在手中的草晃晃,“也就陈王觉得好看……”   她轻哼一声继续看这塞外的“春景”。 第二百二十二章 灵州初现   凉州向灵州倒也不远,他们这样一路,虽出现了两次突厥人拦路,可他们都是身怀武艺之人,也没被占了什么便宜。   只是近灵州,便不太平了。   此前谢盈抓住的那个突厥人说起逃亡的西突厥王的部下都有翻过贺兰山城防的,如此灵州便鸡犬不宁。   如此不宁的还有稍远些的怀远。   而灵州此前驻守的将领就是王燚,没了主心骨,灵州就乱做一团了。他们赶路了半月,总算是抵达了灵州。   “进城和不进城的区别不大。”他们在外头扎了帐子,夜晚坐在一处烤火取暖。   慕容桀走出来的时候,便将披风轻轻的搭在谢盈身上。   她即刻取下,“我不冷。”   “这个兄长对妹妹的关爱。”他扫了一眼其他扎帐子的人,像是在说让谢盈给他面子。   谢盈直接扔给了他,“妹妹不太听话,总喜欢和兄长对着干。”   慕容桀无奈的抱在怀中,继续说起其他帐子的事情,“那些都是从城里出来的居民。”   “城外的突厥遗臣不是更嚣张么?”刘锐不解的问。   慕容桀就摇起了头,“你还小,城里都是些搜刮民脂民膏的突厥遗臣,与其在城里折磨,还不如来外头寻个痛快。”   “灵州竟比凉州还要难过。”谢盈低声说着。   火苗在她眼前跳动,谢盈回过神淡淡道:“既然这里有遗留的臣下,就说明他们一定知道西突厥王的藏身之所。”   突厥人虽然能吃苦,可这位西大王就真的能忍这一时之辱吗?   那样一个敢于在王位未稳的时候就发兵凉州的西突厥王,此刻应该不会让自己和蝼蚁一样活着。   “你们……”突然一个女子的到来打破了他们的安宁。   “我们是来卖酒的。”慕容桀说着,那女子却突然跪下来,眼中含泪。   她冲向谢盈磕头,“王妃可还记得我是何人?”   此人一下点明谢盈的身份,她即刻警觉,用腰间的刀谨慎的挑起她的下颚,“你是腊梅?”   “王妃还记得!”她潸然泪下,从前腊梅是有一身傲气的,可如今却被磨得所剩无几。   “在外叫我娘子吧!”谢盈收回了匕首,又掏出帕子为她擦拭脸上的灰尘。   谢盈心中有不解,便问她因何在此。   腊梅此人有城府,后来便成了平城公主的陪嫁。可是公主想要笼络突厥下臣,她又是伺候过谢盈的,便是第一个被赐给别人做妾的。   在突厥和长安关于妾都是一样的,可以随意赠送,腊梅前前后后就跟了四个男子,如今又随着第五个男子来到了灵州。   “公主她好像疯了,”腊梅哽咽着,“不停的送宫女给突厥的臣下,就为了好攻打凉州城。”   谢盈深吸一口气,“凉州也是天盛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腊梅摇头,谢盈只好问问其他,“那你更跟的那个男人如今是怎样?”   “他是从单于那里叛变过来的,一开始还受待见,后来西突厥王又败了,他就成了反贼,而我又不为公主所喜一并推给了他。”   然后他们越过贺兰山,来到了灵州。   “如今城中如何?”谢盈声音开始压低,“你可知西突厥王藏身何处?”   腊梅说起如今城中的突厥臣下都是西突厥王手中得力的,只可以有一人已经叛变,还害死了三王子阿史那暐。   那个人就是哥舒摩,汉人名字叫于奇正。   他深得平城阏氏的欢心,又是个墙头草,如今在北突厥王手下效力。   “公主就是这么从西突厥王的儿媳成了西突厥王的侧妃。”   平城确实已经变得不堪,如今又将自己献身给了单于,实在让人唏嘘。   但是灵州城中的情况,很有可能这位西突厥王就在这里,灵州去往单于都护府路途并不远。   “如果娘子所言不差,那么现在他们已经在开始收集铁器了。”   说着她不好意思的从怀中取出一只木碗,几番张口,最后才低声的说着:“娘子可否给我一碗粥,我……”   谢盈示意红缨给她添上一碗,“你愿意去凉州,然后随我回京吗?”   “奴婢还能回去?”腊梅眼角有着欣喜,看谢盈点头,又一次落下泪来,“王妃恩德奴婢铭记。”   她扶起腊梅,“那你回京可愿帮我指证太后,事成之后我便会放了你。”   谢盈的手是凉的,腊梅的身子随之一颤,担忧又从她的瞳孔流露出来。谢盈眉眼淡淡,“不愿意吗?”   “好。”腊梅咬牙应下,谢盈知道以她的聪明,此刻已经能够想到谢盈要做什么了。   她端着粥往回走,刘锐即刻问:“姐姐就那么信任她?”   “是谁将她推到今天的地方,她心里清楚。”谢盈捡了根树枝丢进火里,“她很聪明,又能回乡还能出宫,她为何不选?”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木碗落地的“砰砰”声。   “你们有没有铁器!”一队人挥舞这鞭子恶狠狠的问。   谢盈的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两把短刀,果然那些人在靠近了。   他们的火堆最大,上面还架着一口煮粥的锅,“你们怎么又铁器!”   鞭子就抽打在谢盈背后的土地上,清楚的听见那些草被压下,石头便带动的声音。   “我们陇右来的,要去卖酒。”慕容桀淡淡道。   “酒?”那几人相视一眼,“酒我们要了!”   “那就就给钱。”谢盈接话倒是快,慕容桀赶紧瞪了她一眼,果然那人就扬起鞭子要打在谢盈的后背。   “别以为你是女人就能这么和我们说话!”   她回首目光却轻蔑的落在他的鞭子上,“你要不要试一试!”   那人却就此蹲了下来,“女人长得不错嘛!”   刘锐即刻站起来,就被人呵斥,“坐下,别动!”   说着他身后的人一拥而上将他们团团围住,然后为首的人又在这里细细的打量谢盈的容貌。   他伸出手,抬起谢盈的下颚,“是比那两个俊俏。”   环视一周,他得意的说着:“既然有地方,就把事情……”   谢盈突然握住他的鞭子,绕在他的喉上…… 第二百二十三章 设局   看到谢盈动手,所有人都动手了。   接下来来的场景就是那个想要轻薄谢盈的那个人的手下都被谢盈的人反擒住了。   “你放手!你放手!”那人的喉咙就要说不出话了,“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么对我!”   “你是谁啊?”谢盈的手越发收紧,“你说吧!正是我想知道的。”   他的手拉着脖子上的鞭子,“你勒这么紧,我怎么说。”   谢盈并没有因为他的花言巧语就松懈,反而眨着眼不为所动,“就算我松开了,你也不会说。”   “我……真的说。”他真的就要窒息了,他的手下想要动弹也被谢盈的人呵斥回去。   “你不会说的,”谢盈摇摇头,手上的青筋暴起她我拉得越来越用力,“既然如此,还是杀了吧!”   他的眼中露出了祈求,想活的欲望她能够看得真切。   谢盈却回首淡淡的吩咐了一句,“都杀了。”   带来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倒下,他瞳孔挣扎,张开嘴巴,无声的说着,“我是!我是!”   她真彩微微松开,却也只松开到他能说出些许话来,“我是西突厥王的臣属,官职卑微,就是出来寻铁的。”   “要铁做什么?”   “做生意。”他的声音小了些。   谢盈腾出一只手,拔出匕首扎在他心口的衣服上,“做生意需要强征?看来你就是不想活!”   “我想活!”那个男子的眼中竟然淌出泪来,这倒是让谢盈觉得新鲜。   “你们突厥男儿不都不怕流血的么?”谢盈眼中满是轻蔑,“你早就该死了。”   他微微摇头,眼泪划过脸庞,“我还有父母妻儿,我得活着!”   “那为什么不带着他们远离是非?”谢盈还是很鄙夷他的借口。   这下他就哭得更难过了,“他们都在大王手里,我不敢不做啊!”   谢盈往后推开他,这样的男人让她动手,简直脏了她的刀。就此,她拔出了他的佩剑,斩下了他的左手食指。   “啊!”他咬着刚要叫,谢盈就拿出一块布将他的嘴捂住。   他想问为什么,谢盈便答:“既有妻儿还妄想轻薄其他女子,你用那指头碰我,就该折了他。”   “你这样,怎么继续问。”慕容桀扯了扯嘴,刘锐也投来目光。   谢盈眉眼依旧淡然,“你真的以为他会说吗?”   刘锐比慕容桀更快一步上前,“你在这里收铁所以西突厥王在这里是吗?”   还在地上打滚的他即刻睁大眼睛,瞪了刘锐好一会,就转身要爬起来走。   慕容桀上前去拦,谢盈却拦住了慕容桀,“让他回去,我还缺个通风报信的人。”   “你这是在引火烧身!”慕容桀蹙眉说着,她可真是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谢盈却反问他,“若不让西突厥王找上我,我怎么找他?”   他沉默了一会,“谢盈,既然你决定了,那我陪着你便是。”   “慕容桀,自愿就行。你若是在意你的安危,我能够明白你的。”谢盈淡漠的语气很是让人窝火。   他真的不太明白为什么谢盈就这么着急要找到西突厥王。   谢盈也懒得和他解释。她和五哥做的事稍有差池史书工笔就会写下“乱臣贼子”。   又怎样让她不着急,而且她真的很想念萧珂。   她再没说话,只是起身回了自己的营帐,众人也没了趣,灭了火,各自睡去。   二日天刚亮,谢盈就已经梳洗好了。   红缨揉了揉眼,“娘子怎么比我们还早啊?”   她转了转手腕,“昨晚做了那样的事情,今天可有得闹了。”   说完她还想帐外努努嘴,昨夜他们没有收拾的尸体都被清理了。红缨倒吸一口气,“娘子,我们要怎么应对啊!”   谢盈放下帐子的帘子,沉沉道:“等。”   等到天亮,谢盈还在帐子里休息,红缨便说她还在睡,众人也只好继续休息。   毕竟灵州城里比这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驾!”谢盈看着地上的石子微微颤抖,声音越来越近,她满意的勾了勾唇,“总算是到了!”   “都给我抓起来!”   一声令下,谢盈便从营帐中走出来,看两边兵刃相见。她笑问:“这是做什么?”   “女人?”他虽然以后,继续号令,“抓起来!”   知道昨夜那些人的惨状,这些人还是不敢上前,“这是命令!”   “他们是我天盛子民,你一个突厥人有什么资格号令他们!”谢盈厉声呵斥,“是我天盛子民的就站过来,我是西北侯麾下的谢娘子!”   “谢娘子!”那些围着他们的人一下子就沸腾起来,“是娘子将军!”   “将军是来拯救灵州的吗?”   “是!”谢盈答得肯定,“灵州乃是天盛国土,岂容外族人践踏!”   一个个收到鼓面,丢了剑便走到谢盈身后,“支持娘子将军!”   骑马来的那人,没想到她竟然会是谢远后人。且看昨晚的作为,确实有谢远的风度。   “天盛国土?你怎么会知道你们公主没有把这块土地给我们呢!”   公主的事说了出来,身后就传来叹息声和责骂声,谢盈听了一会,才道:“她没这个权利。”   “不过是抢来一张堪舆图,趁着死了首领就来攻占城墙的强盗!”   谢盈愤然,“在这灵州城中作威作福的你们都是一样,天盛要的是国泰民安,你们想看血流成河。”   “便是你们的单于也在想如何让你们安定生活,你们却还在这里密谋造反!”   字字铿锵,马上的人脸色也越发铁青,“看来谢娘子是收了我们单于的书信,来剿灭我们的了。”   她抬头扫向灵州的四方,“这里紧靠贺兰山的城防,又有另一条城防拦住了都护府,你们做什么单于能猜到却不知你们在此。”   “至于我,”谢盈笑着,那是看不起的神色,“怎么知道的或许该问问昨天唯一能够活着回去的人吧!”   他被谢盈激怒转身驾马就走。   谢盈赶紧走到那些人身边,“你们当兵可留了什么东西没有。”   “我们都是临时被抓去的,若是不组建军队,他们就要我们交粮食,交铁。”   “王燚将军一死,早没有粮食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不请自来   “你们若能逃去夏州,去凉州都好!”谢盈关切的看中他们,他们都点了点头。   那城里到处都是破败的屋子,该走的富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这些久居的贫民。   “反正也没什么牵挂了,我们现在就走!”   谢盈赶紧示意红叶拿出之前路上卖酒的钱财,一人给了二十文,“虽然少,也总比没有好。”   他们握在手中十分感激,“将军虽然是女子,却如同谢侯爷一般,我们都深记下娘子的恩德。”   “你们活着,活的更好才是我们天盛的福气!”   看着他们结伴远走,谢盈总算是送了口气。慕容桀略作靠近,“你这是在笼络人心?”   “他们的心何须笼络!”谢盈叹着,“是非黑白,他们清楚。”   是太后皇上的亲妹平城公主出卖了灵州,是谢盈是陈王妃赶来解救了他们。   说完她又看了看众人,“收拾一下,我们该进城了。”   “姐姐,他们若是一招‘瓮中捉鳖’……”   刘锐的话还没说完,慕容桀便捧腹笑起来,“谢盈你就是那个鳖呀!”   她横了他一眼,“你不也是。”   等她的目光回到刘锐身上,又带着了那淡淡的柔和,“可我也出了一招‘不请自来’。”   昨日伤了一个,今日骂走一个,城里的突厥人总该是要见她的。   她们的酒还有一坛,一行人穿着鲜丽,浩浩荡荡的从没有人把守的城门走进去。   这些房屋正如那些人所言,不见多少人烟。   破败的酒肆棋子碎成几块在风里飘荡,随处可见倒在地上的木头,碎掉的瓷片。若是谁家的门好看些,上面的虎纽早被人撬走了。   这一节是远离刺史府的。再往里头,就能看到灯红酒绿,香车宝马了。这些都是西突厥王手下的贵族和臣属。   “你们也是突厥人?来这里做什么?”有男子见他们衣着不凡就上前搭讪。   “我们是来卖酒的。”慕容桀微微颔首,男子眼前便是一亮,“刚好这几日城中有大事需要酒!你们也可以送过去!”   “什么大事啊?”谢盈心中一动率先开口。   “我们铸造了一批铁器,就要拿出来与城中之人欣赏,自然要好酒!”谢盈没想到这人到能够这么率直的说出来。   谢盈浅笑,“那还真是不错。”说完她又轻轻挑眉,眼中便是波澜,“你就不怕我们不是突厥人?”   那人笑着摇头,“这里已经没有汉人了,他们都怕了,都跑来!”   “贺兰山都是我们的,何况一个区区灵州!”他越说越开心,他还开始以为谢盈是喜欢他这样的。   突然上前两步,“若是你愿意,你也可以留下。”   慕容桀即刻上前,“离我妹妹这么近干嘛?”刘锐也紧跟着拉住谢盈的手臂,“你离姐姐远点!”   突厥人啧啧嘴,“你们怎么都汉化了,姐姐妹妹有什么好的?”   “我们本就是做生意,不说汉话如何卖酒!”刘锐顶了一句,仿佛在说突厥也不怎么好,还不是要学汉话才有活路。   谢盈拉了拉他,又问起:“我想知道酒要送到哪里?”   他看了谢盈好一会,“这酒是你酿的?”   “我丈夫酿的。”谢盈脱口而出,那人一愣,慕容桀眼底一片无奈,刘锐也闪过了一丝落寞。   这更是让他好奇了,“你丈夫为什么不来?”   “他身体不好,突厥女人也不需要丈夫养吧!”谢盈回答之后脸上露出自豪。   那人问了这么多,总算是要带他们前去了。   慕容桀有所怀疑,“你真的相信他吗?”话音刚落他就看到谢盈手中亮出短刀。   她却递给了刘锐,在那人转身的时候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身后是谢盈冷冷的声音,“是你上头的那个人要见我。”   “当然是最上头的人。”那人也不再伪装,“你一开始就看出来了,怎么现在才问我?”   谢盈轻呵,“陪你们演演戏罢!”   那人却发出不相信的声音,“你们这样不请自来是会送命的。”   “嗯,”谢盈认真的揣度了他的话,“送命是该送命,就是不知道是谁送命。”   刘锐的刀在谢盈的示意下紧了一寸,“娘子现在一脸轻松罢!”   “走!”刘锐不悦的喝了一声,他们便向前走去。   慕容桀同她靠近了一些,“一开始这个人就和我们贼眉鼠眼的,我本想将他糊弄过去,你可倒好!”   谢盈侧首看了他一眼,“直捣黄龙不好么?”   “前面那可是龙潭虎穴。”慕容桀蹙眉,谢盈心中的主意从不与人说。知道她的人都是跟从,可他就是想要了解。   “你说他起兵是个死,倒不如选择一个其他的办法,说不定他那爱护哥哥的单于还愿意让他活着。”   谢盈总算是透露的一星半点。   他的眉头依旧没有解开,“到底是什么办法?”   此刻的她却突然岔开了话题,“不妨回回头?”   慕容桀回头,身后什么也没有,谢盈又在和他打哑谜,“谢盈,你到底要做什么,我真的很担心。”   “现在我们已经进城了,你也没有办法全身而退的。”她在讽刺他。   他蹙眉辩驳:“你以为我就是那样贪生怕死之人吗?”   谢盈也不在意,他便继续道:“我说过我喜欢你,我是怕你没能全身而退。”   慕容桀本以为自己这真心实意的一句话可以得到她的一个眼眸微漾,看去却是紧蹙的眉头。   她道:“若真的在意,就请慕容王好好安排吧!”   在意于他而言都只在他的言语之间,他还能做什么呢?她已经那么推开自己了。   都说他是最懂女人心,可谢盈又不是大多数的女人。   这一路向前他们直接来到了刺史府。   抬眸看匾额,写的是突厥文她看不懂,谢盈只觉讽刺,便啐了一口。   “也就只能此刻生生闷气咯!”那人不管脖子上的刀有多深的伤口,还是放声的笑着。   谢盈眼见里头的士兵多了,都对她们刀剑相向了。   而不远处的正堂外正站在谢盈今晨骂过的那人,她勾了勾唇,“刘锐,杀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我不愿意   刘锐轻轻一抹,那人的脖子上就有好长的血痕,然后软乎乎的倒在地上。   那人望着谢盈泠然的目光,发出一阵狂笑,“谢娘子,好胆识!”   “你既然让人把我引到此处,想必是想要和我们聊聊。”谢盈轻轻推开站在她身前的刘锐。   他轻轻蹙眉,还是往一旁走去。   那人微微颔首,“阿史那征见过谢娘子,我乃是西突厥王麾下第一谋臣。”   谢盈亦是颔首,此刻算是得了这人的承认,“既然告诉了我名字,就请带路吧!”   阿史那征转身往里走,刺史府的规格在哪儿都一样,从正堂到主屋并不远。可这一路上守在廊檐下是士兵并非站得笔直,而是将矛头指向众人。   他们就是如此的防备。   主屋中,西突厥王正坐着等他们,旁边还站了断指的那个人,握着手唯唯诺诺的样子让人恶心。   “王上,人带到了。”阿史那征说完便站到了一边。   西突厥王一双鹰眼盯着谢盈,却不见她行礼,身后的人也都随她不做任何动作。   “谢娘子这么不请自来,是要做什么?”   西突厥王笑起来,傲慢的姿态其实对谢盈的来意并不关心。   “若是王上的打算是杀了我们,我就不必费口舌了。”谢盈一边说一边将手放在腰间的刀上。   这样的动作他能够看得一清二楚,不过西突厥王没有发作,“我见你是有一个交易的。”   “是么?”谢盈冷笑,“我和西突厥王好像没有什么可以交易的。”   “你若是重新辅佐我成为单于,我定然不会再攻打天盛。”西突厥王将承诺丢出。   谢盈却是不信的,“王上的话自己相信吗?不过是为求目的随口就能说的。”   他们的人就这么站着,她只好回首一眼,“难道王上是要审讯我们吗?”   “给他们凳子。”西突厥王此刻倒是好耐心。   那她就多和这个人说一说,“你知道你父亲是谁杀死的吗?”   “平城长公主。”   “是呀,我的好儿媳,害死了我的儿子,又把自己献身给我。”他啧啧嘴,“这突厥的女人玩儿多了,你们天盛的公主身子才叫轻盈。”   “那声音更是娇滴滴,床上的功夫堪比青楼女子。”   西突厥王眼中映射出的欲望,就想给谢盈这种天盛的汉人一顿羞辱。   “公主究竟是自甘堕落,还是被你们强人所难,公主自己没有说出口,我是不信的。”   谢盈并不想维护平城,只是此刻为了和西突厥王迂回,又不得不说出这样让她自己觉得恶心的话。   “我可是西突厥王,我说的话你有什么不信?”他耸耸肩,还以为他们这些天盛的人还以这位和亲公主为骄傲。   她的目光已经坦然,“不信又怎么,信了又怎样?”   “你若相信,就跟着我杀回单于都护府,”西突厥王此刻便抛出了他的好处,“皆是这个女子我可以交给你惩处。”   谢盈没有点头,看向了阿史那征,“这就是你为西突厥王准备的计策。”   阿史那征只作颔首,谢盈就笑道:“你就没有想过,我会忍下父亲的一时仇恨?”   “谢娘子打着卖酒的旗号,到了灵州来寻我们的残部。”阿史那征胸有成竹的说着,“不就是要抛开军队,来寻私仇的么!”   在他们看来谢盈是来错了,谢盈是要来寻平城公主。   那个唯唯诺诺的人几次抬眸预言,可又生生的插不进去话。   “说得久了,有些口渴。”谢盈没理他,继续提出自己的需求,“给我们一人一杯茶吧!”   “娘子就不怕我们下毒么?”西突厥王刚才还瘫倒在那榻上,此刻又坐了起来。   谢盈摇头,就等着他们去备茶。   眼下那断指之人总算是逮住机会了,“王上……”   “你的手还好吗?”谢盈截胡了他的话,那人就轻轻点头。他将要继续说时,谢盈又道:“怎么一杯茶都这么久?”   “谢娘子为何打断他的话?”西突厥王的眼中看似露出怀疑。   坐在一旁的慕容桀和刘锐都向她略作靠近,谢盈却轻笑起来,“他的手指是我切的。”   她镇定自若,目光扫向那人却是冰霜便刺人的颜色,他打了个冷颤,就闭嘴了。   茶送到了谢盈的手中,刘锐即刻道:“我第一次来西北,我就先尝尝的。”   谢盈拉住他的手,看着西突厥王玩味的表情,“王上,你说这茶我们能喝吗?”   西突厥王一脸轻松,“当然能喝!”   话音刚落,刘锐已经喝了个精光,“奶茶真是好喝!”   谢盈轻轻咬牙,像是在责备他,可茶水无事,她也只好暗自忍下,等有空了再收拾这小小郎君。   “现在茶也喝了,娘子总该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谢盈握住茶盏并未放下,手中早已戒备,“王上既然做好了准备,让我不得不答应,何必假惺惺的问我。”   “那谢娘子……”   谢盈冷哼,“我不愿意。”   “谢娘子,你以为你还走得出去这灵州城吗?”突厥王的声音严肃且沉闷,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   她还是能一脸说笑的模样,“我可以试试。”   慕容桀瞳孔微缩,看向她,你难道要我们几个就这么突出重围吗?   她回首看了看身后的人,唯独没给他一个目光,“那就试试。”   一语令下,谢盈手中的杯子便砸在了突厥王的案上,她抽出两把短刀,转身就往外跑。   众人拔剑,一路紧随谢盈冲了出去!   “拦住他们!”刚才那些兵士都即刻将长矛刺向他们。   “一定要出去!”也一声令下。   他们的剑长,谢盈刀短,借助身体的灵活,很快内院的人都到了一片。   又紧紧奔赴前堂,可红缨却不见了。   “姐姐,红缨姐姐呢!”刘锐见少了一个人很是担心,谢盈却冷冷的呵斥他,“与其关心别人,还是注意眼前的刀吧!”   前院的人更多了,他们伤了一圈又推上一圈,人的体力也是有限的,如此三波人他们也消耗殆尽了。   阿史那征赶来,“全部抓活的!” 第二百二十六章 以我为饵   谢盈喘息着,和红叶背靠背,“怎么还没好!”   她咬牙发问后便听见有人在叫喊,“着火了,着火了!”   很快谢盈就能闻到这刺史府中木头燃烧的味道,围着他们的人也松散了,“上!”   又是一声令,他们很快突出的重围,从刺史府跑了出来。   后面还有追兵并不多。   他们继续往前跑,红缨也就跟上了。   “抓住他们!”后面的人含着,路上也偶尔会有贵族的亲兵跳出来,可是三两下就被打倒了。   “娘子,随我来。”一个黑色身影突然窜到了谢盈眼前,是腊梅。   腊梅带着他们从哪些破旧的屋子里穿来穿去,最后到了一处城墙的狗洞。   谢盈二话不说就趴下往外爬。   既然有阿史那征那样的人在,必然如腊梅所言,“此刻城门都有士兵把守,要出城就得委屈你们了。”   这个狗洞倒是大,因为突厥人擅长养大的犬,狗洞也就大些,谢盈带来的壮汉们都是能够刚好通过的。   腊梅也跟着出来,众人先走进林子里去隐蔽,才敢略微放松一些。   “谢盈,你今天到底是哪一出?”慕容桀扶着树干喘气问道。   众人虽然全身而退,可也精疲力竭。   她的脸上还沾着血,“我要把他引出来,以我为饵,杀了他。”   “他怎么可能追出来?”慕容桀蹙眉,“就算你放火烧了刺史府,他还有那么多的臣下。”   红缨刚才不见了,就是去了酒房,推翻了酒坛子,并点燃了,救火的人只要泼水只会越烧越多。   “可这一路贵族的亲兵可有几人拦截。”   “不出十人。”刘锐答了一句,众人沉默他又道:“所以这些贵族其实并不想跟着他再打一次仗了。”   而且围着他们的亲兵,每死一个,阿史那征的脸色便严肃一分因为他们失败了几月,先流窜了几月。如今安顿下来也不过一月,还重新冶炼了兵器,便知他们兵力不济。   不过是这些贵族中送去的人,现在才开始操练根本打不过他们。   “那他不会追上来又怎么办,你的计划不就落空了么?”慕容桀看着城门远远的还有几个士兵在游走,很快都撤回了。   谢盈轻哼,“你以为我会跑回凉州去寻救兵吗?”   早在她离开凉州的时候他便已经告诉了铁岚在她们动身后的十日也带着将士动身。在灵州城外一长亭的距离设下埋伏。   “你再数数我们的人。”谢盈眼中有些得意,她今早就已经悄然的派出一人骑马赶往贺兰山点燃烽火,为的就是提醒铁岚她要动手了。   谢盈将匕首插进刀鞘,“西突厥王之所以能和我谈谈,就是因为他没有把握能杀了我们。”   兵力不足,就不要在他们身上再浪费了。   说完她便拍了拍手,“我们还有十里的路要赶,现在太阳已经偏西了。”   她带着众人往前走,凉州外的一切她都很熟悉。从前跟着阿爹行军的时候,这片林子她便来过。   慕容桀在身上掏了掏,却不想刘锐那孩子捷足先登了,“姐姐,擦擦脸上的血迹吧!”   谢盈拿在手中,帕子是润润的。今日天色好,脸上的血迹就干得快。   虽然接过,等到再交给刘锐的时候,她便严肃起来,“今日你不该问我。”   “我知错了,姐姐。”刘锐这么一开口,谢盈又没了脾气。   声音略柔,“若让他们发觉少了一人,就会坏了红缨的事情,我们要出来就不能顺利了。”   “我以后一定不会问了。”刘锐认真坚定的说着。   谢盈便笑起来,“这样的事你还想再来一次的吗?”   他摇摇头,也笑起来,这一路上便没那么严肃了。到了一夜晚,他们也不能生活,幸而这几日才过了十五,月亮还有些光,他们便坐在树根下打盹罢了。   天微微亮起,林中便有鸟儿惊动。   谢盈即刻睁开眼,细细的听周围的动向,这位突厥王是真的追来了吗?   叫醒所有人,她便往官道边靠,借助那里的一条沟壑掩护,很快就是马蹄笃笃的声音。   他是真的追来了!   阿史那征是个谋臣他定然能够想到,谢盈回去一定会让凉州出兵的,倒不如将谢盈握在手中,还可以制衡凉州,得到他想要的兵力和兵器。   “他们就这么追?”   西突厥王在前,身后跟着还是有五百人的士兵。细看一个个的都有些歪歪扭扭。   “娘子!”腊梅才要惊呼,红叶即刻捂住她的嘴。   谢盈低下头看着脚边盘旋这一条蝮蛇,她狠狠的将蛇踹开,那蛇反应也极快就这么咬在了她的鞋底上。   靴子也被谢盈踹了出去。林中有动静,在最后的士兵,便有所警觉。   她猫下身子,“我们往回走一些。”   谢盈光着一只脚,在那沟壑中快步行走,很快那脚底便有了些许划痕,在她踩踏过的叶子上留下血迹。   士兵借此来尿遁又匆匆的更上去了。   众人送了一口气,慕容桀转身便拉住她,“我背你。”   “目标太大了。”谢盈看了一眼身后的红叶红缨,“你们来搀扶我一会!”   谢盈的脚受伤了,众人只好在一旁坐着休息。   她看向身旁的士兵,“你们继续往前,告诉铁将军直接将他们击倒,活捉西突厥王。”   “将军,你身边不留人吗?”   谢盈看了看她随身的人,“我们分开,目标小一些。”   说着她百年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他们有马,但大多数人还是行路,又是新兵定会停留,你们却不能停留。”   “十里之路一日一夜你们必然能够赶到。”   士兵们得了命令便即刻往前。   而慕容桀却也跟着他们往前走了走,回到刚才的地方转了好几圈才巡回了谢盈的那双靴子。   谢盈靠在书上,艰难的脱下那沾着泥土和血迹的袜子,   身上仅剩的水不多,她便用腰间的酒做清洗。“姐姐,这样很疼的。”   她咬牙倾倒,眼中在泛着泪光,可她没有发出声音言语。   红叶轻轻的为她清理着,慕容桀很快回来,手中还捧着她的靴子。谢盈松了一口气,这一次她带上了浅浅的笑意,“多谢。”   慕容桀一愣,她笑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抢马   她这一笑倒让慕容桀有些手足无措,他将鞋子轻轻放在地上,“本来是怕你被毒蛇伤了,丢了鞋反倒伤了脚。”   “我也不在意这点痛。”谢盈的眉眼又恢复如初,她一直都会隐忍,他从未见过她的泪,便是那日在西北侯的灵堂前她也只是红了眼,她眼中是愤恨。   如今看到她这一笑,心中倒是越发的心疼她了。   他求她一笑,可她笑的时候却只是在隐忍,因为他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   “铁将军那里动手了,你这里脚伤了,如何还能赶上?”他蹙眉问。   谢盈已经重新穿上靴子,“我不用力便是。”   “那你的行动也比平日里慢了些!”他说得急,第一次这么严厉的训斥谢盈。   她愣了愣,慕容桀便已经在她身前蹲下,“上来吧,我背你!”   “我可以自己走。”谢盈拒绝,慕容桀的声音更加严苛,“他们一旦得手你这个主心骨不再,他们要会怎样!”   “我背你!”   谢盈撇看目光,刘锐见她没应,即刻道:“玉将军说对了,我们还是要加快行动的。”   她即刻看向他,刘锐却笑起来,“就算是背,也该我来背姐姐。”   “你才多大,背着她又能走多久!”慕容桀一点一会都不想给他。谢盈看着他们争吵微微扶额。   “慕容桀,那你背我吧!”   此话一出慕容桀总算是送了口气,刘锐紧蹙眉头,一片深黑中藏着一个“为什么”。   “你既然那么说了,背着我就要按照我们的机会,两天赶回。”她淡淡道。   她的目光看向空无一人的官道,“两日赶回,我们必然要和他们擦身而过,我说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   谢盈就这样趴在了他的背上,慕容桀还是低声的说了一句,“得罪了。”   她没有接话,而是借着他的背让自己看得更远,更能够注意前方的的动向。   走了一天,快到傍晚的时候,谢盈突然叫停,“别在上前了,前面有火,他们应该在安营扎寨了。”   七人的动作也慢下来,他们靠着一颗粗壮的树掩护他们的身形,在此停留修整。   慕容桀回首看了看,便蹙眉道:“我们就这么在他们后头,危险太大了。”   慕容复看了看自己的主子,微微张口却又咽了回去。这一路他并未参合一句,只是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或许我们可以抢马。”慕容复低声开口,他的视野更能看清那边的情况。   谢盈也做回头,他们安营扎寨的地方嫩草不多,反倒是他们之间有一块地嫩草多一些。   “他们会来喂马不假,可来人是统帅,根本不好抢。”谢盈微微蹙眉。   慕容桀却道:“就这些强弩之末的突厥人,他们还会亲自来喂马吗?”   谢盈是天盛的将军,一直都有说法是要把马儿当做自己的挚友,可在突厥人眼中马儿只是战斗的工具。   夜色低垂,马蹄声便近了些,他们的目光紧锁那些马。   几个士兵拉着马便抱怨,“着马都是从牧民那里抢来的,又不是行军打仗的马当然不能比了。”   “你小声些吧!”   “王上说那群人是徒步走的,说不定就在我们身边!”   “你还真想再打仗!还不如做个牧民!”   听着他们说话,谢盈已经在墨蓝色的天空下拔出了刀,刘锐看着到的寒光,心头一颤,“姐姐,要杀人吗?”   “拿刀恐吓,一掌劈晕。”谢盈说着,“七个人四匹马,明日天亮就能抵达铁岚的关口。”   说完她就把到含在口中,忍着脚底传来的疼痛,压低脚步声。   除腊梅外,众人都摸索着向前。等到天黑到看不见的时候,一人一下,就拿下了四匹马,慕容复则装作是士兵,拉着马往前去接腊梅。   红叶红缨一匹马,刘锐慕容桀一匹,谢盈一匹,慕容复腊梅一匹。   以谢盈放刀入鞘之声为令,四匹马突然冲向官道,向凉州而去!   “马!”有人大喊一声,就吹起了马哨,可这些马是从牧民手中抢来的,他们的马哨根本不管用!   西突厥王赶紧出帐来看,他们早已扬尘而去。   白天死了一匹将士,房子被烧毁,现在又被抢了马,他的手下就是一团乱,“阿史那征,你谋的是什么!”   “还不如直接杀了来的痛快!”   西突厥王再不信这些,而是转身拿起自己的佩刀,“现在就给我追!”   “王上,将士们是要休息的!”阿史那征拦着,西突厥王冷哼,“从前我们打仗何时休息过什么!”   “还在这里让他们生火,就怕我那弟弟找不到我们是吧!”   阿史那征眨眼,没想到到了此刻他一心为他竟然被怀疑,“王上,我绝无此意。”   “我就不该听你的!”西突厥王的刀柄一下又一下的重重敲在他胸口,“那是牧民的马,跑得不会很快,至少我的这一匹还是战马!”   说完他就一声令下,“是我西部儿郎的都给我站起来!”   还是有那么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站了起来,其余看上去文弱的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西突厥王随即拔刀,“不随我夜奔的,不配我西部儿郎,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   为了活命所有人都站起来了,还是有诸多埋怨之声,西突厥王也不在意,就翻身上马了。   阿史那征留在了原地,“既然王上已经不再信我,阿史那征就没有陪着的必要了。”   西突厥王冷哼,“那你就自行了断吧!”   军队向前走去,一地灰烬中站着曾经红极一时的西部谋臣阿史那征。突厥汉子是不流泪的。   可他的眼中却饱含泪光,口中念叨着,“强弩之末,此去便是送死了!”   他给王上出的主意,他也说过一旦谢盈和他们拉开距离便追不得,西突厥王经历这一次失败后,性情时而稳重时而暴躁。   突厥的史书上只有寥寥几个字:阿史那征,西突厥王阿史那洪谋臣,于图录单于三年夏自缢于灵州官道树林。留布帛血书,上言:臣去也。 第二百二十八章 捉住   天亮了,十里长亭还未映入眼帘。牧民的马确实不如战马,但是想必谢盈带来的那些士兵已经抵达了关口,现在就在设防。   灵州大乱,故而没有什么人愿意往灵州去,便是设了关卡埋伏,也不会引人注目。   “驾!”谢盈她们还不能停下,可身下的马却越来越无力。   “它们昨天走了一天,又才吃了那些草,就被我们骑了一夜,只怕是精疲力竭了。”慕容桀担忧的看向谢盈。   她便率先翻身下马,“那就下马徒步!”   脚下微微稳住,慕容桀便上前,而刘锐已经快他一步,“姐姐,你没事吧!”   谢盈摇头,“别多说,现在继续走。”   七人又开始这一节官道就快看到荒漠了,那么十里长亭也就该道了。   在没有绿植的路上是无法设立亭子的,而凉州城与突厥相连之地外就是一片荒漠,灵州和凉州之间的官道设在河岸边,那一道便能看见外头的荒漠。   “是将军!”   有士兵看了看红叶,便兴奋起来,赶紧报告铁岚。铁岚正用河水洗脸,一听即刻起身就来。   “将军总算是平安无事了,我们在此等候将军半月了!”   铁岚看着谢盈险些哭出来,都是他和侯爷从小带出来的小娘子,嘴上虽不说,心中却将她视作自己的女儿。   谢盈忍着脚下的疼痛,嘴角含笑,“我说了我不会有事的。”   铁岚微微点头,“昨夜我派去的人就赶回了,陷阱我们都准备好了,只待他们一锅必然能抓住西突厥王。”   她微微点头,铁岚又赶紧命人将她的枪取来,“将军还是该用这个。”   “铁将军一直都为我记着。”谢盈轻声感激,便瞥了思绪开始了埋伏。   幸而这些官道的这边还有绿植蔽体,河对岸可就是一片荒漠了。   “将军,他们大约要多久才到?”铁岚虽然在发问,可目光从未离开过官道。   谢盈的目光也不听的在官道上寻找,“还有五匹马,五百个士兵,如果他们彻夜赶路的话,暮光之时就该到了。”   夏日的阳光有些火辣,在灌木之下,她们虽然穿着不会晒伤,后背也是湿热一片,脸颊的汗淌下将她落下来的几缕额发也贴在了脸上。   谢盈时不时的舔舔嘴唇。   慕容桀递上皮囊,“喝些吧!”   谢盈没动,侧首看铁岚,他赶紧掏出来,“将军请用。”   慕容桀只好兴怏怏的收回,却得到了刘锐的一个白眼,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招人这个十三岁的小郎君,总是对自己横眉冷目的。   挨过了正午,众人吞下一口解暑药丸,又降酒抹在脸上脖子上,很快便能缓过来。   可太阳偏西了才能听见些许混乱的脚步声。   铁岚“噌”的拔剑,所有人便打起精神。可迎面缓缓走来的西突厥王的军队却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后头拿着长矛和盾牌的士兵,已经歪歪扭扭,为首的四匹马也走得疲惫不堪。   谢盈瞳孔微缩,嘴角扬起笑意,“阿史那征被他放弃了,那就注定他的败局了。”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等到突厥王的马通过,士兵们便拉起了一排排长绳,呐喊者将后头的士兵。   那些士兵垂头耷脑,根本就不想反抗。后头的看到大事不妙就开始四处逃窜,西北军百年喊道:“缴械投降不杀!”   很快近听见了乒乒乓乓的兵器落地之声。   而西突厥王和几位重臣也都摔下马来,很快便被西北军围着!   “我竟然被你算计了!”西突厥王看着眼前那十几把到错落的搭在他的脖子上,“你们天盛的人太喜欢算计了!”   “要杀就杀了我吧!”西突厥王冷哼一声。   谢盈只看了一眼,“关起来。”   剩下投向的人都还在她眼前蹲着,谢盈无奈的叹了一句,“我知道你们不想打仗,我也不想。”   有的人微微抬眸,小声的问:“你会杀了我们吗?”   她摇头,“我没有你们突厥的钱币,但是我放你们走。”   “你为什么放心我们走!”那些士兵眼中的担忧她尚能看清,“你们也希望和平,也希望自己还能够继续生活。”   “你们当中有的人是贵族子弟,也有贫寒子弟。一个本就有锦衣玉食的生活,一个也有活下去的期望。”   他们渐渐被说动了,折腾了两天一夜,他们真的没有精力了。   “今夜你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休息好了,就走吧!”谢盈说完便不再管他们了。   铁岚看了一眼,还是不放心,“他们真的会走吗?”   “今夜好好看着西突厥王,那些人当中还是有几个是有血性的。”她略作吩咐,便自行回帐了。   退下靴子,整个脚底已经是一片血红。正午出了汗,一直泡着伤口,就流了浓,混着血水,黏在靴子上。   脱下的时候她咬牙,起泡的地方又被伤了一次。   红叶赶紧打了水,烧煮了针和酒。她细细的将她伤口中的细小颗粒挑出来,有放血放脓水,才倒酒上药。   入夜后谢盈不在,慕容桀便将刘锐拉到河边去。   “我不去,姐姐若是有什么事,我不好离开。”刘锐想要摆脱他,慕容桀也并没有放手,“你放心,你的姐姐今晚一定没你什么事了!”   他继续拧着,慕容桀只好放开他,“我就是想问问你,我是哪里得罪你了!”   刘锐冷哼,“慕容王从未得罪我。”   慕容桀却突然笑起来,“你就那么维护你的王妃姐姐啊!”   如今到了下弦月,还是能微微看清刘锐泛红的耳廓,他说道:“你对姐姐又不轨之心,我不允许你靠近姐姐!”   慕容桀轻笑,“你姐姐都没说什么,你着急干嘛!”   刘锐横了他一眼,“我就是看不惯你!”   啧啧嘴,慕容桀便大胆的猜测起来,“你这么不喜欢我和她亲密,若是换做陈王该如何?”   “他们本是夫妻。”声音倔强却有些许颤抖,因为有人把他看穿了。   慕容桀轻叹,将一壶酒递到他的手中,“喝醉了,就不知道了!”   刘锐一口气喝了半壶,慕容桀便摇头笑着自己小酌一口,“你还小,日子还长,早些放下吧!”   “那你呢!”刘锐不服气的顶了一句,二人在无话…… 第二百二十九章 被喜欢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谢盈处理的伤口,药末咬住伤口挺疼的,她便没什么睡意。想起之前说要整理刘锐那小子。   这倒是一个“消遣”。   “红叶,让刘锐来见我。”她轻轻的挪到主位去做好。   可红叶这一去就去了很久,谢盈心中又开始担忧刘锐那小郎君,吩咐红缨去看看。   红缨倒是出了帐子就撞见了他们,看这个架势赶紧回到帐子里,“将军,要不明日再见吧!”   谢盈微微蹙眉,“他出什么事了?”   这个时候红叶便把刘锐搀了进来,酒气就这样扑来上来,谢盈瞳孔微缩,“扶他坐下。”   刘锐摇摇欲坠,谢盈那里还想责备他,又吩咐道:“让人煮点醒酒的汤来。”   红叶去办这事,谢盈便让红缨扶自己过去,“好端端的怎么喝这么多久。”   绯红的脸颊,刘锐睁开他那迷离的双眼,一下子就看出了神,“王妃姐姐怎么会在我的梦里?”   谢盈微微起身,还是严肃的质问他:“谁让你和这么多酒的?”   “慕容王,他说喝了就能忘了!”刘锐目光一直不离开她,“可是姐姐怎么还是在我的梦里。”   她轻叹,便温柔的抚着他的头,“对不起,让你这么小就跟着我奔波……”   可刘锐突然抓住谢盈的手腕,微微张口,有赶紧松开,“王妃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上次红缨的事情我已经不怪你了。”谢盈继续安抚着。   “我说的不是这个……”刘锐的言语竟然有哭声,谢盈知道他是孩子,被自己吓住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她哄了几声只好吩咐红缨让那个“罪魁祸首”来见他。   谢盈又挪去的帐外,慕容桀看她轻轻踮着脚,忙上前。   “我不用你搀扶!”她一抬手,然后插在腰上气呼呼的问:“你为甚让刘锐喝那么多的酒!”   “他才十三岁以前都没怎么喝过酒的!”   慕容桀轻笑,“你还真的挺在意他的。”   谢盈的架势更足了,“废话,那是我认的阿弟。”   他却为这话轻笑起来,“谢盈,他在你身边这么久你都没有看出来吗?”   “我要看出什么?”她听着他说了一半的话轻轻蹙眉。   慕容桀只得摇摇头,“反正你都是有夫之妇了,心思也不会在别的男子身上。”   谢盈越听越糊涂,眉头更加蹙紧,“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想说,”他微微颔首将声音放低,“你是真不知道刘锐这小郎君对你有意思吗?”   她眨了眨眼,心一下便乱掉了。   “不可能,我已经成亲了。”她反驳道,可是越反驳,越觉得慕容桀说的真。“你是怎样,所以你就看我身边的人怎样!”   “他是我的阿弟!”   慕容桀只好耸耸肩,“谢盈,多一个人喜欢你不好吗?”   “我已经成亲了,不能亏欠别人的感情。”她低声道。   “不说他,就说我,你就不欠我什么吗?”慕容桀当然也想问问关于自己的,“我们相识的时候你们也没有成婚?”   谢盈眼眸沉沉,“那又如何呢?”   说完她抬起她的满目星光,映出萧珂的影子,“我的心里只有五哥,此生此世乃至永生永世我也只想和五哥一人白头。”   说完,谢盈眼中竟然有了泪光,“你们越提这件事,我心里就越思念五哥。我没有办法回应你们,也没有办法陪在他的身边。”   她一直吧刘锐看做一位弟弟,却从未想过自己在他心中却是他喜欢的人。   说完谢盈便让慕容桀离开了,让红缨扶着自己进去之后,又只留下他们两人。   “刘锐。”她俯下身轻轻的唤了一句。   “姐姐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刘锐的酒也醒了一些,刚才她和慕容桀的谈话他都听得见。   谢盈轻轻的将手放在他的头顶,“我也喜欢你,就像是姐姐对弟弟的喜爱。”   她只有一个哥哥,哥哥很照顾她。长大了,就到她照顾别人了。   “可我的喜欢不是,”刘锐哽咽着,“我让姐姐为难了。”   “被人喜欢是件美好的事情,”谢盈说着嘴角是带着笑的,“可我不能回应你们相应的喜欢。”   “那姐姐对慕容王呢?”刘锐微微抬头。   谢盈想了想,“一开始他是想要利用我,不知为何他又说他喜欢我,到了如今只有更喜欢。”   “经过了这里的事情,慕容桀这个人我也算能看懂一些,”她一边想一边说:“平日里我和他对嘴,其实这些日子他也挺关心我的。”   “或许我们已经不再是盟友,是朋友了。”   谢盈说完帐外偷听的慕容桀也得到了释然,至少自己在她的心中有了一个地位——朋友。   “所以姐姐心中我是阿弟。”刘锐说着。   她便轻轻的在他头上抚摸,“你还小,长安城还有好多小姑娘,你也会找到一个和你心意相通的人过一生的。”   “嗯。”刘锐点头应下,可是要放下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红叶端来了醒酒汤,他便自己喝下。越是清醒他越不知道如何面对谢盈,只好起身离开。   谢盈也觉得累了,脚下也轻飘飘的,便倒在床上卧下。   约莫睡了一两个时辰,天刚亮,外头便有了人影。   她心中还挂着几个人西突厥王的囚车,睡得并不深。她尚枕着自己的短刀,已经被她握住,干净的刀面映出她的眉目。   外头有了乒乒乓乓的响起,越来越多的人醒来。   谢盈便拖着自己的脚,走向囚车,铁岚和几个人便按住了四个突厥士兵。   这个时候已经引来许多突厥兵的围观。   “你们还想造反!”   “我们要活命!”   “呸!”   看着那些一个个睡好的将士,已经卸甲了。   谢盈便回头看着他们笑言,“回家吧!如今的图录单于,不喜征战是天下人的福气!”   谢将军都这么说了,突厥人自己也看见了之前单于通商的事情,眼睛是不会骗他们的。   一个个的领了些糕饼,便上路了。   至于这四个人都被绑了起来,等着谢盈的审讯。 第二百三十章 目的是什么   四个人被压着跪在地上,而笼中头发披散的西突厥王阿史那洪,身上还是有些刀口的。   谢盈也没管他,只用刀面带动他们抬起头来,“你们这是要劫囚车呢?还是要杀了他?”   “当然是杀了他!”他们倒是硬气。   她轻哼,眼中便是不屑,“若是要杀他又何须劫车?”   那些人瞪着谢盈,“就算他死,也该死在我们突厥人手里,而不是你们这些汉人!”   “你又怎知我不让他死在突厥人的手中?”红叶为她搬来一张凳子,谢盈便顺势坐下。   他们根本不信谢盈的话,“你们汉人诡计多端,打什么算盘我们怎么知道!”   谢盈啧啧嘴,“成王败寇,人是我抓的,你们就不该插手了。”   “我们是不想你用他来威胁别人!”他们一个个怒气冲天,似要将谢盈生吞活剥。   她笑道:“我很好奇,我会用他来威胁谁啊!”   他们此刻倒是相觑一眼谁都不开口了,谢盈也不想浪费太多时间,等到她大亮了他们就该启程了。   “让我猜猜,是图录单于吧!”   此刻他们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已经让谢盈明白了,“你们根本不是西突厥人,而是单于派遣过来的。”   坐在车中的阿史那洪一听便拉住囚车的木头,龇牙咧嘴,“你们是卧底!你们还那么呼应我打仗,原来是要害我!”   说完他又哭了起来,“阿史那征,我对不起你!”   可惜已经晚了。   谢盈看了一眼,有继续道:“既然你们单于已经知道我在了,我就不拐弯抹角看了。”   她将随身带着的那张帖子掏了出来,“这是你们单于专用的官用帖子。”   说完她又揣了起来,“你们不妨回去告诉你们的单于,我带着他想要的人来了,只要他愿意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同意再次开放凉州通商。”   “我们单于才不会信!”   “我们路上一定还会杀了他的!”   “你不可能威胁到单于!”   一人一句,谢盈便轻轻抬手三个人说完便被抹了脖子死了,还剩一个刚张开口的。   “你还要说吗?”那人狠狠的摇头。   谢盈又问他:“那他们三个是谁杀的?”   “西突厥王杀的!”那人赶紧接过话,谢盈却摇头,“我做事我担当,就说我杀的,你们想阻拦我去单于都护府,自然该杀。”   “是!”那人的声音颤抖着。   谢盈又一次抬手,他就大喊:“饶命!饶命!”   可喊完了才知道是自己身后的绳子被解开了,他楞在原地。   “回去告诉你们单于吧!”谢盈说完,他眼中又一次燃起熊熊烈火。她只好无奈的看着他,“你一人难敌四手,你们单于或许更想听到我的到来。”   他半信半疑的拿起了剑,翻身起了一匹马就扬鞭而去了。   谢盈耳边却是有人在“咣咣”的砸木头,“你为什么要放走他!”   “你为什么要去单于都护府!”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阿史那洪嘶吼着,谢盈看她却极为平静,“我阿爹不是你杀的,虽然我们有过节,双方都是将士死亡,是在所难免的。”   “你要找那个女人!”   阿史那洪这个时候却又狂笑起来,“那个女人床上的手段了得,她早就把我弟弟哄得团团转了!你想杀她,不可能!”   “那就试试单于愿不愿意舍了床笫之欢,换得通商之事了。”谢盈被红缨搀扶起来,转身离开。   此刻天已经大亮了,“出发吧!”   她重新换上她的软甲,开骑上她自己是马儿,又重新回到灵州。   而之前结伴离开的突厥将士已经将上吊自缢的阿史那征拢了土,立了一块简陋的碑。   阿史那洪眼眶微红,谢盈还是让人放他出来,亲自为他捧了一捧土才算是了事了。   突厥人本不喜土葬,可阿史那征是西突厥王的谋臣,也是逆臣,就算是那些人将他的尸体带回了单于都护府,也得不到厚葬。倒不如在这里先简单的立个碑,追随他的人会来为他修缮坟墓与碑文的。   而再回到灵州,城中已经没有兵了,这里的突厥贵族,与那几位关在囚车里的重臣家眷都上街投向。   刺史府被烧了,谢盈便让铁将军在跟随了父亲多年的将士中寻一人治理灵州城,他们就继续赶往单于都护府。   “阿史那淌讲过谢将军。”来人便是这些贵族中族中长老。   谢盈颔首示意,“你们既然愿意投降,灵州城你们若喜欢住就住着。”   那人的手一直放在胸前很是虔诚,“将军不让我门退出关外已经很好了。”   “既然来了,就好好的受天盛的规矩。”那人微微抬头,谢盈便继续道:“但是你们这一分支里的事还是按照你们自己的规则来。”   他再次垂下头表示赞头。   谢盈又交代了一些,至此,灵州便成了突厥与天盛共生的一座城,在图录单于乃至后面三代灵州都是两国的通商之处。   灵州的事情处理了之后,他们就一路向北,过夏州,入胜州,等过了和舅只有几日的路程便道单于都护府。   而这一行便进了六月,谢盈数着日子,只怕不到八月中秋就该起兵了。   这一日她正在胜州的刺史府些书信,这里紧紧的联系着河东道,而胜州往前的朔州便是宁王叔管辖的范围。   如此写信,太后他们也察觉不了了之。   而她这一路奔波,也在胜州接到了两月前她写给剑南道的黎王妃的书信。   嗣黎王是黎王唯一的儿子,先帝当年一直愧对黎王,登基之后一直都有照拂黎王。剑南道易守难攻,也是先帝不愿黎王再被太后利用,却仍旧是諴国公的一大心头之患。   红缨凑近了些,“说的什么呀!”   谢盈将信丢进博山炉里,“黎王说,他得先帝旨意,只要我们起兵他必然应和。”   红缨虽然喜悦,却还是有些不解,“这黎王当年不是先帝杀死的吗?嗣黎王怎么又愿意帮助先帝。”   谢盈轻哼,“这是昭仁皇后的意思,当时先帝并无实权!” 第二百三十一章 梦里终会有相见   红缨看着谢盈眼中的不屑,便知道这又是陈氏一族做的“好事”。   “将军,如今还在夏季,河水还是有些迅猛,还需两日才能建设好过河的东西。”铁岚见屋中无声便回禀道。   “那就再等两日吧!”   谢盈做了回应之后,便继续盘算从单于都护府起兵的事情。   等她回过神来看看身边,“刘锐那孩子呢?”   红缨轻轻耸肩,“自从上次王妃说了那些话之后,这孩子最近都躲得我们远远的。”   谢盈只好微微扶额,“随他去吧!”这种事情也只有他自己能够帮助自己。   就快入秋了,胜州越渐渐领了冷了起来。   这夜谢盈站在门外,望着漫天的繁星,她似乎还没有和五哥一起看过这样的星空。   思念在她心中生根发芽,也不知是不是盯着那星夜太久,眼睛发酸,竟然有了泪划过。   “姐姐,七月流火,小心一些。”   刘锐的呼唤将谢盈唤醒,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看着红叶从他手中取过披风,“怎么还不睡?”   “姐姐也没有睡。”刘锐就站在原地没有上前的回答着谢盈的问题。   她轻笑,“你小小年纪,该睡的时候就该睡!”   “姐姐也不必我大多少,怎么姐姐老是这样老气横秋的说话?”刘锐反问她。   谢盈嘴角带笑,却又说得严肃,“我是将军,当然该这样。”   “姐姐这样一点都不可爱。”刘锐的声音小了些。   她也随之发出一声轻叹,五哥不在她也不能任性什么。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把真正的自己逼到一个角落去。   正说着屋顶百年传来的瓦片的滑动的声音,谢盈瞳孔微缩便将自己手放在了短刀上。   红叶红缨与谢盈相依,刘锐也握住剑蓄势待发。   “什么人,擅闯胜州刺史府?”谢盈轻声的呵斥,便看见两个人从房屋越下稳稳的落在院中。   二人只作蒙面,衣服也都是常服,并非夜行衣衫。   她们三人还是上前牵制他们,谢盈的刀才靠近一人的脖颈,那熟悉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她的手在抖,“你是谁?”   “盈盈……”   “哐当”刀落在地上,谢盈赶紧回首看着那人,他拉开面巾竟然是宁王叔。   红叶红缨也赶紧放手请罪,“走吧,给我寻一处睡个好觉。”   刘锐看了好一会也即刻转头回了屋子。   谢盈缓缓回头,心头的思念在此刻开出了花。璀璨星河下,她轻轻解开他的面巾,眼角的泪水便落了下来。   “五哥!”   她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他,泪水落在他的肩头,“五哥,你怎么会……”   哭着连话也说不清了,萧珂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盈盈,我真的好想你,每一天都在想你!”   “我也想五哥。”她抽噎着,萧珂便为她拭去泪水,“外头天冷。”   随后便能看见谢盈住着的屋子亮起了灯,灯下是一对璧人依偎的场景。   而在两边住着的刘锐和慕容桀都看得、听得一清二楚。这三间屋子都是一夜无眠。   萧珂轻轻松开她束起的长发,轻轻拂过她的脸庞,“盈盈又瘦了。”   她握住他的手就像是握住了夜晚往复的梦,“五哥,怎么会和宁王一起来。”   自从谢旻传书来谢盈西去之后,萧珂便亲自带着李慎奔走了河南道见了瑞王,后来就去了河东道见宁王叔。   “二哥心中本有顾虑,没想到京中五月传来的二哥母妃薨逝的事情,二哥便什么都不想顾忌了。”   谢盈靠在他的怀中,“这些说完了,就不说这些了。”   “淮阳也给我写信了,她说很喜欢你这个嫂娘。”萧珂语调温柔,谢盈便笑起来,“那淮阳有说她怀孕的事情吗?”   萧珂“嗯”的疑问了一声,谢盈便简单的说着,“可汗身死后决心放她归来,只是那时她已经有了身孕。”   “那你的身子怎么样?”萧珂拉着她的手。   谢盈窝在他的怀中微微吐舌,自从行军之后最开始还惦记着喝药,后来就给忘了。   “你小产只三五天就驾马归京,你真是一点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萧珂轻声呵责道。   她却在笑,最后还“咯咯”的笑出了声。   只要能和五哥相拥一刻便是被呵责她也是愿意的。等她笑累了,她便捧起他的脸颊,“五哥,你过几日还是要走的。”   谢盈的眉眼中又染上了愁绪,“要是你一直在我身边多好啊!”   她一直能够独当一面,后来有了五哥,她总是想要躲躲懒。   对上萧珂那温柔而深邃的目光,他轻声道:“就快了。”   谢盈点头,便轻轻俯下身,手轻轻搭在他的脖子上,贪婪他口齿之间的余温,“五哥,不要离开我太久。”   “好。”   他的手轻轻解开了她圆领衫的扣子,腰带也顺势落地,衫子胡乱的落在榻上,缠绵的二人也不在意。   只一心一意的体会心悦之人的体温,在胜州的冷夜燃起一抹春色。   她紧咬唇,一双水眸一寸不离的看着他,下一个又将唇轻轻贴近,在她耳畔不断的呼唤“五哥”。   这一夜就好似一个梦。   谢盈醒来赶紧看了看自己的身边,萧珂正支着头看着她,“盈盈醒了。”   “不是梦啊!”她钻进被子里,又探出半个头来,昨夜的欢愉在她身上落了好些印记。   脸颊染上一丝绯红,萧珂的手便牵住一缕她的黑发,“盈盈真是个小馋猫。”   “我不是猫。”她低声娇嗔着。   萧珂的目光瞥了一眼大亮的天,“若盈盈愿意,我倒可以让盈盈的梦做得更久一些!”   谢盈赶紧在他胸口锤了一下,“五哥!”   手却被他握住,谢盈被他拉近怀中相拥。   “盈盈,那你也不要离开我太久。”他轻声说着,谢盈便狠狠的点头,和他依偎得更紧了。   直到红叶来敲门,“王妃,该起身了。”二人便起身穿衣。   红叶红缨安排着洗漱的东西,谢盈温热的指尖便轻轻的为他穿上袍衫,又在镜中为他束发带冠。   “许久不给五哥带冠了,都有些生疏了。”谢盈看着铜镜里的他浅笑着。   从醒来谢盈的笑就没有落下。 第二百三十一章 宁王的来意   谢盈坐下,便决定拢起头发。萧珂却按住了她的手,拿起篦子微微沾水,“让我来吧!”   她便乖乖坐好,红缨推开窗,便看见刘锐从屋中走出来。   刘锐看了一眼,窗下的王妃姐姐满脸含笑,让陈王温柔的为她束发。   “盈盈今日画眉可好?”萧珂头还没梳头完,就说起添妆的事情。   谢盈笑着应他,“好啊!”   慕容桀此刻也走了出来,见她的屋子门与窗都开着,他分明知道是什么却还是好奇的去探看了一眼。   萧珂正将一条红色的发带绑在她的头发上。   他赶紧收回目光,去找慕容复了。   “这两个人怎么都爱觊觎我的盈盈。”萧珂一边说,一边拿起案上的眉黛。   谢盈眨眨眼,眉头便蹙在一起,“五哥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刘锐那孩子……”   “知道,”萧珂轻轻捏住她的下颚,“我想他一定会保护好你,是我的私心。”   她看着他的眸子,轻声笑问:“那五哥知道慕容桀也在,会不会很吃醋?”   “盈盈还知道让我吃醋啊!”萧珂为她轻轻地描眉,还不忘接她的话茬。   谢盈“哼哼”两声,“他们越在我身边我就越想五哥。”   萧珂没想到他的盈盈竟然会因为别人喜欢她而思念自己,“为什么?”   “因为五哥是我的郎君,我喜欢的人永远都是五哥!”谢盈说得开心,便轻轻一动。   “啊呀!”她惊呼,萧珂也笑起来,看着她急忙转头去看着镜中的自己。   那眉头上多出了好长的一笔,萧珂掩面笑着,竟笑得肚子都疼了,“盈盈,我饿了。”   谢盈对着铜镜认真的擦拭,还不忘吩咐红叶去准备吃食。   吃食摆在正堂上,如此众人都可以在这里吃。   一切妥当后,萧珂便拉着谢盈的手去了正堂。慕容桀正百无聊的坐着,看到这一幕赶紧把头转过去。   “咳咳。”他咳嗽了两声。   “昨夜风大,你不舒服吗?”谢盈问了一句。   他即刻转身,抬眸笑迎,“是陈王和王妃啊,我都没注意到你们。”   二人落座后,慕容桀只好端着桌上的茶水,不再回头。   而宁王此刻也伸着懒腰从房里走了出来,“昨夜做了梁上之人,陈王可睡得安稳?”   萧珂微微颔首,“王叔这是在笑我。”   “王妃身手真是一如既往的好,我这把刀王妃也用得挺顺手。”宁王便将目光看向谢盈。   谢盈微微颔首,“王叔和五哥深夜前来想必有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说着她便摆出请的姿势。   宁王三两步便坐下了,先喝了一口茶润润,再随手捡了一块饼放在口中咀嚼起来。   “你们的速度可要快些啊!”   谢盈微微一愣,宁王便继续道:“五月瑞王和晋王的生母相继去世,只怕是他们有所察觉。”   说着谢盈拉着萧珂的手便握紧了些。   “你在信中说起要去单于都护府,用阿史那洪换平城长公主,是什么回事?”宁王不解。   “灵州内乱,凉州起兵,都是她的主意,也是她搭箭射杀我父亲的。”谢盈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每个字似乎都是从她齿间出来的。   萧珂侧首,轻轻的扶了扶她的脸庞,谢盈便与他对视一眼,笑了笑。   “没想到竟然是平城那孩子做了这样的事。”宁王叹了一声又分析起来,“通敌叛国,諴国公府只怕躲不开干系。”   “就算没有干系,也有办法让他们有干系。”慕容桀插了一句话。   宁王这才将目光看向他,“没想到慕容王这个太后的人竟然会倒戈。”   慕容桀轻笑,“为了慕容一族,我总得审时度势,该和什么样的人合作,我心里清楚。”   宁王点头,又不理他了。   “黎王那里可还妥当?”   谢盈交代了昨日的信件,宁王也觉得松了一口气,“其实黎王愿不愿意都无所谓,剑南道偏远,又易守难攻,太后他们再怎么糊涂,也不会放弃这里。”   萧珂与宁王目光交汇,“我将军队交给了王叔带领,这几月成效现在,还有二哥的亲兵,如今都在河东道。”   “太后没有怀疑吗?”谢盈心中有了一份不安。   “如今淮南河南两道刚过收获季节,给他们交了粮食,加上京中官员考核,三郎那个无能的劲儿,諴国公可要费些时候了!”   宁王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带着不屑的。   “三哥得了一子,那孩子的生母却过世了,三哥也就此消沉下去,朝政如今都在諴国公陈寔一人手中。”   萧珂的话无异是在说他们可以动手了。   谢盈还未离京之前,见过那孩子一面,那日陛下便已经开始反常了,“陈家又怎么会允许庶长子有亲生母亲呢?”   她的一句喃喃,也都引得众人唏嘘。   随后宁王便道:“等你这里的事情完成了,你便一路领兵南下晋州。”   “凉州还有一些户部拖欠军饷的账目,我得带回京中,就不南下晋州了。”   单于府折回凉州,又是一月半的光景。   “毕竟我这里的人太多,突然到了晋州难免让人怀疑。”谢盈谨慎的说着。   慕容桀也说道:“既要谨慎,单于都护府的事情一旦结束,我还是要回河北道,再带兵过晋州。”   谢盈点头便将目光看向萧珂,“八月十五就是起兵的日子。”   她也决心八月十五抵达凉州,届时陇右西北军,河东宁王、陈王以及瑞王的军队,江南晋王,剑南黎王一同响应。   “既然皇权旁落,我们起兵的名号就呼之欲出了。”   谢盈扫了一眼坐在这里来的三个男子,她在其中格外英姿绰约。   众人会心一笑,谢盈便端起手边的茶盏,“那就以茶代酒了。”   从始至终萧珂的手都没有松开过谢盈。他在身旁,谢盈便能感到无限的力量。   “既然来意已经知会,午后我们就得离开了。”   宁王看了一眼这一对才相遇的鸳鸯,此刻又要狠心的分离,便啧啧嘴。   “五哥,”谢盈唤了他一声,嘴角还带着笑意,“我们不会分开太久的!”   “嗯!” 第二百三十三章 送行与再出发   太阳偏西的时候,宁王和萧珂已经准被好了回程的马匹。   谢盈亲自送他们出城,她拉着陈王的那皮马,步子越来越缓慢,“迎着夕阳送行还是头一次。”   她一边说一边将她头发上的发带捧在手中,“五哥,这个我还是交……”   萧珂按住她的手,“这是我亲自绑上的,不能拆。”   谢盈浅笑,“那五哥在,我便带着。下一次再见五哥,五哥再为带一次。”   他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背,贪婪她的余温,“盈盈,下一次再见,便再也不分开。”   她轻轻的应了一声,便将头靠在他的肩膀,在太阳的余晖之下,一步一步走出了城门。   他站定,谢盈紧紧的盯着他,依依不舍的拿开了手,满眼的眷恋。   “五哥!”谢盈的手才落下又讲他抱住。   萧珂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柔声宽慰,“盈盈,就快了。”   “我知道。”任何道理她都能够明白,此时此刻谢盈只想自己多做一会儿自己,哪怕片刻。   直到真正的谢盈走进了心中昏暗的角落,谢盈松开了他,“五哥,一路平安。”   他们翻身上马,谢盈即刻转身就当自己看不见。   身后响起了两匹马奔走的声响,她才敢松开握紧的手,眼泪涌出眼眶。   “送别都是伤感的。”慕容桀讲一张帕子递到了她的眼前。   谢盈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了自己身上带着的那张。   慕容桀收回后,便无奈的笑道:“我知道他出现了,我们之间只会更加的远。”   她抬眸,“朋友的分寸,谢谢你还愿意安慰我。”   他无所谓的转身,“天快黑了,赶紧回去吧!”可他的分寸不是朋友,可除了这一层关系他还能奢求什么呢?   往前走了两步他又停下,“谢盈,你们还能再见的。”   说完回头,就看见她低着头走到了她的身后,“废话真多!”   她啐了一句,就绕开他往前走了。慕容桀却是在脸上带着了笑,即刻跟上去。   “你在萧珂那里那么小女人,一离开了堪比脑男子。”   谢盈没有停下脚步,过了悲伤之后,便得到一份释然,“因为五哥才是我身心的彼岸!”   她的声音清脆,笑意透露在字里行间。   慕容桀一拍自己的脑袋,自己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恨恨的把刀子递到她的手中扎自己。   谢盈走进刺史府后,就自己回屋子。   慕容桀却对上了刘锐尖锐的目光,他上去便搂住他的脖子,“你不敢去,就不让我去啊!”   刘锐低身躲开,神情很是不悦,“请你离王妃姐姐远一些。”   “我偏不!”慕容桀说完就摇头叹息,“我与你这个孩子计较什么?”   “我不是孩子!”刘锐反驳。   慕容桀微微扶额,“你的动作和神态可真像你王妃姐姐。”   刘锐霎时变得手足无措,他在害怕自己和姐姐还扯上什么关系。   “刘锐,别刻意去压制什么,”慕容桀一时又不得不开解他,“你若真的疏远了她,她也不会开心的。”   刘锐没有回应,慕容桀便打了个哈欠,自己昨夜听着旁边屋子发出的细微的春色,以至于彻夜难眠。   脑海中一直勾勒谢盈的音容笑貌,她的一双眼在床榻之间会是怎样的勾人魂魄?   慕容桀不断的摒弃这种龌龊的念头,思绪却一次比一次清晰。   可昨夜已经过去,他还是难以安眠,此刻的谢盈会不会难过?   思绪越来越多他还是进入了梦乡……   两日一夜没睡,好容易安睡却不想第二日谢盈练武的声音将他叫醒。   长枪划破空气,那个意气风发的谢盈又活了过来。   她身姿挺拔,在院中净手,还不忘吩咐,“告诉铁将军,让他收整军队,辰时出发过河。”   慕容桀也只好爬起来,让慕容复给自己整理了行装。   又是束发的装扮,他特意到谢盈面前走一走,“怎么样?”   她盈盈一笑,“一如既往的丑。”   慕容桀扶了扶自己的头,“千金难买谢娘子一笑。”   谢盈却又轻哼一声,便拿着自己的长枪往前走去。慕容桀赶紧跟上。   铁岚已经将军队整肃好,“将军,是不是也可以早些出发。”   谢盈扫了一下精神抖擞的众将士,便朗声道:“将士们,我们一路到此,终于就要完成我们的目的。”   “为西北侯报仇!为西北侯报仇!”   谢盈稍作止息,“我们此去便是让单于将公主交给我们,可我们不能私自了结她,我们要用天盛的律法为我阿爹正名!”   “一切都听将军的!”西北军向来一条心,此刻呼声高涨。   谢盈迎着声浪,高举手中的长枪,“出发!”   大军出胜州,不过半日便行至河水边。   浮桥已经搭建完成,谢盈下马率先过去,随后在河水的另一岸等待所有的的将士过桥。   军队人虽然众多,却又井然有序,不出一个时辰便全部抵达对岸。   铁岚重新整顿军队一次,便让大家就地休整一并吃些东西。   谢盈向那矮草丛生的原上望去,“还需十日就能抵达了。”   铁岚讲一块饼递上,“将军,单于真的会把平城公主交给我们吗?”   她咬一口,“无论愿不愿意,我都要尽力去试,只有她的出现才是我们最后致胜的法宝。”   说完谢盈有咬上一口,佐腰间的清水咽下,“铁将军,你想过以后去哪吗?”   “继续守凉州呗!”铁岚笑着,“或者教小侯爷!”   谢盈也笑了起来,“小阿瑜都两岁了,就该让他去军营里跑跑了。”   “将军两岁的时候可没少让我吃亏!”铁岚心中也生出怀念。   她两岁的时候可好动了,爬上正在训练的士兵的后背,让后咬了人家的耳朵。   谢盈将饼咽下后,又将目光投向身后大都休息好了的将士,“在休整一刻钟,就出发。”   说完她走到马匹旁边轻轻安抚自己的马儿,“又要辛苦你几日了!”   一刻钟转瞬即逝,谢盈上马,四周正是秋光无限,她再举长枪,黑压压的一片便向单于都护府靠近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避而不见   初秋的风在突厥已经十分凌虐了,谢盈用风帽遮挡住自己的些许面容。   “看样子很快突厥就要迎来初雪了。”慕容桀叹着。   谢盈便将目光投向他,“玉将军还知道突厥什么时候初雪。”   他回应她的眼眸,“突厥初雪可不是长安初雪。”言语虽然温柔,可在温柔之下却又暗藏了一份担忧。   她还没挪走目光,“我们如此大军前往,前面还有人报信,按理说应该有人前来接应的。”   “是啊!”慕容桀沉吟着,“谢盈,我们还是要做好应对初雪的来临啊!”   谢盈点头,十日便恍然而过。她已经“兵临城下”,却还是不见单于的人。   城外衰草连天,便是那土地也都开始变得硬邦邦。众人艰难的支好帐子,此刻也不过刚过正午。   谢盈并未闲下,而且领着人步行来到城门处,将自己之前备好的帖子呈上。   士兵并未接,只问:“你就是如今西北军的将军?”   她颔首,那人的言辞便严肃起来,“既然是西北军,单于有令不见!”   “我们将军好歹是带着诚意而来的!”红缨气不过,谢盈赶紧拉住她,“那单于如何才肯见我?”   那将士往他们身后看去,“单于说你们会带着西突厥王来,可我并不见西突厥王!”   谢盈瞬时警觉,“西突厥王现在由我的人关押着。”   “那就对了,”那将士还赔了赔笑脸,“若将军想要见我们不单于就请将军两张西突厥王交给我们吧!”   她缓缓抬眸,“单于的算盘可真响,我若是给了西突厥王,单于只怕更不会见我了。”   “突厥人向来守信。”他拍了拍胸脯,紧接着又露出鄙夷的目光,“不像你们天盛的人,九曲心肠,说话拐弯抹角。”   红缨咬牙,再次向前,就要挥拳打他。谢盈赶紧拦住,并不生气,反而一脸严肃。   “若单于不愿意和我谈谈,在我看来,如今的皇帝是不愿意开放凉州的。”   士兵一听,还是觉得事态有些严重,就转身吩咐另一个士兵,赶紧去禀告单于。   将士匆忙奔向单于府,便被一个天盛的女子拦下,“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平城阏氏正和单于饮酒!”   “凉州的西北军到了!”将士面露难色,“谢将军让我给单于带话,就请娘子通融一下。”   那婢子轻哼一声,“这我可做不了主!”   她做回首状,又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这是单于的吩咐,叫不让人打扰。”   将士越发着急,待在里面的歌舒摩就掸了掸衣服走了出来,“什么人在这里吵闹?”   “歌舒大人。”将士恭敬行礼,又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可歌舒摩便是一脸不悦的要将他赶走,“单于今日要与平城阏氏饮酒听曲,不见人的!”   推搡了几下,那将士还是不肯挪开脚步,歌舒摩便呵斥起来,“你有几个胆子阻止单于!”   将士想了想,还是担忧的开口,“那凉州来的谢将军总要给话打发的。”   “打发什么?”歌舒摩微微摇头,嘴角又带起了笑意,“他们要是愿意在城外挨冻,就让他们去!”   说完歌舒摩便侧身离开了,“过两日就是突厥初雪了,我就不信他们这么傻!”   将士看着歌舒摩走远的背影,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宫婢。她眼中也是拒绝,“不行!”   而此刻的帐中,拢着火盆,平城微微绾发,衣衫轻轻开解,贴在图录单于身上,“单于以为妾刚才表现得如何?”   “开过花苞的女子更有韵味!”说着他的手便往她的身下一摸,手心便是湿漉漉的一片。   就在刚才平城才和歌舒摩展现了一场活生生的春宫图。   单于解开自己的衣带,便将她压在身下。   平城面色微红,略作喘息,伸出玉臂勾住案上的银酒壶,向自己的口中倾倒,还有好些从她的脖子滑落,湿润了她的衣衫。   她的另一只手便勾住了单于的脖子,将口中的酒,喂入他的口中,“单于,是什么滋味啊!”   “花儿的滋味!”单于大笑,便进入了。   平城媚声婉转,衣衫褪尽,任由面前这位男子在她身上索取。   脸上的红色不减,平城的指间更是不断的在单于的肌肤上划过。   她在求欢,却是在为她的目的做铺垫,“单于,我听闻谢将军要来,我害怕!”   “举箭的时候都不怕,此刻怕了?”单于的气息有些急切。   平城便微微蹙眉,眼中含泪,“我也是受了西突厥王的哄骗。”   他轻轻的用舌头乱走她的眼泪,“现在你是我的人,你这样的花儿,我可舍不得。”   平城嘴角勾起笑意,心中却是不信这话的。   若是他真舍不得,又怎会让她去伺候歌舒摩,让她去取悦别的男人。   可是欢心犹如海浪一层叠一层,将她的瞳孔冲得涣散。   事了后,她蜷缩在单于的身上,过了一会便去一旁捡了衣衫,略穿了穿,依旧是春光无限。   她捡起地上的琵琶,便波动起来。如藕一般的双腿交叠,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每一次都在冲击单于的大脑。   “难怪这么多男人都放不下你!”   平城眼波微漾,“我只要单于放不下我。”   “单于那么聪明,知道怎么保护我。单于只要对我好,我便会回报给单于。”   说着她的腿微微在毡毯上挪动。   “我现在就要你回报我!”   平城即刻放下手中的琵琶,旋转着落进他怀中,“任凭单于处置!”   这一日平城将图录单于拿捏,而她效力过的歌舒摩也会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事。   将士没有得意禀报,只能站在帐外听了许久,脸颊都红了就转身走了。   谢盈等人不知城中之事,只好在城门外一直等到了星野流动。   那将士禁受了一路的寒风,已经将脸颊的红色退却,随后拱手对他们行礼,“抱歉,单于没有回应。”   谢盈微微呼出一口气,“那我们明日再来。”   将士微微颔首便请她们离开了城门,随后禁闭上了城门。   她微微咬牙,“那就明日再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突厥初雪   一连几日谢盈的请见都被拒之门外。   入了七月很快就迎来了突厥的初雪,谢盈掀开帐子,便看见四周白茫茫的一片。   “姐姐,雪原来是这样的!”刘锐是个南方的孩子,头一次见到大雪,还有些兴奋。   疏远了她这么些日子,今日还是忍不住要和姐姐分享这一份喜悦。   谢盈回应他一个浅浅的微笑,“这就是雪。”   铁岚将军已经让所有将士将之前准备好的冬装换上,此刻便来寻谢盈,“这是将军的。”   她伸出手摸了摸,和从前一样的狐狸皮料,“多谢铁将军替我记着。”   “还不止这个,将军今岁肚子出了事,我还特意让人加厚了些。”铁岚眼中满是关心,“将军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说完他便将剩下的那些人的都分发了去。   刘锐正捧着一手的雪,脸颊都有些微红了,“姐姐。”   谢盈轻轻拂去他额头上的雪,“快去换上厚实的衣服来!”   慕容桀自从她们不再行军之后,衣衫的式样可算是独领风骚,如今他便穿着他的大氅在这雪地里游走。   依旧是那微微敞开的衣襟,披散的头发,“如今已经下雪了,若在不进城粮草可就要短缺了。”   谢盈看了看士兵们,他们虽然不言,也可见他们的担忧。回首远眺那座城门,日日对他们紧闭。   “我手中有西突厥王,为何图录单于还不为所动?”   她疑惑,慕容桀却笑了起来,“你们那位公主啊!”   看她蹙眉,慕容桀便认真的说起,“有的时候女人的软语温存就能改变一个男人的意志。”   谢盈狐疑的看着他,过了一会眼神中又带着些许玩味。   慕容桀即刻严肃,“我可不是。”   “慕容王风流的名声谁人不知。”她嘲讽了一句,他即刻反驳,“你分明知道我那是做戏!”   她轻轻耸肩,“我可不知道。”   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慕容桀只好继续说下去,“若在不能见到图录单于,你八月十五可不能抵达凉州。”   谢盈刚轻松了些的神情,又变得严肃,“我知道。”那么究竟要怎么才能见到单于呢?   此刻单于都护府,哥舒摩正跪在阶下,图录单于怀中抱着衣衫褴褛的平城阏氏。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替我说话,拒绝他们的请见。”   平城的手攀上他的脖子,“单于不能怪他,是妾想要杀杀那位谢将军的傲气。”   单于的手便突然发力,平城媚声一出,整个人身子酥软,靠在他的怀中喘息着:“平城任凭单于处置。”   图录单于这才看着哥舒摩,“今日已经是初雪了,该让他们进来了。”   “请谢将军和玉将军前来。”他又补上一句,随后便挥手让他离去。   就在他这王庭的软塌上娇娇声不断,在这初雪的日子点亮了一抹春色。平城大汗淋漓,还是要不停的取悦这个人。   “单于,我也想留下听听。”   “好……”   而谢盈又一次行至城门前,正要上前,门便打开了。   哥舒摩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看到二人赶紧行礼,“谢将军,玉将军!”   他对着慕容桀说话的声音便重了些,慕容桀上前扶起他,“没想到竟然是为故人。”   谢盈微微蹙眉。   哥舒摩便赶紧解释道:“若非这位玉将军的计策,我们突厥又怎么能娶到这样绝色的公主。”   他的眼神便在谢盈身上打量,慕容桀即刻横了他一眼。哥舒摩随即咂咂嘴,“这位天盛公主身段娇柔,声音柔媚,品尝一口就让人日日都想。”   见谢盈咬牙,哥舒摩便得意的笑了起来。   慕容桀淡淡道:“你来见我们是为什么事?”   哥舒摩轻笑,“单于说要见你们。”   谢盈撇开的目光这才缓缓抬起,清冷的声音响起,“带路。”   “真是个没有趣味的女子。”哥舒摩不屑的转身,慕容桀便咳嗽两声,他便加快的步伐。   下一刻,慕容桀却感到衣袖变得沉重。   他回首,谢盈眉头紧蹙,想必是要逼问他平城的事情。   “当年平城和我都动了手脚,一来我是想娶了你,二来也想借这个机会把这位平城公主打发了。”   慕容桀的话语很轻松,“我不喜欢她高高在上的样子,更不喜欢她对你的冷嘲热讽。”   谢盈不知道怎么去接他的话,慕容桀的立场和她本就不同。看他如此坦然的样子,便知他认定自己是对的。   既然如此,谢盈便不再多言。   单于都护府外早已列兵恭候,都护府的外貌便附和突厥的民风,大气之间也有野性与野心。   单于都护府的规格比起慕容都护府还要大些,毕竟这里是突厥单于才能住的地方。   府中井然有序,有突厥女子和天盛婢子一同伺候做事。   “单于,谢将军和玉将军到了。”哥舒摩微微躬身,可帐中却没有动静。   随即传出的是女子的欢声,谢盈瞳孔微缩,难道在这样的地方单于就能如此随便的享用一个女人吗?   哥舒摩回首看着蹙眉的谢盈,便勾了勾唇,“那就请两位将军在这里等上一会吧!”   单于的大帐其实也是修好的木屋,只是外头用了突厥习惯的帐子做了门,格外有特色。   风卷过帐子,帘子飘动,屋中的场景若隐若现。   慕容桀即刻转身挡在谢盈的身前,“别看。”她抬眸,屋中的事情她自己也经历过,可他为什么要挡住。   “谢盈。”他微微张口,却不知要说什么。他为什么不让她看?或许在他心中谢盈就是纯洁的,这种污秽的事情她不能看。   “刘锐,给你姐姐带着这个。”   他不能站太久,他也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只好将一张帕子递给刘锐,让他给谢盈带上。   屋中声音不止,刘锐也红了耳廓,强忍着身体原始的冲动,他颤抖着手为姐姐蒙住眼睛。   手最后放在了她的耳朵上,“姐姐也不要听。”   谢盈轻呼一口气,床笫之事她和五哥都是有分寸的。得知平城是如此被突厥的人欺辱,她心中是唏嘘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两个女人一台戏   当刘锐放开她的耳朵的时候,她便知道屋子里的事情已经了结。   扯下帕子,她递回慕容桀,“多谢。”   慕容桀只微微颔首,刘锐也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让他们进来吧!”单于的声音传来,便两个天盛的婢子上前打起帘子,供他们进出。   此刻平城并不在,谢盈扫了一眼后便微微颔首做行礼,“图录单于。”   “请坐。”图录单于面色捎带红润,中气尚足。   谢盈与慕容桀坐下,便有婢子奉上奶茶,“这是奶茶,不是谢将军能否喝得惯?”   “若单于不介意,我也可以喝酒。”   图录单于,看着她白净的面庞,掷地有声的谈吐,便赞起来,“谢将军果然是女中豪杰。”   随后便有婢子换上了酒,慕容桀瞥了她一眼,谢盈已经将那酒端在手中直接饮下一盏,“我酒量向来是不差的。”   酒盏在桌上“咯噔”的想起。   图录单于笑道,“只是没想到,天盛的男儿竟都如此窝囊,须得一位女子披挂上阵。”   “天盛男儿到不窝囊,只可惜我谢家人丁单薄。”   “是啊!”图录单于轻叹,“听闻西北侯被人一箭射杀,实在让人惋惜。”“惋惜”二字谢盈并没听出,反而听出他的轻松。   “我阿爹是为了单于才丧命于敌手,单于也有心与凉州互通,知恩图报是好事。”谢盈浅笑的回应。   图录单于干笑了两声,无非是谢盈说他虽然是单于,却还需天盛出兵平反西突厥王的祸乱。   “知恩图报!是谁在大放厥词?”   平城先声夺人,她已经换上一声整齐的衣服从谢盈身旁经过。眼中对谢盈的恨意一如既往。   谢盈的手也随即紧握,就是她搭箭射杀了她的阿爹。   图录单于向平城伸出手,她便揽住单于的脖子轻飘飘的坐到他的怀中。上一刻该是缱绻的目光,在看向谢盈的时候即刻化作凌冽的风霜。   “五嫂娘,别来无恙啊!”   “长公主安好。”   谢盈恭敬的样子她真是顺眼,“真可惜,西北侯就这么走了!”她眼中是炫耀,平城就是要看谢盈隐忍不发的憋屈样子。   “我阿爹是被人搭箭射杀的,而且那个人就在我的眼前。”谢盈咬牙一字一顿,似要压在平城。   平城的眉头随即一蹙,便将图录单于抱紧,“单于,我本是一小小女子,怎会搭箭?”   她眼中很快便装满了泪水,手中的帕子便轻轻拭了拭好生可怜,“谢将军竟然捉住了西突厥王,就该去寻他的错!”   谢盈一脸平静,“公主如今倒是伶牙俐齿的许多。”   平城眼中的狠厉匆匆一现,她如今这般究竟是谁逼得她的,她很清楚。   “这位我该叫玉将军还是该叫慕容王?”平城眉眼轻轻拂过,慕容桀也回之一笑,“任凭公主喜好。”   “还是叫慕容王,”平城娇滴滴的说着,“这样我才不会忘了当初是谁涉及陷害我的。”   图录单于也将目光投向慕容桀,“还有这事。”   “是呢!”平城又擦了擦眼泪,谢盈随即冷哼一声,“若非公主也存了害人之心,又怎么被人诬陷。”   平城缓缓坐起,“没想到如今是嫂娘为慕容王开脱了!”   她故作惊讶,“当初这位慕容王也是要求娶嫂娘了,难道嫂娘已经和他……”声音还演得瑟瑟发抖,“暗通款曲了!”   “王妃姐姐没有!”刘锐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点天盛公主的贵气,如今还在这里诬陷王妃姐姐,他忍不住上前斥了一句。   平城即刻冷哼,“没想到还有人为你出头啊!”   刘锐一下子理亏,垂下头,谢盈语调已经淡然,“他是我的阿弟,自然是维护我的。”   “西北侯何时还是第三子了?”平城不屑的看着她,“谢盈,你可真是‘水性杨花’啊!”   谢盈本是对她一再忍让,到了如今她也不得不反击一次,“那也比不上公主的自甘堕落。”   平城的脸上瞬间煞白,两眼泪汪汪,“单于,她羞辱你的阏氏。你是知道我在西突厥王那里过的是怎样的日子的!”   她呜呜咽咽的抽泣着,谢盈便几时都说不到自己想要说的事情上。   “单于,我既然是来商讨通商之事,想必后妃不该出现在这里。”谢盈想要打发了平城。   谁知她不依不饶起来,“突厥可没有什么‘女人不能干政’的规矩,你都能做将军,我为何不能留在这里。”   说着她便看向图录单于,眼中充满了委屈。   慕容桀见谢盈平静的眸海下是带有愠色的,便跟了一句,“虽然没有这些规矩,你在此处哭闹我们有该如何商谈。”   平城的眼泪也收得快,温柔的倒在单于怀中,“平城就乖乖的在这陪着单于。”   谢盈轻叹,有平城在,她也只能三缄其口。   “单于,将西突厥王带来任你处置,我却是有条件的。”   单于抬手请她继续言说,“我想请单于让我将公主带回长安。”   平城瞳孔微缩,随即手便在单于身上点火。单于蹙眉看了她一眼,她便委委屈屈的低声说:“单于,我不愿回去。”   “既然阏氏不愿意……”   图录单于的话还未说完,谢盈便道:“单于既然受封与天盛,这就是天盛的规矩。”   “公主本是嫁给了西突厥王的三王子阿史那暐,在阿史那暐亡故之后就该被送回天盛。”   谢盈叹息着,“正是因为公主后来被西突厥王霸占,如今又到了单于身旁,太后心疼不已,定要让我接回公主。”   平城怀疑的看着谢盈,“我那位母亲真的希望我回去?”   “如今桓王已经登基,陛下最孝顺太后,否则也不会托付给我。”谢盈说得诚恳,慕容桀轻笑都险些相信了。   等了一会,平城还是拒接了谢盈,“你别想诓骗我,没有母后的手书,我宁可留在突厥。”   “太后手书?”谢盈满脸无奈,“太后知道公主恨她当年让你和亲,可如今太后如此尊贵,又怎么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平城轻哼一声,“她根本就不在意我这个女儿,我为什么要回去?” 第二百三十七章 我真是恨你   “单于他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平城轻哼之后又是软语温存,“单于,他们如此羞辱我,我心中不忿,还请单于帮我。”   图录单于看着她娇柔的身段扭捏着,眼波轻漾,“若是单于帮我,平城定然什么都听单于的。”   他看了一眼冷目的谢盈,便笑问:“那美人要我怎么做。”   “我要将他们关起来。”平城说着便委屈的看着他,等着单于的话。   谢盈瞳孔微缩,“单于若是将我关起来,只怕通商之事就没得谈了。”   “今日我也乏了,就请谢将军在我着单于府住下吧!”图录单于折中了个办法,他也知道谢盈碍于平城,并未说出请求。   慕容桀看了一眼谢盈,谢盈便微微颔首,“多谢单于。”   “那就让人去安排房间,”说完单于便看向谢盈,“不知我那哥哥可否也接回单于府关押?”   她微微抬眸,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这里的关押条件真是太便宜他了,外头风雪交加的才好。”   单于见她不愿放手只好作罢,何况谢盈提出的条件他也很困惑,还是要留下她问个清楚。   如此谢盈便继续道:“我军一路押解西突厥王很是辛苦,我都住进单于府了,也请单于给他们一些安抚。”   “如今突厥初雪,是该好好犒劳一下将士们。”   他到底还是通情理的,平城便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看来今日单于要准备盛会了。”   “妾有个不情之请。”平城突然离开他的怀抱,“慕容王是男子就留下来和单于好好的畅饮。”   她的目光落在谢盈身上,“至于谢将军,她是我们天盛人,想必大阏氏准备的席面她是用不惯的。”   “就让妾身越俎代庖一次可好?”   单于即刻扶起她,“你是熟悉天盛的,这可不是越俎代庖,这本该你来犒劳。”   “多谢单于!”   谢盈看着平城摇摆着身子走向她,并向她伸出手,“将军还是去我的帐中吧!”   刘锐上前一步,平城便冷哼一声,“后宫之地,你也不得入内。”   他回首看谢盈,谢盈却还浅笑着宽慰他,随即谢盈的目光投向慕容桀,“刘锐交给你了。”   慕容桀随即对刘锐招招手,他只好别扭的走到慕容桀的身旁,看着谢盈跟着平城公主走远。   “你王妃姐姐有分寸,你担心什么?”   刘锐脸色一黑,“那个女人对姐姐有杀气,连自己都可以舍弃的人,又怎么会放过姐姐。”   慕容桀回首望了望,“她身边还有红叶红缨,两把刀,能顶一会。”   刘锐轻哼一声,这个人根本就不配喜欢姐姐,此时此刻还这样毫不关心。   平城长公主走在前,谢盈走在后,“谢盈没想到你还敢来?”   “为何不敢?”   她略作回眸,“我知道你要去凉州,还要为你阿爹报仇,所以那册子是我求着单于写的。”   “代价是你自己吗?”   话音刚落,谢盈便看见平城的身子微微一颤,便咬牙说道:“我真是恨你!”   “长公主自甘堕落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平城又恢复了平静,冷哼一声,“谢盈我知道五哥没有成为皇帝,你心中不平。”   “我偏要毁了你的骄傲。”   说出这样刺耳的话,平城才觉得自己受到的屈辱得到了救赎。   谢盈轻叹,“公主为什么要这样做,通敌叛国是大罪。”   “从我成为和亲公主的那一天我就不再是天盛的公主,我发誓我要做我自己!”平城的声音越发激动。   她蹙眉看着那个背影,“公主从前是多么的骄傲,如今的你真的是你自己吗?”   “放肆!”平城被谢盈激怒了,“你是什么人,胆敢斥责我?”   谢盈只好颔首,“是妾疏忽了。”   看着谢盈一旦屈服,平城的嘴角就转怒为喜,可心中那一份悲凉却无可替代,“疏忽了,谢盈你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我。”   “在天盛我的名声是‘飞扬跋扈’,没有一个人看得上。”   眼看便到了平城公主的帐中,却不想谢盈看到的是一座架子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甚至还有男子的假阳根。   她眼中映出的惊讶被平城看在眼里,她的笑变得讽刺,“谢盈看到了吗?”   这时准备了饭菜的婢子将桌子抬了过来,安放了矮凳和毛毡,二人便相对而坐。   平城故意让谢盈坐在能看见那个架子的一面。   谢盈垂下眼眸,“公主的日子真的是这样吗?”她的心中生出怜悯,可到底不是她害了公主,这样的怜悯也不过一闪而过。   “难道刚才帐中的一切你没看见么,我在和单于欢好。”平城轻笑,随后便补上一句,“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说完又看见一个婢子端上了一碗汤药,热乎乎的,泛着酸楚的味道。   谢盈往后躲了躲,平城便轻呵一声将汤药一口饮尽,“谢盈听说你的孩子没有留住。”   她抬眸看了她好一会,“公主的消息好灵通。”   平城将那药一饮而尽,“我的身子让许多人都沾过,最多的一次一天便是十来个人。”   “砰”药碗微微发出声响,她想提醒谢盈,“所以单于甚至整个突厥都不会让我怀上孩子。”   那药就是避子药。   谢盈看了看她,眼中有了些许唏嘘。可在平城看来,这就是强者对弱者的同情。   她即刻啐了一句,“少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想我那位母亲也会这么看我吧!”   平城狂笑,眼中带泪,“现在你们如愿了,这就是你们要的结果!”   谢盈将目光撇开,“那你要我怎样看你呢?”   “挖出你的眼珠才好!”平城突然凑近她,随即软软的收回,“可惜你有武功,我不如你,我也杀不了你。”   她亲自为谢盈倒酒,“就算是这酒量,我也不如你。”   泪落入酒中,她一饮而尽,谢盈便陪她一杯。   谢盈本以为平城公主会狠狠的羞辱她,践踏她……可是平城却将很多话语赋予酒中,一杯又一杯的喝进肚子里。   对于谢盈而来,这位公主还是敌人。 第二百三十八章 公主醉酒   谢盈将那酒喝得缓慢,看着她不断的喝,最后更是拿起了酒壶关紧嘴中。   “为什么要这么糟践自己?”谢盈平静的看着她。   平城却红着脸颊,眼眸含泪,歪歪倒到的走向那个架子,“你都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谢盈的目光躲开。   “谢盈你看着!”平城呵斥一声。   她的手中拿起一条马鞭,“有的男人就行把女人当马骑,还要用鞭子抽打!”   看谢盈咬牙,平城便露出嘲笑的表情,伸出手去拿绳子,“他们就是用这样的绳子绑住我的四肢,逼着我求欢!”   “公主你喝多了。”谢盈微怒上去躲她的酒壶。   平城却突然抓住她的手,往那虚假的东西上抚去,谢盈反抗着:“公主,你喝多了!”   可平城怎么都不愿意松开她的手,她连脸随即凑近谢盈,恨恨的泪水落下,“你知道一个女人坐在这个上面给男人展示自己的时候,是多么的痛苦吗?”   “哐当!”酒壶落在地上。   平城就苦笑了两声,谢盈又一次扭动手想要逃脱,她却突然扑向谢盈。   “公主,你要做什么?”   谢盈本以为公主可能会拔下簪子伤她,另一只手已经放在了自己腰间的刀上。   “你知道哪些男人是怎么欺负我的吗?”   平城竟然开始扒拉谢盈的衣服,“他们就是这样的粗鲁!”   谢盈来不及反抗,就被她推攘到床榻上,她实在没想到平城公主回这样!   她竟然咬了谢盈耳朵,甚至不惜吻在她的脖子上,“我真的很像知道五哥对你这样轻柔的感觉是怎样的?”   谢盈总算是回过神来,开始对她反抗,“公主,你究竟要做什么?”   平城总算是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往一旁倒下,“谢盈,我恨你!”   “我知道。”   “可我心中还是有些欢喜的,竟然有人在意我的生死。”平城抽噎着,“而且那个人还是你!”   谢盈再次咬牙,眼眶中有些湿润,可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将她带回去指认是她杀了西北侯。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回去?”谢盈轻声的问。   平城抽噎着,“我回去又能怎样?我这么好的工具,他们会让我回去吗?”   谢盈继续沉沉道:“只要我去说,就可以。”   “用通商这样的条件能换回我?”平城突然看向她,谢盈便微微颔首。   平城公主笑着笑着眼泪便又一次落下了,“就在这里,我和很多的男人欢好过。”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谢盈心中一动,她竟然有点讨厌一开始要拿她作为筹码的自己。   平城转身,手指便放在谢盈的脖子上,“突厥女人大都丰腴,可天盛的公主身子轻盈,腰肢纤细柔软。”   “许多粗狂的突厥男人看了我一次,便想要我。”   谢盈的身体还是很诚实,从前五哥在她身上点火的时候也是这般轻轻的拂过,唇舌在她的身体上肆意掠夺。   只是眼前的是公主,谢盈有些惊讶。   平城却笑起来,用那种妩媚的眼神看着谢盈,“也不是什么男人都能和我欢好的。”   谢盈险些走上了那种感觉的云端,在平城这句话后便收回了脚,“公主,你醉了。”   “我没有!”   平城噘嘴反驳道,正是男人喜爱的娇媚模样,“你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动我吗?”   谢盈冷声拒绝,“我不想知道。”   这位公主便重新施展自己的伎俩,手指在谢盈身上蜻蜓点水。   她蹙眉,沉沉的说着想要起身,“公主,够了!”   平城却突然压了过来,做起了男子才会做的事情,含糊的说着,“是那些大臣,是单于的王子,只要是能够和我欢好一次换来的利益他都会答应!”   谢盈的衣衫已经被她拉扯着退到了胸口,她赶紧压住,沉沉的喝到:“公主!”   平城笑道:“你我都是女子怕什么?”说完她的目光便在她的身上游走,“可惜你的身子他们不会喜欢的。”   “也不需要他们的喜欢。”谢盈转过头一边轻轻的拉着自己的圆领袍一边冷冷的说。   公主的眼中带着迷茫,“谢盈要是你是个男子多好?”   “什么!”谢盈被她的话吓得呛了一下,“公主你真的喝醉了。”   “你不懂,若你是男子,今天的事只要和我欢好,他就会答应的。”   谢盈正视她的眼眸,“单于会放你离开?”   平城摇头,“不可能了,因为你是女子。”   说完平城又哭了起来,眼泪落在谢盈的颈窝是冰凉的,“就算是你带来的那两个郎君,都是心悦于你的,又怎会与我欢好。”   “我有其他的办法。”谢盈想起一开始自己的打算,还是要瞒着平城公主说动单于才是。   她的思绪飘浮这,平城又一次发疯起来,想要舔干她颈窝的泪水,“公主,好了!”   谢盈直接将她抱住,轻轻的拍拍她的背,安抚着她,“公主,你喝多了。若是觉得累就睡会吧!”   平城的眼泪便收不住了,“为什么我的母亲都不会这样抱着我,安慰我?”   “等你回去了,她一定会的。”谢盈继续说着谎言,不觉便咬住了自己的唇。   公主尚在抽噎,“谢盈,带我回去吧!”   “好。”她低声的应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平城的哭声才渐渐止住,随即带着浅浅的呼吸进入了梦乡。   谢盈将她轻轻的放下,随身伺候平城公主的婢子脸上都带了些许欣慰,“这是公主到这里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天了。”   “是因为那些男人吗?”谢盈看着她蜷缩的睡颜,微微蹙紧的眉头像是在做噩梦。   婢子点点头,“每日他们都是要将公主折磨到昏过去才肯罢休。”   谢盈轻叹,“你带路让我去见单于,今夜让人好好的守着,任何人都不能打扰公主休息。”   “是!”婢子也激动得落出了泪水。   谢盈整理着自己的衣衫,用她屋中的东西重新梳了梳头,便转身离开了。   这一路,谢盈的心变得忐忑,她接回平城的目的是审判她的罪责,可是她的遭遇让谢盈如今不知如何下手。   眼看单于的帐子就要到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可观条件和真诚相待   就要到时,谢盈回首看着那个婢子,“你回去照顾公主吧!”   婢子看了看谢盈,她便继续道:“一个人守着她,我也不是很放心。”   “是。”婢子这才点头离开了。   谢盈随即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单于听到动静随即抬眸,“将军怎么过来了,可是公主的酒菜招待不好。”   而此刻刘锐不动如山的坐在两个女子之间,脸颊羞得绯红,反倒一旁的慕容桀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单于知道,我今天来有些话是没有说的。”谢盈寻了一处位置坐下。   单于却扫了扫这屋子,“他们二位都有婢女伺候,那将军可是要两位男奴伺候?”   谢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淡淡道:“两个婢女便好。”   两个婢女随即围坐谢盈身边,便先夺了她的茶盏,随即塞入一方酒盏,“谢将军请用酒。”   她轻笑便将酒盏饮尽。   “将军来了这里就得守我的规矩了。”单于大笑便抬手让婢女给谢盈满上,“来迟了,宾客并主人共三人,那便要喝三杯。”   谢盈又接连喝了两杯。   单于这便抬手让婢女为谢盈布菜了,“谢将军一介女子,真是好酒量。”   她笑着解释从前自己在凉州的事迹,单于更是一番赞叹,“我们突厥男儿只怕也不胜你!”   话题便说道谢盈当年单枪匹马将阿史那暐打了的事儿。   “说起来公主嫁的就是这位西突厥王的三王子,如今王子已经离世,公主是该遣返天盛的。”   “那可不行。”图录单于拒绝的声音比往常更为严肃。   谢盈深吸一口气,“是因为她的身体还可以利用吗?”   “是她自愿的。”单于放下酒盏,一脸不在意的说着。   她咬牙反问:“她真的是自愿的吗?”   单于这才认真的看着谢盈,看着她瞳孔中映射出的较真,“她嫁过来就是突厥女人了,部落与部落之间突厥女人结果往往如此。”   谢盈冷笑,“可她是天盛的公主,与普通人不同。”   图录单于不解的看着她,“你们天盛的公主都那么羞辱你了,你竟然还会为她求情,真是匪夷所思?”   “那是私事,我说的是国事。”谢盈的话掷地有声。   单于也只好放下手中的杯盏,好奇的看着她,“将军究竟藏了什么话,不妨现在就说吧!”   话语毕,围在她们身边的婢女都恭敬的退出了帐子。   谢盈缓缓起身,带着逼人的气势向前而去,“单于,你觉得如今的皇帝会让你我再次通商吗?”   “当然会,你父亲在的时候都会……”单于说了些,便啧啧叹起来,“看来是不会了。”   “那会儿还有我父亲这个西北侯施压,皇帝迫于老臣不得不答应。”   单于这边笑了起来,“我不相信,这位皇帝不会同意。”   谢盈此事不做他言,反而问道:“单于觉得这位皇帝怎么才会同意?”   “你不是说要接回公主吗,只要我将公主还给你,就能同意。”单于说着,谢盈变啊插话了,“可单于也说不肯将公主遣返。”   “你们这位皇帝也没说和我们通商多久,若是一年有一年无的也没意思。”   谢盈浅笑,“只要单于答应,有生之年都会一直通商。”   说的久了,单于便先端起一盏酒喝下,“我也不相信,这位皇帝能够在我有生之年一直保持通商。”   他且看着谢盈,看到的是她志在必得的笑容,“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谢盈也没理他,先自顾自的喝了些酒,语调便变得低沉,“这个皇帝不行,就换个皇帝。”   单于往前伸出的脖子缓缓收回,随后放声大笑,“竟然是这样的条件。”   “这位皇帝的孩子尚在襁褓之中,如何可以?”   谢盈目光如炬,“就像阿史那洪那样。”   单于的笑容戛然而止,眼中即刻披带上严肃,“可我哥哥最后还是失败了,就连他的人都在你们手中。”   “若是你们失败了……”   “我们只有成功,没有失败。”谢盈打断了他,语气坚定。   单于微微摇头,“将军怎么就那么笃定,要知道我哥哥又不是正统。”   “单于又怎知我们不是正统?”谢盈眼中的流光让图录单于心中生出了些许怀疑,“你的话可当真?”   谢盈的笑意更加深了,“单于觉得我为何要骗你?”   她将酒杯放在单于的案上,手死死的摁住桌面,“要知道获得一个盟友除了可观的条件,便是真诚相待。”   单于的酒杯缓缓递出在她的酒盏上“吭”的碰了一下,“将军好像藏了些话没有说啊!”   “这些都是我天盛的国事了。”谢盈说完就将酒一饮而尽,“单于既然碰杯了就是答应了。”   图录单于叹着,“真是可惜了那样的美人。”   谢盈正转身往自己的位置走去,闻言便停下了脚步,“若是美人应该好好珍惜,而不是糟践。”   单于再一次笑着举杯,“合作愉快。”借此将谢盈剩下的话噎了回去。   谢盈回到位置上,便觉一切索然无味了,“天色已晚,我们就此告辞了。”   “将军不在府中小住吗?”   “明日天亮,我亲自押送阿史那洪入城,也请单于届时让公主干干净净的出城。”谢盈的一双眼紧紧的盯着他。   她不希望明日就是遣返公主的时候了,他再抓住这个机会对平城再次羞辱。   单于举起的酒盏放下,浅笑的颔首应下。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慕容桀和刘锐顺势起身,众人同时行礼便退了出去。   走出了都护府,谢盈并未松一口气,而此时刘锐更是拦着慕容桀不让他上前。   慕容桀只好喊道:“谢盈,他答应不是好事吗?”   谢盈回首,慕容桀便得了机会走到她的身边,“你并不开心。”   “平城长公主在这里过的日子并不好,”她垂下眼眸低声道:“我如今接她回去也是另有目的……”   “你是要告诉我,你心中有些可怜她么?”   谢盈看了一眼慕容桀,慕容桀便嘲讽的笑了一下,“她这样不是你逼她的,若是是谁,该是我,该是她的母亲!” 第二百三十八章 交换   谢盈收回目光,“我是可怜她。”她无奈的笑起来,“可我救她不是因为可怜她,而是想让她承认我阿爹的死是她的做的。”   “这很难么?”慕容桀不解的问。   “不难!”她再看了他一眼,随后长吁一口气,“可我觉得我很讨厌这种感觉,隐瞒别人的感觉。”   “若你告诉她真相,她就能安心的跟我们走了吗?”慕容桀继续反问她。   谢盈轻轻咬牙,“那样当然带不走她。”   说完她便伸出手握成拳锤在慕容桀的手臂上,“好歹我是个娘子,难道这么些许的优柔寡断都不行吗?”   慕容桀看着自己被击打的地方,虽然笑着,口中却还是严厉,“因为你现在是一个将军。”   夜深了,街道上又开始飘起雪来。   谢盈伸出手接了一片,很快被她的体温融化成小小水珠,然后消失不见。   “那你现在就做一个小娘子!”慕容桀看到她的模样突然改变的想法,谢盈蹦蹦跳跳的穿梭在雪景里那一幕他还记得。   可当时在她身边的是她心心念念的陈王,可如今是他了。   谢盈回首不解的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慕容桀微微张口,却又无法宣之于口,最后只好道:“下雪了,你不觉得高兴吗?”   “为何要高兴?”谢盈还是不解。   慕容桀又一次扯了扯嘴角,“那就让下雪成为你高兴的事。”   谢盈由此眉头也蹙起了,“慕容桀,你没事吧!这突厥下雪又不是什么好事。”   他咬牙,一起之下便说出了当年他看到的那一幕。   “我没有心思。”谢盈淡淡的拒绝了。   他知道会被拒绝,就算如此他也想试一下,哪怕让他像那日一样远远的看着她,只看着她也好。   谢盈继续往前了,直到出了城都没有说一句话。   “为什么要对王妃姐姐强人所难?”刘锐埋怨的说了一句,慕容桀赶紧回头瞪他一眼,“小孩儿知道什么。”   “我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刘锐哼了一声便抢在他前头继续走下去,慕容桀只好摇摇头,自己才不要和一个小孩儿计较。   铁岚亲自守着阿史那洪,见谢盈走来,忙迎上去,“今日有人送来食物和粮食,多谢将军筹谋了。”   谢盈看着绵延几里的帐子,“大家今日可都还用的好?”   “都好!都好!”铁岚赶紧点头,谢盈才松了半口气,这位单于还是决定了好好和她合作的。   回过神来,谢盈便道:“我去看看阿史那洪。”   说着她便只让刘锐跟着了,阿史那洪的囚车一直都在幕天雪地里,虽然还是在他的头顶搭了一些帐子。   “阿史那洪。”谢盈让刘锐掀开一角,里头还是泛着微微的酸臭,毕竟这个人的吃喝拉撒都在这个囚车里了。   阿史那洪借着月色将目光投来,“你来做什么?”   “我来告诉你,单于答应了用你换公主的自由。”   说完阿史那洪一下子便冲到了谢盈眼前,刘锐即刻挡住,却看阿史那洪不停的拍打木头囚车,“不可能!不可能!”   “他怎么会答应!”他说着更是伸出手,在空中舞动,“你告诉我他怎样答应的,我也可以答应你!”   谢盈退后两步嘲讽的看着她,“通商你可以吗?”   阿史那洪愣了愣,便赶紧道:“我也可以的!”   “晚了,”谢盈冷笑,“当初你是怎么派手下袭击了凉州的通商处,是怎么对那些郎君的,还要那些娘子的?”   他扑腾的手缓缓收回,他们都干了什么呢?杀了人,侮辱了女人。   谢盈的声音便严肃起来,“你该庆幸,你的这条命还能换我天盛公主的自由!”   “那个女人!”阿史那洪缩在角落里,披散着头发发疯般的笑起来,“那个女人竟然值得你去救。”   “是她下贱,是她自甘堕落!”   谢盈听深吸一口气,便侧首看向铁岚,“找人用糠塞了他的嘴!”   刘锐跟在谢盈身后,“姐姐,你对他都能下手,为什么……”   她的脚步停驻,声音轻轻的飘入她的耳朵,“我毕竟是个女人。”   这一夜便无话了。   二日雪停,阿史那洪不知咽下了多少糠,吐了多少糠,整个囚车污秽不堪。   雪停必放晴,谢盈看着整装待发的将士们,自己的神情也随之个光彩照人。如今她不仅能够在八月十五赶回凉州,还带回了最重要的一个人。   天大亮了,单于都护府的城门缓缓打开。   平城坐在一辆马车中,由宫里的宦官驾驶着马车就此驶出。而在她之前的车架上是图录单于。   他竟然亲自相送。   就在城门外,谢盈下马作揖,“单于果然不负我。”   单于略回身抬了抬手,便有婢子将帘子掀开,平城公主梳着公主的发髻,安稳的坐在马车里。   她看到谢盈的时候,眼中有了新的希望。   “将军要的人我带来了,那我要的……”话未到讲完,便听得“沙沙”的声响,铁岚将囚车上的帐子撤了下来。   阿史那洪一下字见到刺眼的光,还躲了躲,等他能看清了,便抓住囚车,用他沙哑的声音喊着,“放我!放了我!”   图录单于看到此时此刻的阿史那洪,心中很是解气。曾经他是多多么的敬重这位哥哥,可是他的哥哥居然要杀了他,要夺了他的单于之位。   “哥哥,许久不见,你变老了!”单于走向那囚车眼中露出的喜悦谢盈是能看见了,“你看看你现在蓬头垢面,浑身屎尿,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阿史那洪只好发出拟作老虎的声音吓退他,可单于并不怕,“我本以为哥哥是我身边的一只虎,没想到啊……”   “是只病猫!”单于说完身后的众臣都跟着放声笑起来,这个时候哥舒摩便走上前来,更是刺激了阿史那洪。   “就是你!”阿史那洪嘶吼着,“你教唆我儿,攻击凉州,害他身死!”   哥舒摩抚了抚袖,“我在天盛学过一句话,叫‘良禽择木而栖’。”   “你就是个叛徒!”阿史那洪指向他,“你竟然留这样的人在身边,真叫人不齿!” 第二百三十九章 回程   关于他们的争吵谢盈也不在意了,只让红叶亲自去看了,身后还跟着平城公主出嫁时带来的嫁妆,虽然所剩无几,至少还是有些的。   单于都护府的城门渐渐关上,平城紧紧的看着那一扇门,曾经她是被鲜花拥簇着坐着划走从这里进去。   “咚!”沉闷的城门关上的声音,平城紧握着的手总算是松开了,于此同时她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我终于离开这里,我终于离开了……”   谢盈听到细微的抽泣声,便走到了车边,“你还好吗?”   平城随即卷起车帘,对谢盈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言语尚且哽咽:“我在高兴!”   她随即轻笑,“那便好。”   回到之前行军的大帐,西北军与慕容军已经分开站下。   谢盈侧首看着慕容桀,“多谢你这一路。”   “现在我的事情做完了,也该回去了。”慕容桀看轻轻扶了扶自己额前垂落的发。   随即他将目光放在刘锐身上,“好好照顾你王妃姐姐!”   刘锐轻哼,“用不着玉将军担心!”   慕容桀也不在意,目光已经回到了谢盈身上,“随后这一路我不在,你一路保重。”   谢盈轻笑,“没有你我觉得我还能活的好些。”   他的目光继续下移,谢盈也知道他在看头腰间的那把刀。   “玉即墨,一路珍重。”他的目光赶紧回到她的脸颊,好怕自己失落她嘴角的笑意。   “谢盈。”他也想继续陪着她,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求,却又有一种想要触摸她的渴望。   他总是觉得自己和她之间有着一层薄纱,无论自己怎么怎么伸出手就是无法触碰她。   “我走了。”慕容桀将声音压低。   谢盈便点点头,看他骑上马,轻轻挥手,“希望我们再见之时不远。”   慕容桀随即笑着应下,“不会远的!”   慕容军就此远去往慕容都护府回去了。慕容复也终于能够说句真心实意的话,“王上,你这回去太妃只怕不会让你再动身了。”   “所以我为什么要回去呢?”   慕容桀说着便冲他轻轻一笑,“我们去找宁王和陈王。”慕容复不再说话,只好继续让属下传假的书信去慕容都护府。   谢盈本事骑马走在西北军最前,更有西北军将马车围住。   平城想起当日的事情,她心中也有不安,便让婢女去传谢盈与她同乘车。   “谢盈!”谢盈还没上车,平城便卷起帘子不停的张望她。   等她上了马车之后,平城便紧张的坐在原来的位置,将身子立得直直的。   “谢盈,”她又唤了一声,然后便将声音压低,“我……对不起你。”   平城的话是在说什么谢盈心中一清二楚,脸上的轻松很快被拂去,她佯装淡然,“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平城激动的拉了拉她的衣衫,“是我太蠢了,一心只想伤害你。”   说着她便落下了泪,“伤害的其实是我天盛的子民。”   谢盈深吸一口气,想起之前自己的打算,看了一眼簌簌落泪的她,话语几次哽咽在喉。   “公主,回了长安你有什么打算吗?”谢盈想了一会儿便问了问。   平城摇头,“我没什么打算。”   说着她又拉住谢盈,“我听闻淮阳也回京了,当时那位可汗也是死在我的剑下……”   谢盈的身子微微僵硬,就算此刻的平城公主再泪如雨下,她的心还是想一块石头一样冰冷,再也无法被平城动弹。   她害了西北的民众,害得淮阳和她的孩子失去了丈夫。   “谢盈,你说说话!”平城有些着急,将握在手中的衣衫拉扯,“我知道我错了……”   谢盈微微回眸,“错了,也换不回他们的命了!”语调是哀婉的,却也带着这突厥的寒风。   平城轻轻放开,将目光瞥向窗外,“我知道,我罪孽深重。”   “公主不必妄自菲薄,”谢盈淡淡的回应,“一切都有因由,总有一天会大白的。”   “什么因由?”平城低声的问,便是呼吸也放轻了。   谢盈回首看了她好一会,却对外头的人说道:“已经走了半日了,休息一会吧!”   说完谢盈便跳下了马车,并未平城掖好那厚厚的车帘。   “姐姐,你怎么了?”刘锐看谢盈眉间微蹙,便递了酒,看着姐姐很快的喝了一半。   酣畅淋漓之后,谢盈长叹一声,“我就是累得很。”   说完她便往军队后面走去,在一众女眷之中,腊梅便恭敬的站在其中,此刻也安静的众位婢女之间。   “将军怎么过来了?”腊梅看谢盈直奔自己而来,赶紧起身行礼。   谢盈将手搭在腊梅的肩上,看了她好一会,也没把话说出口。   “王妃,有什么要吩咐吗?”   她随即又给自己灌了好大一口酒,刘锐赶紧夺下,“姐姐不能喝多了,身子要紧。”   谢盈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着,“腊梅,你能帮我劝一劝平城公主吗?”   “劝什么?”腊梅有些发蒙,又看谢盈一直无法说出口,手却又不停的在胸口前比划。   腊梅恍然大悟,可是眉头也蹙了起来,“王妃也知道公主因为我伺候过王妃并不喜欢我。”   “现在不一样了。”谢盈蹙眉说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劝她,我就想让你去帮我劝劝她。”   腊梅摇头,“这毕竟涉及公主生母太后的安危,便是婢子拼死劝了,公主也不肯听啊!”   谢盈咬牙,腊梅确实劝不了,若是自己去劝少不得才缓和的两人又要针锋相对了。   “那就回凉州再说吧!”谢盈心头烦躁,只好摇头转身。   此刻平城已经下了马车,看见谢盈来整个人便小心翼翼起来,尤其是闻到谢盈身上带着酒味,“谢盈,你身子不好,怎么还喝酒?”   “突厥太冷了。”   她赶紧敷衍一句走远,谢盈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平城还是继续赶上来,“就算是冷也该喝热酒!”   说完谢盈便钻进了铁岚的帐子,铁岚才穿上衣服,“将军吓我一跳。”   谢盈赶紧转身,“我心里堵得慌,想找个地方清净清净!” 第二百四十章 她以为……   铁岚看了看谢盈,“要是公主不听,我们就把她关起来不就行了吗?”   谢盈瞳孔微缩,“我关她,是想激怒太后他们还差不多。”   说完她便扯了扯嘴角,又泄气的叹息起来,“我是不知道怎么劝她了。”   “而且在没到八月十五之前,我还是不和她说了。”   谢盈说完便离开了铁岚的帐子,铁岚却一把拉住刘锐,“你把你王妃姐姐看牢了!”   铁岚微微摇头,“那位公主若是发疯了,将军很容易受伤的。”   “我知道了。”随后刘锐基本上就骑马跟在公主的车边。   平城只要卷起窗户帘子,便能看到刘锐投来的目光。她只好回头看了看谢盈,“你这个弟弟从哪里来的?”   “江宁认的,无父无母。”谢盈答得简明扼要,在帘子落下的时候,她才继续道:“说起来他的父亲还是因我而死。”   “与姐姐无关,是我父亲贪赃枉法,宠妾灭妻,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刘锐耳朵倒是尖,这么快便开始反驳了。   谢盈只好亲自卷了帘子,微微斥着,“姐姐和公主说话,你不能插嘴。”   “可姐姐不能把这样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刘锐一脸认真,谢盈也就败下阵来。   帘子垂下后,谢盈便气呼呼的说:“小小年纪一股子学究气。”   “他喜欢你。”平城淡淡道,谢盈便愣了一下,“有这么明显吗?他还那么小?”   “不小,”平城看着谢盈,“那年五哥只有十一岁,你说你要做他的王妃,他便记了八年,一直等着娶你。”   说完平城的脸颊也有些微微发烫,“我以前确实太跋扈了。”   只是一次和亲,便改变了两个公主的性格。   淮阳公主不再如以前一般事事退让,有了自己的主见。平城公主也不再跋扈,懂得惭愧,更添平和。   终究异国他乡非故土。   “那也谢谢你成全了我和五郎。”谢盈轻声宽慰她。   平城随即紧紧的拉住她的袖子,“我还伤害过你那么多次,你都不在意吗?”   “在意。”谢盈的答案很平静,平城也能得到释然。   安静了半晌的马车里,平城微微张口,“我要怎样才能弥补你……”   谢盈的心中咯噔了一下,她之前的想法跃然眼前。随即咬牙,手也握紧,谢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从单于都护府回到凉州的三十几日里,谢盈和平城也便随意说说笑笑便抵达了,关于她心中记挂的大事,她一句没有提。   凉州刺史府,谢盈走进了父亲的屋子,拿出了架子上一个机适盒子,这个盒子只有她能够打开。   而在这其中的便是早些年兵部拖欠的粮饷,当时兵部便是由陈玉荣管理西北军的调度。   谢盈将他们重新装好,便教给了红叶红缨一人一份,“我最信你们,一人一份定要收好。”   说完谢盈又为父亲上了一炷香,“阿爹,中秋就要到了,这么多事也该做一个了结了。”   才转身便看见平城公主站在门外,谢盈的身子微微一震,“公主怎么过来了?”   平城轻轻蹙眉,“我吓着你了吗?”   她的目光在话语问候之间便投向了身后的牌位,“我可以给西北侯上一炷香吗?”   谢盈退到一边,做出请的姿态。   之间平城捻起三炷香,点燃祭拜,“今平城长公主在这里请罪,叩拜西北侯,往后年年为西北侯供奉。”   说完她还看了谢盈一眼,“你觉得如何?”   谢盈只颔首,等她将香插上,“公主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看着谢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平城的心中便露出怅然,想要跟上去,几次踌躇。   入夜,谢盈的房门紧紧的掩着,红叶红缨将两份账本放在灯台下,“这个怎么看对错啊?”   谢盈的手指向天定五年的粮饷,“这里明明写着一年黄金一千二百两,粮草五千石。”   手指又落在天定十一年的数目上,“这一年黄金只一千一百五十两,粮草也不足五千石。”   在往前翻阅了几年,都是陈玉荣在掌管这些事的,黄金短缺,粮草不足。   最严重的时候一年黄金不足八百两,粮草不及四千两。“这两年,我们还在西北让百姓筹钱助军。”   红叶红缨都附和的点头,这件事是谢盈亲自做,她们都十分清楚。   账本说了个清楚,谢盈依旧长叹一声,“这件事已经了然了,可是平城公主哪里我还是没有想好,眼看八月十五就还有八日了。”   躲在门外的平城心中一紧,抬头看月,今日正是上弦月。她来了此处见谢盈设灵,而且谢盈对她还淡淡的。   平城心中的愧疚越来越深,便想前来致歉,却听到了谢盈提起她。   屋中又有动静,她赶紧贴耳倾听。   “若是让公主知道我本来救她是想让她承担通敌卖国的罪名,好给諴国公按上,她一定更恨我了。”   “可公主不让她知道,公主就是一个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和太后联系了。”   红缨也附和着,“若真的如此,那我们原定的八月十五起兵,岂非作废?”   三人压低了声音,又隔着木板平城听得不太真切,断断续续的听到些,她只好捂住嘴赶紧离开。   可是她没想过要告诉自己的母亲,从她和亲以来,她已经厌倦了勾心斗角的日子。   厌倦了,可是……   走远了她站起身子看着那屋子中主仆三人还在说什么,平城眼中落出了泪,她以自己和谢盈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为什么?还是因为我自己吗?”   平城摇摇晃晃的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却拉着一个婢子,“我要喝酒!”   婢子望了望,“天晚了,明日我再去问王妃吧!”   “我现在就要!”   婢子无奈只好去寻谢盈,谢盈正有事,便被刘锐拦下,刘锐随即指了指便让人给平城公主送去了酒。   而谢盈的屋子灯火通明,知道天亮才熄灭了烛火。   谢盈这才和衣睡了一会,等到天大亮又吩咐道:“让人将音珏带来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 打探   天大亮谢盈拾掇好一切,打算去接音珏,却有婢子匆匆跑来,“王妃,昨夜长公主不知为何突然要喝酒。”   “你给她了?”谢盈看着她焦急的面孔。   婢子微微颔首,“当时长公主从你的院子出来,还是刘锐小将军给她指了路。”   谢盈深呼一口气,“大概什么时候?”   “未时。”   她瞳孔微缩,未时正是她和红叶红缨在屋中商讨的时候,难道公主知道了?   红叶忙道:“王妃先出门,公主那边我去看看。”   谢盈微微颔首,只是去寻音珏的这条路上,也并不见平城公主。如此她便放宽了心。   “王妃你们回来了。”音珏请谢盈坐下。   “这些日子你们在凉州还好吗?”   音珏闻言摇头,“不好。”   谢盈微微抬眸,音珏便笑了起来,“王妃昨日才回来,想来是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吧!”   “愿闻其详。”谢盈接过她手中的一盏酒。   音珏收回手便转了转手腕,“王妃自从来了西北,已经来了三个宦官了。”   谢盈瞳孔微缩,音珏便笑了起来,“看来王妃还不知道啊!”   “你都知道,为什么我昨日回来没有人告诉我?”谢盈微微蹙眉,可身后只有红缨一人,她便将话压在心里。   音珏浅笑,“王妃,当然是这凉州城的将军将人扣下了。”   她越是这样说谢盈越想知道,为何音珏会和她提这件事,“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盈,城中有人叛变了。”   音珏沉沉的声音敲在谢盈的心上,她眼中颇为震惊,音珏的声音更低了,“你将兵力集中在西突厥王这件事上,凉州自以为很是稳固吗?”   “究竟是什么人!”谢盈咬牙。   音珏微微蹙眉,“凉州刺史府中的婢子,你都没有怀疑过吗?”   “刺史府的婢子都是从前的……”谢盈说着声音便低沉了,“当初战争之后,是收了一匹女子为婢,都是突厥逃亡而来的天盛人。”   “天盛的人,从突厥而来,还是女子!”音珏突然敲响面前的几案。   谢盈深吸一口气,“是平城公主身边的人。”   说完她便站了起来,音珏也随即起身,“幸而你是担心我跑了,来见了我一面,否则你只怕要蒙在鼓里。”   她抬腿就要往前走,音珏却拉住了她,“还是不要打草惊蛇。”   “来不及了,昨夜我和红叶红缨低声夜谈,被公主听到了。”   音珏的手却突然掏向她的腰间,“你只怕是这些日子太过放松了,若是不得已,这把刀不是你用来自杀的就是你用来杀别人的。”   她眼中露出狠厉,谢盈瞳孔微缩,随即往后踉跄了一步,“你是想我杀了平城长公主。”   “谢盈,她如今对你而言是威胁,你当然要杀了她!”   音珏眼中的急切,让谢盈惊醒,“有人叛变是真,可你最像要的是杀了她。”   被看穿后,音珏嘴角便扬起苦涩的笑,“是她挑起了西突厥王对凉州的战争,为了她的一己私欲,杀害了巴布亚。”   “你要报仇。”   谢盈的平静,让音珏轻哼一声,带着无奈与不屑,“你还要留着她吗?”   “八月初八,八月十五,整整七日变数可不少啊!”   看着音珏上前,谢盈抬手制止了她,“这件事我自有考量。”   “你若不杀她,我不会回京!”看着谢盈走远的背影,音珏吼着。   谢盈的脚步也没有停留,“就算是死,她的罪也该大理寺来定,我们若杀了她,再动手只会理亏。”   说完谢盈便离开了音珏的屋子,音珏真的好恨,好容易逃过了长安那担惊受怕的日子,等到了一个待自己好的人,却又是这样的结果。   谢盈走在凉州的街上,步伐本是走上刺史府的,走了两步就转身往练武场走去。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便迎头遇上了急匆匆的红叶,“红叶,你怎么往……”   “王妃,有个婢子引着长公主去了练武场的大牢。”红叶的话语中带着焦急。   谢盈随即拍了拍她的肩头,继续往前步伐更快了,“音珏都说了,大牢里的三人今日就必须死。”   演武场就在不远处,刘锐看到谢盈气势冲冲的冲来,刚要迎上去,谢盈已经转身走向一旁的牢房。   “王妃姐姐?”   红缨赶紧回头给他打手势,“找一找平城长公主。”   大牢中那三哥宦官绑在架子上,穿着破烂的里衣,周身被打的皮开肉绽,“就是他们三个?”   谢盈将四周查看,便看见混乱的脚印。   凉州多沙,一般重要的囚犯关押的地方必然一尘不染,一旦发现灰尘,就知道是有人来过。   “长公主已经来过了?”谢盈冷冷的问着在这里狱卒。   而那三人听到声音便抬起涣散的瞳孔,“陈王妃……”   谢盈即刻回首,一双凌冽的眸子狠狠的在他身上划过没有血迹的伤痕,“你们是谁派来的。”   那人喘息着。   谢盈也没给他辩解的机会,“让我猜猜,太后,陈侍郎,还是諴国公?”   他混乱的摇头点头,“你休想知道,妄想改朝换代,我们才是正统。”   正统?   谢盈不屑的看中他,“你大可去问中书令,当日的遗诏他读着是不是十分战战兢兢?”   说完谢盈便笑着长叹起来,“好可惜,你没机会问中书令,你身后的人更没有机会去问。”   他啐了一声,谢盈便掐住了他的下颚,“也就能嘴上讨得到好!”说完又狠狠的扔在一边。   “王妃好自为之,毕竟我们已经告诉公主了。”   谢盈转身也不想在他们几人浪费时间,“都杀了!”   说着她便出了地牢,外头的将士们还在训练,谢盈环顾却不见平城公主的身影,她心中越发着急。   刘锐随即上前,“王妃姐姐。”   谢盈应付了一声,他却恭敬的作揖行礼,“公主在城墙上。”   闻言谢盈抬眸,平城正在父亲曾经镇守的关口站着,是在瞭望那一切吗?   心中存了疑惑谢盈也登上了城墙,公主身边站着的那个婢女,谢盈不必多想便知道是那个叛变的人。 第二百四十二章 误伤   “平城。”谢盈呼唤了一声。   平城便转头看了她一眼,还微微一笑冲她招手,“谢盈,你快来!”   可是她的笑是没有什么温度的,即使如此谢盈也要硬着头皮上前。   感觉到谢盈停留在她的身边,“你知道我看了什么吗?”   “这里风大,你昨夜醉酒,可还好?”谢盈小声的关心着,平城又是那样勾起浅浅的嘴角,“我挺好的。”   谢盈只觉心间一种凉意迅速蔓延到身体的四周,让她战栗。   “那你看到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的问着,却看着平城公主伸出手做出拉弓的样子,谢盈的心便咯噔一下。   “我若是推断得不错,这个位置射箭,是能够一剑穿心的。”   谢盈微微咬牙,“我不知道阿爹为什么不这样做。”   “可我杀了他。”平城的声音是带着小声抽泣的,谢盈催下眼眸,“人已经离世,就不用再提了。”   平城轻轻的应了一声,随后便带着难过的语气问她,“你若真的不在意,又为何愿意救我出突厥。”   谢盈没有答话。   她便继续逼问,“太后,我那个所谓的母亲,根本就没有说过要我回去!”   “谢盈!”她提高声音,却难以掩饰的颤抖着,“你告诉我,你救我究竟是为什么!”   看谢盈往后退,平城便伸出手拉住她,情绪越发的激动,“我知道你失去的阿爹,你难过,你恨!”   谢盈的手无力的捶打在平城身上,“你可以责骂我,甚至打我,伤我!”   她抽出手,淡淡的说了一句:“公主,你又喝多了。”   平城笑着,眼中带着泪光,“这里风大,我早就清醒了。”说完她便上前一步,缓缓的拉起谢盈的手。   颤抖了好一会,终究是一滴泪随着她的话一同道出:“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骗我的信任,又将我的信任弃之敝履,谢盈你就是这么报复我的吗?”   谢盈从身上取出帕子,为她擦了擦眼泪,“公主,我若是一开始告诉你,你还愿意回来吗?”   “当然愿意,我还没有为我自己赎罪。”平城认真的说着,“你为什么要骗我……”   谢盈看着她哽咽哭泣的样子,将自己的软弱展露无遗,谢盈的眉头蹙起来,“你知道我骗你了,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平城愣了愣,垂着眼眸淡淡道,“我不喜欢这些斗争,我累了,我只想承认我的错误,或者唤醒我的母亲。”   “公主,你真的要站在我这边吗?”谢盈有些不相信,平常无奈的笑着,“我如今人都在你手里,只会任由你拿捏。”   平城深吸一口气,将眼泪舍去,“你该骗我的,毕竟我杀了你的父亲,也葬送了你的母亲。”   谢盈没有接话,平城却比她率先笑起来,“我昨夜只是有些想不明白,如今我想明白了。”   说着她便往前走,“我想看看风景。”   就这么释然了吗?谢盈的眉头并未解开,可是平城却张开手臂像一只自由的燕儿在城墙上飞翔。   而此后公主的那个婢子,便快步上前,“公主慢些。”   谢盈才回过神来,刘锐便喊道:“王妃姐姐小心!”   刘锐一把拉住谢盈,那个婢子手中拿着刀狠狠的扎想刘锐,红叶上前将她压住。   才得了释然的平城,回头看着这一幕,整个人便站不稳了。   “谢盈,我没有!”她迈着沉重的步伐,最终倒在谢盈眼前,可谢盈没有看她一眼。   “刘锐!刘锐!”   血在缓缓淌出,染红了谢盈才给定做的这一身衣袍,他难受的靠在谢盈的怀中,“王妃姐姐,你没事就好。”   “你做什么啊!”谢盈咬牙想要责备她,可是眼泪比她的话更快,“啪嗒”的落在他的脸上。   “姐姐为我哭一次也挺好的。”   刘锐的嘴唇泛白,谢盈便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脸,“刘锐,你再等等,铁岚将军已经带军医过来了!”   “你等一等……”谢盈温热的手紧紧的贴在他的脸颊,她不想再经历失去。   “姐姐,”刘锐咳了两声,已经气若游丝了,“这样也挺好的。”   谢盈啐道:“你说什么傻话!”   刘锐的眼眸极其认真,“真的。这样我就不用纠结要忘掉对姐姐的喜欢了……”   “胡说!”谢盈的眼泪挂在脸上,“你得好好的活着,我要带你去长安,看你娶妻生子的!”   “姐姐,我喜欢你啊!”刘锐的眼角带着泪,他觉得力量在抽离。   而他们说话间红缨用尽全力总算是止血了,她自己的手也被染红。刘锐就此昏了过去,幸而铁岚将人提了来,刘锐才算是保住了这条命。   谢盈已经没有力气了,看着军医抬走刘锐,将目光投向平城。   平城摇头,“谢盈,我又欠你了……”   她随即而那个在一旁被红叶呵斥后不再说话的婢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没有告诉你?”谢盈怀疑的看着平城。   平城眼中不解,“她要告诉我什么?”   “你没去过大牢?”谢盈再次问了一句,平城狠狠摇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便看向那个婢女,“是你!”   “是她说她要给狱卒送饭,她是我的陪嫁丫头,听说我想去城楼吹风,特意带我来的!”   平城将她所知一股脑的倒了出来,“昨夜也是她给的我酒。”   “公主,你从前不会那么心软的,如今这是怎么了?”婢女冷静的看着泪眼婆娑的平城。   她赶紧摇头,“我不要做那样的我!”   “公主,你那么骄傲,为什么要对她解释?你曾经在突厥将我们指派出去,那种气度为什么没有了?”   婢女的话重重的砸在平城的心中。   她抱着头,脑海中便是被迫和那些男人求欢的场景,“不要!不要!”   “平城,你怎么了?”谢盈的手轻轻拍了拍她,很快被平城公主拉住,“你!”   “谢盈,带我回去!带我回去!”   “木马,鞭子,绳子,火折子……”她继续抱着头,害怕的将自己缩成一团,紧紧的揪住自己的衣衫,“我不要,我再不要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执迷不悟   那些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平城便上前去拉扯那婢子的衣服,“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让我想起这些!”   婢子却异常的冷静,“公主,你受到的屈辱不是你自己求的吗?”   “那我们呢?”那婢子眼中多恨啊,“我们不也是公主送出去的礼物吗?”   平城推开她,谢盈也看了好一会,将自己刚才心中一颤的情绪收拾好,她便缓缓走到那个婢子的面前。   “你是长公主的陪嫁,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横了谢盈一眼,谢盈冷笑一声,身体也算是有了些力气,随即便用力捏住她的下颚,“你的名字其实并不重要,你做了什么才重要。”   恨意似要将谢盈看穿,谢盈也不会在乎,“让我想想,你是事情该从哪一件算起呢?”   “王妃想和我算什么?”婢子微微勾唇。   谢盈的手便由此重了一分,“今日之事暂且放了放,我要算的是你之前的事情。”   婢子轻叹,“王妃连人都抓了,有什么好说的呢?问他们便好了。”   “他们都是些没根骨的人,你的心思很细,若非如此凉州大牢里也不会多出这么三个人来。”   谢盈说着,婢子便轻笑,“王妃,你是在怕我吗?”   “你是不是怕我把你去关外的事情说出来,怕我知道更多的事情。”婢子眼中的得意之色却并未能够激怒谢盈。   反而见她脸色淡淡,只好转了话题,“王妃果然是王妃,如此时刻也能如此镇定。”   谢盈微微松了些,“你若真的知道了什么,我们做的事也只会让你们害怕。”   “陛下乃是天子,由先帝诏令所定,是为正统。”婢子的每个字都是用意的从齿间蹦出,就是想要将将谢盈压倒。   可惜了。   “正统?”谢盈不屑的目光毫不犹豫的迎上她,“你确定吗?”   “你们自当是乱臣贼子!”她的声音开始带着颤抖了。   谢盈的嘴角是扬着笑的,“谁才是乱臣贼子,这可真不好说啊!”   婢子轻轻蹙眉,“你们要做什么?”   她怎可能接话,此时此刻若非乱了手脚她又怎么能问出这个。   放开了她,谢盈便起身了,“回去吧!”   平城恍惚着从地上爬起来,“谢盈,你等一等我!”   谢盈没有停下脚步,平城踉跄着,“你们要做什么?”   “公主既然听见了,何必再问?”谢盈略作停留,步子便更大了,“我只知你要威胁太后,八月十五要做什么?”   她的脚步更快了,平城便提着裙子跑向她,失去力量的她踩住了裙子摔在了地上。   红缨见红叶不在,只好上前略扶了扶她,“公主,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   平城的手掌被砂石磨出伤口,她还是要追去,“谢盈,哪怕你告诉我,是让我回去劝她都好!”   “不要骗我。”   红缨陪着她,“公主,王妃也不是想骗你。”   “那是为什么!”她拉着红缨,手心便传来了疼痛。红缨冷着脸将腰间的酒倒在她的掌心,把砂石洗去。   红缨一边认真的为她处理伤口一边说道:“王妃觉得以你们从前针锋相对的样子,公主并不愿意听她的。”   看着冷面心热的红缨,平城淡淡道:“你和谢盈好像。”   伤口正在被撒上粉末,她咬牙将气息吐出发出“嘶”的声音,“公主若是疼就说,我是个没有轻重的。”   平城咬唇将痛忍下来,“就算她是为了让我回来威胁太后也没关系,她都救了我,你告诉她我会帮她的。”   “王妃知道。”   很快红缨便收回了手,平城愣愣的在原地,看着她向刺史府去,又快步赶上。   刺史府中很平静,平城踏入便道:“我跟着你去见她。”   红缨没有说话自顾自的走着,而此刻谢盈尚在刘锐的屋子里。   刘锐失血过多,昏睡了过去。   谢盈坐在床榻边铁岚便将之前留在这里的奎将军叫来,“那三个人是怎么回事?”   “王妃出城之后不过一月就有人说什么巡察使来了凉州,我便扣下了。”   奎将军略作思考,“想是前者来了便没有回去,才会继续派来下一个。”   谢盈扶着下颚想了一会,“那你想想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八月初十应该就会道第四个。”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眼前落下的碎发,“真是执迷不悟。”不仅如此,谢盈还要试探一下长安的情况。   外头想起了脚步声,谢盈眼中便多出警觉来。   铁岚和奎将军见平城来,便对谢盈行礼,“那我们先离开了。”   平城见谢盈得空了,赶紧踏进来,还未喘息一下,谢盈已经在刘锐身旁坐下了,她压低自己的声音,“谢盈,这件事不是我……”   “我知道。”   “谢盈,我很感激你救了我,在我经历了不知多少那样的日夜的时候,你来了!”   谢盈拿着帕子轻轻的在刘锐的脸上擦拭,“公主还要说什么?”   “我……”平城,“我愿意帮你,我本来就欠你一条命,我在这世上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   曾经她是公主,站在所有的人的头顶,不可一世。直到她和亲,听信佞臣,四处委身,早已将她的骄傲消磨殆尽。   她唯一的母亲也为了一个帝位放弃了她,若非曾经执着“都是谢盈将她害得如此地步”,那日含香阁中她早已自缢而亡。   “公主,我现在不需要你做什么了。”   谢盈微微抬眸,“我骗了你,所以伤了刘锐,我们不欠了。”   “谢盈,我可以帮你的!”平城急切的上前,却遇上谢盈淡漠的眼眸,又不得不后退两步,“你就让我做吧!不然我也不知我还活着是为了什么?”   她又垂下眼眸,漠然的说着,“随便。”   经此一事,谢盈总是会在做这些事情之前想到平城的遭遇,那样只会影响她拔刀的速度。   “那就好!”   平城轻叹一声便怅然若失的走出了屋子,与此同时谢盈也长吁了一口气,眼下重要的事便是应付接下来的巡察使。 第二百四十四章 巡察使来了   刘锐的情况就此昏迷了两日,这日他微微睁眼,整个刺史府中却十分的安静,他扶着床榻缓缓爬起来。   “咳咳。”身上的伤口还疼着,他低头看了看,腰间正缠着好大一堆绷带,“王妃姐姐?”   他推翻药碗的动作,只听“哐当”一声便有婢子匆忙奔来,“刘小郎君,怎么了?”   “将军呢?”   婢子撇了撇嘴,“那个什么陇右巡察使又来了,王妃带着将军他们出去了。”   刘锐抬手掀起被子,婢子赶紧按住,“小郎君不必着急,王妃自然会应对的,郎君还是好好的养病吧!”   他轻轻点头,又躺了下去,此刻自己出现也只是给王妃姐姐添麻烦,还是等姐姐回来吧!   谢盈今日难得梳洗,穿着一声坦领,将头梳成鸿鹄髻,坠上金簪不要特别好看。   “有劳王妃亲自来接!臣怀雍见过陈王妃。”巡察使一下马车便露出了对凉州城的不喜,掸了掸灰才往前来给谢盈行礼。   也没等谢盈让他起身,他便自顾自的抬头说起,“王妃竟然这样打扮!”   谢盈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还算得体,便冷漠的看着他,“我的装扮如何只怕用不着巡察使来操心。”   巡察使赶紧恭维,“是臣僭越了。”   说完他便扫了一眼来迎接的人,“此前的巡察使都不在吗?”   演戏谢盈也是会的,“什么巡察使?”   怀雍还未开口谢盈又回头问了奎将军一边,奎将军便笑了起来,“王妃不再凉州,之前是来过一些巡察使。”   “不过王妃不再就都回去了。”   谢盈点点头,一脸笃定,“都回去了。”   怀雍也不好继续问了,只好往前走,“太后和皇上也是担心王妃一个人在凉州治军烦扰。”   “譬如什么账册,什么通商之类的,王妃不太懂,让我来瞧瞧。”   其他的谢盈倒是明白不过是过个明路,只是账册之事只怕是陈玉荣坐不住了。   谢盈为此狠狠的点头,“正是呢,我也不懂这些,还好你来了!”   怀雍略笑了笑,眼中还是有些防备的。宫中还有被谢盈打发回去的宫婢,谢盈在陈王府管家如何,他心中还有底细。   “王妃怎么离了王府反而不会了呢?”   谢盈微微含笑,轻轻开口,一派仪度翩翩,“王府管的是采买之时,军中就不一样了,都说会算账便会白样,我就没这个脑子。”   “不是有长史么?”怀雍也同谢盈客套起来。   谢盈发出叹息,“长史给我说的时候,我都是听不明白的,也不知会不会被人糊弄了。”   怀雍瞳孔微缩带了些许不相信,“凉州不都是西北军的旧部吗?怎么还有渎职之事?”   她言语再次露出无奈,“我年轻,又是女子。阿爹身边的旧人我也不是全都认识的。”   说着,他们便看过了凉州百姓的日常到了刺史府。   “自从胜了之后百姓的日子又好过了些。”怀雍微微颔首,谢盈随即提议,“巡察使可要为我阿爹上柱香?”   “上香?”   谢盈向前一步,“是啊,我在这里设了西北侯的灵位,就是为了让凉州的民众不要忘了我阿爹的作为。”   怀雍只好点点头,“也好,侯爷为天盛鞠躬尽瘁,还陪葬帝陵是该敬重。”   入了二门,平城便迎面而来,怀雍这一次便惊得险些掉了下巴,“公主不是在突厥吗?”   “你是什么人?”平城看着他蹙起眉头,听他尖细声音,“你是宦官,怎么来这里的?”   “平城这位是巡察使怀雍。”谢盈略作介绍。   平城便点头靠近,“不知我的母亲可还挂念我?”   怀雍扯了扯嘴角,便露出难色,“奴走前并未拜见太后,这些年太后还是很挂念公主的。”   “挂念我吗?”平城微微一笑,“太后不是说三哥登位后就接我回去吗?”   “是吗?”怀雍怀疑的看向谢盈。   谢盈只好微微一笑,“太后和长公主的母女知心话我怎么知道呢?”   平城冷笑,“知道的人不少呢?”   说完,她眼中的喜悦便淡了下去,“看来我的母亲真的忘了我了。”   “长公主!”怀雍唤了一句,平城已经自顾自的走了,怀雍只好看向谢盈,“这是怎么回事?”   “我接回来的。”谢盈浅笑,“用西突厥王的头颅。”   说完谢盈就继续往前了,“图录单于还说要再次通商。”   怀雍又是一愣,“是吗?”   谢盈更加惊讶,“难道巡察使不是来解决这些事情的吗?”   “这个也还要皇上定夺的。”怀雍擦了擦汗继续往前走去,直到谢远的主屋。   正对着门的便是西北侯的灵位,怀雍的步子顿了顿,随即又咽了咽,“王妃真是有心啊!”   “去祭拜一下吧!”谢盈已经温柔。   这样的事情怀雍倒是没有什么怀疑就这么进去了,点香叩拜,嘴里还说着那些称赞,人死了也只有称赞了。   只是他还没站起来,谢盈就拔出了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别动,我的剑不稳。”   怀雍深吸一口气,“王妃,我可是巡察使。”   “巡察使?”谢盈冷笑,“你巡查什么?是看我有没有屯兵,有没有练兵吗?”   “王妃,屯兵可不能用来说笑,”怀雍的食指与拇指轻轻的拈着剑的两面,“王妃,这样不好吧!”   “挺好的,在我阿爹的灵前说个清楚。”   谢盈的剑便更加贴近他的脖子,怀雍赶紧仰起头,“王妃,就不怕我到时候告诉太后。”   “你觉得你还有命回去吗?”   只一言,那人便吓住了,身子软了软,他赶紧用手支撑,“王妃,你若是杀了我,你只会更麻烦。”   “我不在意。”谢盈不想和他废话,便继续噎着他,“你是不是来查账目的?”   怀雍此刻还能发出两声笑,“看来王妃的账目有问题了。”   “不是我的账目。”谢盈的剑更加有力,“是我阿爹的账目。”   “难道侯爷还会中饱私囊么?”   谢盈即刻用剑在他嘴边划出一道,“谁给你的胆子侮辱我阿爹!” 第二百四十五章 你们的打算   剑的凉意怀雍是能够感受的,便赶紧摇了摇手,让谢盈不要再继续了。   “我可是巡察使,你不能杀我。”   谢盈的剑也并没有收回太多,“我就算杀了你,我也可以学你们,颠倒是非黑白就能蒙混过去。”   “臣不知王妃在说什么?”怀雍颤抖着的手已经举向天,“我乃巡察使,王妃在这里的所作所为自然要如实的告诉太后皇上。”   “不如你先如实的告诉我,你来此究竟是为什么?”谢盈缓缓蹲下身,“你用太后皇上和我说了这么久,却不见我有一丝的惧怕。”   她能够听到怀雍的呼吸都是颤抖的,如此她便有更多的把握。   怀雍斜睨了谢盈一眼,眼中的惊恐一闪而过,谢盈只好撇了撇嘴,“若是你不说,我还有得人问。”   他眼中又是不解,谢盈已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索性和你说了,那三位巡察使,在我凉州的大牢里,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王妃好歹毒的心肠。”   谢盈冷笑,“我并未说过我乃善类。何况与你这些曾经想要逼杀我阿爹的人比起来,我已经很善良了。”   废了这么多的口舌,谢盈也没那么多的耐心,何况她喜欢直来直往,弯弯绕绕的太繁琐了。   “你既然不说,那我便来猜吧!”   谢盈的剑围着他的脖子转了半圈,怀雍便打了个寒颤,“王妃,你要做什么?”   “我猜是陈玉荣陈侍郎吧!”   眼看他瞳孔微缩,谢盈便知如此。陈玉荣自己做了错事,此刻只怕是想要拿住谢盈什么把柄,他好功劳,这种亡羊补牢的时候他更是不会错过。   怀雍还在犟嘴,“干侍郎何事?我本是皇帝亲派遣。”   “皇帝?”   谢盈不屑的笑了起来,“现在朝野上下只怕只知諴国公,不知皇帝了吧!”   “陛下天威,你怎敢!”   谢盈的手劲用力了些,他便哎哟哟的叫起来,“难道我说错了吗?”   怀雍低下头想要躲开,却又迎来谢盈的另一番责问,“我阿爹为天盛驻守边关多年,陪葬先帝陵园还是我去求的。”   “皇帝三翻四次看向諴国公,我阿爹何时轮到一个臣子越俎代庖!”   怀雍抬起手指着谢盈,“身为内命妇,竟然诬陷忠臣,扰乱朝纲,你是妖妇!”   红缨一把手抓住他的手指,轻松的给他一下,便断了他的食指,“真是一条忠心的犬。”   怀雍泪眼婆娑着,小心翼翼的触碰食指。五指连心,这边是蚀骨钻心的疼了。   “你若说了,另外九只手指头还保得住。”   谢盈轻哼的语气飘落他的头顶,怀雍已经疼得眼前发黑了,如此折磨,便是内侍省也没这般严酷的对待宦官。   “王妃想要知道什么,我都说!我都说!”   谢盈略松了口气,便让红叶拿出准备好的纸笔,自己则坐在一旁,由红缨执剑。   “你只说,若有什么我不清楚的再问你。”   怀雍狠狠的点头,便说起他是出发前得了陈玉荣陈侍郎的打点,让他一定要注意凉州的账目。   只因有两年陈玉荣初到户部,为了打点凉州军饷过路的几个州府的刺史,便从军中的钱拿了一年。   见谢侯爷没有追究,第二年便拿了更多。如此谢远便写了信给諴国公,并未告知陛下。后面几年便少有这样的事了,便是有,陈侍郎也不敢多拿。   “阿爹都为他掩藏了,他们还这么苦苦相逼。”   怀雍冷笑,“王妃,这不叫掩藏,这叫‘把柄’。”   红缨随即给了他一巴掌,谢盈的手也随即握紧,“所以你是想来拿走账本?”   “王妃既然不在侯府了,那么把这件事做成侯爷中饱私囊也容易的。”   谢盈瞳孔微缩,“你们对西北侯府动了手脚?”   “王妃以为,一个礼部尚书,还有一个只会读书的谢博士就能永保西北侯府安宁吗?”   说完红缨又是一巴掌,怀雍的脸上便已经肿了起来,嘴角还有血丝,“小娘子也不必气急。”   “我让你说话,不是让你和王妃讨价还价。”   谢盈微微抬手,“你不过一个阉人,真的就能看懂朝局了?”   怀雍直直的目光瞪着谢盈,谢盈便轻笑着开口,“谢博士身后是整个天盛文人的人心,你们敢动他吗?”   “人人一本我兄长所写的《饮风集》,你们能动他么?”   他一声哑言,谢盈便用脚踢起他的下颚,“我问你,他们对陈王是如何打算,陛下如今是什么模样。”   “如今五大王和王妃天各一方,正是时候各个击破。”他拉长着脖子说话,“听闻陈王在江淮一代赢得了一片的好名声。”   谢盈的脚又提高了些,他便急促的说着,“陛下长子生母乃陛下最爱,生母过世之后陛下便不理朝政,大权旁落。”   “那么容昭仪究竟是怎么死的。”   怀雍赶紧说出口,只怕自己会气闭,“自然是杀母留子,太后和諴国公不会允许庶长子的生母还活在世上。”   得到了这些答案,谢盈总算是收起了腿,“把他和那四个都关在一起,现在还不是杀他们的时候。”   怀雍被压走,在屋外听了许久的平城便露出了头,“谢盈。”   谢盈歪在凳子上,她有些乏累,还要思索许多东西,实在是没力气和平城说话了。   “那我一会儿再来吧!”   她只好支起头,“听了这么久,是改变主意了?”   平城赶紧摇摇头,“我会跟你回去,我想叫醒我的母亲。”   谢盈微微点头,“公主随意就好。”   “谢盈,你不要不理我!”平城上前两步,“我知道我以前伤害过你,可是你已经还给我了,我也变了……”   看着平城咬唇欲言又止的样子,谢盈只好轻叹着开口,“我只是询问了事情,此刻有些乏了。”   “你既然知道我要做什么,必然明白我不得不思索更多,才能面面俱到。”   平城小心翼翼的点头,“那我就在这里站着。”   谢盈无奈只好点头。 第二百四十五章 情感利用   “公主,你这么站着,我也想不出来了。”   她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谢盈实在是不喜欢此刻的安静,只好开口了。   平城的目光即刻落在她的身上,“我就想和你说说话。”   “公主要和我说什么?”谢盈在心中暗暗发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心软。   平城靠在她的身边,“你每天都要处理那么多的事情,我一个人太闷了。”   “府里有跟着你陪嫁去突厥的丫头,你要不去选一个陪你解闷。”   她微微咬唇,“你知道我以前的性格是没什么朋友的。”   谢盈微微抬眸看着她,“公主是要和我做朋友?”   平城眼中惊起一片波浪随即垂下眼眸,“我以前那么对你,你若还愿意和我做朋友,便是说了我也是不信的。”   “我和公主其实现在这样刚好。”谢盈淡淡道,“公主也说了是两不相欠,公主做什么我并不左右。”   她看了谢盈好一会,“可我实在是没有什么人可以说话。”   平城略作思索,“便是玉茗姐姐她从嫁给我三哥之后也变了个人,在我不知道是慕容桀出的主意之前,就是她了。”   谢盈当然记得那日桓王妃匆匆入宫的事情。   “我看到了皇家的凉薄,刚才我听到三哥孩子生母的事情,我越发觉得不是皇家凉薄,是我母亲身后的陈家才是真正的凉薄。”   平城说完赶紧擦拭自己的眼泪,又看向谢盈,“我很谢谢你带给我的温暖。”   谢盈微微颔首,“我也是有我的目的。”   “无论什么目的,”平城即刻开口,还是想要继续解释,“你就是救了我。”   “公主说了这么多,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谢盈平静的问她。   平城便微微摇头,身子微微一动想是要往后退一步,却又紧跟着开口,“我……”   她又咬了咬唇,“谢盈,那我先回去了。”   “公主要去哪都可以。”谢盈还是那样淡淡的语气。   平城也只好长吁一口气,“至少在我回京之前,让我好过一些吧!”   她真的在这天地之间孤独太久了。   谢盈没有回应,平城只好默默转身走开。而谢盈循着她的背影望去,她知道自己从成为母亲的那一天便学会了考虑孩子。   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她从来从未细想过平城公主的生平,如今想来真的很荒凉。   父亲因母亲迁怒不喜欢她,母亲执着于养子的皇帝之路,所谓的哥哥从来都和她远远的。   她从小和萧珂过不去,也只是因为萧珂真的很护着淮阳。   每日做着要维护母亲皇后身份的样子,也不过是一个孩子想要去讨好她的母亲。   想着,谢盈的眼角便溢出了泪来。   “哐当!”瓷片碎掉的声音响起,谢盈的瞳仁再次凝聚,便看着一位婢女飞快的走进刘锐的房子。   难道刘锐醒了!   谢盈赶了过去,刘锐已经坐在床榻上歪了好久了,婢女正在递茶给她。   “王妃姐姐。”刘锐的声音很轻,谢盈即刻将目光投向照顾他的婢女。   “刘小郎君说话还不太行,婢子怕自己听不见便留了一堆瓷片,郎君有事的时候便摔上一片。”   说完谢盈便示意她先出去,随即落座在榻边。   “姐姐,你为什么对公主淡淡的?”   谢盈自斟茶,“你都听到了,那你也不难知道平城公主从前的性子吧!”   他微微点头,“骄纵任性,整个天盛都传遍了。”当年他在书塾的时候便有同窗戏言若是成了状元万不能娶了平城公主。   “她都那样说了,姐姐会心软吗?”刘锐低声的问,“姐姐对我也挺心硬的。”   谢盈正喝着水,即刻放下了杯子,“我若真的心硬,你就该被这里的黄沙掩埋了。”   “我说的是情感,不是事情。”刘锐缓缓道来,便看见谢盈的手在案上有些手足无措了。   谢盈想了好一会,“我怕我心软了,到时候就会……”   “姐姐真的会吗?”刘锐认真的看着她,“姐姐只是在疼惜一个孩子,可错就在孩子的母亲,不该谴责吗?”   听到此话,谢盈这边笑出声来,“这话倒是劝住了我。”   “只是你为何要我对她好一些?”谢盈有些猜不透刘锐的想法。   刘锐咬着唇,凝视谢盈许久,才低声道:“只有对他越好,他心中的情感才会不断的累积,让他不得不跟随你的步伐。”   他在说的不仅仅是一位平城公主,还有自己。   谢盈的手握在茶盏上,只作垂眸,“刘锐,我那日的话是真心的。我想带你去长安,看你娶妻生子。”   “姐姐,可我……”刘锐说了半句话便说其他的了,“姐姐这样有心疏远公主,不也是真心为她着想么?”   她咬牙,刘锐便继续道:“既然如此,姐姐何不利用这情感。”   他的声音在谢盈耳畔徘徊:既然依赖了,何不让她在多一些依赖?   “姐姐,我是不是有些恶毒了?”他看着谢盈蹙起的眉头,心中便觉得害怕,害怕姐姐会不再需要他了。   可姐姐总有一天不会需要他的。   谢盈起身,刘锐就更加着急了,见她是向他走去的,刘锐又咽了咽将手握成拳头。   姐姐总是这样的飒。   “你不是,你只是站在了我们的角度去看了这件事。”谢盈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你是对的。”   与其自己可以和平城公主划出距离,倒不如平常一般对她,一来全了她的意愿,而来若能如刘锐所言也好。   刘锐微微抬头,鼻尖蹭过谢盈的袖子,便嗅到太阳的味道,还携裹着黄沙,“阿嚏!”   谢盈愣了愣,赶紧将被子给他往上拉了拉,“你伤口不能灌风的!”   他先是一愣,随即百年笑了起来,姐姐不经意间露出来的那一份真实多好看啊!   “咳咳!”这一笑更是笑得他扯着肉,身上的伤口也疼了起来。   谢盈只好又送了他一个栗子,“好好养病!”   刘锐乖巧的点头,看着谢盈满意离去的身影,长吁一口气,“从今往后,姐姐就真的是姐姐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准备   这几日谢盈突然动了大牢里的那几个人,刑具流水一样的走过。这可是谢盈从前都不会做的事情。   铁岚看着谢盈自若的坐在练武场上,都觉得有些不认识谢盈了。   “将军。”铁岚上前,“大牢里的人都快折磨得没气了。”   谢盈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颔首,“那就留着他们一口气,尤其是那个怀雍,我留着有用。”   铁岚听到虽然应了一声,也做了叹息。   她轻轻抬眸,“铁将军这是怎么了?”   “就是觉得将军变了好多。”铁岚如今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什么话就让谢盈不快了。   可看到谢盈眼中的淡然,他还是壮着胆子继续说道:“关于这些逼迫人的伎俩,将军从前都是不屑的。”   谢盈冷静的看着铁岚,看了好一会才道:“铁将军,不一样了。”   “我如今掌管着西北军,装着要为阿爹报仇的心思,要履行先帝交给阿爹的事情。”谢盈沉沉道,看着茶盏上沾着的些许黄沙,谢盈也做叹息。   铁岚垂眸道:“先帝?”   谢盈沉沉的点头,“是,如今京中大权旁落是最好的时机。”   铁岚愣了一声,他没太明白,谢盈便迎上他紧蹙的眉头,淡然的说了一句,“八月十五,我们就起兵勤王。”   “西北军?”铁岚声音带着了些许凉意,“我知道将军是不会让我们去送死的,可是我们起兵……”   “不止我们!”谢盈的声音更冷,“还有黎王,宁王,晋王,瑞王,江淮的陈甚至还有慕容王!”   铁岚深吸一口气,“将军既然做好决定,那么西北军定然会追随。”   谢盈俯下身去扶着他,“铁将军,阿爹的事情平城公主最后都给出一个交代,只是我们这一路,京中的侯府就危险了。”   宋锦琴还怀着孕,谢瑜年纪尚小,谢旻不懂枪棍。   “西北军一生跟随西北侯府,自然会救出小侯爷的!”铁岚掷地有声的说着。   谢盈眼眶便觉有些湿润,赶紧拉起他来。   铁岚看着谢盈微微蹙起的眉头,“只是将军从前是怎样洒脱自由的人,铁岚看了都替侯爷心疼。”   她苦涩的笑着,“若非世事无常,我又何须将真正的自己逼到角落里去。”   “只愿将军心中的大事了去,将军还能做回那个自由洒脱的谢盈。”铁岚真诚的说着,谢盈便狠狠点头。   这样的活着她也觉得太累了,但事情终有结束落幕的时刻。   大牢里跑出士兵来,将东西交到了谢盈手中,她便细细的读了起来,眼中便多了几分肯定,“很好,我要的就是这个。”   铁岚是不识字的,看那纸张上诸多“蚂蚁”,便问:“将军这是?”   谢盈将纸张叠好,放进袖子里,便迎上铁岚好奇的眼眸,“铁将军,请你务必在十二个时辰内,将西北军的装备准备好。”   “十二个时辰后,我还在这里,届时请所有将士在此等我。”   说完谢盈就离开了这里,红叶红缨也紧紧的跟随上,“王妃,那我们呢?”   “给腊梅、音珏、公主还有刘锐准备三辆马车。”   回到住所的谢盈,便将自己屋中存放了几年的硬甲箱子抬了出来,里面也包括红叶红缨的。   三人看着那只大箱子,都有些怀念曾经她们在沙漠行军的模样。   谢盈的动静打了些,刘锐便扶着柱子缓缓走来,“姐姐,你在做什么?”   “你好些了吗?”谢盈看他脸色还是有些发白,衣衫也单薄,她只要拿出一件披风搭在他的身上。   “我知道,明天就是八月十四了。”刘锐看了看垂在胸前的系带,“是我连累姐姐了。”   谢盈摸了摸他的头,“不许这么想。”   他赶紧抬起头,“我会好好保护姐姐的。”   “你只要保护好你自己,就是保护我了!”谢盈说着便示意红叶让人带上刘锐的药。   打发了刘锐,谢盈和红叶红缨便开始拾掇东西。   二人拿出账本,谢盈再看了看,随即深吸一口气,“明日贴身揣着,就放在甲胄中。”   “王妃,刚才的纸张里头究竟是什么?”红缨好奇的看着谢盈怀中露出些许的纸张。   谢盈赶紧拿出来,“这是这几天的成果。”   说完她便从书架子上取来了这几日在谢远房间里翻出来的长安城防图。   “长安实行宵禁,在天亮之前各处守门便会换上一批监门卫。”谢盈的手指落在长安城的几处。   一个是如今西内苑的玄武门,和大明宫的玄武门。   “西内苑的门是守卫最薄弱的地方。”谢盈深知自从搬去大明宫之后,西内苑便是猎场与马场。   如此他们便是先控制皇城内十六卫、六部以及各寺。   而大明宫后的玄武门则需要强攻,“整个大明宫的兵力都集中在此,这里必须拿下,皆时便是宁王,慕容王和我们的军队。”   最后她的手在城墙上画了个圈,“这些城墙都是连通的,就是需要给其他亲王的军队来占领。”   至于陈王江淮的兵力就是掩护陈王所用。   他们一旦交手,双方必然是“擒贼先擒王”。这许多人中,陈王才是最有用的,因为他们知道陈王才是先帝所立的嗣皇帝。   “刚好,宁王和慕容王还有五哥的军队都会在晋州相会。”   谢盈她一定要先控制皇城,她很担心太后会在他们起兵后对西北侯府下手,届时她还能及早的将哥哥解救。   “到时候红缨先去确认昌平伯府,淮阳长公主宅,西北侯府是否安全。”   如今她先预设的布置下去,到了彼时才能更好的调整。   天还未黑,谢盈写好了四份信件,信件上也只是一句话。   玄武镇北——宁王和陈王便可知是进宫大明宫被玄武门。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瑞王占领长安明德门。   甲光向日金鳞开——黎王占领金光门。   春和景明——晋王占领春明门。   一一封存好后,便由自己凉州的信使行非常道与快马即刻奔赴四方。   夜已经深了,谢盈站在门前,看着那一轮即将圆满的月色,她和五哥就要团员了…… 第二百五十章 八月十四日   八月十四日。   西北军早上做着日常的训练,只是不一样的是众人都已经换上了行军的甲胄,在这一日的秋光里,显得格外的凉。   醒来的谢盈便沉着脸坐在屋中擦拭自己的那把长枪。   “王妃,音珏娘子来了。”红叶将人带来,音珏已经穿着她最爱的胡姬衣装,背着包袱站在谢盈眼前。   音珏浅笑,“王妃看来是准备好了。”   谢盈只轻轻点头,“红叶带她去歇息一会吧!”   待她擦拭好了长枪,便先在府中再看看。   腊梅站着,看着谢盈冷漠的脸庞便道:“王妃放心,腊梅既然承了王妃的恩情,自然也会报答这份恩情。”   谢盈轻呼一口气,“我只是来看看你的东西都备好了吗?”   她点点头又道:“还要麻烦王妃给我准备马车了。”   “嗯。”谢盈看了她一眼,脑海中还在盘旋其他的事情,神色便有些烦躁了。她即刻起身,“时候到了我会派人叫你的。”   随后谢盈就到了平城的房间,平城拉开门还有些局促,“谢盈,你怎么过来了?”   “今天十四日了,”谢盈平静的望着她,“还请公主好好准备,今日中天月圆便是回京之时。”   平城轻轻点头,“你别这副模样,怪吓人的。”   谢盈随即轻叹,“我还有其他的事情,便先走了。”   她赶紧拉住谢盈的衣袖,看谢盈回首已经淡然的看着她,平城又赶紧丢开,“谢盈,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平城便是将自己逼得太紧才做了那么多伤害自己伤害别人的事情。   谢盈微微颔首就离去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她的目光便投向了刘锐的房间,纸窗户映出刘锐一个小小的身影。   “王妃姐姐,你在外面吗?”   “是。”谢盈说着便往屋里走去,刘锐才自己艰难的穿好了衣衫,连身上的蹀躞都还来不及系上。   “既然有伤便用宫绦吧!”谢盈看着他桌案上的一条月白色的宫绦,便要为他系上。   刘锐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王妃姐姐,使不得。”   谢盈抬眸,看了他一会,便将宫绦放在了他的手中,“我给你准备了马车,这些日子你就好好的养病吧!”   他点头,谢盈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手略动了动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房间,她先喝了两盏茶水,还是觉得心口不太好,“换酒。”   “今晚还有大事,王妃还是不喝酒吧!”红叶低声劝了劝,谢盈看着她腰间的那个酒囊,“就两口。”   红缨看红叶迟疑便解下自己身上的,“说好的两口!”   谢盈轻笑后就此灌了自己半壶,总算的得了片刻的松懈。   “更衣吧!”将酒囊递给红缨后,她便站起走到铜镜前。   这一身甲胄便比起谢盈的软甲重了许多,重量压在她的身上,也压在她的心头。   重新梳洗后的谢盈,束发戴帽。   看着镜中自己那张不施脂粉的脸颊,谢盈却看不见往日出兵前眼中的自信。   谢盈就这么站在原地,看了自己好一会,怎样都瞧不出从前那胸有成竹的目光。   收起眼眸,谢盈沉沉道:“走吧!”   暮色渐渐袭来,凉州的民众都渐渐进入梦乡,练武场上却是通明。   她站在高台上,看着那些整装以待的将士们,“将士们,过了子时就是八月十五,是我们起兵勤王的时候。”   “你们一定怀疑当今陛下和諴国公府狼狈为奸,我们为何要起兵勤王!”   她背负着那把长枪,穿行在将士之间。   “因为諴国公及其党羽曾经贪墨我们的军饷与黄金,还迟迟不给侯爷追封!”   “甚至害死我的孩子,害死先帝!”   将士哗然,开始对先帝的突然过世有了新的揣测,“侯爷在事前便知先帝会被他们加害,如此他们便要加害侯爷!”   “更有先帝身旁的李元侍者告知,先帝是立五皇子陈王为嗣皇帝,我身为陈王妃必要为先帝拨乱反正,为陈王正名!”   将士们的士气不断被推高。   谢盈又让人将之前关押的三个巡察使,一个婢女推了上来。   “他们就是諴国公派来,妄想西北军破碎的罪人!”谢盈回到高台上。   士气被推向了高潮,将士呐喊,“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好!”谢盈朗声应下。   她从一旁取下一把剑,便直直的插入一人的胸膛,收回剑那人便倒地,剑锋上渐渐滑落鲜血。   随后的三人也接连毙命。   “噌!”谢盈将剑送进剑鞘之中,“上酒!”   时辰还没到中天月圆,谢盈便将此前还留在凉州的几坛若下春搬出来,“分酒!”   每位将士都解下身上的酒囊,将酒装满。   此刻便有驾马的士兵奔来,“刘小郎君和公主也想要酒。”   谢盈看了一眼远处的马车,平城正张望着这她,刘锐则是安静的坐在马车里。   她随即点点头,“给他们备上就是。”   铁岚随即装满酒的酒囊递给谢盈,“将军。”   谢盈拿在手中,看着上面那歪歪扭扭的名字。年少时,谢盈也曾喜欢过平常女儿的红装刺绣,便给自己的酒囊多套了一层黄色的布,有用红色的丝线绣了自己的名字。   酒已经装好,将士们哥哥严肃以待。   谢盈深吸一口气,便将自己酒囊的塞子打开。安静的夜晚发出“砰”的一声,此刻便要子时了。   她将酒举高,众将士紧跟着举高。   “为先帝拨乱反正,为陈王正名!”   将士们紧随,声音似要撼动这山河。她勾了勾唇,随即牛饮那酒,众将士也喝了个痛快!   畅快在心,谢盈用手擦拭脸上的酒水,听着远处的一方钟声。   子时到!   “西北军听令!”谢盈的长枪在高台上重重的磕了一下,“我们起兵勤王!”   长枪直指长空,将士们也随即嘶吼起来,看着谢盈那匹已经成长的战马被牵来。   她走下高台,手负长枪,英姿绰约。   三两下谢盈翻身上马,“驾!”她驾马围着那演武场跑了三圈。   再次回到众人眼前,谢盈勒马高呼:“起兵!” 第二百五十一章 收获真实   八月十五天一亮,几封军情战报便传入了大内。   东南西北共七支军队突然起兵名号——拨乱反正,肃清朝野,清君侧。   谢盈一行人士气高涨,一连行了三个日夜,比往日更多行几十里。为此,谢盈便停了一日,在官道林中歇息。   “姐姐!”刘锐从马车里走出来,“你不困吗?”   此刻的谢盈正坐在江边发呆,回头看看他谢盈便笑了起来,“不太困。”   “从前我们行军一时走个七八日的都有,”谢盈的目光远去那几辆马车,“只是你们在,总不好叫你们太劳累。”   刘锐点点头,谢盈便仔细的看了看他,“你好多了吗?”   “刚才军医已经替我拆线了。”刘锐说着便对他笑了笑,谢盈只好伸出手轻轻的推了推他的头,“那么疼,还来乱跑。”   此时便传来的药苦味,谢盈赶紧遮住自己的鼻子,“赶紧去吃药!”   刘锐并没打算走,“我就在这陪着姐姐。”   谢盈只好叹了一声,刘锐又看了谢盈身边,“红叶红缨姐姐呢?”   “我让她们去弄吃的……”谢盈一边说一边回头看,却看着红叶端着一碗热乎乎的汤药走了过来。   “你看,还让你红叶姐姐亲自给你端药!”谢盈又轻轻锤了锤刘锐的肩头,刘锐只好挠头。   红叶蹲下来的时候,刘锐还没有接。   谢盈只好瞪了他一眼,“怎么还要我喂你?”   刘锐接过后却又递到了谢盈眼前,“这是姐姐的药。”   “我又没病,”谢盈看着那药,心虚的说了一声。   他继续劝着:“姐姐是将军,身子一定要好。”汤药再次递到谢盈眼前。   她只闻了闻便往后躲了躲,“太苦了,我不喝。”   “姐姐怎么像小孩子不喝药?”谢盈轻轻推了推,“我不喝。”   红缨又跌跌撞撞端来另外一碗汤药,“刘锐你的药来了!”   刘锐只好递到谢盈眼前,“姐姐若是不接着,我可就喝不了药了。”   谢盈咬牙接下,看着黑乎乎汤药就望而却步。刘锐又赶紧从怀中掏出蜜饯来,“郎君之前就交代过要看着姐姐好好喝药,这个也是郎君给的。”   她探了探头,刘锐又神秘的收回去。   此刻谢盈便“噗嗤”的笑起来,将汤药接过,一口咽下。   刘锐紧随其后,随后将蜜饯摊开在谢盈眼前,“姐姐,快吃一个。”   这里的蜜饯各式各样,都是谢盈往日里爱吃的。她嘴角微微扬起笑,“他倒是有主意。”   谢盈不爱喝药的时候,萧珂总是哄着她,一天一个样的蜜饯干果,谢盈总能吃到不重样的。   萧珂美其名曰“奖励”。   捡了一颗,谢盈便含在口中,眼角便有些泪湿哒哒的挂在睫毛上。思念总是这般猝不及防。   刘锐将蜜饯缓缓握起来,悄然的走开了。   姐姐的笑容和眼泪都是给另一个人的,他要忘了这一份喜欢,只能黯然退去。   午后困意袭来,谢盈便去了平城的马车略睡一会。   而平城也还是在凉州刺史府中选了四个婢子随侍。   平城不知道为什么就将自己靠了上去,心头突然有了中想法,若谢盈是个男子该多好!   谢家也有男儿,谢博士太过儒雅了。   就这么两个人靠着睡了一个午后,太阳西沉,林鸟归来,寒气便传来。   平城更是为谢盈搭上了一件自己的大氅,却将她惊醒,“你醒了!”   谢盈甩了甩自己的头发,毫无顾忌的伸个懒腰。   “谢谢啊!”她将大氅递到平城的手中。   平城却认真的凑在她的跟前,“谢盈我从前怎么没觉得你挺好看的。”   她赶紧蹙眉,“公主?”   “你本来就漂亮!”平城笑道,“性格又好,难怪很多人都喜欢你。”   说着她垂下眼眸,喃喃着,“我觉得我也挺喜欢你的。”   谢盈托腮望着窗外,“今晚可以吃兔子了!”   “什么!”平城循着谢盈的目光望去,之间几个人拿住了三两只灰色皮毛的兔子,“这个时节还有兔子吗?”   “他们开始筑巢了。”谢盈淡淡的答着。   平城的心中突然一沉,“那没了母亲的小兔子岂不是很可怜?”   谢盈回首看了看她,平城公主如今都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了,“你放心,他们打猎是有分寸的。”   有孩子的不杀,母兔不杀,一对的兔子不杀。   林中燃起火苗,谢盈扔了两个芋头,却烧焦了好大一块,“哎呀!”   铁岚看了一眼便将自己的给她,“将军还是和以前一样掌握不了这烤芋头的精髓。”   谢盈将芋头扒皮,“我怎么也学不会了。”   平城想起五哥十九岁生辰的时候,尚膳局给清思殿送了一筐芋头和炭火。   那个时候她一看是送去清思殿的,总是要拦着出出气才罢休。   她轻笑,“这个芋头有什么将就吗?我瞧你们这些将士都爱吃。”   铁岚看了她一眼,虽然心底生气,便冷言冷语的说:“芋头可是我们这些行军路上的宝贝,公主哪里晓得这其中的苦。”   平城缓缓垂下头,眼前却出现了一只剥好的芋头,“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惯。”   她拿在手中,便听见谢盈用低沉的声音说着,“这是你我阿爹从前最喜爱的食物。”   先帝。   平城愣了一愣,她对那个严肃的父亲知之甚少,只是他少有的笑容都给了五哥和淮阳,从小她便怕先帝。   “我不知道。”平城看了一眼谢盈,“我对先帝都是敬而远之的。”   谢盈听见了便轻叹一声,“都过去了。”   平城小小的咬了一口,入口即化,久了还略带甜味。这是她第一次了解到自己的父亲。   她跟在谢盈身边,看着谢盈和她父亲的旧部打得火热,她心中有太多的羡慕,也有很多的愧疚。   若非因为她,西北侯不会死,西北侯夫人也不会殉了郎君。   而经历了太多,收起锋芒后的她,此刻才觉得自己是个真实的人。   “谢盈,谢谢你。”   谢盈侧首看了一眼平城,平城便将手中的芋头举高挡住自己的脸庞,谢盈只好作罢。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处理细作   修整一日之后,便再度出发。之后谢盈便白日行军,入暮便停下整肃休息。   九月初便抵达了兰州,而怀雍被关押在囚车里,也是经历了一番风吹雨打。   秋冬之际,天黑得越来越快了,众人才大气帐子天已经变得深邃不可知了。而谢盈点燃了一盏烛火,在帐中阅览长安城的消息。   这半月以来,皇帝加强了皇城的守卫,宵禁比往常更加严格,平宁大长公主的昌平伯府,淮阳公主宅,西北侯府都已经在她们的监视之中。   太后本有意接淮阳入宫,淮阳有孕诸多不适不便挪动,太医一波接着一波的往公主宅跑,就是没写出个病症来。   国子监也被查抄了三次,并审问了谢旻的学生和谢旻的同仁,除了陈年那些论断也不知从何处寻出错漏。   故此皇帝便让谢旻这个授衣假都留在太史局修前朝文章辞赋,侯府便只宋锦琴一人操持。且宋锦琴也怀有身孕,西北侯府比起他处更为风雨飘摇。   看完信件谢盈那个便在烛火下烧了它,“京中的情况不太好啊!”   正叹息着,红缨便将谢盈的药端了来,手中还拿着一颗果干,“将军,喝药了!”   谢盈接过手中便仰头将要一饮而尽,还未入口她便吐了出来,随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药不对了。”   红缨瞳孔微缩,“我在哪儿看着的,怎么会不对。”   “前几日这药就发酸,我本想是熬煮久了。可如今味道更酸了,入口更有咸味,只怕是不好。”   说完谢盈便看了一眼红叶,“你去请军医来,就说我想问问刘锐如何了?”   等到军医抵挡,谢盈赶紧将这要拿给她,“这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军医略尝了尝,便取出银针来在火上烤热便插入汤药之中,再取出,便能看钱银针上薄薄的黑色了。   “是砒霜。”   红缨惊讶的捂住嘴,谢盈微微颔首,“这件事莫声张。”   “我还是得去看看将军的药罐子,看银针上的薄黑,想来剂量是不大的。”谢盈让红叶去送,并将碗也拿回去。   谢盈随即在帐中踱步,也不知会带回什么来。   “将军。”   红叶的声音让谢盈的心神稳了稳,“药渣都到了,里头确实有些许没化结在一起的砒霜,是这半月累计的。”   谢盈的药都是要滚沸的,那些结在药罐子底部的砒霜遇到高热就会散发气体,只是混着药的苦味中不易察觉。   “医博士说下毒的人不太聪明,不知砒霜高热后伤人的效果便少了许多,又是在药罐子里头,又被许多药物拉扯着,才没多伤到将军。”   “那就把这个人找出来。”谢盈瞳孔微缩,如今暮色时还有些许人入城去了。   谢盈猜想,“若那人身上的用完了,只怕今日入城便要买些的。”   她轻轻挑起帘子,窥视着外头的人,西北军是不能害她的,那么只有活着的怀雍,与跟在平城公主身边的人。   想着,谢盈便出了帐子往平城的帐子去,见两个婢子,一个守外头,一个在里头。   “这些日子你还惯吗?”   平城惊讶的看着她,食指和拇指便捻住衣衫细细的揉搓,“谢盈你怎么过来了。”   “我行军日子便不同做娘子般轻松,今日铁将军提了一句,我来看看你。”   平城垂着头,“我让两个丫头去买了,你不用担心。”   谢盈点点头,便放心的转身。平城叫住她,“谢盈,你就这么走了。”   “看见你好好的就行了!”谢盈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平城也不好在追了。   “红叶,在那两个婢子回到公主身边之前,给我拿住。”   入暮的天气,谢盈甩手便沾了了露水,也润湿了她的衣摆,“把他们带到怀雍那里来。”   已过人定,所有人都回来了,也包括姗姗来迟的两个婢女。   一个怨怪道:“好端端的怎么偏去那里买什么脂粉。”   “公主要用的,当然得是好的。”另一个轻哼一声。   红叶就此缓缓的走上前去,“二位娘子此番都采购了些什么?”她冷言冷语已经让二人战栗了。   她们道来是公主想要的脂粉。   红叶轻哼一声,便有四个肩上将她们塞住嘴巴,拖到了怀雍的囚车前。   除了巡逻的将士,其余的帐中都熄了灯火。谢盈,铁岚,刘锐便站在这漆黑的夜空下,等着红叶将人带来。   二人被推攘在地,红缨红叶便对她们仔细搜查,果然在那胭脂盒子的胭脂膏下藏了一包东西。   医博士上前一试,便肯定的颔首,谢盈也不消说出那是什么东西了。   红缨一把揪住那个丫头,整个人背部狠狠的摔在囚车上,铁链发出微微的响动,“你是怎么策动他的?”   怀雍目光开始闪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利用你的笔记,和太后通消息。所以你也会策反我身边的人。”谢盈上前,嘴角边是一抹寒凉的笑意。   “我已经是阶下囚了,我能做什么!”他还在犟嘴。   谢盈即刻表示不屑,“平城公主的陪嫁宫婢一定是太后亲自挑选,一个个都是十分忠心的,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人,自然轻而易举。”   “那将军知道了,又怎么来问我!”他呲牙吓唬谢盈。   才凑上的脸就被谢盈手中那明晃晃的短刀吓了回去,“我不是来问你,我只是来警告你。”   说完谢盈便扯了那宫婢口中的布,“红缨,灌下去。”   那一包药粉就这么全部被她咽下,谢盈递上了自己腰间的酒,红缨又狠狠了灌了几下,知道她一口不落的吞下。   拿回自己的酒囊,谢盈便发出一声叹息,“真是糟蹋了这好好的若下春。”   说完她的目光便看向另外一个,“你若懂‘杀鸡儆猴’、‘良禽择木而栖’就明白该怎么做,怎么说。”   婢女狠狠的点头,“夜太深,她没看见,就掉进了河中,我不会水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冲走。”   谢盈轻轻点头,便有两个士兵将那婢女抬着,缓缓丢入河中…… 第二百五十三章 毁容   尸体还在河水上,身后便传来了女子的呼救声。   谢盈即刻转身,那帐子自然是平城公主的帐子。她只好看了一眼铁岚,便快步离开了。   平城披散着头发,被压在地上,一双眼紧紧的盯着谢盈,“救我!救我!”   而压在平城身上,举着刀的便是一身鲜艳胡女音珏,她晃动着她寒冷的刀锋。   谢盈上前一步,她的刀便跟靠近平城一步。   平城公主用她细微的声音唤着,“谢盈,救救我……”   “音珏,你要做什么?”谢盈只好站在原地,“你答应我的,不会动手。”   音珏勾了勾唇,“是我误会了么?”   “我刚才可看到将军将一个宫女灌了药丢进河里!”音珏笑起来,便看向身下的平城,“好像只有你有宫女吧!”   音珏的刀面贴在平城的脸上,“你以为她对你多好,她也在防着你!”   平城的脸上带着泪珠,她微微摇头,不愿意相信音珏的话。   谢盈深吸一口气,“我不是防她。”   平城略松了口气,谢盈便试探着上前,“音珏,她的事自有大理寺来公论,你松手吧!”   音珏微微吐气,“若非是她,我也不会走到如今,我只想能够手刃了她!”   “你杀了她,就是让她背后的人少了一桩错事,”谢盈沉沉道:“明明数罪齐发,你想要报仇的人可以死更多,为何要少这一桩。”   音珏微微心动,只是看着那个趴在泥土里的公主,哭红了眼睛真让人觉得恶心。   从前的平城公主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多骄傲啊!   谢盈再次上前,“你放开她。”   音珏依旧死死的拽着她的头发,“要我放开她也行,我一定要在她身上讨一些什么!”   说完刀面便竖起来,就此在她脸上划出一条痕迹。血缓缓渗出,本就沾上了些许泥土的脸庞,此刻更加的乌糟。   “呜呜……”平城连伸出手去抚摸伤口的力气都没有。   音珏解气了,便缓缓起身。   谢盈赶紧上前扶起平城,“红叶让医博士来给她治疗。”   平城却突然用力的推开谢盈,“不必了。”   “你想留疤吗?”谢盈微微蹙眉,平城才伸出手去碰了碰,手上便是和着血的泥土。   她突然冷笑了一声,“留着才能记住,我做的错事。”   说着她便要转身离开,谢盈一把拉住她,“让医博士给你处理了!”   平城的力气怎么也犟不过谢盈,只好跟着谢盈去到谢盈的帐子,随后被按在了矮凳上。   “我的军队,你最好听我的!”谢盈命令了一句,平城不哭反倒是笑了起来。   谢盈蹙眉的看着她,“受伤了你还笑?你从……你不是最见不得自己的伤口吗?”   平城轻轻摇头,看着谢盈熟练的拧干帕子,又倒上酒,“你忍着些。”   浸了酒的帕子贴在她的脸上,还是有些痛的。平城躲了躲,“疼!”   谢盈无奈的叹了一声,“要把这些东西都擦干净才能敷药。”   平城赶紧乖乖坐好,看着一身圆领袍,高束发髻,认真为她擦药的发髻,愣愣的说着:“你若是个男儿多好!”   “我也想做男儿,只能下辈子了。”谢盈随便接了一句,只当是平复她那颗不安的心吧!   她想要摇头,便被谢盈的目光制止了,平城只好道:“你这么会照顾人,又穿得像个郎君,面容昳丽,是多少娘子追求的中心啊!”   “可惜我是女儿身,和长安城的娘子们最是格格不入。”谢盈撇撇嘴。   平城看了她好一会,心中突然有了一句话,她赶紧呼出一口气。   谢盈就此抬眸,“疼不是让你说吗?”   她即刻躲开,那是什么样的情感,谢盈日日以男子模样装扮,又不施粉黛。有威严也和她远远的。   平城的心中就此刻画了她的样子,甚至产生了喜欢。   “谢盈,我喜欢你。”平城低低的说着。   谢盈并没多做思考,只答道:“我可是要把你送回去治罪的。”   “我知道,”平城的声音轻轻,“我觉得我喜欢你。”   “你不是说这段日子待你好些吗?”谢盈微微笑了笑,“我就是按照你心中的做的。”   平城急切的反驳,“你是发自内心的。”   谢盈只好笑了两声,转身去拧帕子,医博士总算是被催促着起身赶来了。   看了平城几眼,谢盈便转身离开了帐子,   铁岚也赶来了,“怀雍说他套不出皇城布局,只知道陈玉荣给她留了一个门,在曲江池。”   谢盈扶了扶额前的碎发,“曲江池入城,倒是个好方法。”   “将军是有办法了?”铁岚看到谢盈脸上的笑眼中便露出喜色。   谢盈轻轻点头,“曲江池水宽,到时候我们的人若要突破城防,可以从这里入手。”   至于她自己,依旧是从西内苑进入皇城。   在外头站了一会,医博士便出来了,“都处理好了。”   谢盈示意他可以回去了,医博士却对她作揖,“将军服用那药有半月,身体中还是有些砒霜的积淀接下来的时间多饮用羊乳。”   “这个时节羊乳难得。”谢盈微微摇头。   医博士依旧一脸担忧,“若是将军想早日在怀上孩子,就听我一句话。”   谢盈只好深呼一口气,“好。”   将医博士送走之后,谢盈就走入帐中,“怎么样,医博士说不会留疤的吧!”   “我选的婢女又对你下手了么?”平城一脸担忧,随即有为自己辩驳起来,“我没有指使她去伤害你。”   “嗯。”谢盈坐在榻上,看了平城好一会,“你不打算回去歇息吗?”   平城无措的点头,可是看着谢盈已经和衣歪在榻上,她忙道:“你的外衣已经脏了。”   “行军,不在意。”说着谢盈便翻了个身,顺便打了个哈欠,“公主我是真的困了。”   平城的手不断的搓着,看着谢盈的身影,心中就刻画出男子的模样,想要将自己贴靠上去。   “谢盈,你要是个男儿该多好!”   “可惜我不是。”谢盈轻声应着,“公主我要歇息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近京城   经过这一次,谢盈的军队便安静了许多。一路到京城也没遇上什么秋后大雨天气,倒像是天助也。   九月底谢盈的西北军已经近京郊了。   而此刻京郊外各路勤王军队各有蛰伏,谢盈也只选一两人伴做赶路模样,去联系。   西北军安营宅家的地方最为风险。   她选在了京畿道有兵房的农田外,“将军,是想动手那日先控制京郊的可以支援的军队。”   铁岚一边说一边看向谢盈拿着一块南海来的筒镜正看京郊练兵的情况。   “京郊的军队个个都警觉得很,”谢盈却说得轻松,“铁将军知道我看见了谁吗?”   说着她将铜镜交给铁岚,铁岚捯饬了这个海外玩意儿,才闭上一只眼,歪着嘴看着。   只一会他脸上便露出欣喜,“他们留在京郊做支援的竟然是侯爷的生徒。”   谢盈微微颔首,一般西北军回京后多在京畿道管理职田之事,走后便会派另一位将士来。   这一次留在京畿道的人便是谢远教出来的武将之一——晁俞。   谢盈的目光看向远处犹如一根线般的城墙,心中还是有了些许疑虑。朝中多半武将都是谢远的徒弟,如今又留晁俞在京郊,就像是在故意给她们机会。   半年前离开的时候,皇后曾对她说过要她放过諴国公的命……   她不得不揣度这件事是皇后插手的。   而派去各处的探子,也都带回了消息,黎王,晋王,瑞王都已准备就位,只待九月三十日子时便会对长安城发起攻击。   而至于宁王那边,谢盈便换上音珏的呼吁衣衫,带着面纱,手中挎着一篮子胡女常做买卖的胭脂膏子,带着红叶便去了。   西北军和宁王军队各自盘踞的地方倒也不远,一路上也又胡商胡女,谢盈倒好真的做了两次生意。   “这胭脂多少!”   “十文一盒。”红叶一手收钱一手将胭脂递给她们,又继续往前走去。   如此更少了人的怀疑。   正午正是人懒怠之时,谢盈便趁这个当口即刻从道路改道去见宁王军队。   草丛呼呼的作响,宁王便察觉的望去,“怎么有胡女往这里走了。”   慕容桀和萧珂站起来便惊呼,“红叶!”   宁王侧首看了二人一眼,萧珂的情绪更加激动,“是谢盈。”   慕容桀也附和的点头,他看得见萧珂满眼满心的期待着谢盈的到来,而他只能做他们夫妻团聚的旁观者。   谢盈看到那便的人站了起来,颤抖的手赶紧掀开帷帽。   往前奔了两步,帷布便贴在了脸上,她轻轻咬牙便摘下来塞进红叶手中。   五哥,就在自己的眼前!   她向他奔去,衣裙上不知挂了多少草丛中的菟丝子,轻轻的挠着谢盈的小腿。   而疼痒早已被喜悦冲开。   谢盈还不能唤她,只是将眼紧紧的望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心底呼唤他——五哥。   她就近在眼前,萧珂也动身往前,谢盈便扑了个满怀。   “五哥!”她靠在他的肩头,低低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激起层层涟漪,“五哥,我好想你!”   “盈盈,我们总算不用分开了!”   谢盈心安的在他的颈窝蹭了蹭,“我再也不要离开五哥了!”   他轻轻的抚摸她的脖颈,他的小猫总算不用在独当一面,再对别人露出尖牙了。   慕容桀眼看着他们温存,长长的叹了一声,慕容复便咳嗽的提醒他,“大王,她可是陈王妃。”   “我知道。”慕容桀说完便抬眸,夫妻二人已经携手走来,红叶也追了上来。   谢盈颔首行礼,“宁王叔,慕容王。”   “谢……陈王妃许久不见了。”他抚了抚自己松散的头发,“今日不丑吧!”   她浅笑,“这才是我认识的慕容王。”   宁王长舒一口气,“西北军如何?”   “一切都好,我还带回了四个人。”谢盈说起平城,怀雍,腊梅和音珏每一人做的事都能让諴国公府翻不了身。   萧珂的手越发的将她紧握,“盈盈,辛苦你了。”   她微微摇头,看着他嘴角便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宁王遂问:“那我们何日动手?”   “毕竟我们这一个半月风风火火的,长安城也并非毫无改变。”   谢盈颔首,“晁俞留在了京郊,他是我阿爹教出来的武将,很容易切掉他们的支援。”   宁王蹙眉,“既然明知是西北军出生的人,他们为什么会放心的用。”   “他们不知道。”萧珂开口,“西北侯生徒众多,晁俞便是被先帝选中的人。”   谢远生徒众多,晁俞在谢远口中有名字,先帝自然能够注意到他,如此先帝便开始和谢远设局故意疏远,晁俞也得以和陈玉荣搭上线。   谢盈眨眨眼,萧珂便笑道:“这是侯爷对我说的,没告诉你的。”   她随即轻哼一声,“阿爹还真是疼她的女婿呀!”   萧珂的手在谢盈手上摩挲,深秋的日光渗漏在这林中,谢盈觉得自己做了片刻自己,那感觉真好。   只是他们商量了事情之后,谢盈也不得不原路返回了。   “五哥,等我破了皇城就和你汇合。”谢盈拿着帷帽,眼眸一刻也不想离开他。   他轻轻的捧着她的脸,随即拿过她手中的帷帽为她带上,“好。”   送走的她的背影,萧珂回身便看见了慕容桀。   慕容桀轻笑,“她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萧珂淡淡的说着便要从他的身边经过,“陈王,未来的皇帝陛下,不知道你还能给她多少安稳。”   “你想知道?”萧珂侧目看了他一眼。   慕容桀轻佻的看着他,“一开始我便说过你给不了她想要的,等你做了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御妇,你心中还有多少她的位置?”   “我和她之间的事情,轮不到慕容王来操心。”萧珂冷冷的说着。   “我只是警告你,”慕容桀的语调何尝不冷,“我从前说的话我都记得,也请你记住。”   萧珂轻哼便离开了。   慕容复不解的问:“没见陈王妃之前大王和陈王不都好好的吗?”   慕容桀瞥了瞥嘴,“我就是看不得她委屈。”   “大王的毛病还没改。”慕容复蹙眉,慕容桀只得微微咬牙,转身回帐子。   见到她自己便少了分寸…… 第二百五十五章 埋伏   谢盈回到西北军驻扎之地,太阳已经偏西了。   “将军,一切如何?”铁岚上前相迎,见谢盈神情自若,便知此行一切顺利。   她轻轻点头,“还有两日便是攻城的日子了,你让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   日落之前众人已经用完了饭,便要进入人定。   铁岚拿出两只芋头来,“给你和红叶娘子留的。”   “谢谢铁将军。”三人就此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谢盈看着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还有两日总得做点什么?”   一边说,谢盈一边咬上一口。   铁岚循着她的目光望去,“那将军想要做什么?”   “晁俞那里,我觉得最好明日就去切断。”谢盈已经将那芋头吞了大半,这一下午还是挺饿的。   “明日!”铁岚望着那山峰上缓缓飘出的烟雾,“若真的是明日,会否打草惊蛇。”   谢盈摇头,“后日再去只会让兄弟们分心,不利于我们天亮之前的突袭。”   铁岚思索了一番,也赞成的点头。   她拍了拍手,回首看着身后的那些帐子个个安定,谢盈也赶紧伸伸腰,“早些休息,明日可是一场硬战。”   铁岚蹙眉,晁俞应当是不会对他们下手的吧!   看到他的困惑,谢盈只好发出一声叹息,“如果他选择站在太后那边,我们这边的旧情又算得了什么?”   铁岚垂下眼眸,轻轻的发出一声叹息。   谢盈便回了帐子。   红叶跟着进了帐子,红缨正等得百无聊赖,看到谢盈回来,便哭着强调说着:“将军可算是回来了!”   谢盈解着自己的衣带,红叶便不解的问:“既然陈王说过晁俞将军是我们的人,怎么将军不和铁将军说啊!”   红缨本趴在案上,此刻好奇的立起头,“你们在说什么呀!”   “既然我们是要埋伏他们,当然要做得像一点,免得晁俞将军的身旁人出什么差错。”   退下外头的衫子,红叶接过才笑道:“将军只怕是自己玩儿心大发了吧!”   谢盈回头略瞪了一眼,“我才不是。”   说完她便叹了一声,“等到了那日便不是能说笑的,刀剑无眼,他们是巴不得我们不活着的。”   看着那漆黑的夜,谢盈的声音更加低了,“就算有五哥这句话,我也还是要小心一些。”   他们都只需一个半月便抵达长安,城中人不会不知他们何时抵达。晁俞虽是线人,也不见得諴国公就会全然信了他。   鸡鸣时分,天还是黑蒙蒙的,谢盈已经带了一百人的军队悄然出发了。   刘锐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一定要跟着谢盈去埋伏京畿军。   天开始变得灰蒙蒙的时候,谢盈众人已经抵达了山口。   铁岚说这个地方是京畿军队巡逻的要地,所有人都会从这里出发,且两边山丘上都无树枝也不是他人埋伏的好地。   所以谢盈便在此地埋伏。   天再亮了些,山下就能听见将士们的叫喊声了。   “此刻应该是在训练。”铁岚深吸一口气,“天再亮些我们就不能再躲了。”   谢盈紧紧的看着山下,“等到他们尚未集结完毕,便动手。”   天越来越亮,他们现在还能再借着秋季山中飘起的雾气藏匿不过一个时辰。   “若等到太阳……”铁岚担忧的说着,谢盈却让他噤声,果然传来的更近的脚步声,“就是现在!”   带上头盔,一百人就这样坐着松散的山坡滑了下来,直接冲进了晁俞的大营。   铁岚最是熟悉晁俞,几下便寻到了他将剑嫁了架了上去,“都别动!”   听到铁岚的呵斥,众将士虽然手握长剑也不得不停下,只好恨恨的看着她们。   谢盈也在这些将士之中,此刻便见有三四人往外头冲过去,她毫不留情的持枪斩杀。   枪头挂着血,晁俞一眼便能认出那枪,“陈王妃。”   她略回首,“是我。”   太阳已经越过山坡将这里的雾驱散,“你们这些逆贼,竟然已经到了京城,我要去!”   话还未说完谢盈的枪头便已经指向他的脖子,“你想怎样,回长安城吗?”   谢盈又将目光看向晁俞,“晁俞将军见过这个将士的容貌吗?”   晁俞被铁岚压着上前几步,眉头即刻蹙起,“我不认识他。”   几个和他站在一起的将士便有大胆的说:“他说他是晁俞将军带来的新兵。”   那人也不可置信的看向晁俞,“将军这是要背叛陛下吗?”   “我不认识你!”晁俞蹙眉一下,谢盈便直接破喉,那人倒在地上。   将士们开始议论,晁俞便蹙着眉头看着那些倒在地上的人,“看来是陛下不信任我啊!”   “他们是不是陛下的人都还是一说,毕竟陛下就是个没有皇权的皇帝。”谢盈拿着还在滴血的枪上前。   晁俞用他那壮烈的眼神看来一眼自己的部下,最后软下一只腿来,“将军可还愿收了我,放过这里的将士。”   谢盈轻笑,“他们的命我不会要,我只希望晁俞将军识时务些和我走一趟。”   “好!”   “将军,不可以去啊!”将士们担心的看着他。   谢盈回首,“你们都是出身西北军的男儿,如今大权旁落就该和我们站在一起!”   众人咽了咽还是敢说出口,“你们不过是反贼!你们会输的!”   “你就那么笃定?”   听到谢盈冷然的话语晁俞即刻咳嗽一声,“王妃要我做什么?”   谢盈再看他,“你什么都不做最好。”   晁俞深吸一口气,谢盈便继续说道:“你要知道就算你要继续帮着皇上,可我们人多势众,你又能帮到什么?”   他笑起来,“王妃只有这些话对我说了吗?”   谢盈轻轻挑眉,晁俞便陷入沉思,好一会才道:“我愿意归顺王妃!”   晁俞跪下,将士们跟着跪下,谢盈再次扫了一眼,人群中还是有些贼眉鼠眼的。   她上前去茶府晁俞,“看来他们的人还有机灵的。”   “王妃放心。”   晁俞嘴角微微一笑,那些刚才还在贼眉鼠眼的人如今哥哥都躺在地上口吐白沫。   “今天之所以让你们多待了一会,我就是在给他们准备点东西。” 第二百五十六章 京中时事   晁俞冷下脸,“把他们抬走吧!”   随后他便对谢盈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王妃,屋里请吧!”   谢盈选的这一百人和晁俞身边的人都还是沾亲带故的,或是多年兄弟情义的,此刻便都留在了外头说话。   晁俞的屋中已经准备了茶,倒让谢盈惊讶了。   “五大王说王妃的性子只怕今日就会来的。”晁俞给谢盈引路坐下。   谢盈尚未落座只看着他,“陈王和你有过联系。”   等到众人都落座了,晁俞便道:“当年我叛出西北军的时候侯爷便说过终有一日陈王会和我联系。”   她心中叹道,在先帝驾崩之前先帝和阿爹都做了那么多的准备。   晁俞看了看谢盈,“就算王妃今日不来,那些人我都是要收拾的。”   谢盈的目光略望了望外头,晁俞赶紧喝了口茶说道:“当日我在朝中请命来这里的时候,諴国公并不信我。”   “倒是皇后殿下说派几个亲卫跟着才让我来了。”   陈玉茗。   谢盈也端起茶盏,笑问:“如今皇后都要听政了?”   “王妃也知道大权旁落,陛下如今疯疯癫癫痴痴呆呆,长子尚是襁褓婴儿,只好皇后监国。”   晁俞的话让谢盈那盏茶水都不愿即刻送入口中,当日陈玉茗言及此事,今日又行如此之举。   “她还真是想让她的父亲活着啊!”谢盈摇头轻叹,晁俞便看了过去。   谢盈即刻换了一句话,“强弩之末。”   晁俞点点头,即刻拿出一张图纸来,“这些地方都是他们已经设了防线的地方,王妃早一日来自然是为了它们吧!”   谢盈才要起身,晁俞便让身旁的随侍将图纸挂起来,“不知王妃如何打算?”   她这才起身,拔出身上的一把刀来,便在几个地方点了点,说了几句。   晁俞略作颔首,“那个宦官的话是对的,他们就是要我们从芙蓉园水道入长安。”   他也拿过一样东西在地图上比划,“长安城的城防并无难攻,如今都是皇后在调遣,实权在陈玉荣手中,他一个什么兵书都不懂得前户部侍郎,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听他的。”   看到谢盈侧目看了一眼,晁俞便道:“諴国公年纪大了,陈玉荣当然要接手,直接坐了尚书令,好不威风。”   谢盈点头,“那我哥哥呢?”   说道这里,晁俞的神情便有些严肃了,“听说半个月前陈玉荣将谢博士下狱了。”   “什么!”谢盈瞳孔微缩,无处安放的手直接将图用刀扎穿,“究竟怎么回事?”   “谢博士在秘书省太史局修古书,陈玉荣就说谢博士那句话不对,二人争吵之后便说谢博士不尊圣人,就给下狱了。”   晁俞略作叹息,“我是看不懂字的,可陈玉荣满身铜臭味儿还挑谢博士的不是。”   谢盈的眉头紧紧的凑在一起,眼中是写不尽的担忧,“哥哥入狱了,那嫂娘一个人怀着孕……”   “宋夫人是真的厉害!”晁俞赞了一句。   可看到谢盈利剑一样的目光他赶紧咳嗽两声,甚至笑了起来,“王妃可能不知道,我已经和宋尚书家的三娘定亲了。”   谢盈已经蹙着眉,他赶紧将来龙去脉都说个清楚,让谢盈安心。   西北侯去世,谢盈西去之后,宋尚书便向諴国公表了心意,更是在陈玉荣迁生尚书令时十分尽心,才得以去了几分怀疑。   后来宋尚书和晁俞取得联系,二人就来了一场逼婚,就这么定下了宋家三娘。   “就是宋夫人还被蒙在鼓里,前些日子遇上谢博士下狱,她一气之下就和宋尚书断了父女情分。”   谢盈长吁一口气,嫂娘竟然也是这样刚烈之人。   “我还听说宋夫人如今怀着八个月的身孕,每日还往大理寺的牢狱里去,很是辛苦。”   她瞪了他一眼,晁俞忙道:“锦瑟日日都跟着她长姐的,夫人坚强还没什么事情。”   谢盈也知道这个时候他们两家的事情不能多说给宋锦琴听,她心中越发心疼嫂嫂。   “你们还是原计划进城,”谢盈一边说一边回到案旁,“若是让你将长安一百零八坊的武侯铺都控制起来,你需要多久?”   晁俞即刻看向那张被戳破的图纸,“一个时辰。”   谢盈略松了口气,便将他们拟订的计划略作透露,晁俞眼中一亮,“王妃的点子实在是太精妙了!”   他的手指向西内苑,“他们到底不是行军打仗的料,西内苑都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   手指慢慢划向玄武门,“可是这里就不同了。”   大明宫前有金吾卫掌管前朝军备,后有玄武军管后庭巡逻。   “这个地方和金吾卫都有加强,若是强攻只怕需要些时间。”   谢盈将刀锋划向丹凤门,“那么我们就两面夹击。”   晁俞深吸一口气,“虽有加强,兵力不足为据,只是易守难攻,到底是一场恶战。”   谢盈眉眼微沉,“若是从城墙突围,也不会有太大的恶战。”   “城墙之上就不是恶战了么?”晁俞反问。   她即刻在那三个门上点了点,“你先入城,将这几个点的门略开一些,我多给你半个时辰,天亮之前必须要瑞王,晋王和黎王的军队站在城墙上。”   晁俞微微咬牙,随后还是应下,“若我入城,只怕他们也会知晓的。”   “那就要看谁快了。”   谢盈是不愿意叼扰民众的,她想要在晨鼓结束之前,众臣入朝之后当庭对峙。   “晨鼓结束前应该可以,城墙尚宽,想必不会太过惊动长安百姓。”晁俞想了想便对谢盈作揖。   “晁俞一定不负王妃嘱托。”   如此谢盈才带着这一百人离开,铁岚问道:“将军,晁俞的此处不过千人,如何控制武侯铺还要开城门?”   “他既然跟我阿爹学过,他自然知道怎么做。”   铁岚垂下眼眸,曾经侯爷便是从芙蓉园突围长安城,并且在三个时辰内控制了武侯铺并打开了三座门。   那一年恰好是先帝夺位的那一日。   “将军,当年先帝夺位,諴国公不也参与其中吗?”铁岚的脸上写出了担忧……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夜奔   “那他又怎么会知道我们何时进攻呢?”谢盈轻笑,“就算他知道,陈玉荣那个冒进的性子只怕不会在意太多。”   铁岚沉沉道:“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轻敌啊,将军。”   谢盈看着铁岚担心的神情,也不敢再笑了,“铁将军是担心我会像阿爹那样吗?”   “将军是被人暗算,”铁岚轻轻拍了拍谢盈的肩,“将军年纪小不能老以为胜券在握。”   她轻轻点头,“我那也是没跟着阿爹好好学,铁将军以后要好好的教阿瑜。”   “嗯。”铁岚认真的看着谢盈,“将军本来就是好好的王妃,临危受命,未来一定是平安喜乐。”   谢盈轻笑,“刚才铁将军还劝我不要以为胜券在握,怎么此刻又说这个话。”   铁岚只好叹道:“将军是我和侯爷看着长大的,侯爷不在了,我就要替侯爷好好看着将军。”   谢盈垂下眼眸,“铁将军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也有感觉阿爹似乎还在。”   “西北军永远都有侯爷的魂!”铁岚笃定的说着,谢盈也赞同的点头,“那我们就等到明日黑夜吧!”   虽然还有一日多,谢盈便已经开始部署,从子时起一个半时辰后就会到鸡鸣,那个时候他们的行动便要快。   虽然谢盈要带队从太极宫穿过,毕竟太极宫尚有殿阁,最是容易走错了路的。   谢盈拿着那太极宫的地图看了又看,“如入西内苑后,走东宫,不走太极宫。”   东宫许久未有新主,所以看守的大都是一些掖庭的宦官,皇城以北都是防守薄弱的地方。   便是如此布置了,谢盈继续让人给四方的人送了消息去,无论晁俞有没有做到,时辰一到即刻强占位置。   第二日谢盈才略睡了睡,“将军,那他们怎么办?”   谢盈翻身合眼淡淡道:“跟着我们一起走,就是让那个怀雍别说话。”等他们进入大明宫,便将他们迎接。   说着她便睁开眼,“让刘锐来。”   刘锐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是看到姐姐还在榻上握着脸颊还是一红,赶紧转身,“姐姐叫我来做什么?”   谢盈打了个哈欠,才勉强的坐起来,“今夜我们便要夜袭,只是我们这一路上还有些证人,我把他们交给你。”   “姐姐,我还没有好全……”刘锐有些担心自己做的不好。   她确定的看着他,“你可以的,等事情结束了,你想回江淮还是留在京中都随你。”   刘锐看了看还有些睡眼朦胧的谢盈,“我留在姐姐身边。”   “那就好好的帮我这一次。”谢盈睁开眼,眼角布满了对他的信任。   他狠狠的点头,“便是我死了,也会将他们留住。”   谢盈微微抚了抚唇,便笑道:“我可不要你死,你还要把他们送进宫里来,到时候李慎会来接你的。”   “嗯。”   刘锐离开后谢盈又睡了一会,等到夜色将他们蔽身的林子笼罩。   今夜无月,所以谢盈决定不举火走官道,将士们个个精神,谢盈也穿戴好自己的盔甲,看着尚有轮廓的长安城,午夜正在缓缓的靠近。   回头,身后的山坳映出些许红光,似乎在告诉城中的人一切无恙。   她们已经在官道集结,便看见晁俞带着他的一千人,在夜色中匆匆赶往曲江池水处。   等待午夜抵达是个漫长的过程,天狼星在不断的改变位置。直到铁岚沉沉的开口:“将军,子时到了。”   谢盈将头盔扣在头上,目光炯炯有神,在夜色中低沉吼着:“出发!”   众人屏息,用最轻的手脚走在官道上,而刘锐则另外带队,驾着几辆马车慢慢的行在后头。   他看着姐姐一行人远去,只得咬咬牙,心中不断的祈祷姐姐的平安。   平城也睡不着,马儿行得很慢,她掀开帘子什么也瞧不见,马蹄声都比他们行军的声音重一些。   长安城中,一群人正从冰冷的曲江池水冒出来,他们很小心,先拿住巡逻的武侯,随后逐个击破。   入夜巡逻的武侯不过十人一组。他这一千多人很快便能控制下来。   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他再各带十人往各门而去,中间也发生了打斗,想要报信的人都已经被斩杀。   已经到鸡鸣时分,谢盈瞳孔微缩,率先让一人在西内苑宫一处小小的门处去扣门。昨日听晁俞说起,西内苑的那几个都是要吃酒后夜半才敢进入的。   “谁啊!”   铁岚用尖细的声音接了一句,“我啊!”   那宦官也是个谨慎的,谢盈便将打扮好的红缨退了出去,夜色太暗那人也没多想便将她放了进来。   红缨一踏入便将了解了她,即刻奔向那个大大的门砍了锁,让众人进来。   西内苑究竟还是皇家马场,苑中的异动让马儿有些不安,另一个看马的人赶紧来看,却见一群铁骑就站在自己眼前。   宦官吓得跌倒在地,谢盈直接搭箭,“咻”的正中他的心口,他大声的喊着,可是西内苑的声音也没有办法传到大明宫去。   红缨手脚快便在他身上掏出了钥匙,开了玄德门的锁,谢盈自带一队一百人穿过承恩殿过光天殿,一路开锁、开门,直到从重明门出来。   天开始灰蒙蒙的,暮鼓声只怕就要响起来。   只是此刻站在这里,也没有听到城中又什么乱的事情,看来晁俞的手脚很快。   谢盈即刻奔向大理寺。   大理寺尚紧闭大门,谢盈将枪塞进门缝只需发力一挑便听见木棒落下的声音,里头的人都吓住了,“什么人!”   谢盈直接将长枪架在他脖子上,“我哥哥在哪儿!”   “一旁就是卫尉寺,一会儿就天亮了!你们要做什么!”谢盈懒得和他废话,便一枪要抹了他脖子。   那人不知是发生了什么,赶紧跪在地上,“我不知你是谁,又怎知你哥哥在那?”   “谢旻何在?”   他抬头看谢盈,瞳孔微缩,“陈王妃!”   谢盈的长枪便将他的脖子刺出一滴血,那人即刻在低头扣头,“在大牢!”   “带路!”   那人赶紧爬起来,给她们带路。 第二百五十八章 突破   虽然大理寺的人都还未递到,不过牢狱之中却是烛火通明。   她才踏入就听见悠长的回声,那是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谢盈心中一紧,即刻快快的在牢中寻找哥哥的身影。   “王妃,谢博士在这里。”   谢盈赶紧赶紧上前,谢旻缓缓抬眸,瞳孔渐渐颤抖,“二娘!”   他就要起身,红缨便上去推了那人的脑袋,“开门啊!”   那人的头在木头上磕红了,眼中包着泪水,一时还找不出钥匙来。   “二娘,你怎么回来了?还是这一身打扮?”   谢盈长吁一口气,“还好哥哥无事。”   “今日会有大事发生,哥哥一会儿先回家,安抚嫂娘再入宫。”谢盈沉沉道。   钥匙也随之落地,谢旻踌躇着,谢盈便一把将他拉出来,谢旻赶紧缩了缩手。   她即刻抹开衣衫,便看见谢旻手上紫红色的痕迹,“他们打你了!”   “二娘……”谢旻刚要解释,一旁的人赶紧跪下来,“这都是尚书令吩咐的!”   谢盈看着谢旻的伤痕,即刻抬枪将那人直接刺死。   “盈儿,难道就是今日吗?”谢盈一边拉着谢旻的手,一边匆匆往外走。   她微微颔首,“哥哥,你快回去吧!”   出了大牢,晨鼓便微微作响,谢盈脚步微沉,“来不及了。”   谢盈干净松开谢旻的手,“哥哥就按照我说的做就好了。”   “将军,这里留人吗?”红叶看着那大理寺中越来越多的人,谢盈轻轻摇头,便离开了。   此刻皇城的城门已经打开,谢盈知道那几位亲王已经得手了。   就在她离开的时候铁岚也去与陈王汇合,此刻只怕在玄武门外。   谢盈再次从东宫离开,奔向玄武门。   玄武门外,一切都还在继续抵挡着,铁岚因为跟着谢远在金吾卫待过,他很是清楚。   “五哥!”晨鼓尽了,谢盈到的时候。   “陈王妃!”城楼上的人瞳孔微缩,“看来今日叛乱的人都到齐了。”   谢盈微微蹙眉,便听得城楼上一声令下,“开门。”   她即刻上前拦在五哥身前,萧珂拉住她,“盈盈你做什么!”   “五哥,你不能有事。”   萧珂伸手揽住她的腰,便将她拉到后头,“你也不能有事。”   慕容桀看着他们的行动,罢了那就他上前去吧!   宫门打开后,里面的那座门还未开启,城墙上的人冷哼,“这道门能不能打开就得开你们的本事了。”   “里头围满了弓箭手。”慕容桀直接看向谢盈。   她深吸一口气,“铁岚将军,列甲阵。”   萧珂瞳孔微缩,将她的手紧紧拉住,“甲阵!盈盈,不可以。”   她不敢看她,只好看向红叶红缨,“掩护我上城楼。”   “盈盈!”萧珂看着她义无反顾的身影,慕容桀便率先上前,“我来掩护你。”   谢盈回首看了一眼萧珂,萧珂微微摇头,她便钻入甲阵之中。   “将军!”   “王妃!”   西北军的第一甲阵很快的冲了进去,谢盈的耳边是“乒乒乓乓”的箭矢扎在甲阵上的消息。   他们贴墙而走,和城下的人搏斗,总算是找到了突破口,谢盈即刻上前,红叶红叶拿着盾,慕容桀紧随其后,而剩下的人则在城下兵刃相接。   铁岚按住萧珂的肩膀,“陈王要相信将军。”   萧珂永远都会相信她,可他不想为自己身先士卒的那个人是自己等了一世的谢盈。   宁王也随即上前,“铁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铁岚的眼中还是有些泪花,“等他们都倒下,箭矢最少的时候。”   城墙上的人已经消失不见,铁岚瞳孔微缩,“就是现在!”   众人冲了进去,谢盈城下的人数并不能抵挡三军之数,而城墙上,慕容桀慕容复在和弓箭手搏斗,而谢盈已经行入城楼,先是一枪刺在那人的腿上。   又拔出短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都停手!”   弓箭手一下字慌了神,不过谢盈手中的人倒是不慌不忙,“开门。”   谢盈瞳孔微缩,那便的门已经缓缓打开,慕容复还未回到慕容桀身边,他大喊,“隐蔽!”   门被拉开便是铺天盖地的箭矢,而城墙上那些人又继续开始拿起箭矢,慕容复难以抵挡身上也被戳了几个伤口。   “王妃高兴地太早了!”那人回了手肘击打在谢盈的身上,谢盈的刀还是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   再接过自己的长枪,谢盈毫不犹豫的刺穿了他。   她继续向前,将呕血的他退到人前,城墙上的将士还是晃了神。   那人趴在哪里,“继续!继续!”   血从那么高的城墙上落下,些许沾在了城墙上,那人几乎要断气了。   可他死死的抓住一旁的一块石头,“继续!我的命……”   红叶看着直接一剑刺穿了他的口舌。   掉入城下的除了羽箭还有弓。谢盈拔出枪,一时头竟然有些晕眩。   “盈盈!”萧珂赶紧攀上城墙。   慕容桀还未上前,谢盈已经缓缓的走向萧珂了,“五哥,一切都好了!”   城楼上,城楼下躺着许多死亡的将士。   谢盈和他携手而走,尤其是西北军,谢盈的眼中便微微带着泪光,“铁将军,让人带他们回家吧!”   而第二道门后的人也只能放弃抵抗,毕竟那里是后庭,他们不能行杀戮之事。   “盈盈你还好吧!”萧珂搀扶着他,谢盈靠在他的怀中,“让李慎接人入宫。”   她的脚步越走越沉重,萧珂便将她打横抱起来。   “五哥,放我下来!”谢盈无力的反抗着。   萧珂继续往前而去,“等你好些了,再放开。”   她终于能够心安的靠在五哥怀中了,慕容桀则搀扶着慕容复,“辛苦你了。”   “只要大王一切安好,就行。”   宁王便留在后面断后,并且让人将守在三处的三位亲王都请来。   既然他们从后庭做了突破口,宫婢都吓得不轻,只能跪在地上,不敢多言。   “盈盈说,我们先去哪里?”萧珂看着怀中的谢盈,不想她睡过去,便轻声的问。   “温室殿。”谢盈抬眸看去,太液池就在眼前……, 第二百五十九章 李元归来   谢盈还是觉得头晕,只是过了太液池,她还是坚持让自己的走。   “五哥,你牵着我便好。”她轻声的说着,萧珂却伸出手将她揽住,“这样可好。”   她的嘴角微微带笑,便不再多说了。   经过含凉殿外的亭子时,他们相视一笑,这里是他们这一世的初见。   只是越近温室殿,谢盈的目光便没有过多停留,“五哥,我们可以吗?”   此刻已经到了上朝的时间,初一大朝会没有一人敢错过。   再过浴堂殿,他们便遇上了身着翟衣的皇后。   陈玉茗看了他们一眼,嘴角便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跟我来吧!”   大军已经在玄武殿歇下,留下的只有几个重要的人。   谢盈看着陈玉茗的身影心中便渐渐沉重,她既然承担了家族这个责任,便是千年万险也要一个人去抵挡。   萧珂的手越握越紧,“我和盈盈夫妇一体,永远不会。”   他知道从谢盈知道陈玉茗要嫁给三哥之后她心中一直有过惋惜,此刻她的眼中映出敬佩也暗藏了一丝难过。   谢盈侧首看着他,嘴角便微微带笑,“我知道。”   十指相扣,她能够感受到五哥的力量和温度。   宣政殿就在眼前已经传来的些许喧闹,黎王不仅仅的占领了门更是直接夺了监门卫的位置,生生将所有官员都赶了进去。   陈玉茗也在此刻停下了脚步,她回首看着谢盈,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谢盈轻轻颔首,諴国公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能放一马想必五哥……她将目光投向萧珂。   “她向你求过什么吗?”萧珂很快洞悉。   “皇后用她手中的权利尽力帮我们,求諴国公的命。”谢盈淡淡道,陈玉茗已经转身离开。   萧珂轻呼一声,“陈寔这个人这些年还是计算了很多。”   瞧着她收回目光,“既然答应了别人,我们便要做到。”便是如此开口谢盈还是垂着眼眸。   感受到萧珂手上的力度,谢盈才缓缓开口,“我怕五哥难做。”   “从未。”   宣政殿的门就在眼前,里头的喧闹声已经传来,“请黎王给个说法,这是犯上作乱!”   “说法,那就要请这么多年的諴国公府给我一个说法吧!”   “皇后到!”宦官一声令下,众人便下拜。   陈玉茗缓缓落座,目光便投向了自己的父亲,諴国公却避而不看,她心中只得冷哼一声。   她略歪歪头,一旁的宦官便理解了她的意思,即刻清了清嗓子,“请宁王,陈王,陈王妃,慕容王!”   众人诧异,“皇后为何请这些叛逆的反贼?”   萧珂紧紧的握住谢盈手,“别怕!”   “我只怕不能为五哥正名,为阿爹讨回公道!”谢盈坚定的语气,夫妻二人便走在最前出现在众人眼前。   眼看谢盈一声将军装扮,陈玉荣便冷哼起来,“让女人领兵,只怕陈王、宁王还有慕容王都是受了女人的蛊惑!”   “红叶。”谢盈冷冷的吩咐了一声。   红叶便要下去,皇后想要拦还是咬牙忍住,随即混乱的大殿中发出“啪”的一声,那人不可思议的看着谢盈。   “王妃竟然让人打我!”陈玉荣恶狠狠的瞪着谢盈,他毕竟不是个习武的人那里受得住这一巴掌。   谢盈刚要上前,萧珂便冷冷开口,“当初是你们这些人劝先帝不要谢旻学武,如今陈王妃领兵就是蛊惑了是吗?”   “这里是朝堂还没有你们这些叛贼说话的地方。”   他不屑的看着陈玉荣,“举兵勤王就是你们口中的叛贼吗?”   谢盈便补了一句,“有没有地方还不是你一个外臣说了算!”   此事一位通事舍人匆匆的跑来,“皇后殿下,平宁大长公主带着李元在丹凤门外跪敲登闻鼓。”   陈玉茗曾经给谢盈透露过要大赦李元,她并不惊讶。   “请吧!”   谢盈安心的站在萧珂身侧,目光将阶下的朝臣都扫了一遍,除了先帝培养的人,还是许多站在諴国公府身边的。   平宁长公主也是匆忙换上了自己的内命妇服侍,泰然自若的从丹凤门一路走到宣政殿。   李元眼中带泪,那是他在欣慰。平宁见他如此便劝道:“此刻还不是时候。”   “奴知道,请大长公主放心。”   他们走来的时候众人的目光便到了他们的身上。   平宁大长公主抬头挺胸,目不斜视。被打了的陈玉荣脸正疼得说不出话来。   李元随着平宁的动作跪在地上深深的向陈王一拜,“是奴敲响登闻鼓,请诸位听闻。”   “你既然躲在平宁大长公主府!”陈玉荣恨恨道,陈寔总算是插话了,“闭嘴!”   “阿爹,他们可是要……”   “闭嘴!”陈寔这次选择了回身瞪着他,陈玉荣这才咬牙忍住。   李元在地上重重的磕头,“奴有负于先帝!”   陈寔看着他的样子也随着他的话微微合上眼,一切都到头了。   “先帝驾崩当日太后侍疾,得见陛下遗照,心中不忿和陛下大吵一架致使陛下气绝身亡!”   “臣为保性命,擅自撰写陛下遗照,请诸位降罪!”   中书令就要上前辩驳,李元已经将自己撰写的遗诏念了出来,更是抬头望向中书令,“难道中书令就没有怀疑过陛下的字迹吗?”   “我也曾有过怀疑。”中书令的额头冒出汗来,“那陛下的遗诏是什么!”   “陛下遗照在此!”平宁大长公主从袖中奉出一份,中书令怀疑的目光在平宁和陈王之间往来。   “中书令大可与先帝的笔记或者上一份遗诏比对。”平宁言之凿凿,中书令也只好战战兢兢的拿在手中。   折子缓缓展开,他看到那字更是大惊失色,陈玉荣挣脱着要问,中书令便重重的跪在地上,“先帝啊!”   此时此刻太后也匆匆赶来,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便踉跄了一下,“都知道了!”   中书令跪在地上,缓缓读来,“朕赞陈王中庸之姿,处事稳妥,唯有偏颇,今传位于如,往尔励精图治,莫负朕意。”   陈玉荣再要挣脱,太后却已然晕倒在前。 第二百六十章 细数罪过   “闭嘴!”陈寔再次呵斥了一声。   而想要站队的人此刻又开始猜度,这其中諴国公府是否插手其中?   “太后气死先帝,更是胁迫李元篡改遗诏,实在是有违皇后之德!”那些想要巴结的人便借此开口了。   “原来諴国公府才是乱臣贼子!”   “是啊,陛下亲政以来事无巨细都要询问諴国公,若国公抱病就问尚书令。”说话的人已经将目光投向皇后,“陛下疯疯癫癫更是让皇后出来暂代。”   陈寔缓缓松开紧握的手,跪在地上,“请陈王降罪。”   那些人赶紧纠正道:“这才是陛下,諴国公就是窃国贼子。”   萧珂微微抬手,“諴国公府的罪状只怕要细细数来吧!”   陈寔微微抬眸,就算是看到萧珂眼中的冷漠,也只能受着,古往今来成王败寇皆是如此。   “还请陈王说来。”   萧珂在人群中寻了一番,“大理寺卿可在?”   大理寺卿上前,还未等陈王开口,便先数了谢盈罪状,“不知陈王妃天色初亮就闯入大理寺带走谢博士是什么意思?”   他倒是一个公正可用的人,谢盈先是福礼,“寺卿被狱卒蒙蔽,他们每日责打谢博士,却又为他换上新囚服,让人不查。”   寺卿微微蹙眉,谢盈便继续道:“等谢博士赶来,寺卿大可亲自揭开他的手臂看一看。”   “还是将狱卒提来询问,今日在这宣政殿将一切清算。”萧珂淡淡道,寺卿便不再多言。   “请陈王言。”   “盈盈以为要从那一件事算?”萧珂看了她一眼,谢盈的手便指向了自己的后背,慕容桀也为止一颤。   “那就请第一位人证,西市胡女音珏。”   音珏穿着她的胡服,从未想过有一日她还能到这宣政殿来,“民女见过诸位。”   她说起当年他们受以为陈郎君所托去东市鸣玉坊订购一直突厥羽箭,用于刺杀陈王和陈王妃。   “你胡说!”陈玉荣还想辩解。   音珏便拿出一张布条上写好的突厥羽箭交易,和一颗金饼。金饼上便印着了諴国公府的印记。   “且说当日七月十五陈王妃受伤先帝也知晓,太医署的太医都能证明王妃身后有突厥羽箭的伤口。”   萧珂说完手中便出现一颗箭头,两侧生长的倒刺着实吓人。   慕容桀此刻也不得不开始做戏了,他上前跪下,“臣与突厥经商,也经营东市鸣玉坊,向来只作交易不问用途。”   “长安猎时,最喜这种箭头打猎,不怕猎物挣脱。”   一个大臣开始发出啧啧之声,慕容桀又继续道:“如今我响应勤王,也愿意每年上贡布匹与珍馐美味,五十万铜钱。”   慕容王如今表态,萧珂便微微颔首,下首的大臣也不再发出异样的声音。   陈玉荣已经被几个人压着跪在地上,他想要反抗,却对上了父亲那恨恨的目光,只好作罢。   “尚书令只怕还做了不少事吧!”陈王问她,陈玉荣便轻哼一声。   谢盈便让红叶红缨拿出凉州的账簿,“那就请尚书令解释一下为何天盛十一年和十二年凉州军备军饷都不足数?”   陈玉荣的目光果然开始闪躲,谢盈冷哼一声,“尚书令作为曾经的户部侍郎竟然随意挪动军饷,贿赂来往官员!”   他猛然抬头,谢盈紧接着说的话再次将他的头压下,“我已经在来路刺史府中搜出当年军饷中的黄金,就在玄武门外,尚书令可要看看?”   此刻坐在一旁的太后也缓了过来,萧珂便看向她,“至于太后和諴国公……”   “你想要说什么!”陈太后激动上前,萧珂便冷哼一声,“太后的造的杀孽也不少。”   陈太后颤抖的站在那里,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太后陈氏当日为与孺人李氏争宠,对怀有身孕的李氏下毒,以至李氏难缠血亏而死;陈王回宫后陈氏继续对陈王下毒致使陈王抱病多年。   “你抱病多年,你如今还能挥剑如此?”   “难道太后是想看我死了,才能遂了你的那句话吗?”萧珂反问,陈太后就此垂下眼眸。   中书令尚跪奉着那一张诏令,“也是太后和先帝争吵气死先帝,更是胁迫李元侍者!”   “我没有!”陈太后指向李元,“是他自己跪着求我说他能够篡改陛下的旨意,我才同意的!”   “太后还是同意了,”中书令轻轻摇头,“如此之人怎堪配位中宫!”   黎王恨恨道:“他们当然不配!”   “当年就是他们佯装我父先黎王的将士偷袭西北侯送走陈王和淮阳公主的马车!”   太后刚要反驳,諴国公总算是开口了,“难道你我还要污秽了昭仁皇后的名声吗?”   陈太后眼中落出泪,就算这件事不是他们做的,昭仁皇后已逝,这件事也只能算到他们的头上。   “太后做过的还不止这些吧!”   说完便轮到腊梅走入宣政殿,“婢子腊梅源宫教馆女官,后随平城长公主出嫁突厥。”   “婢子也曾去陈王府教导陈王妃如何治理管家。”   当年这事也挺沸沸扬扬的,众人对陈王妃还有些微言,甚至为此还戕害了一位宫婢。   如今腊梅说起是太后教唆雪梅勾引陈王,不惜给陈王下药;更是让自己去偷窥陈王府账册,得知陈王与淮南郡公府的往来。   众人一下便对谢盈释怀了许多,“当年竟让陈王妃担了恶名,分明是太后派去的人心术不正,难怪陈王妃生气。”   萧珂缓缓靠近,“盈盈从此便清明了。”   谢盈轻轻应了一声,其实她并不在意这些话,她在意的是五哥安危。   太后不能再辩驳,申候此刻也要为自己的女儿证明,“当年我家孙娘子也并非勾引陈王,而是太后以身份压我,想要将我的女儿塞给陈王!”   孙怡芳为这件事如今尚未婚配,申候怎能不着急。   “太后为了对付我,可算是做足了准备。”萧珂冷冷的看着她。   陈太后即刻啐了一句,“难道孙娘子你娶了,难道雪梅不是你们杀的!”   “都没有,”萧珂看着她,“至少我不会用让别的女子牺牲清白这样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母女对峙   “母亲不也牺牲了我吗!”平城还没等到萧珂让她出来,便直接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陈太后看了平城好一会,眼中的泪水便夺眶而出,“平城,我的女儿!”   说完陈太后便恨恨的看着谢盈,“你们连我的女儿都不放过吗!”   她一边说一边就要上前去拉扯平城,平城即刻躲开,“是母亲为了这个骗来的皇位不放过我吧!”   “你在胡说什么?”陈太后认真的看着她,“就算去了突厥你也没有改变吗?”   “你都不明白我的苦心吗?”   平城冷哼一声,“我当然明白。明白母亲为了让三哥的位置更加稳固不惜牺牲我的幸福。”   “难道突厥……”陈太后从她的眼中看出了恨,此时此刻生出的悔再也不能化解母女之间的隔阂了。   她轻轻点头。   陈太后更是泪如断珠,越是想要上前去拉扯平城,平城越是往后躲开。   “母亲错了!”陈太后捶着胸口,由着几个宫婢搀扶着。   平城便摇头,“母亲怎么会错,母亲只是太想要这个皇位了!”   想要到唯一的女儿也在算计之中。   陈太后哭泣着,平城便将所有的陈家人都扫了一眼,“当年的事情你们在意的永远不是事情的真相,你们只在意这样让先帝满意继续你们的算计!”   说着平城便抬手指向慕容桀,“分明是他要算计谢盈是他动手的,你们为了赢得慕容王和突厥的助力不惜牺牲了我!”   “不是的!”陈太后泪眼婆娑,“我也曾想过不这样的,平城,母亲是不愿意失去你的。”   “可母亲也只是想过。”平城眼中是无奈,就是那她上吊自杀都不行。   总算是上前几步,陈太后想要拉住她平城却不愿意触碰她,“母亲可知道我在突厥过的是什么日子。”   阿史那暐并不喜欢她,就这样把她送上了西突厥王的床帐。她的恨意不断累积最后她决定和突厥的一大奸臣哥舒摩颠倒突厥。   她便委身了哥舒摩。   西突厥王得势之后她便让西突厥王出征凉州,她也随军而行,阵前射杀谢远,更是让自己身边的王燚将军背了反贼的锅。   之后的事情谢盈也都知道了,平城沦为了突厥贵族的玩物。   “公主为何要杀西北侯,这可是……”   话还未说完,平城便道:“叛国是吗?我认了。”   陈太后上前给了她一巴掌,“你怎么可以!”平城却只是轻轻的扶了扶,在突厥她不知受了多少。   “难道太后、諴国公,尚书令你们不想他死吗?”平城瞪大了眼睛质问,陈玉荣避而不谈,諴国公蓦然。   “难道当年奏请我哥哥不能习武的不是你们吗?”谢盈添上了一句,“不就是惧怕我阿爹手中的兵权。”   他们担心,担心先帝会用好谢远这把刀他们连根拔起。   陈太后哭得眼睛红肿,殿中也安静了许久。   “我以为我是恨谢盈,其实我是恨你!”平城看着她那泪眼婆娑的母亲继续在她的心上扎刀。   从小到大她那样维护母亲只是想母亲看看她罢了!   平城咬牙,“可是母亲的眼中只有三哥,只有他,母亲可曾看过我啊?”   要她接受谢盈是为三哥,为了三哥的前途不管事情的对错只是一味的让她委屈来让先帝不要生气。   平城将她的所有的难过与不公都说了出来,陈太后哭得跌坐在地上,“我只当你没有长大。”   “从小就没教好的花儿,能开出什么来母亲不知道吗?”   她说完后便跪在地上,跪向的是大理寺卿,“是我叛国是我挑起战乱,是我杀了西北侯,你们判罪吧!”   大理寺卿愣了愣一时竟然不知道目光该寻向谁。   大殿中又响起了拨浪鼓的声音,和孩子的欢笑声。皇帝疯疯癫癫的抱着他的孩子来到了宣政殿。   “陛下!”一日是君便要拜君。   萧珂略行兄弟之间的礼仪,萧玟一眼便看到了他,即刻抱着孩子冲上去,“我不要做皇帝!”   谢盈看着他手中的那个孩子如今又大了些,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这陌生的一切。   “他叫什么名字?”   萧玟又抱紧了些,“你的孩子不是我害死的,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他们也不知道萧玟是不是真的疯了还是假的疯了,他此刻紧紧的抱着那个孩子,哽咽的说着:“你们只是没了孩子,可我的孩子没了母亲。”   陈太后的抽噎之声惊动了他,他又抱着孩子缩了缩,“是你!是你杀了她!”   “皇帝,我是为你好!”   “你让我做了没母亲的孩子还不够吗?还要我的孩子没有母亲!”萧玟质问道。   此话自然是指向太后为了争宠杀了陈昭仪,自己又佯装情深收养了陈昭仪的孩子,让自己有了夺位的筹码。   那孩子哭了起来,萧玟便赶紧为他拭去眼泪,“你一定是想母亲了,我们不见他们,我们自己走!”   “陛下你不能离开大明宫!”   “他在哭啊!”萧玟吼着,眼中也是带着盈盈的泪水,“他不想做皇帝,不要做皇帝!他是个人,不是傀儡。”   先帝的旧臣此刻都明白了该如何做,即刻跪向萧珂,“就请陈王即刻登基为帝吧!”   太后看着那些渐渐跪下的众臣又赶紧爬起来,“就算他是皇帝,我还是太后!”   谢盈上前拉住她张开的手臂,“你当然还是太后。”   陈太后如何能够挣脱谢盈的手腕,萧珂便冷冷的吩咐了一声,“就请太后迁居紫兰殿颐养天年吧!”   “你要对我做什么!我不去!”太后被拖走的声音越来越远。   还一直站着的諴国公总算是长吁一口气,缓缓的跪在地上,“请陈王降罪吧!”   萧珂看了一眼陈玉茗,她已经抬手将自己头上的凤冠取了下来,走下台阶跪在地上等待他们开口。   到了这个时候陈玉茗还是看了一眼谢盈,她不求别的只求她的父亲能够活着。   “罪妇请陈王、陛下降罪!”她与陈寔并排,并深深伏下。 第二百六十二章 问罪众人   李慎扶着萧珂,红叶扶着谢盈,二人一身军装就此坐在了宣政殿中。   众臣再次跪拜,“陛下!”   罪人不能起身,跪着的只剩下諴国公,陈玉荣和陈玉茗。   “皇后就此退宫,和桓王会桓王府吧!”萧珂淡淡的说了一声,陈玉茗还是做了些,他也不想让一个女人在大殿上看着自己的父兄被处置。   陈玉茗再次深拜,“妾已知罪,还请陛下念在我父年迈,留他一条性命。”   “那就看国法放过他吗?”萧珂沉沉道,他等了太久,他们曾经做的,后来做的,在他的心中积累了太多。   “多谢陛下。”陈玉茗也只好就此起身。   后庭之中便开始忙起来萧玟等人挪宫的事情,宣政殿中尚有事情在继续。   “陈王还想问什么呢?”諴国公淡淡道,“陈王也不必在意皇后的话,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国公的都是旧事了。”萧珂看着他老而倔强的眼神轻叹一声。   諴国公罪状:提供毒物伤害敦懿皇后;使人假扮黎王臣属追杀陈王;散步先帝与敦懿皇后之事,毁其名节。指使李元篡改先帝遗诏,居功自傲,把持朝政。   大理寺卿一一罗列,并添上一句,“只是还未查抄諴国公府不知其中可有贪墨。”   “大理寺就着手去办吧!”萧珂吩咐着,諴国公已经自己起身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尘,“我自己会走去大理寺。”   才转身諴国公便朗声道:“我不是输给了你萧珂,而是先帝!”   看着那个孤傲的背影,萧珂沉默了一会,先帝是为他铺好了路,可后来种种他也不能未知也是他一步一步得来的。   “諴国公你不止输给了先帝,也输给了我。”萧珂回复他,陈寔便转身看了他好一会。   突然陈寔笑了起来,“你以为这个位置真的那么好坐?”   萧珂的目光即刻看向身旁的谢盈,谢盈即刻将他的手紧握,“我陪着五哥。”   大明宫终究不是自由的天地,他可以做一个好皇帝,一个好郎君他也来越没有了把握。   将目光投来的人还有慕容桀,他还有留着第三个要求,他自己究竟要怎么开口呢?   大理寺卿继续道:“那臣也让人将李元带走了。”   萧珂即刻看向李元,李元即刻伏在地上,“是我对不起先帝,就请陛下赐我死罪吧!”   李元不惜让自己担上千古的骂名也要成全先帝,也算是忠仆,如此之人却要杀之。   他的微微迟疑即刻被李慎打断,“他算个什么东西,也用得着回禀陛下?”   拖走李元后萧珂也只好振作起来看向还被人压着的陈玉荣。   “把他带进来吧!”谢盈一声令下怀雍才拖着沉重的铁链走来,“罪臣见过陛下。”   陈玉荣看着他愣了好一会,“成王败寇就请陈王降罪吧!”   “你的罪要从哪一件说起?”萧珂深吸一口气,红叶便将两本账簿送到了眼前。   谢盈即刻冷冷道:“那就从贪墨凉州军饷开始说起吧!”   贪墨军饷不过是个开始,天盛十三年放毒蛇想要伤陈王,随后尾随陈王谢盈被谢盈识破,七月十五更是让人埋伏陈王陈王妃,伤了陈王妃;随后指使花影、杜西隐污蔑谢旻;联动江淮之人诬陷淮南郡公府,更几次派遣所谓巡察使打探陈王陈王妃消息意图不轨。   “那就带下去吧!”萧珂听完细数已经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淡淡的吩咐一句。   陈玉荣却还在挣扎,“我打探你的消息自然是为了曾经的皇帝,我哪里做错了,各为其主不对吗?”   “王妃的孩子难道不是你害死的?”萧珂的手握紧,他深知在那样的环境下能够击溃盈盈的只有谢远,所以他们不惜让谢盈早早的知道这个消息。   陈玉荣冷哼一声,“若是没有先帝你以为你们赢得了吗?”   “所有人所有事都是我一一留心,平城公主也是我接回来的,这些不在先帝的盘算之中吧!”   萧珂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一直存有心结,早已怒不可遏,谢盈便代他开了口。   “那也是陈王妃做的,至于陈王……”   谢盈即刻给了李慎一个眼神,李慎便上前给了他一巴掌,“大王王妃夫妇一体,想必陈郎君是懂不了的。”   大理寺卿又让人将陈玉荣拖走,殿中只剩下一位杀死西北侯的平城公主。   树倒猢狲散。   平城勾了勾唇便跪在地上,“赐死我吧!”   谢盈轻轻蹙眉,平城即刻将目光投向她,“我早就该死了。”   “死是天下最便宜的事情。”谢盈沉沉的开口,平城带着泪光的眼中却是一片释然,她继续笑着,“那王妃想要怎么折磨我呢?”   众人的目光再次汇集在谢盈身上。   萧珂将药开口却又被谢盈制止,随后听到她低沉的声音,“便是公主死了也代替不了所有将士的魂灵。”   “那我就去寺庙!”平城还是骄傲的抬起头,“我去忏悔,我为他们讽诵,废了我的公主之尊吧!”   萧珂看谢盈垂下眼眸便开口准了。   平城越发的释然,“我能选择我出世的寺庙吗?”   “你说。”萧珂看到了她坚定的目光。平城随即道:“那就宏福寺吧!”   萧珂和谢盈都微微一愣,平城依旧带着笑,“我也会在那里为陛下夫妇祈福。”   看着萧珂微微点头,平城便要起身退开,可是看到谢盈垂下的眼眸,她心中那怪异的感情开始作怪。   “谢盈!”她唤了她的名字,“我是真心的,你信我吗?”   谢盈抬眼,看到了一片期许,虽然选择默然,她还是点了点头,平城就此开心的离开了。   “后续的一切还请诸位大臣尽心,务必做好此事。”这一场朝会也该散了,他拉住谢盈的手,“我们先回家。”   “陛下不留在宫中吗?”有人发问。   萧珂微微摇头,“等事情结束再请三省六部重新拟订继位大典的事务吧!”   谢盈紧跟着他的脚步,他们就要回陈王府了。   就在此时谢盈突然觉得头晕目眩,“五哥,我……”话还未说完谢盈便晕倒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新的生命   萧珂抱着晕倒的谢盈很是着急,一路直接奔向清思殿,“太医!太医!”   朝臣就此散去,大理寺卿如今倒是忙碌了,一要肃清大理寺中陈家的党羽,二要细细罗列諴国公府的罪状。   谢盈躺在清思殿的床榻上,神情并不安稳,他便仅仅的拽着她的手,一刻不离的看着她,“盈盈我们已经否极泰来了,你快醒过来吧!”   似乎谢盈能够他的声音,偶尔动一动脑袋,又轻轻蹙起眉头。   “盈盈,你是做噩梦了吗?”他靠近她的嘴,似乎听到她在说什么,原来她的呓语都是在叫他,“五哥,五哥……”   太医总算是赶到了,萧珂将谢盈的手腕递出,太医赶紧诊脉,过了好一会,太医突然跪在地上。   “陈王大喜,王妃这是又=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三个月!就是他们呢在胜州相见的那一晚,盈盈又有孩子了,萧珂长吁一口气,还好盈盈不是其他的事故。   太医却并没有就此站起来,“只是王妃脉象虚弱,不知王妃这一路是发生了什么吗?”   红缨赶紧说道:“王妃之前中过砒霜,就是諴国公府的人干的,不过军医后来又让王妃喝一些羊奶。”   “因为行军我只当是颠簸王妃时常反胃,并没想过王妃是有身孕了。”红叶接着说道。   太医点点头,“这便对了,因为毒素对胎儿有些影响,脉象弱些;若是再晚些只怕是保不住。”   “而且王妃这几个月一直在奔波,如此疲累也确实对胎儿不利。”   “那如今……”萧珂沉沉的问。   太医再次颔首,“臣回合太医署众人一起斟酌用药,保证王妃身子的康健。”   萧珂略微放心了些,“无论如何都要保证王妃的安全。”   送走太医,李慎便上前说道:“此前就先帝培养的诸位重臣已经到了金銮殿,陈王可要现在去?”   他看了一眼终于安睡的谢盈,低声说着,“等我回来,盈盈。”   金銮殿中慕容王,中书令,礼部尚书,国子监祭酒,国子监司业,左千牛卫大将军,左金吾卫大将军……在殿中还是站定了数十人。   “参见陈王!”   众人起身之后,萧珂并未在正位上落座,只在一旁的小几胖,“諴国公府的事情有大理寺处理,王妃也有了身孕,登位之事倒是不必着急。”   慕容桀猛然抬头,萧珂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差异,谢盈竟然又有身孕了!   耳边是那日他无赖的向她提出三个要求,她咬牙答应了,如今就剩下最后一个要求,他想要开口又开不了口了。   “陈王要怎么做?”   萧珂属意让如今还是皇帝的萧玟先下令将諴国公府的事情公布天下,并由陈王来辅佐政务,等到大理寺将他们的罪状写清后再次昭告天下,再由萧玟以罪己书禅位于陈王。   众人略做合计,便同意了。   所以此时此刻萧玟和陈皇后也不必急着迁出大明宫,但还是让人准备着。   送走众人,萧珂便去了温室殿见到了他的哥哥。   萧玟手中抱着一个孩子,他“咯咯”的笑着,萧玟也笑着。可是听到脚步声他便不笑了,“你是来杀我的吗?”   说完萧玟就此跪下,“我不能死,这个孩子已经没有母亲了,我什么都做不好,我连我最喜爱的娘子都护不住。”   “三哥,”萧珂沉沉一声将他扶起来,“我不会杀你,我只是想你做两件事。”   萧珂将两件事说与他听后,便听见了一声叹息,“没想到我作为皇帝唯能够做主的一次就是写罪己书。”   说着萧玟又看着萧珂,“本来就是我抢了你的位置,也该还给你了。”   他颔首,“我还是会好好待三哥的,我知道三哥这些年也很苦。”   小文件眼中便带着泪珠了,“五郎,是我对不起皇后,你就放諴国公一条性命可好?”   萧珂迟疑了一会,萧玟只好咬唇,“是我太贪了。”   “该怎么做,我心中有数,三哥只做好这两件事便好。”萧珂说完便离开了。   谢盈约莫睡了两个时辰,眼看天色渐渐低垂,萧珂轻轻拂去她额前的碎发,“让人备车,我们回府。”   她卧在他的怀中,睡眼更加安稳,“盈盈我们就要到家了。”   谢盈偶尔动一动,便是往他怀里钻,还在叫他“五哥”,“我在,盈盈!”   陈王府门重新打开,府中一切已经收拾妥当了,萧珂想着当时让李淳去保护淮阳的安危,想必如今府中的干净利落便是淮阳的手笔吧!   抱着谢盈入了二门,她才睁开眼,“我这是到哪里了?”   “我们到家了!”萧珂宠溺的笑着,“若是困便再睡会。”   谢盈伸出手搭在他的肩头,“那五哥再抱抱。”   “好。”   松竹堂就到了,屋中即刻有两人迎来,李淳在前,淮阳则由阿雅搀扶着出来,“五郎!”   “兄长!”   谢盈赶紧立起脑袋,又即刻脸红的转过去,“五哥,放我下来吧!”   萧珂却并不松手,继续向前,直到让她再矮凳上坐好后,他才看向身后跟来的二人,“淮阳还好你没事。”   淮阳摇摇头,“就是不知道我的嫂娘有没有事。”   说着淮阳便与她并肩而坐,心疼的看着他,“嫂娘比起六个月前瘦了太多了!”   “我还在这里呢!”萧珂咳嗽了两声,“盈盈有了身子,你就要临盆了,先顾好你自己。”   “还有一个多月,还是嫂娘的事情最要紧!”淮阳这就拉着谢盈说了好多的事,听得她头都晕了。   淮阳就此笑了笑,“那我日日过来给嫂娘说一说,就记住了!”   如今的淮阳和谢盈性格相投,在不是四五年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公主了。萧珂松了口气,又将目光投向李淳。   李淳的目光便有些复杂,尤其是对着淮阳的肚子。   那是一段李淳和淮阳的往事,那个时候情窦初开,可惜事与愿违淮阳远嫁,本以为就能如此放下,淮阳又回来了。   “表兄,辛苦你了。”   李淳轻轻摇头,继续沉默。 第二百六十四章 第三个要求   第二日,萧玟便突然下令要将諴国公府众人问罪,一时京城将士出入,一连五日不知道抓了多少人。   众人都疑惑着萧玟是皇后的儿子怎么就突然对自己的母家动手了?   随后坊间便有流传敦懿皇后之死,陈王之病体,更有萧玟是皇后养子的说法,才有了如今对諴国公府的连根拔起。   “他们这些人早该死了,一会陷害谢博士,一会诬陷西北侯,还欺负王妃,就该这么!”红缨听了消息还不解气。   谢盈只好无奈的笑着摇头,“什么罪名,如何处理都有律法,何况大理寺卿是先帝亲手选拔,自然懂得做事的分寸。”   “你这么气,伤的可是自己的身子!”   红叶也只好轻轻剜了她一下,“如今王妃有了身孕,你呀就说些开心的!”   红缨干净笑吟吟的打嘴,便上前靠近谢盈的肚子,“是不是动了?”   谢盈只好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这才三个月能听见?”   红缨赶紧笑起来,“我这是为王妃高兴!”   陈王一早便入宫处理政务,便留下谢盈她们主仆三人说笑。她担心淮阳身子不便,一定叮嘱了她万不要随意走动。   此刻府门外却传来了消息,“王妃慕容王前来拜访。”   红缨撇撇嘴,“王妃身子不适,打法了。”   谢盈还在沉默,见来报的人拿不定主意,谢盈遂道:“让他去正厅吧!”   她决定让红缨即刻就蹙起眉头,“王妃就要成为皇后了,怎么还要见他啊!”   “讨债的。”谢盈沉吟,她已经起身了,“更衣去见他。”   谢盈重新梳妆后穿着襦裙出现在正堂,慕容桀倒是起身恭敬的行礼,“参见陈王妃。”   “慕容王坐吧!”   二人相对而坐,红缨主动请缨要端茶水,只是放在慕容桀面前的时候略重了些,“慕容王请用茶。”   红叶为她捏一把汗,不过谢盈还是纵容了她的做法,大约是想告诉慕容桀别太过分了。   慕容桀看着那还在激荡的茶水,嘴角已经是一个苦涩的笑了,“我不会太过分的。”   “嗯。”谢盈应了一声,慕容桀虽然握住了那茶盏,最后还是没有端起来。   反而等到她搁下后,自己才有些松懈,“你又有身孕了,恭喜啊!”   谢盈还是“嗯”的应下了他的话。慕容桀也只好长叹一声,“看来你是不想我说什么了。”   “慕容桀,你明知自己所求是不得,有何必求呢?”谢盈平静的看着他。   慕容桀叹着,“不死心罢了!”   “我的第三个要求,”慕容桀迎上谢盈的目光,“我想带你走!”   红缨一听便要冲上去,红叶赶紧拉住,谢盈却依旧盯着他,好一会才微微张口。   慕容桀二却又抢了话语,“我知道你会拒绝,我说了只是不死心。”   她愿意收下他的礼物,愿意对他笑一笑他早已满足,从一开始她们的立场就不同,到了如今依旧不变。   “我更是知道我身后是慕容一族,也不能将你带走。”   从今往后他也不会再去在一他们相遇得晚,无论何时相遇她都不会选择他——背负着整个慕容家族的人。   “谢盈,我就是想还能见到你的时候再见见你。”慕容桀的话语中一直带有叹息。   她依旧淡然,“本就不该再见,既然我见你,必然是要说个清楚的。”   慕容桀微微点头,“是我不该让你为难。”   “有人喜欢本该是一件喜悦的事情,”慕容桀说完又笑起来,“从今往后也不能再相见的。”   他本想若是有一天萧珂不会再爱她了,希望她记得还有人将她记在心中。   可他看到他们相互奔赴时的坚定,他觉得自己又没有理由去怀疑他们之间的真心。   “那我走了,”他起身作揖,“祝你和他一生携手,平安诞下孩儿。”   第三个要求在谢盈这里讨不了,他自然会去萧珂那里讨。   等到日暮谢盈坐在案前等着萧珂回来,她欢喜雀跃的迎上,“五哥!”   萧珂小心翼翼的抱着她,“小心孩子。”   将她重新安放在凳子上,他便说起慕容桀来找他的事。红缨气愤便要脱口而出今日发生的事情,红叶拉了她一把。   “慕容桀说你答应了他三个要求,前两个倒还有些荒唐,只是第三件才是重要的。”   谢盈微微咬唇,“前两个都和你说了?”   看谢盈的样子,萧珂便伸出手轻轻的刮了刮她的鼻尖,“你呀!”   他笑着继续道:“慕容王的意思是让我答应他和突厥继续通商,并能往来京城无须券书。”   谢盈往前凑了凑,“那五哥答应了?”   “嗯,”他点头,“毕竟是功臣,这几年就先如此,等事情都随风散了,再由我们的孩子收回两地通行的命令。”   她已经将手覆上肚子,“他还没个影儿呢,就给他准备事情了。”   萧珂笑起来,又捏了捏她的脸庞,“我的盈盈又回来了!”   谢盈会心一笑,如今所有的事情都不用她再操心了,她只需好好养胎。那个被她逼入角落的真实自我如今便被放了出来。   “那五哥也要答应我,以后会一直不变!”   “怎么会?”萧珂握住她的手,“你知道我为了娶到你,我费了多少力气吗?”   甚至死过一次。   “你是我的太阳,是我的温暖,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手!”   深情凝望的二人,过了好一会,谢盈才垂下眼眸,“五哥就是我的月亮,给我温柔,让我在这长安城中无忧无虑的生活。”   萧珂轻轻抬起她的下颚,便轻轻的在她的唇上吻下去。   这个时候谢盈却突然推了推他,他赶紧松开,“怎么了,是身体不适吗?”   谢盈轻轻喘息,“我有身孕了,不能行房。”   “连亲亲你都不可以?”这次换萧珂可怜兮兮的看着她,谢盈嘟了嘟嘴,“昨晚也不知是谁说这几个月忍者他好辛苦!”   萧珂叹了一声,“那不是抱着你吗?你的身子就是最好的药了!”   谢盈“唰”的红了脸,“五哥!孩子能听见!”   等待他们的是开创一个新的王朝,一个新的生命…… 第二百六十五章 新帝继位   关于諴国公府的事情大理寺整整花了半个月将那日朝堂上的罪证一一整理,随即由萧玟昭告天下并宣读罪己书,禅位于陈王萧珂。   萧珂继位,年号永定。   只是在这其中,陈太后依旧是太后,萧玟依旧是桓王,陈玉茗也还是陈王妃。   而其他的人,流放,赐死,朝中便缺了大半人手。吏部尚书重新更换,着力选拔人才。   谢盈则入主中宫宣徽殿,淮阳长公主住清思殿,废平城长公主尊号加恭宁元师代发修行于宏福寺。   “册陈王妃为皇后,皇后有孕册封大殿于皇后出月后进行!”   她本以为自己能够在宣徽殿用怀孕做了挡箭牌,可眼前便是十一月的三年一度大朝会。   到如今新帝继位,四方自然要趁这个机会和新帝好好见面畅谈,才能为以后多年的通商做好打算。   谢盈的身子已经显怀,且四个月才有些稳妥,此刻又要忙碌。   “大朝会前朝不都又朝中的人在准备吗?”谢盈看着后宫送来的各种名录实在是头疼。   红叶红缨也成了内廷女官,又得谢盈允许圆领加身,竟成流行,谢盈一个月之内便改了内廷女子的官服,皆做女子圆领。   “殿下还是看看吧!”红叶劝着,“不然明日还有这么多!”   谢盈赶紧摇头,“我不要看,谁爱看谁看!”   淮阳就要临盆,谢盈也不好去打扰她,如此谢盈便只好自己处理这些事情,后庭的女官向来只听谢盈严厉,也不敢问谢盈是否懂得。   “让桓王妃来吧!”谢盈揉了揉头,“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红缨诧异的看着谢盈,红叶便微微颔首传了宦官去请桓王妃。   午后陈玉茗才入宫,没想到有一日自己和谢盈便这样交换过来被召见了。   按着礼数下拜之后,陈玉茗才起身,“不知殿下召见有何事?”   谢盈无奈的看了一眼案上的事务,“我不太会,你做过皇后,你教教我。”   陈玉茗并未上前,“妾已退位不能再插手后宫事务。”   “我就是让你教教我,”谢盈起身,陈玉茗的目光便落在了她微微拢起的小腹上,“殿下小心身子。”   谢盈上前,“抛开从前不说,我确实不懂就该问,你既然说你是内命妇,辅佐皇后也并无过错。”   陈玉茗微微松了一口气,便将后宫的事情如何处理都与谢盈讲了一遍,红叶做了记录,红缨便一步不离的看着谢盈。   约莫一个时辰,谢盈也才琢磨了三四分。   “殿下慢慢来都会熟练的。”   谢盈看着红叶放下笔,还是一副叹息的模样,“这些事我还能慢慢来,下个月就要开始的冬至大朝会我却是没有头绪。”   陈玉茗神情也开始犯难,“我也没有主持过大朝会。”   “以前虽然都有旧例,只是殿下和陛下新帝继位必然要好好的筹备才能不失礼与诸国。”   谢盈狠狠的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做。”   陈玉茗踌躇了一会,才微微张口,“太后筹备过麟德殿夜宴,只是……”   “我会去问太后的。”谢盈看她难以开口便接了她的话。   陈玉茗几次抬眸垂下,低声的说着:“殿下若是觉得为难也可以不去。”   红叶适合的上了两盏茶水让二人少了些尴尬。   谢盈看着陈玉茗如今爱素装,便道:“你在王府如何?”   “桓王已经拟订了和离书,等大朝会后请陛下的恩典。”陈玉茗说完却看见谢盈是松了一口气的。   从前谢盈便为她不值过,“和离之后,你怎么打算?”   “陈家到底还是陈州的望族,我就回陈州去做一辈子的老姑子。”陈玉茗笑道,能够得一身清闲,名声又算什么呢?   第二日谢盈便去紫兰殿。   紫兰殿一切井然有序,只是伺候的人扫了,如今深秋,难免冷清。   “参见皇后。”   屋中歪在榻上的陈太后微微挪动目光,“谢皇后怎么有空来看我?”   谢盈自若落座,淡淡道:“你到底是太后,冬至大朝会就要到了,我想来问问你的主意。”   陈太后冷哼一声,“我一个关进‘冷宫’的太后还能出什么主意。”   “先帝在位十几年,大小朝会太后经历之数也有四五,我今日当然是真心实意的来问。”   “后宫都有记录,你一个凉州的野丫头就去依葫芦画瓢吧!”陈太后根本不屑于谢盈的放低身段。   “太后活着就一直是太后。”谢盈再次颔首。   陈太后却接上了一句,“死了就是太妃!”那是日前萧珂来看她的时候说的,她可是害了敦懿皇后的罪人,谢盈怎敢来问她。   “我知道什么都有例数,既然我不会便会来问,‘不耻下问’从来不挑身份。”   陈太后紧紧的盯着她,“谢盈你以为后宫是个和谐的地方?等他有了其他的妃子你就知道你自己算什么了!”   今日一见,谢盈才知她已经如此冥顽不灵,只好叹息离去,从此紫兰殿中只剩下病恹恹的陈太后,永定四年太妃陈氏薨逝,草草下葬。   谢盈认真的查看了过往几年的记录,有让二十四司的人都来说说想法,红叶记录在案,让谢盈时常浏览。   怀孕本就辛苦,二十四司的人走后谢盈便歪在榻上睡着了。   萧珂入殿即刻取了披风匆匆的为她搭上,谢盈便被惊醒,“五哥,你回来了!”   “盈盈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天寒风大小心身子。”说完谢盈就被他抱在怀里,随后将她小心翼翼的安放在床榻上。   “我听说你今日去见陈太后了。”   “嗯。”谢盈还有些迷糊,“大朝会就在眼前,我不会布置就去问了问,可惜……”   萧珂拉着她的手,“若是觉得累,就让二十四司的人去办就好,你被太操心了。”   谢盈点点头,却看见萧珂的神色也不太好,“处理政务困难么?”   他赶紧让她舒展眉头,“看到你,什么都不困难了!”   说着谢盈便轻轻靠在他的怀中,过了好一会还是听到了一声叹息。   她微微抬头,萧珂说着:“李元自尽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夫妻携手   谢盈赶紧从他的怀中钻出来,“李元侍者怎么突然……”   “我今日去见了他。”   大理寺的牢狱已经重新换上了一匹人,而参与先帝猝死案件的诸人都已定罪,唯独这位李元侍者不知如何定罪。   从前他在宫中或是先帝陵都算是宦官,后来又遇上大赦,便是平民了。   萧珂便在午后悄然去了大理寺的牢狱。   “奴李元参加陛下。”李元还未跪拜下去萧珂便亲自扶住了他,“侍者忠心为先帝,为我,不必行礼。”   “陛下此言差矣!”李元还是“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奴是罪臣,若非奴为了这条贱名,又怎会伪造先帝遗诏呢?”   萧珂不言,随即让李淳肃清牢狱所有的人。   李元跪在地上眼中便是盈盈泪珠,“只要看到先帝的意愿实现了,奴便要去下头陪先帝了。”   “奴是罪人,是没有办法继续活着,只想死后,化作白土,让我继续陪伴先帝吧!”   萧珂蹲下身,沉沉道:“我知道这件事一旦发酵,你必死无疑,我也可以将你囚禁等到皇后生产再大赦天下。”   李元即刻抬头,紧紧的拽着萧珂的手,“陛下,无论如何我都得死,否则会有损先帝的颜面。”   萧珂不解的看着他,李元的目光开始闪躲,他便追问,“你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奴已经是要死的人了,怎么还会瞒着陛下?”   萧珂感受到他想要抽出的手即刻抓住,“李元侍者,你跟在我阿爹身边多年,又看着我长大,还有什么是我也不能知道的?”   李元咬牙,半晌才跪在地上,“陛下恕罪,先帝曾有令不能告诉陛下啊!”   萧珂扶着他却抬不起他,李元的身子颤抖着,眼泪鼻涕已经落在地上。   “陛下!”   李元微微抬头,沉沉的说着:“先帝是服毒自尽的。”   那日先帝算好了皇后来的时间,率先服下毒药,又借参汤催发,与皇后吵嚷两句便能有气急攻心之效。   “我还要感谢陈寔,若不是他将伺候先帝的太医都杀了,这件事就只怕是要暴露。”   萧珂扶着的李元的手突然无力了,他从来没有想过阿爹会用这样的方式来陷害皇后,来让他策划反击。   李元依旧痛哭流涕,“陛下,先帝为你布局良多,还请陛下认真治理天盛。”   她回过神来,赶紧看着李元,“若真如此,侍者就该替阿爹看着,看着我如何强盛天盛啊!”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秘密!”李元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萧珂也只得缓缓起身,咬牙换来李淳,“准备毒酒、匕首、白绫,让他选一样上路吧!”   李元又一次磕头,“多谢陛下!”   谢盈听完,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便是先帝身边的一个宦官都有此风骨,先帝留给五哥的人一定不错。”   “盈盈,李元走了我便觉得身边最后一点阿爹的身影都没有了。”萧珂沉吟,因为没有母亲,父亲从小补偿了他太多,他和父亲之间的感情太深了。   “五哥还有我,我们的父亲想必已经相见,下棋钓鱼不亦乐乎!”   听完这话萧珂略松了口气,只要在她的身边,自己才能够全然放松下来,一夜相拥而眠。   接踵而至的冬至大朝会让谢盈几次不适,如此便只能交给二十四司准备,每日请安问事也只得一个时辰。   十一月淮阳也生出了一位女孩,才出生萧珂便册封了“永乐县主”。回纥的命妇如今可汗的可敦也算是淮阳的弟妹,她来见是个女儿,也没什么威胁即刻送了好些东西入清思殿。   大朝会临近,各国使臣进京后,各国命妇也都纷纷上表,谢盈便空出了两个时辰,每日接见。   “听闻皇后喜欢兵器,妾便备了些特色的宝石镶嵌的匕首还请皇后笑纳。”   “我们织品轻柔最适宜刚出生的婴孩,特来献给皇后殿下。”   ……   如此接见便有小半月,谢盈的身子还是不适,萧珂早朝后便去宣徽殿陪着她,等午膳后谢盈药接见命妇才离开。   “皇后殿下此前的虚亏还未补足,如今有孕又多劳累,已有滑胎之相。”   如此谢盈从五个多月便开始烧艾,又温补着,日常更是神思倦怠。   大朝会当日麟德殿夜宴,谢盈也是强撑着身体去了半日,也只好回殿休息。   “要是殿下身子好些,才不会让那些女子在陛下面前表现!”红缨看着谢盈靠在榻上紧蹙这眉头好生担心。   谢盈略睁开眼,“新帝后宫空悬,他们自然会动心思的。”   红缨还是不悦的轻哼,“她们那些舞蹈都难登大雅之堂,还是殿下的剑舞最好看!”   她使出浑身解数才让蹙眉的谢盈发出一笑微弱的笑,红缨才松了口气,“殿下身子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谢盈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太医不也说我行军多年底子还有,只是身子的气血不足,好好养着就行。”   红缨眼眶已经微微发红了,“殿下从前都没受过这样的罪!”   “怀孩子嘛!”谢盈想了想,大不了以后再不怀了,让五哥节制些许。   约莫谢盈合眼睡了一个时辰,醒来还能听见麟德殿隐隐约约的丝竹之声,有婢子欣喜的跑来。   红缨即刻低声斥责,那婢子便在红叶耳畔说了句什么,二人脸上就此露出惊喜。   谢盈微微翻动,红叶红缨赶紧挽起帘子将她扶起来。   红叶含笑,红缨便笑得更加灿烂了。   “殿下可知刚才陛下在麟德殿说了什么?”   谢盈揉了揉额头,还有些疼便直接让她们开口。   红缨早就藏不住话,欣喜的说出:“陛下说并不纳妃嫔之意,而且殿下和陛下一起携手多年,他也不愿再让殿下为此伤心!”   “还说要‘空置后宫,唯有一后’!”那是萧珂在西北侯面前发的誓言。   谢盈会心一笑之后的一觉便安稳许多。   大朝会还是在谢盈的一度安排中落下帷幕,她也算是清闲了。之后的事萧珂更是下了死命令,不让谢盈再费心一点。   二十四司的人更不敢怠慢,直到冬去春来,谢盈的身子便八个月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产子   三月三才过,谢盈便已经漏红两次。每日只好握在榻上。   日常伴着她的便是淮阳长公主,“听说陈娘子已经离开了桓王府,离京了。”   “那是她的选择。”谢盈恹恹的。   淮阳便塞了一颗红枣蜜饯给她,“若不是嫂娘奔波,也不会这般不适。”   谢盈接过也没什么食欲,“等他落地了就好。”   淮阳点点头便轻轻的抚了抚她已经凸显出来的肚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小机灵。”   “五哥说什么都好。”   “什么都好?”淮阳却蹙起眉头来,“那些个想要巴结兄长的官员为当初大朝会的一句话,到现在还留着心思!”   说完她又赶紧拉起谢盈的手,“嫂娘放心,我替你看着兄长。”   谢盈嘴角微微扬起,外头便响起脚步声,“看来是有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了!”   二人抬眸望去,萧珂已经换了一身便服来到了宣徽殿。   淮阳即刻识趣的起身,“兄长来了,我就带着我的小娘子先回去了!”   等她们走开,萧珂才顺势坐在她的身边,“盈盈,还是难受吗?”   谢盈紧紧的拽着他的手,“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便是当年阿爹去世,她心中也有了准备,如今腹中乃是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别怕有我!”   谢盈缓缓起身靠在他的肩头,她的身子便有些微微颤抖,她害怕孩子没了外头言语太多,也害怕自己没了五哥和孩子怎么办,更害怕她们都没有了五哥要怎么办……   “盈盈别多想。”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这几日太医来报都是谢盈整日忧思,才会有几次落红。   萧珂将她的手紧握,“我只要你安好,孩子还可以再……”   谢盈赶紧捂住他的嘴,“外头言官的话我也听得见,不许说。”   “那我不说了。”他随即回首让红叶红缨送来午膳。   直到谢盈略作安睡,才去处理政务。   萧珂走了,谢盈只过了一会便觉得腹中阵痛难忍,“红叶,快让人请太医。”   红缨心头一紧,赶紧掀开被褥,“殿下不是血,是水……”   谢盈瞳孔微缩,咬牙忍痛道:“红叶,让他们准备生产!”   红叶即刻转身吩咐身边的宫婢,即刻将住在温室殿外的几位太医请来,这里便是开始准备生产的东西。   “烧水去!”   红叶准备的东西剪子,布条,一样不落,还让人煮上了三五个鸡蛋,“殿下,太医说殿下身子发虚,须得吃些鸡蛋才能提气有力。”   谢盈勉强吞了两个,身下强大的阵痛让她的额头渗出汗水。   “红叶,”谢盈胡乱的抓住床幔,“请宋郡君入宫!”   红叶又赶紧去办,接生的女医和太医都来了,拉开的屏风将人隔开。   苦涩的药味传来,谢盈便即刻抬起头将催产要一饮而尽。为了孩子,她忍着叫喊,努力的用劲。   “殿下,再用些力度。”女医细心的检查谢盈的宫口,渗出了些许血水来,其他的宫婢也不停的用热水擦拭。   萧珂才走进金銮殿便听到谢盈要生了的消息,即刻驱散群臣,又马不停蹄的赶回来。   “陛下,产房血腥还请陛下稍等。”太医拦下他。   他只好隔着屏风唤她:“盈盈,你听得见吗?”   “我来陪你了!”   谢盈没有回答,将所有力气都用在生孩子这件事上。   萧珂心急如焚此刻便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打转。“盈盈,我在这里陪着你!你别怕!”   不知道是痛出的泪水,还是因为五哥就在自己不远处的陪伴,谢盈脸上已经混合了汗珠与泪珠。   女医突然抬起头,看向谢盈尚有血色的脸颊,忙悄然退了出去,“殿下似乎有大出血的状况。”   萧珂几步上前,那女医只好“噗通”的跪在地上,太医们也随即跪下,“此时此刻还请陛下先定个主意。”   通过屏风茫茫的影子,他却能看见谢盈身上的痛苦。   “尽最大所能,如有必要,保皇后。”   女医闻言再拜,便进去指挥,太医也即刻开方止血。   红缨耳朵尖,她的手臂一紧被谢盈勒出一条又一条的痕迹,“殿下,陛下说了保你平安,你别害怕,若是不想生了就不生了。”   这丫头这么多年今日还是头一遭落泪,便是红叶看着也是动容。   宋锦琴赶来的时候,谢盈已经有些发晕了,“二娘,我在这里!”   谢盈微微睁眼,即刻拉住她的手,“嫂娘,阿娘不在,你陪着我好不好!”   “好!”宋锦琴看殿中忙忙碌碌的人,再次将目光放在谢盈身上,“你别担心,她们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呀!”一个宫婢一声喊叫,宋锦琴便瞪了她一眼。   那人才颤抖着声音开口,“郡君,殿下大出血了!”   萧珂利剑的目光立刻刺向在场的太医,众人的头就更低了,“还请女医尽力,汤药就好了。”   他看着一盆有一盆的血水端出来,萧珂的眼中也渐渐泛了泪光。   “盈盈!”他一拳打在屏风上,李慎赶紧来看他红起来的指节,却被眼神吓退。   汤药来得及时,谢盈服用后,红叶又赶紧喂入两个鸡蛋,谢盈咬牙继续用力。   盆子里的水不在鲜红,萧珂也没有松一口气。   知道女医惊喜的说着,“殿下,就快了,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   宋锦琴,红缨红叶都看着她,谢盈咬牙闭眼,将所有的力气都集中腹部。   感觉到身下一空,她焦急的抬起头,女医已经为孩子擦洗身子,又给了屁股两巴掌。   “哇!”哭声惊人。   谢盈得以松懈,力气蓦然被全部抽走,她晕了过去。   女医将孩子赶紧抱出去,“恭喜陛下,是皇长子!”   萧珂缓了缓,目光先越过了孩子,“皇后如何?”   “殿下尚在昏睡。”   他回头再看看孩子,便让人带下去喂奶,“我去陪陪她。”   “陛下,此刻里头血腥不宜进入。”宫婢阻挠着。   李慎是见过他们夫妻如何恩爱,便上前呵斥道:“既然陛下说了,就最快的收拾出来,让陛下好好的陪着皇后殿下!” 第二百六十八章 封后大典(大结局)   谢盈醒来,便迎上萧珂的一双有些泛红的眼睛,“五哥?”   微微撇头外头已经黑夜了,“五哥,你守了我多久啊?”   “多久我都守着。”萧珂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背,“是个小郎君,已经喝足了奶水睡去了。”   谢盈松了口气,“还好都活下来了。”   “盈盈,你辛苦了。”他捧着她的脸,不知道是今日第几次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我这才不足九月孩子他……”谢盈还是微微蹙眉。   萧珂轻轻拂开她脸颊上的碎发,“盈盈自身不错,虽然早产,孩子也快足了斤两。”   谢盈想要动身却是在疼得厉害,“嫂娘回去了吧!”   “盈盈很想母亲吧!”谢盈听到这话眼角渐渐湿润,萧珂为她掖了掖被子,“几次梦呓都在唤‘阿娘’。”   她没有接话,萧珂便不说,只看她咬牙忍疼,自己便无言的陪着。   二日朝会,众臣本要恭贺长子之喜,却也见他眼下乌青,可见帝后情深。   谢盈坐月的这一个月,和萧珂合计便定下了“萧淮”作为名字。   而西北侯府、昌平伯府,尚书府送来好多东西,亲近的人也能时常递了折子来见她。   “以后阿瑜带着他练武!”谢瑜不满三岁却口齿清楚,身子板也十分挺拔。   宋锦琴笑着,“秋郎还说阿瑜和小时候的殿下一个模样!”   “如此也好,西北军后继有人。”谢盈摸了摸小阿瑜的头。   宋锦瑟便说上两句,“这几日俞郎也是殷勤,日日拉着小阿瑜去练武场。”说完她的脸也红起来,“还说我们未来的孩子也是要习武的。”   晁俞和宋锦瑟六月就要大婚,三月三二人才携手郊游,陛下赐的婚羡煞诸人。   淮阳也因为谢盈和宋家两姐妹打得火热,嘴角便止不住的笑了起来,“阿雅说,等县主到了年岁也学学武。”   谢盈掩面笑起来,“那这宫里可就热闹了,岂不是要打架!”   “殿下最英明!”淮阳摇了摇萧淮的胡床,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谢盈这月子坐了一半,在太医的调理下身子已经渐好了,能下床走动的时候谢盈都会小小的练一会武。   红叶红缨时时刻刻都备着热水,若谢盈练武出了汗,便先沐浴免得她着凉。   不过后半月便开始忙碌谢盈的封后大典。   “当初登位,你有了身孕不该劳累与你,如今淮儿也生下来了,你的身子也好了,这封后大典是要补上的。”   萧珂说着还不忘给谢盈夹菜。   谢盈轻叹,“还没出月子五哥就要折腾我。”她还是笑着,自己被册封为皇后本就是要升坐受百官臣民跪拜的。   “盈盈是我发妻,是我一直都想娶的娘子,也是我的皇后,当然要叫天下人都晓得!”   他深情的凝望着她,“我也要给盈盈一场与众不同的册封大典!”   萧珂调了她的胃口,便是二十四司的人嘴巴都严实了,宣徽殿的人若要问起来,个个都是一脸羡慕的说“让他们等着。”   等到谢盈出月已经是四月十九,他们相遇的第五年春天。   第一年春天,他们相遇与太液池旁。   第二年春天,他们决定携手一生。   第三年春天,先帝离世,他们开始走向另一条路。   第四年春天,西北侯谢远离世,那条路越来越明朗。   第五年春天,他给了她一场盛大且与众不同的封后大典。   四月二十一日,大吉。   早一日谢盈便出宫带了几名女官回到了西北侯府从前自己的浣花堂居住,等待着他的惊喜。   晨鼓想起的时候,一行人从建福门鱼贯而出向西北侯府去。   其中有一人便捧着谢盈今日的第一件衣衫——大红暗云金线纹圆领袍,与一条银色绞入之处的月色间裙。   “这是礼服?”谢盈虽然怀疑,女官们已经为她换上了。于此更是为她束起长发,结红绳,并带上黑色珠帘的幂篱。   被女官引出门外,仪仗队在开化坊外派出几十里,百姓们还睡眼朦胧的都来看这新奇的封后大典。   “请殿下上马。”   谢盈看着眼前并非轿辇,而是她的马,只是马上多了许多装饰。更有谢旻作为使者为她引路入宫。   一路上所有的人都开始议论。   “封后大典不坐车轿,竟然骑马!”   “殿下还是和当年一样意气风发,巾帼风采!”   穿过个丹凤门,士兵列队,看着谢盈骑马走向含元殿。   直到桥的前面,谢盈才由女官扶着下马,即刻便有十二宦官拉起帷幕,要为谢盈改装。   长发盘起,带上凤冠博鬓,再穿上皇后的翟衣,手握玉圭,便是一位端庄的皇后。   帷幕拉开,有平宁大长公主宣读册立陈王妃谢氏为皇后的诏书。   维:   永宁二年四月月廿一日,皇帝使使持节国子司业谢旻、平宁大长公主封吾册命骠骑大将军谢远谢氏二娘为皇后。   咨尔易阶乾坤,诗首关雎,王化之本,实由内辅。是故皇英嫔虞,帝道以光;太任妣姬,周胤克昌。皇后其祗勖厥德,以肃承宗庙,虔恭中馈,尽敬於妇道,导师道於六宫,作范仪於四海。皇天无亲,惟德是依,可不慎欤!   词句谢盈听不太明白,只闻得身旁礼乐声的庄严,她就要从右侧踏上含元殿接受百官的朝拜。   一步一步谢盈脑海中开始映出他们的过往,是什么时候对五哥动了心?是什么时候非他不可?   舍人见到她都恭敬的低头,谢盈眼中已经带有泪珠,比起他们成婚的那一日,今日更加感动。   这世上又有几个皇后是骑着马,身后有宦官抬着她的那把长枪一路走向丹凤门。   词句谢盈听不太明白,只闻得身旁礼乐声的庄严,她就要从右侧踏上含元殿接受百官的朝拜。一步一步谢盈脑海中开始映出他们的过往,是什么时候对五哥动了心?是什么时候非他不可?   舍人见到她都恭敬的低头,谢盈眼中已经带有泪珠,比起他们成婚的那一日,今日更加感动。   这世上又有几个皇后是骑着马,身后有宦官抬着她的那把长枪一路走向丹凤门。 第二百六十九章 向来深情付一人(1)   (一)   “师父,你在拿什么?”小学徒跟着傀儡戏师父取出了一个陈旧的箱子。   老师傅翻了翻,便轻轻的砰出一份戏本子,“这可是好多年前的戏本子了!”   “师父你拿这个做什么?”小学徒不解的问。   师父的耳朵时好时坏的,此刻便轻轻的对这那本子吹了吹灰,“当然是有贵客来了!”   小学徒眼前一亮,“是刚才来的那两位郎君娘子吗?”   师父点了点头,又回头低声的斥了一句,“既然知道是贵客,就少说话多做事!”   说着师父又在屋中转了两圈,“让你师兄师姐来抬那个箱子!”   小学徒赶紧点头去寻他们,只当是今日才开张就来了大的单子,要唱上一整本!   (二)   谢盈和萧珂今日又偷偷的出宫来了。为了低调,谢盈难得穿上一身衫裙。   “盈盈往日都不愿带这帷帽,怎么今日?”萧珂轻轻掀开她的帷帽,谢盈便赶紧拉下。   她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那个老师父一下子就听出我的声音来了!”   萧珂收回手,只好叹道:“今日便是连盈盈的容貌也不能得见,真是遗憾。”   “往日里还没看够?”谢盈透过露出的那条缝隙瞪了他一眼,萧珂便笑了起来,“想来是看不够的!”   谢盈轻哼着,“五哥越说越不得体了!”   “盈盈也想用他们那一套来说教我?”萧珂笑问,谢盈轻轻摇头,才想起,“从前我来也没说明身份,想来老师父并不知我如今是谁。”   正说着老师父便拿着那一本戏文走来,“娘子要的戏文来了。”   谢盈略掀开帷帽确认了一眼那戏文,正是当年写康王和李孺人的旧本子。   “陛下登位,李孺人正名,为何老师父不唱这曲子?”谢盈没有放下帘子,只暗中观察那老人的动作。   见老人眼睛微微眯起,手也是发抖才放心大胆的揭开了帷帽。   “既然是将先帝和敦懿皇后的就更不能唱了。”老师父的话语中藏着叹息,“这本子傀儡戏也就演了那么十来日。”   谢盈看向身旁的萧珂,他便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便向老师父你买了这本子。”   老丈人一下子便紧张起来,“你买它做什么?”这本子若是泄露出去,陛下定然是要问责的。   “我知道老师父为何担心,”萧珂的声音十分认真,“老师父你只放心大胆的给我们。”   他还是一脸紧张,谢盈便从腰中掏出尚仪局的牌子来,“我们是奉命来买的。”   萧珂一愣,谢盈眼中便露出些许得意,为了从高尚仪那里拿到这块牌子可不容易了。   红叶红缨赶紧掩面笑起来。   他即刻凑近,“不会是……”   谢盈忙咳嗽两声,凑近萧珂的耳朵说道:“好歹我也是皇后,用不着那样。我就是找了个理由让她交给我。”   他们说着悄悄话,老师父眼中也有些犯疑惑。尚仪局既然是宫中女婢的地方怎么还会有男子一同,且那位郎君瞧着也不是宦官。   “师父!你要的东西来了!”   老师父的疑惑还解开,自己那几个徒弟就已经兴高采烈将傀儡箱子取来了。   “老师父,你都将东西拿来了,就把这些卖给我们吧!”谢盈眨眨眼,老师父却蹙起眉头眯起眼睛。   这小娘子,像是几年前来过……谢家二娘子,那就是……   老丈人一时手足无措,赶紧将身后那几个孩子打发开,即刻跪在地上,“不知是圣人与殿下,还请恕罪。”   谢盈抬手遮住自己的额头,“这都认出来了。”   “圣人,民愿意将他们都上交与您。”老丈人跪下,谢盈赶紧让红叶去扶起他。   萧珂和谢盈也随即起身,他道来,“你不用这般担心,吾想要改一改这个本子,到时候仍旧由你们做首演。”   “圣人要改这个本子?”老丈人有些惊讶,先帝在世这本子就不让演了,怎么如今陛下又要改了本子再演。   朝廷的事情哪里是他们这些市井小民知道的?   老丈人神情严肃又要下跪,萧珂赶紧将他扶住,“价钱按照你们的规矩。”   (三)   宣徽殿,谢盈和萧珂二人相对而坐,都看着眼前的那一份本子。   红叶才去了尚仪局归还牌子,红缨便拉着她说笑陛下和殿就这么盯着那本子。   谢盈咳嗽了两声,“五哥你想怎么改啊?”   萧珂的手和谢盈同时在案上敲响,二人相视一笑,萧珂才低声的开口,“如今陈家的人除了太后都还活着,太后也按照太妃之礼下葬了,至于这本子……”   “着不过是个傀儡戏园的本子,世人又怎么会去较真呢?”谢盈笑问。她知道五哥是想给他从未见过的母亲一个更好的名声。   那也是先帝所期待的。   萧珂看了看她,“盈盈以为要怎么改?”   谢盈耸耸肩,乖巧的笑起来,“五哥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小猫儿又想坐享其成!”萧珂伸出手捏捏她的鼻子,谢盈赶紧轻哼一声,“我不是猫!”   他只小看她赌气的模样,可爱极了,又见外头天黑,整个人便探到她的身前,“盈盈,我想要你了!”   谢盈瞳孔微缩,赶紧抬手推他,“我还饿着呢!”   “我正好饿了!”他勾勾唇,谢盈的脸颊便红了,“这么多人呢!”   萧珂扫了一眼,便伸出食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颚,“都退下!”   殿中的人即刻散去,他便起身将她打横抱起,谢盈杏眼微怒,“五哥,彤史官……”   他靠在她的额头上,“后宫就皇后一人,她还能记谁去!”   谢盈赶紧撇开目光,“五哥,我的身子也……”   “太医说,大安了。”萧珂将她放置在榻上,谢盈便要坐起身,萧珂又压了过去。   她的脸颊早已经红了起来,“五哥,我……”   萧珂却突然故作叹息,“淮儿一个人在宫里多无聊啊!”   他的手倒是没停下,解着谢盈的衣带,“我们若再不努力,我可真想不出理由来搪塞他们了!”   谢盈抓住他的衣衫,“你要是敢纳妃妾,我就和你合离!”   萧珂笑着抚了抚她的脸颊,“我发过誓的!若是违背就英年早……”   听到这个话,谢盈便急忙用嘴堵住他的口,随后陷入温存。 第二百七十章 向来深情付一人(2)   (四)   约莫过了半个月,谢盈和萧珂又出宫了。   一路上红缨便笑说他们算是天盛出宫最频繁的皇帝皇后了。   今日是萧珂改的本子的首演,他们自然要来。   高台已经搭好,人偶站定,精美的衣衫,瞧上去便叫人赏心悦目,谢盈先赞叹了一声,“尚服局的手艺真不错。”   萧珂看着她,便笑问:“盈盈这么些年管的人还不知道啊!”   “我看管了她们做出来我们穿的,又没见过这些傀儡穿的。”谢盈微微吐舌,萧珂便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总有道理!”   响板起,那搭好的戏台上唱着的便是康王萧晖和敦懿皇后李氏的相遇相知。   (五)   戏开场——   三月三上巳节,兰亭汇,康王难道离开昭仁皇后来曲江池畔瞧一瞧,可谓是画舫绫罗数不尽。   李元跟在他身后都跑不及,“三郎君,你慢些!”   萧晖只好无奈的停下脚步,“要不是靖文去寻姑姑家的娘子了,也用不着你跟着我跑!”   李元点点头,“郎君今日瞧什么,我听闻陈家的娘子也在。”   “呸!”萧晖即刻啐了一口,“陈家的人我都见烦了,虽说是太后疼惜,我今日偏不见她。”   他又继续往前走去,李元也只得更上。   那水上正有一艘江南风情的船,其他家的船舫又大又华丽,这小舟瞧上去便小巧玲珑,花纹雕琢都更加精细,透着江念的柔情。   萧晖赶往水边,那小舟正在靠岸,他便眼巴巴的等着。   李娘子着一身窄袖小衣走出船来,一眼便望见了萧晖,微微施礼,她便离开了。   “李元,淮南郡公府是?”萧晖回过神才看着小舟上挂着的灯笼,   李元上前便笑道:“郎君的母亲去到早,着淮南郡公府和郎君舅家是有姻亲。”   “如今国朝上下亲王成年者多,是来应召的。”   萧晖的目光已经循着她的背影望去,“我瞧她可比陈家的娘子好太多。”   正说着,一群良久将他拥住,“该作诗去!”   曲江池的一处空旷场地支起案,燃起香,屏风上挂着纸张,只待诸位郎君题诗。   萧晖对那李家的娘子久久难忘,一开始也不作诗词,只往那些南方来京做官的官员打听江淮。   听到侍童报“线香就要燃尽!”   他即刻提笔写下:   江南烟雨多连绵,杏花半羞倚叶旁。   飘落又乘一叶舟,悠悠随风入京城。   李元读了读便笑吟吟的走到他的身边,“奴跟在郎君身边多年,也没个长进。”   萧晖赶紧示意他低声些,“我写的可是李家的娘子!”   看着李元眼中的惊讶,萧晖略念了念,“李家娘子的衣衫上便绣着白色的杏花,裙子又是红色的杏花色,可见她喜欢。”   康王是头一次来这里,这么一首诗便引得众人发问,“京城无杏树却是一大憾事。”   “便是栽种了杏树,果子也是酸涩。”   杏树若在长安落地结果,便免不了是个酸涩的结局。   便是如此,杏花还是愿意在这里停留。康王的诗作流传,一时坊间流传杏花妆。偏偏李家的娘子不为所动。   随后的集会李娘子虽然在,依旧对萧晖淡淡的。   原来在她来此之前,哥哥便告诉了她,她必然要嫁给康王的。如今却看康王身边女子众多,自己又何须去做那一朵杏花?   彼时萧晖是朝中最有机会成为帝王的亲王,各家娘子当然趋之若鹜。   没有李家的娘子,萧晖时常便觉得很没有滋味,随即推了各家的应酬,亲自写下拜帖去见李娘子。   在淮南郡公京中的府邸,二人头一次将话说开。   “太后说我得娶你。”   “父亲也说我得嫁你。”   萧晖看着她的不卑不亢,越发觉得自己从前的做法有些哗众取宠了,“娘子以为我如何?”   李娘子只是斟茶,茶水并未冲开,还能喝到茶粉的苦涩——这是在说萧晖就是这边混浊。   他又拿起一个杯子,等到粉末沉淀又将上头的清茶取出,“茶虽浊,经沉淀也能清明。”   “但少滋味。”李娘子一语,萧晖只得叹息。   二人这么喝了两盏茶,李娘子便起身送客,萧晖神色严肃,“我知道李娘子的担心,但在炽穹心中,娘子便是我心悦之人。”   李娘子平静的看着他。   “初见之时,我并不知娘子便是淮南郡公府人,彼时便心向往之。”萧晖拱手很是真诚,“还请娘子恕我冒昧知罪。”   话说开,两家对亲,李氏聘为康王妃,入府后二人对诗写赋,引人羡慕。   就此落幕。 第二百七十一章 魂兮魂兮归故土(1)   弘文馆,是陛下专门为亲王公主准备的宫学地点。   “康王哥哥,我听闻阿娘说那个什么西北侯府的谢家郎君要来弘文馆!”   周仪正好碰上入宫的萧晖,便好奇的问了一句。   萧晖略点头,“我也听太后提过。”   “那个两眼不知读书为何物的小侯爷?”黎王走来便讽刺了一句,萧晖微微作揖,“四郎。”   黎王抬脚便要走,周仪忙问:“黎王哥哥没见过怎么知道他是个不读书的,否则陛下为什么让他来?”   “周妹妹,这还没见过你就袒护他,你是喜欢那个郎君吧!”黎王等着她。   周仪的脸一下子便羞红了,在家是阿娘是说过这位小侯爷并非是个目不识丁的武夫。   宁王最长,踏入弘文馆的时候先咳嗽了两声,“四郎说话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黎王不屑的说着,“又拿着长兄的姿态来教训我。”   随后几位公主,县主,还有各位大长公主家的娘子也到了,众人便落座。   到了辰初,弘文馆敲响了钟声,郎君的座位上尚有一人空缺。   今日请来的是国子祭酒秦风,看到那个空位便叹了一声,“今日继续学《尚书》。”   这课约莫讲了半个时辰了,才看见一个高瘦的身影,很快翻过堂上的栏杆,滚到自己的位置上。   祭酒咳嗽了两声,谢远便站定行礼,“祭酒恕罪,父亲带着我去了演武场,和兄弟们比试了一把,来晚了。”   秦风只“嗯”了一声,谢远就坐下了。   只是他进来的方式早已将众人的目光吸引,黎王撇撇嘴,“哗众取宠,目不识丁!”   萧晖在他身后便略作打量,秦风又继续讲了下去。   弘文馆有风穿过,传出细微的翻书声,和燃烧的线香在幽暗的浮动着。   天气正好,谢远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   “谢小侯!”秦风上前用戒尺敲了敲他的桌子,谢远即刻弹了起来,“祭酒说什么?”   祭酒只将戒尺伸出去,谢远赶紧摊开手,“还请祭酒打重些。”   周仪听到便将目光投了过去。   “再重些。”祭酒打了三下,便冷目道:“戒尺不是军尺,三下只为提醒谢小侯莫要辜负好时光!”   谢远挠头,周仪才收回目光。   偏偏祭酒又问他,“谢小侯擅战,《尚书》便是臣下对君王之言,与军事而言,谢小侯以为如何?”   谢远才要落下的屁股,又腾的站起来,“不知道。”   秦风微微蹙眉,“谢小侯西北风沙多年,怎能如此搪塞?”   他只好撇撇嘴,“国之所交,战为下,通商为上。”   “何解?”   “战,两国劳民伤财,边地民众更是苦不堪言,日无所用,月无所种,年无所收,当为下。”   此番话一出,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他的身上,周仪也是其中一员,她嘴角微微漾起,阿娘所言确无差错。   “通商,两国富庶,边地民众不必颠沛流离,生有衣食住行,死有棺椁加身,自为上。”   秦风终于露出的些许笑来,“小侯既然通理,此刻更该听我所言。”   谢远颔首行礼,“祭酒请言。”   “此言若上谏,小侯该如何?”   “直言便是。”谢远一脸认真,可秦风却作摇头,“非也。”   “上禀之言,需委,需恭。小侯之言虽确,却显倨傲之举,如此又如何算得上良言,忠言?”   谢远再次拱手,“多谢祭酒提点。”   黎王的一声轻哼引得秦风注意,他便将此言推及诸位亲王,再言及诸位娘子,便是说上谏母亲,丈夫,或是命妇上谏皇后之道。   谢远那凳子他还没坐热,又驳了秦风的话,“为何娘子上谏丈夫需委、需恭?夫妇同心同德,合该平等。”   “谢小侯此言差矣,”黎王也站了出来,“古言男为天,女为地,女子出嫁从夫,是纲常人伦。”   秦风转身听着二人的辩驳,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谢远白了他一眼,“古人说就一定是对,从夫难道就不谏夫,不驳夫?想那《列女传》中女子都是从夫?”   “你还懂《列女传》?”黎王也回了一个白眼。   《列女传》大都是一旁的诸位娘子才会看的东西,京中郎君都不屑这书,只说那传中的女子多有违背纲常,可见思想之腐朽。   谢远便仰起头看着他,“不能看吗?”   “只怕你看的不是女子之强,而是看的女子之身吧!”黎王讽刺着。一眼又引得一旁的诸位娘子嫌弃。   周仪轻咬牙便起身行礼,“若真如黎王所有,谢小侯该说的是那些女子的身形如何,而非她们做过的事吧!”   黎王不屑,“我们在这里说话,有你什么地方,不过就是个大长公主家的娘子!”   秦风上一秒还和颜悦色,此刻脸上便变得阴雨连连,“黎王,弘文馆只论事,不论身份,两次讽刺是为何?”   黎王吃了瘪,便不情愿的坐下,周仪和谢远也都坐下。   “有争论是好事,但不该驳得如此面红耳赤,甚至攻击他人。”秦风一边说一边走到黎王身边给了他三戒尺。   他只好不悦的回一句,“学生知错。”   等到午初一刻,便是下学十分,五皇子楚王扯了扯他的衣袖,“祭酒可是陛下亲自选的弘文馆博士,四哥今日表现只怕不日陛下便会知道。”   “五郎怕,我可不怕!”黎王已经让随侍的人收拾后离开了。   谢远还坐在位置上,看着纱屏旁的一个身影,“刚才是你替我说了话?”   周仪正收拾笔墨,听到他发问,手中的笔便落在了裙衫上,“娘子!”   “我吓到你了!”谢远上前便已经靠近了纱屏,周仪身后的婢子忙道:“谢小侯留步。”   她透过纱屏已经看到了谢远的眉眼,自己裙衫上的墨污都忘记了。   回过神,她才觉脸颊发烫,低声道:“没有。”   谢远也收回目光,头一日二人便就这么见过了。   回到昌平伯府的周仪,怀着小女儿的心思投进平宁大长公主的怀中,“阿娘,我今日见到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魂兮魂兮归故土(2)   谢远打听到那位娘子就是周仪,就是他阿爹拉他回京的原因之一。   只是原因之二的萧晖没怎么理他,他便让当时的西北侯谢寕上禀陛下在西内苑来一场马球赛。。   春日不正是打马球的好机会。   周仪虽不会骑马,却还是愿意穿着骑装出现,看到他的时候便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阿岚,那位娘子如何?”谢远碰了碰铁岚的肩膀,铁岚便望了一眼,“好看!”   谢远又用腰将他退出去,“少惦记,那可是我看上的。”   铁岚轻哼一声,“眼下我又觉得不好看了!”   “找打!”谢远将手中的月杖一下打在铁岚的臀上,二人却又笑起来,并肩去牵马了。   这场马球会,也是谢远和萧晖一次心与身的交流,难怪自己的父亲选择这位皇子。   至于挑事的黎王,自然不会给他谢远好眼色,半场马球会,便使了怀让萧晖坠下。   谢远捞了一把,自己便落地了。   “谢小侯是行军打仗的人,自然知道你们打马球的规矩,落地便是输!”谢远没理他,只是甩了甩自己的手臂。   目光之余却瞥见周仪焦急奔来的样子,最后又停下了。   他将目光投去,周仪只接住了一刻便垂下了头羞怯,又转头去寻哥哥周伟学骑马了。   等到球打了尽兴,谢远和萧晖说说笑笑的牵马去马棚。   “康王哥哥,我来给你送药了!”周仪上前将药交给李元,手中还留了一份。   踌躇了一会,她便交给自己的婢女,然后怯生生的看着谢远,“还有谢小侯的。”   “周妹妹今日难得见你骑装打扮学骑马。”萧晖特意问了一句。   周仪轻轻咬唇,“我看公主和县主都会,我也想和她们一起打马球。”   谢远看到她扫过的目光,便轻轻点头,“我们也可以教你,周兄的骑术还是不及我和康王。”   她赶紧摆手,“兄长的骑术挺好的!”说完她便拉着婢女跑开了。   谢远啧啧嘴,“京中的娘子都是这样面子薄的吗?”   萧晖轻轻点头,便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周妹妹的性子说弱也弱,遇事也墙,我瞧她挺喜欢你的。”   如此三人便越发熟络了。   下学后,谢远便趁秦风走远,即刻到纱屏便,“周妹妹,今日的策论我写不出,你帮我写吧!”   周仪抬眸看去,那屏风上已经出现了一个西北侯府的折子,她只好示意婢子取下,“再给我一张你的字迹,下不为例。”   哪知这只是一个开头,谢远除了第一日瞧上去还有些用,后面便是日日睡觉,课业也多交给周仪来写。   转眼就到七月七,几位公主县主凑在一处投金针,“明年我们都到了年纪,也不知道会嫁给谁。”   “我觉得周郎君不错,资质虽不上乘,也并非俗流。”   “宁王还能文能武呢!”   嘉平县主便笑道:“我觉得谢小侯就不错,虽然是武夫,长相不凡,倒也配。”   周仪一听手中的金针便落入水底。   身后还有谢远的笑声,“多谢嘉平县主。”   投金针在日暮十分,该是那些郎君都散去的时候,偏生谢远折回了,他今日还没将折子递给周仪。   嘉平县主脸颊微红,“谢小侯怎么回来了?”   “我望了东西。”   “是忘了县主吗?”几位娘子只当说笑起来,谢远便做出轻浮的样子,“我是瞧你们这些娘子扎堆有趣。”   他又望了望,“凉州那边的娘子也做这个,还拉我去投过!”   周仪微微蹙眉,小心翼翼的瞪了他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咬唇微怒。   “那你们继续玩!”   谢远走开后,嘉平县主便有些不悦,“他这是说我们若要他来,就成了凉州的那些胡姬了吗?”   “刚才你还说他好的!”   “不知读书,时而轻浮,也没觉得有什么好了。”嘉平县主撇撇嘴,便波动水面上的针,“刚才的话不算!”   暮鼓响起,周仪坐上了昌平伯府的马车,从大明宫一路出宫,却在丹凤门外瞧见了谢远。   “周妹妹!”他唤了一声。   她虽然掀起帘子,却是不悦的剜了他一眼没有停下。   “阿岚,她怎么生气了?”谢远看着扬尘而去的马车,有些不解。   二日行课,谢远的册子上只寥寥几个字,不仅不工整还潦草。秦风丢在地上,“谢小侯,往日策论都好,今日这是为何?”   “论不出来。”他揉了揉眼,谢远用手将头支撑起来,“祭酒昨日的题我不太会,只好这样了。”   “那你就把这一篇抄上十遍吧!”说完秦风的三戒尺便落在了他的手上。   周仪不敢看他,晚间等入了府她看着匣子里的书,“我是不是昨日做得太过了,都没给他机会解释?”   “他和县主调笑,又那样轻浮的将娘子们比作胡姬,就该这么冷落他两日。”   周仪看了一眼自己那义愤填膺的婢子,婢子便坐到她的身旁,“娘子还和我说那谢小侯爷是懂得男女平等的,此刻娘子就不该自责。”   想到今日秦风的三戒尺,谢远虽不觉得疼,可是周仪的心却觉得有些疼。   等到晚间将伺候的大婢子遣开,便让她人给她点了一盏微微的灯,直到后半夜才抄完十遍。   周仪只略睡了近两个时辰,又要最早抵达弘文馆。   直到她将那摆在他的案上,用毛毡遮住,才算是大功告成。   谢远一眼便知他的书桌被动过手脚,纱屏的另一端是在安睡的周仪。他即刻将桌面检查一番。   萧晖也咳嗽了两声提醒他毛毡之下,谢远便发现了那十遍书。   看着秋日里的那个身影,明明昨日还在生气,却还替他抄了那书。   “周娘子昨夜没睡好么?”   婢子赶紧推了推周仪,她即刻坐好,“昨夜大长公主和我说话,聊得晚了些。”   秦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案上的十遍书,便不言语只讲今日的课。   周仪太困了便被罚了三戒尺,秦风却又说留在下学后。   而下学后,周仪和谢远都被留了下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 魂兮魂兮归故土(3)   二人就这么站在秦风眼前。   “西北侯和昌平伯府有旧?”秦风先试探一句。   谢远立刻道:“没有!”周仪只好垂下头。   秦风轻轻挑眉,便从案下取出那十遍书,“既然没有久为何是周娘子抄写了这十遍书。”   周仪揉了揉额头,想要躲开秦风的目光。   谢远忙道:“是我让她抄的!”   “伯府的娘子,就这么愿意帮你抄写?”秦风微微蹙眉。   他笃定的点头,“因为……因为她上次在马球会上给康王送药被我看见了,我威胁的!”   周仪转头瞪着他,刚要开口,谢远就可怜兮兮的看着她,“是祭酒逼问的,不然我也不会说。”   “我也拿药给你了的呀!”周仪气得跺脚,眼眶红红的,“我分明是想……”   “想什么?”谢远截胡了她的话,“我都看见了别再说了,祭酒还在这里!”   周仪咬唇哼了一声便转身小跑开了。   秦风看着谢远,也发出一声冷哼,“谢小侯,周娘子是自愿给你抄的,你虽然为了维护她,也不该那么说。”   谢远瞳孔微缩,“祭酒一早就看出来了?”   “你们这些娃娃有什么心思我们还不懂?”秦风将书放在他的手中,“快追去!”   他赶紧往车吗处奔去,幸而周仪走得不快,他才得以追上。   “周娘子!”   周仪听到他的声音越走越快,谢远便借着回廊,三两步跨到她的眼前。   她哼了一声便要侧身走过。   谢远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周仪打了个冷颤便将他甩开,“谢小侯做什么!这里是弘文馆还请谢小侯自重!”   “我刚才不是故意的。”谢远的声音有些低,周仪只从牙齿缝中蹦出一个“嗯”来,又要往前走。   “周娘子,我只是想维护你,我没别的意思!”他被周仪的婢女拦住,只好急切的说。   那婢女白了他一眼,“婢子替我家娘子谢谢谢小侯的维护!”   谢远听话茬不对,看了那婢女一眼,婢女便忿忿的转身离开,“说那样有污女子德行的话,还说维护!”   “我是真的不懂!”谢远继续跟着,“周娘子,你也知道我在凉州多年,不太明白长安女子的事情。”   周仪还是走得很快。   谢远只得蹙眉,“既然你感到不开心,我也不懂,你更要说,否则我怎么道歉?”   听到这话,周仪才停下脚步,她垂着眼眸,好像是没有给他机会道歉。   她微微转身,“你要我说什么?”   谢远赶紧问她为何昨日对她生气,还是抄写了那十遍书,“从未见你困倦,昨晚辛苦你了。”   “现在才说!”婢女轻哼了一声,周仪便示意了她一眼,婢女才退到一边。   周仪转过身,同他行礼,脸颊却已经微微红了起来,“昨日我生气,只是瞧见你和县主说笑,又把我们比作凉州的胡女。”   “我那只是脱身之计,你可不要对号入座。”谢远赶紧解释,“包括今日的事情,我也才知道我不该那样污蔑你的德行。”   周仪依旧垂着眉眼,“我已经知道你是无心的。”   二人在落日之中站了许久,回过神的周仪忙道:“既然谢小侯没有事了,我便先告辞了。”   “周娘子!”他赶紧叫住她,“我……我那样说你,是……就是觉得……”   周仪缓缓抬眸,看着他挠头的样子,“噗嗤”的笑了出来,“我昨天生气的原因和你那样说我的心情是一样的。”   “一样的?”谢远轻轻蹙眉,“怎么一样的?”   周仪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了,“谢小侯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傻啊!”   说完她便跑开了。   这件事在他们心间各自埋下,将他们越拉越近。   直到这一年的上元灯节,谢远头一次来昌平伯府邀请她出府看灯。   周仪精心装扮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谢远好长时刻都没有挪开眼眸,“你今日,真好看。”   她也羞红了脸颊,“谢小侯要带我去哪里?”   “曲江池畔的灯最好看,还有灯船!”说着他已经翻身上马,朝她伸出手。   周仪紧张的递给他,无声的惊叹她便落在了他的身前。   他们靠得很近,近道她能够听见他的心跳,好快,“我不太会骑马。”   “别怕,我在你身后保护你。”谢远说着便缓缓驾马走到曲江池畔。   这里有这各种游戏,周仪对诗,谢远投壶。   她赢了,他便站在她身后温柔的笑看她的欣喜的从那娘子手中取过两个糖人,然后匆忙塞进他的手中。   他赢了,她笑得多灿烂,拿着两个糖人晃了好久。   “谢小侯,真厉害!”她由衷的夸赞。谢远便伸手抓住她的手臂继续往前。   又是射箭的游戏,谢远一箭便能中了红心。周仪看他放下弓,即刻上前去拿,弓还是有些重量的。   “你要射箭吗?”谢远看着她微红的脸颊轻声问道。   周仪没敢点头,只是缓缓抬起弓,可是她的手臂在抖。谢远赶紧扶住她的手臂,随手拿起一只箭搭在弓上。   他从身后拥住她,然后包裹住她的手,“我帮你!”   搭箭,拉弓,放手,一气呵成,再中红心。周仪欣喜的转头看向她,万千灯火之下,似乎只有眼前的这个人才是心中的灯。   谢远缓缓低头,周仪赶紧躲开,“太晚了,送我回府吧!”   “嗯,好……”他也深吸一口气,刚才险些就要轻薄了她。这次换她坐在马上,他为她牵着缰绳,“你放心,一定不会摔下来。”   周仪的手还紧紧的握着那两个捏好的糖人。   回到府中,她轻轻碰了碰女娃娃的头,“你叫小仪!”目光在挪向一旁的男娃娃,她便觉脸颊发烫,“那你叫……小远?”   经此一事,谢远和周仪的婚事便定了下来。   那天两府皆红,周仪穿着绿色的婚服,不停的瞥向一旁的那把扇子,婢女便笑问:“娘子就那么着急嫁出去吗?”   周仪瞪了她一眼,脸上的红晕便更红了,“我是怕哥哥的诗词太厉害,他接不住。” 第二百七十四章 魂兮魂兮归故土(4)   婚后他们先育有一个儿子。   再后来他跟着康王去了南越打仗,险些没命,他入城的时候,她便飞奔向他,泪水簌簌落下,“你总算回来!”   这个时候周仪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子,怀着的便是谢盈。   此后夫妻二人再没有分开。直到康王登基的第二年,朝中便多了许许多多的声音。   “小仪,你还是要劝着谢侯爷莫要如此冲动,总是这样让朝臣参奏他一本也不好。”   听到平宁大长公主的话,周仪才觉得事态变得不对了。“阿娘也知道,侯爷的性子也不是我能劝得住的。”   “那总要为两个孩子打算吧!”平宁担忧的看着她,“怎么不见秋郎和二娘?”   周仪说起两个孩子都被谢远带了出去,平宁又蹙起了眉头,“秋郎是个男儿还好,怎么二娘这个小娘子也跟着去了?”   正说着外头一个奶呼呼的声音便唤了起来,“阿娘!阿娘!”   谢盈风一般的跑进同心堂,身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泥土。她已经开心的在空中挥舞着,“阿娘你看我的剑!”   平宁看到款步而来的谢远,便起身道:“想来你们夫妻有话说,我先回去了!”   “阿娘留下吃些东西再走……”周仪的话还未说完,平宁却对她点了点头,周仪才止住了话。   回首看着脏兮兮的谢盈,便吩咐了婢女和婆子带着她去洗漱。   “远郎,你怎么让盈儿去练武场?”周仪眼中是不解和些许责怪,谢远便拉着他的手说起这些日子在朝堂上的事情。   周仪眉头渐渐蹙起,“你想二娘去习武,她是个小娘子,怎么可以?”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若不这样又怎么堵住众人的悠悠众口?   之后的三年,朝臣虽有微言,见到西北侯的选择,还有陛下的施压,倒也没说什么。   就算如此,諴国公府准备了长久的攻击,还是到来了。   谢远为了不让陛下为难,提出了让谢旻在京中为质子,自己则带着六岁的谢盈去凉州。   皇帝应允的旨意到了西北侯府,周仪一直没有说话。   “仪娘,我……”他就坐在她的对首,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他知道自己带不走她,还要让她承受分割两地的痛苦。   再要开口,周仪便抢了他的话,“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   谢远即刻起身将她抱住,“我为了陛下如此你都不怨我吗?”   “怨,”周仪眼中的泪珠缓缓落下,“远郎,可我知道陛下这些年在諴国公府手中都靠你在周旋,虽然不想你走远,也知道无可奈何。”   “我不是别的女子,”周仪缓缓抬起头,他便为她拭去泪,“从前我为你写策论,便知道我看得清势利。”   谢远靠近她的额头,“此去不知多年,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和秋郎。”   “我等你回来!”   这一别就是八年。   八年的风霜,谢远的脸颊更加沧桑了,周仪看到他的时候只是淡淡一眼,心中早已五味陈杂。   他们回京的那天夜里,她为他沐浴,看到了他后背多了好多伤口。   “远郎这一次你还走吗?”她拿着帕子的手在颤抖,他即刻握住,说出了她等了多年的话,“再不走了!”   再相聚的他们又成了无话不谈的新婚夫妻,还总是为谢盈的婚事拌拌嘴。他总是说不过她,她也并非真的怪他。   “再不走了”四个字在萧晖驾崩后又一次变得缥缈。   她看着谢远因为先帝的逝去一直深藏自己的痛,那一夜她陪着他吃芋头可冷酒,听他说了一夜旧事。   而如今穿着素服的他们,坐在西北侯府的马车上相对无言,“先帝的意思让我回凉州。”   “我……”周仪踌躇着问:“孩子们都各自成亲了,我能跟着你去吗?”   谢远捧着她的脸,“突厥来犯,这一次不是去驻守,是去打仗。”   周仪咬唇,语调带着哭腔,“二娘要和陈王南下,你又要西去……”   “我一定回来。”谢远一边说一边轻轻的拍打她的背,“我们还没看到我们的小外孙呢!”   周仪也知道这位西突厥王的厉害,否则谢远的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旧伤疤。   “远郎,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这一去便是春夏秋冬,远方还是传来了西北侯离世的消息。   宋锦琴陪在她的身边,看着周仪蓦然晕厥。深夜她又惊醒,“田姑姑。”   那一夜她抱着从小伺候她的傅姆哭到她睡着,还不停的叫着谢远,“远郎,远郎……”   谢远的棺椁在最寒冷的十二月送回了长安。   那天下着大雪,周仪却换上了单薄素服,头上簪带素白的花朵,一双软软的鞋子,一步一步的走向城门。   她整个人已经融进了雪景之中,不知头上是落的雪还是她的白发。   脚印或深或浅,她的脸颊在寒风中已经冻得通红,手已经冷得没有知觉,终于递达了城门。   她的夫君可是前朝最重要的武将,此刻城门前只有寥寥几人。皇帝诸大臣此刻都在躲避大雪又怎么愿意前来做戏迎接。   慕容桀微微行礼,“侯夫人请节哀。”   “打开。”她的声音有些小,慕容桀便再次躬身,周仪头一次这般怒吼,“给我打开!”   棺椁被推开一节,周仪跌跌撞撞的攀上去,总算是触及到了他的脸庞。   “远郎,你不该这样回来,你说过是活着回来啊!”眼泪落在棺旁便凝结成冰。   周仪赶紧对自己的手喝了一口气,“你都这么冷了,让我来暖暖你!”   眼泪不停地落下,知直到她放肆的哭出来,“远郎,你醒醒!你醒醒啊!”   棺椁被推开一节,周仪跌跌撞撞的攀上去,总算是触及到了他的脸庞。“远郎,你不该这样回来,你说过是活着回来啊!”眼泪落在棺旁便凝结成冰。   周仪赶紧对自己的手喝了一口气,“你都这么冷了,让我来暖暖你!”   眼泪不停地落下,知直到她放肆的哭出来,“远郎,你醒醒!你醒醒啊! 第二百七十五章 王臣相携安四方(1)   萧晖和谢远第一次见面就在弘文馆,那天的谢远可算是大放异彩,只是萧晖和他也只是敬而远之。   萧晖看着谢远和周家娘子走得近,也曾问过太后。太后对他说,周娘子的身后是他的姑姑,也没什么不好。   他不想怀着目的去和人结交好友,二人一直这样淡淡的,直到马球会。   “康王也来选马?”他们相遇的时候总是谢远头一个开口,他微微点头便侧身走开。   谢远便追了上来,“这些日子我对康王并无失礼,为何康王总是这般不理睬人?”   萧晖略看了他一眼,“若是老侯爷和你说了什么,你别放在心上,也无需太过殷勤,是朋友总会是朋友的。”   这话让谢远听得糊涂,看康王走了好一会,他便朗声道:“我不是殷勤,我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   康王停下脚步,认真的打量着他,“谢小侯是真心的?”   谢远赶紧点头,“这么久我在弘文馆早就摸透你们了。”   在他看来,宁王最长与他年纪不想当,黎王看他像是看肉中刺,楚王向来独来独往,是个书呆子!   只有康王紧守中庸之道,乃是君子。   “你还懂这个?”萧晖看着他,想到他头一日何等出彩,到了后来便日日睡觉逗猫,心都不再学习上。   萧晖眼中一亮,“你是在守拙?”   谢远无奈的点了点头,萧晖便笑道:“术业有专攻,谢小侯帮我挑马吧!”   只这一句话二人便已经熟络,随后二人更是一同驰骋马场。   谢远捞了一把落马的萧晖,自己却落马了,黎王便来挑刺,萧晖还是顶住压力取胜。   “我就不喜欢使手段,”谢远直接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不过康王的马球打的很漂亮啊!”   “我其实也在守拙,太后也不喜我太过显露自己,”萧晖轻叹,“今日只怕……”   谢远即刻拍拍胸脯,“就说我是你的师父!”   萧晖一笑,二人便觉得神清气爽。   才走几步便遇上了周娘子。她踏着小步子直接将药塞进了萧晖的手中,“康王哥哥你的药!”   后来又把多出来的药给了谢远。   谢远便轻轻碰了碰康王的肩,不解的问:“周娘子和你很熟络?”   萧晖却笑了起来,“谢小侯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懂她们的心思做什么?”谢远依旧不解。   康王只好长叹一声,换他拍拍谢远的肩,“当然得懂,尤其是娘子喜欢你的时候。”   后来他们便在一处说起如何回应周娘子,三人在弘文馆也越来越熟络。两人很快便以字相称了。   萧晖,字炽穹;谢远,字靖文。   康王知道谢远和周娘子定了婚约的时候,脸上的祝福是真的,“靖文,恭喜你得偿所愿!”   谢远一把揽住他的肩头,“炽穹,你这个亲王也到年纪了,你就没有喜欢的娘子。”   萧晖想起那日曲江池畔遥遥一见的娘子,“我身在皇家,没有什么选择。”   他只能去諴国公府陈家的娘子为王妃,他喜欢的人只能是孺人。他看着谢远蹙起的眉头,即刻问道:“靖文,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懦弱?”   “皇家的事情,向来如此,只要你无悔就好。”   后来萧晖娶了陈氏,李氏还有好几位娘子,而她最喜欢的便是李孺人。   娶妻之后的康王,在朝堂政务上表现的十分好。皇帝越发倚重他,更是在南诏诸部叛乱的时候,派遣康王与谢远二人前往评定。   这一路往南,丛林茂密,湿气越来越重,粮食便是一小块饼也出现了发霉的情况。   不过南方盛产芋头,他们行军路上的丛林,每日有几百人能挖出一两个来。   寻一处赶紧的地方,用火折子生火后,谢远便将芋头丢进了火堆里,“烤芋头可好吃了!”   萧晖还是头一次这样行军,身子有些吃不消,只得摇头,“我实在是吃不下。”   谢远只好从身上取出酒囊,在火上略烤了烤,“军中物资稀缺,炽穹你就喝点热酒,会好受些。”   想来皇子是不怎么喝酒了,只怕耽搁了学业和陛下的吩咐。谢远这一灌下去,萧晖睡了一天一夜。   “炽穹,你这酒量也太差了!”谢远笑着。   萧晖果然觉得身子轻了好些,腹中也空了。谢远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烤熟的芋头,“还有些暖和,吃吧!”   等他们抵挡昆州外,便遇上了和蛮部叛乱的军队。   他们二人背靠背的斩杀数人,身上也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他们便只好撤出雨林回到昆州。   带着伤亡的部队一路返回,又遇上僚子部的叛军。   谢远为何保护萧晖的安全,腹部重了一箭。   “靖文!你怎么样了!”谢远被放在担架上,萧晖便担忧的看着他。   他赶紧拉住萧晖的手,“我受伤的事被传入京中,一定不要让夫人知道了。”   萧晖无奈的看着他,“若不说你受伤了,如何让陛下调遣其他州的军队来支援我们?”   谢远失血过多,脸色已经发白,说不出什么话来,耳边只有“嗡嗡”的声音。直到感觉到腹部又东西被拉扯开,又很快的被绷带缠住,他才昏了过去。   经此一事,谢远便得以长住京中,由老侯爷去凉州镇守。   萧晖的政绩越来越好,其他几位亲王都变得逊色,如此便和黎王对上。在些许小事上几番博弈。   而諴国公府也借这个机会对李氏下手了。   “靖文,我想托付你一件事。”萧晖在谢远去往尚书省的时候拦住了他。   谢远转头便说的云淡风轻,“什么事,我帮你办。”   “我想请你,将李氏送回淮南道的淮南郡公府。”萧晖脸上带着担忧,“如今朝堂上波谲云诡,我实在是担心她和孩子的安全。”   谢远即刻点头,“这件事抱在我身上。”   如今李氏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等谢远将此事告知周氏的时候,周氏也有了身孕,“康王需要我,你就在家等我。”   周仪咬牙点头,“那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 王臣相携安四方(2)   谢远带着李氏的那一路,便遭遇了两拨人的刺杀,一波是諴国公府,一波是諴国公府假扮的黎王府人。   諴国公府做足了戏码,好一场帮助谢远抵挡了黎王府的人,又在李氏的药物中下好了毒药。   谢远本以为将李氏送回淮南郡公府便得以安全了,直到那一日萧晖红着眼来到了西北侯府。   周仪就快临盆,谢远便带着萧晖去堂上坐着。   那是谢远头一次看到萧晖落泪,他呜咽着开口,“靖文,李氏她去了。”   谢远和震惊,可随后萧晖恨恨的话让他更加震惊,李氏是因为諴国公府在安胎药中下了药,以至于母体孱弱,幸而江淮的医博士将李氏的身体用剪子剪开,才没有将还未出生的女儿闷死。   萧晖告诉谢远,他要忍耐,忍到一个他可以反击的时候。   这一忍便是五年,他们一路去往南诏,又去河北道和慕容族谈判,一直到萧晖成为帝王。   谢远看着他并未松一口气,“靖文,还请你帮我把两个孩子接回来!”   等他再次抵达江淮的时候,一子一女已经长得十分标致。谢远也是见过李氏的,那个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与柔情的女子却成了政治的牺牲品。   因为谢远将五皇子萧珂和皇长女淮阳公主接回,諴国公府便决定要掐灭萧晖这个皇帝的其他臣属。   便有了长达四年的各种弹劾博弈,最后谢远不得不带着六岁的谢盈进宫向皇帝拜别。   “靖文,你真的要如此吗?”萧晖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谢远。   “陛下,你说过要忍的。”谢远认真的看着他,萧晖的手缓缓的收回来,目光瞥向一旁的小娘子,“李元,带她去后庭玩儿会吧!”   二人随即在金銮殿中相对而坐,“陛下,我此番去了凉州,京中的势力又会回到他们的手中,我将大郎留在京中,也是想他能够为你所用。”   “谢旻虽九岁,我也曾见识过他的文采,”萧晖十分的赞许,“只是谢盈这孩子还这么小怎么离得开母亲。”   谢远垂下眼眸,“只有带着谢盈离开,多年以后回来才有好的理由。”   萧晖看着他,谢远便无声息的用茶水写出了一个“嫁”字。   谢盈第一次进宫便让萧珂记住了,等到时机成熟,天定十三年,谢盈十四岁的时候将他们召回,并定下婚约。   只是萧晖说起谢远不再的时候,淮阳远嫁的场景,心中仍旧悲伤。而且谢远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他本就该好好的补偿,那便将国丈的殊荣给他。   他们眼看着谢盈和萧珂之间越来越好,萧晖朝中培养的势力也越来越大。而且谢旻还得到了天下文人的青睐,这更是一种力量。   萧晖一直在和諴国公博弈,直到他的身子支撑不住倒下了。   谢远进宫侍疾,萧晖便歪在榻上和他说起从前的点点滴滴,也说起萧晖为萧珂的一切铺路。   他的身子越来越不好,直到天定十五年的初春,萧晖已经无力下榻和上朝了。   在见过亲王之后,萧晖便让几位重臣前来侍奉,这其中自然会有谢远。   “靖文,我的时间不多了。”萧晖将自己枕头下的一份遗诏递到他的手中,那上面写着的是陈王继位。   谢远即刻郑重承诺,“臣一定好好辅佐。”   萧晖却摇了摇头,“眼下是不行的,諴国公府的陈玉荣已经将这几名太医一一收买,还有这殿外也多了许多眼线。”   “那陛下要我如何?”谢远看着萧晖眼中有些毅然的神情倒吸一口凉气,“陛下你又要如何做?”   萧晖长叹一声,“你也知道这小半年来,我一直为突厥进攻的事情而烦扰,只是现在还不是把你派出去的时候。”   他要谢远在他死后再去凉州,“如此你便可以长久驻守,等到打完仗你便可以将周妹妹一同接去凉州远离长安。”   谢远不解,“陛下不需要我辅佐他么?”   萧晖看了看案上的药,“他们已经动手,我只有兵行险着,才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陛下,你打算怎么做?”   他示意一眼李元,李元便从袖中取出一枚白色的丸药,“这个是南诏来的毒药。”   谢远猛然站起身来,“炽穹,你难道……”   想着他便摇头的说着,“您是陛下,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李元赶紧拉着谢远坐下,萧晖咳嗽了两声才道:“我当你是挚友才告诉你,靖文,我还会让五郎回到他母家的地方,你要帮我告诉他!”   “江淮富饶,可以屯兵。”   谢远阖眼,双膝便种种的磕在了地上发出“咚”的声音,“陛下,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萧晖伸出手想要抓住谢远,谢远赶紧上前,“靖文,你和我携手安定天下这么多年,你便看着我忍了多少年。”   “陛下!”谢远红了眼。   “靖文,今日便是我们最后相见的一日,别拘束着了。”萧晖用力的坐起身,又将目光瞥向一旁的李元,“让尚膳局准备些许芋头,我有些饿了。”   芋头送来的时候已经切成的小块,虽然已经入口即化却少了些烟火气,“还是靖文烤的好吃。”   谢远笑叹着,“那臣再给陛下烤一个。”   不想一旁来进药的太医赶紧拦下,“陛下如今身体如此,怎么还能让陛下使用芋头这种胀气的食物。”   萧晖只好叹了一声,便让李元撤走,也打发了谢远。   四月初一日,谢远踏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温室殿,看到的是萧晖的遗体,他险些站不稳。   芋头送来的时候已经切成的小块,虽然已经入口即化却少了些烟火气,“还是靖文烤的好吃。”谢远笑叹着,“那臣再给陛下烤一个。”   不想一旁来进药的太医赶紧拦下,“陛下如今身体如此,怎么还能让陛下使用芋头这种胀气的食物。”   萧晖只好叹了一声,便让李元撤走,也打发了谢远。   四月初一日,谢远踏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温室殿,看到的是萧晖的遗体,他险些站不稳。 第二百七十七章 王臣相携安四方(3)   两岁的萧淮第一次见到谢瑜便自己冲到了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马。   “大哥哥!我想骑马。”   谢瑜即刻翻下身,跪在地上,“参见太子殿下!”   萧淮蹙起眉头,“什么太子,我是来学骑马的!”   “太子殿下还太小……”谢瑜也稚嫩的说着。   谢盈便走上去,“你也还小啊!都在铁将军的军营里跑了快两年了。”   “参见皇后殿下!”谢瑜已经先行礼。   谢盈便一把把他捞起来,伸出手比了比,便笑道:“让我瞧瞧,都这么大了。”   “皇后姑姑,怎么突然来西内苑了?”   谢盈扫了一眼身旁的萧淮,“给太子选马。”   谢瑜不解的问:“太子殿下才两岁。”   “你不也是两岁就在军营里疯跑吗?”谢盈笑着,“太子也要这样,我和他阿爹还对他给予厚望。”   那一日的西内苑,谢瑜便拉着萧淮去了马棚喂马,“谢谢大哥哥!”   谢瑜微微颔首,“太子殿下不该这么称呼我。”   “阿娘说叫是大哥哥啊!”萧淮眨着大大的眼睛,谢瑜只好妥协,“等殿下年岁再大些就不要再叫我大哥哥了。”   等到萧淮五岁,谢盈便做主把孩子丢掉铁岚的军营里。   铁岚在金銮殿忙不迭的擦汗,“皇后殿下,这可使不得。”   “我当年两岁就跟着你们了,怎么使不得。”谢盈轻哼一声,随即看向萧珂。   萧珂只好宠溺的笑着,“淮儿既然是未来的帝王,必然文成武就,从前你怎么教盈盈的,就怎么教他。”   谢盈即刻帮腔,“是啊,谢瑜不都在军中,正好给淮儿搭个伴。”   铁岚看着皇帝皇后一直在劝他,只好硬着头皮接下,幸好谢瑜时常护着,铁岚只怕自己的脑袋搬家了。   谢瑜大了些,还是比萧淮高些,“殿下,你的马儿我牵来了。”   “谢谢大哥哥!”萧淮开心的抱住马头,这一年他大多时候都被困在弘文馆读书。   “大哥哥,你也去弘文馆吧!”萧淮认真的看着他,“那里只是二哥哥,永乐姐姐,还有一些叔叔婶婶,我一个人太无聊了。”   谢瑜想了想便摇了摇头,“我要好好的习武,就不去弘文馆了。”   “我回去就告诉阿娘!”萧淮一脸认真,回宫后也不回自己的殿宇只冲向宣徽殿。   “阿娘!”   谢盈听到清脆的声音,便无奈的笑起来,“什么事儿啊!”   萧淮看见谢盈对首还坐着淮阳长公主,赶紧行礼,“淮阳姑姑。”   淮阳看了萧淮一眼,“嫂娘还真不讲宫里的规矩。”   谢盈撇了撇嘴,“平日里见命妇大朝会还不够,反正宫里没被人,这样才不拘束。”   萧淮赶紧搬来凳子坐在谢盈下首,抬眸可怜兮兮的看着谢盈,“阿娘,怎么大哥哥不去弘文馆读书啊!”   “习武就不能读书吗?我为什么可以,是因为我是太子吗?”一连三个问句,谢盈只好眨眨眼。   过了一会回过神来便哄着,“那明日我就让谢瑜去弘文馆。”   “谢谢阿娘!”   萧淮第二日满怀期待的等在弘文馆门口,直勾勾的等着西北侯府的马车,永乐县主来的时候便好奇的望了一眼。   “淮弟,你在等谁啊!”   “永乐姐姐,我昨天让阿娘把谢瑜大哥哥给叫来弘文馆读书了!”   “谢瑜?”永乐轻叹一声,“谢瑾不是说谢瑜一心痴迷武术吗?”   西北侯府的马车到来,谢旻身后便跟着他的长子与二子。   一看到谢旻萧淮脸上的笑容便少了些,赶紧恭敬的行礼,“祭酒。”   谢旻微微点头便走了进去,萧淮开心的迎上谢瑜,“大哥哥,你可算来了。”   “我来了。”谢瑜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谢瑾便撇撇嘴走到永乐县主身边,“我们走吧!”   永乐笑道:“你兄长不喜欢你了。”   “兄长眼中只有太子殿下,可没有我这个弟弟。”   萧淮赶紧叫住他,“二哥哥!”谢瑾轻哼一声,傲娇的进了堂中。   如此寒来暑往,十余载谢家儿郎哥哥能文能武,连带着太子殿下也如此,朝臣这才免了说谢盈的话,萧珂也算是松了口气。   “这帮顽固,当初听说你吧淮儿扔去军营,说的话真是气人。”萧珂看着谢盈正在摆弄自己殿中的花草。   “五哥,阿瑜快弱冠了,再等上两年,淮儿也弱冠了。”谢盈将手中的铜壶放下,“该把西北军的军权交换给阿瑜了。”   他从身后拥住她,“这几日他们正说这事,就怕你不放权。”   谢盈赶紧轻哼,“我还想没了这权利早早轻松。”   “那等淮儿弱冠了,就传位给他,我带盈盈出宫走走。”萧珂柔声承诺着。   谢瑜弱冠当日,萧珂和谢盈决定在宣政殿为他加冠,朝臣也只能硬着头皮置办,这夫妻俩人是惹不起的。   萧淮这一日还做了侍者,偏不安心在一旁观礼,就算是给大哥哥端端冠的盘子都好。   “太子殿下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情?”   “只怕谢家的恩宠要衰弱还早。”   萧淮不悦的瞪了他们几眼,腹诽着:我乐意,您们管得着吗?   收回目光,萧淮便看着谢瑜一身甲胄,意气风发走来,他眼中便露出笑意,大哥哥今日也太帅了!   等他收回思绪,一旁的代王萧汶赶紧用手肘推了推,“兄长,到我们了。”   萧淮即刻端着冠走上前来,便忍不住笑起来,低声的说着:“大哥哥,生辰快乐!”   听到谢盈的咳嗽声,萧淮赶紧垂首举出托盘。   谢盈将冠为他带上,便认真的吩咐着,“从今往后,你便是真正的西北侯,望你用毕生所学,守护凉州,守护天盛,认真辅佐太子,方不负吾意。”   说完谢盈便让红叶将西北军的信物拿来,轻轻的放在谢瑜的手中。   此物虽小,对于谢瑜而言却是千斤重,他缓缓抬眸,看到谢盈欣慰的眼眸,又即刻扣头在地。   “臣定不负陛下与皇后殿下的信任,守护西北,守护天盛,辅佐太子。” 第二百七十八章 王臣相携安四方(4)   再过两年,萧珂便宣布了退位,一时朝野惶恐,谢瑜和谢瑾帮着萧淮奔走四方,稳住局面。   萧淮便重用谢瑜和谢瑾二人,加以尚未弱冠的萧汶,御史台又有了威严。   “陛下,太上皇在时便对谢家盛宠,虽说谢家是太后母家,到了陛下就该有所收敛。”   萧淮沉着脸看着御史大夫,也不知御史大夫看着他的脸上是不悦他说这样的话。   “代王虽然未及弱冠,才是陛下手足,如今代王在尚书省处处受谢瑾限制,实在是让人气愤。”   “大夫既然说完了,就退下吧!”萧淮揉了揉额头,阿爹阿娘就这么悄悄出宫了,留下这么大个摊子要他来收拾,他只得无奈的摇头。   御史大夫随即磕了个头,“若陛下再不作为,御史台的诸位大夫便会联名上书。”   “你是在威胁朕?”萧淮突然迸发出一声质问,吓得御史大夫只能伏在地上。   萧淮定了定神,才冷冷的说着,“太后尚在,我若如此,岂非寒心于太后,就是不孝。”   眼看御史大夫不愿走,萧淮只好咬牙反问:“要不我顺便吧谢祭酒也罢免了,顺你们的意思了吧!”   “臣惶恐!”   “惶恐还不走?”萧淮又斥了一句,御史大夫这才躬身离开。   回过神萧淮看向一旁的李康,“去请西北侯进宫。”   用过午膳后,萧淮才等到谢瑜,看到他一踏进门,他即刻起身去迎他,“大哥哥,你可算来了。”   谢瑜按照礼数跪在地上,“臣参见陛下。”   萧淮赶紧拉起他来,“我知道你军中事忙,如今突厥也唤了单于,边界总是不太平。那些朝臣一天一个花样子来挤兑你。”   “陛下若要护着我,我有一个请求。”谢瑜认真的看着他,萧淮便点头。   谢瑜却又顺势跪在地上,“陛下,请让臣带着臣妻去镇守凉州。”   萧淮愣了愣,语气便变得沉沉:“曾经我看过阿翁的生平,阿娘的阿爹也做了这样的选择。”   他回首看着一直跪在地上的谢瑜,“阿爹阿娘临走前告诉我,有的时候要学会舍弃,就是这件事吗?”   谢瑜没有回答,萧淮只好回到自己的案前,不再看他,“那就请西北侯写一封折子来。”   “多谢陛下。”   折子来的很快,谢瑜更在朝堂上表态,那些大臣紧随附议者多,不过也有人说不该让谢瑜带走妻卢氏。   萧淮一脸沉郁,“众人是想几十年前的事再度上演一遍?”   朝臣不敢再进言,谢瑜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隔了几日谢瑾也被随便挑了个理由被萧淮申斥了几句。   金銮殿中,这几日萧淮的神色一直不好,后宫都没有去过。   萧汶听了朝臣的话也来气,“哥哥要不我们也气气他们?”   “阿汶,你还没弱冠,阿娘说了让我好好看着你,你就在尚书省呆着也挺好。”   “可是哥哥,你我都不想谢瑜哥哥走,今天还不得不做戏骂了谢瑾哥哥,我真是生气。”   萧淮看着他气呼呼的样子,他想起阿爹在位的时候,毕竟还有母亲这位“胭脂虎啸”在侧,朝臣谁都不敢惹。   可如今自己的后宫,皇后是朝臣选的,那些后宫也就是那么一瞬间后来又都温顺了。   “阿汶,你想怎么气气他们啊?”萧淮一下子没了脾气。   萧汶便道:“让我去北边镇守!”   随即却换来萧淮的一声轻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上了慕容族的郡主。”   “哥哥,这都知道啊!”萧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萧淮此刻便严肃认真起来,“阿汶,你能够娶自己喜欢的女子,哥哥很高兴,所以我准了。”   萧汶眼中一亮,“多谢哥哥!”说完他又赶紧打嘴,跪在地上扣头,“多谢陛下。”   “咳咳,”萧淮却咳嗽了两声,便神秘兮兮的对他挑了挑眉,“明天朝堂上怎么办,你懂得。”   第二日上朝,萧汶不萧淮的期望,就谢瑜和谢瑾的事情和他大吵起来,兄弟二人面红耳赤,一旁的朝臣都没人敢劝。   有人看向国子监祭酒谢旻,谢旻也只能推辞,反正谢瑾和他通了气儿,今日是他们两兄弟的戏台子,自己也不必凑热闹。   由此萧汶便欢天喜地去了北方镇守。   这出大戏为了演得逼真,萧汶特意选了谢瑜出京的日子,偏偏皇帝去送了谢瑜,萧汶只能一个人从另外的门离开。   “陛下和代王这样又是何必呢?”   萧淮看到谢瑜一脸担心却大笑起来,“大哥哥,我和阿汶那不是真的,就是想气气这帮老臣。”   谢瑜还是蹙着眉头,“可是太后姑姑从前便叮嘱过,要……”   “是阿汶想起慕容看看郡主,”说完萧淮的笑意便收敛了许多,“自从慕容桀禅位之后,慕容一族就不像以前那样了,阿汶去了,也是一种震慑。”   “陛下越来越像一位帝王了。”谢瑜看着他,萧淮却是无奈,“大哥哥,我倒是很羡慕阿汶可以不做帝王。”   说着二人都沉默了,萧淮赶紧深吸一口气,忍住有些泛红的眼眶,“祝大哥哥一路平安。”   后来的几十年,谢瑜和妻子卢氏便再没有回过长安,突厥这些年也安静了许多。   只是人总会逝去,在谢瑜近中年的时候,新的突厥单于一举拿下的回纥,直逼凉州。   谢瑜一行西北军奋力击退,谢瑜也是拖着一身伤痕才得以回京。   西北侯府停了一座普通的马车,到来的人却是太上皇、太后和萧淮。   彼时谢盈和萧珂都是满头白发,却看见榻上气若游丝的谢瑜,而卢氏身边还站着以为十来岁的小郎君。   谢盈知道那是西北侯府的希望,可心中还是悲切,谢家的儿郎一旦习武这条路便很难。   “阿瑜……”谢盈唤了一声泪便跟着落下,萧珂紧紧的抓住他的手。   谢旻坐在一旁,认真的看着他,“阿瑜,你已经做了你所有能做的的。”原来谢旻早已哽咽。   谢瑜看着屋中围坐的人,有姑姑、姑父、父亲,弟弟、陛下,永乐县主,长安长公主……谢瑜才就此闭上了眼。   史书记载:   谢瑜西北侯兼凉州刺史,年少有为,进弘文馆学,后袭爵西北侯,被贬出京,镇守凉州数十载,百姓安居乐也,靖安二十年突厥举兵,谢瑜虽击退突厥却身负重伤,回京救治无效,死于靖安二十一年。 第二百七十九章 遣妾一身安社稷(1)   我曾经以为,我能够嫁给他的,却辗转了好几个春秋……   我叫萧莹,史书上对我的记载不过是我的封号“淮阳公主”。   出生的时候,我的母亲便撒手人寰了,我最亲的人只有哥哥。彼时我们还在淮南郡公府的舅父家。   陪着我长大的还有一位比我长一岁的表兄李淳。   那个时候我们还小,却过得无拘无束,五岁那年一位叫做谢远的郎君,舅父称呼他为西北侯,来接我们回京。   那是我头一次见到我的父亲,原来他是一位帝王。   父亲对我和哥哥很好,让我们一直住在宫里。虽然如此,但我还是记得舅父对我们的叮嘱“谨小慎微”。   原本身子很好的哥哥,在宫中养了几年身子越发不好了,我的妹妹平城公主是个刺头,给我和哥哥取了两个名字取笑。   “病秧子”和“软柿子”。   那年我和哥哥在太液池放风筝,哥哥就此遇上了他一生想要守护的人,而我也在那年等到了李淳表兄的到来。   陛下给了表兄特许,让表兄也住在了清思殿,日日守着哥哥,我住在太和殿也常来同他们玩闹。   刚开始,皇后殿下还象征性的管一管,后来被陛下说了两次,也不管我们了。   我们三个一同长大,女儿家的心思很快就在这里发酵。   陛下碍着皇后,我的及笄礼也就草草,不过我最喜欢的便是李淳表兄送我的那一只羊毫,他知我爱字。   我便抄录了一首诗经《摽有梅》,兴高采烈地拿给他看,我问他,“表兄瞧好不好。”   “公主的字一直都好。”   “那这诗好不好?”   表兄不说话了,看了我好一会,却低着头走开了,我看见了他的耳廓红了。   后来我又重新抄录在我自己制作的花笺上,在七夕的时候塞进他的手中,微微垫脚,在他的耳边对他说:“我心悦你。”   那是我最大胆的时候,后来我就是直接冲回了太和殿,在榻上笑了一整日,我的婢女阿素说,我睡着都在笑着。   第二日我去往清思殿的时候,便听见哥哥和表兄在合计,今年冬至大朝会的时候请陛下赐婚。   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大朝会的时候回纥提出要求娶嫡亲公主。   我看着李淳表兄站在哥哥身边那双腿却灌了铅,我们都知晓,整个天盛只有我这么一个及笄的公主,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才开始的爱恋就这样被一场和亲掐灭了。   等到麟德殿夜宴结束后,天就要亮了,我没有睡意,只是呆呆的坐在太和殿中,看着大雪簌簌落下。   陛下对可汗的请求回答是模棱两可,我知道我根本就没有退路。   哥哥来寻我,“淮阳,你若不想嫁,我就去求陛下。”   “五哥,没有我不想,我只能嫁。”   “你心里分明喜欢的是表兄,”哥哥拉着我的手,却如同拉着一尊木偶,“淮阳,你说话啊!”   我看着哥哥,眼中带着淡淡的哀伤,“还好,我并没有很喜欢他。”   从小没有母亲,回到大明宫的这些年,我早就看透了帝王家,还好哥哥一直给我温暖。   后来陛下让我去了温室殿,对我说若我不想嫁,他一定不会让我嫁的。   难道是让回纥和突厥联合吗?   陛下神情沉沉,原本只是打算送一位宗室女,可皇后和諴国公的三两句话便成了嫡亲公主。   “我欠你们这么多,还要前上这一条吗?”   阿爹很难过,我心中也是沉甸甸,可我知道改变不了,“若是我嫁可以让阿爹做些什么呢?”   我的阿娘只是他的德妃,陛下能够想到,嫡亲公主,皇后所出才是嫡亲公主,阿娘被追封为敦懿皇后,代价是我和亲回纥。   这也算不上什么代价,今年我不嫁,三年之后也不过是在我和平城之间选一个。   陛下为我准备了价值千两黄金的嫁妆,公主出降从未如此气派。   皇后为了让我难受,甚至让李淳表兄作为送亲使将我送去凉州,再由西北侯送往回纥牙帐。   这一路上,我们似乎还是从前那样。   “公主,早些歇息,我守着的。”   “公主,小心些。”   “公主,下雨了,别出来。”   ……   一声又一声的公主,一步又一步的把我推开了。   到了凉州,我狠心不看他,可是听到他驾马远去的马蹄声,我还是忍不住我的眼泪。   “姐姐,你在哭吗?”一个女孩来敲了我的车壁,还给我递了一张帕子。   我侧目看了她一眼,好熟悉。她即刻笑起来,“丢了风筝的姐姐!”   原来是她啊!谢盈竟然在凉州,我便和她闲话了两句,说起了哥哥,她似乎忘了哥哥了。   谢盈见我有些累,便道:“姐姐,我不能去送亲,再见啦!”   “能再见吗?”   第二日,西北侯便将我送出了凉州城,经过半月来到了回纥的牙帐。   那位姜竭可汗她早已在大朝会见过,今朝而立之年。   进城之后,可汗和新可敦便要围着牙帐绕九圈,最后等上城楼受民众参拜,才算礼成。   那一夜我换上了回纥女子的装束,坐在帐中,眉眼淡淡没有任何情绪。   屋外是杂乱的脚步,门发出“哐当”的一声,我缓缓抬头看去,姜竭可汗就这样摇摇晃晃的走来。   “你有名字吗?”他问了一句,我并没有回答,他便笑了起来,“我叫姜竭特勒。”   “萧莹。”我淡然的眼眸看着他一步步靠近我,抬起我的下颚,“你的眼中没有欢喜。”   “你不愿意和亲吗?”他坐在了我的身侧,拉着我的手低声的问我。   我垂着眼眸,过了好一会才低声回答他,“和亲便是远嫁,此生都难以回长安,我不知怎么欢喜。”   “大朝会三年一聚,彼时你自然能够回去。”他将我的手握紧了些,“我说的是你对我的欢喜。”   “可汗为民,妾敬服。”我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也感受到他从我的手背拿开。   他缓缓站起身,“你的手很冷,就和你的心是一样的。” 第二百八十章 遣妾一身安社稷(2)   我心中害怕,素来听闻关外名分淳朴,他会对我用强么?   他一转身,我的手便不自觉的握紧了衣裙,随后头顶便传来一声叹息,“我不喜欢强迫,但我也希望公主有一日能对我敞开心扉。”   我抬眸看着他,他已经退了一步,“还请公主身为可敦,接下管理后庭的事务。”   身后的奴仆将东西放在了案上,我瞥了一眼,又继续看着他。   姜竭特勒就落坐在一旁的石案旁,我微微张口,低声的问:“可汗这是……”   “公主放心,姜竭特勒是懂礼的。只是今日我早早出了你的帐子,会让你难堪,便坐在这里了。”   我轻叹着,便起身让阿素收拾帐子,“再备上一床褥子。”   走到他的身前,我轻轻蹲下,“床帐尚大,可汗可以去睡。”   他看着我有些诧异,我便轻轻一笑,“我让婢女备了两床褥子。”   姜竭特勒点点头,这一夜就是这样和衣睡去,他是个君子,确实没有碰我。可我知道终会有那一天的,我要自己学着接受他。   二日,后庭的许多夫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衫,一如长安的装扮站在我的眼前。   “诸位这是?”   “见过可敦。”   才坐下,与我年岁相当的拔也夫人便笑着问我,“敢问可敦,如今长安时兴什么样子的装扮。”   “就是你们的装扮。”   覆罗夫人瞧上去和我一边大,此刻却嘟了嘟嘴,“便是一样装扮,这衣衫布料也不够花样的。”   年岁稍长一些的仆骨夫人便叫住了她们,“来见新可敦可不是这样的。”   阿素随即让人将我备好的东西端出来,“我也没什么好送你们见面礼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每人五匹纱,一筒茶,还有好些金钗玉钿。   众人说说笑笑了一会,便散了。   后来几日我忙着清理后庭的事务,可汗也没来这里,几位夫人也有各自的玩处,我便请来仆骨夫人帮我。   “可敦的字真好看。”仆骨夫人赞道。   我便再取了一支笔递给她,“我瞧夫人也是爱字的。”   “昔日班君的字便是我们也有临摹一二,只是不成样子。”   转身我便吩咐阿素将我收的一副班君石拓拿给她,“给你。”   仆骨夫人待我倒像是以为大姐姐,“可敦这些日子总是送我们这些东西,也够多了,那几个孩子可高兴了,拉着你带来的逢人绣娘做衣衫去了。”   “我带来的也不过是千匹之数,我听闻从前嫁来的公主有个桑园。”   仆骨夫人一声叹息,“桑园尚在,若是逢早旱,只怕这一年也织不出什么来。”   “那就种些麻。夏日的纱到底轻,购买也是够的,麻虽粗,若细心一些便能柔软,冬日用暖和。”   我说着仆骨夫人便点头赞同。   后庭的夫人便跟着我种了三四个月的麻,偶尔可汗也来我这里坐坐,等到春深了,麻也长出来了,他突然说要嘉奖我。   “你会骑马吗?”本来还在案前看案牍,可好却突然问了我一句。   我愣了一会,才淡淡道:“会,只是骑得不多。”   “明日我带你去骑马。”   看了他好一会,他却先笑起来,“不想去么?”   我摇头,“我怕我已经忘了怎么骑马了。”   第二日他将前庭的事情处理了,便即刻来寻我,“阿莹!”   我心中一紧,我的名字许久都没有人叫过了,愣愣的看了他好一会,他只好走上前来。   “我听他们说,汉人若是要表达对女子的喜爱便为她画眉。”   说话间他便已经拿起了笔,抬起她的下颚,轻轻的描画。   我只是顺应,可看他一眼欣喜的模样也不好拂去他的兴致,“可汗为别的夫人描眉吗?”   “公主怎么问起这个了?”   看我微微垂下眼眸,他便笑起来,“汉人常言当窗描眉是夫妻,自然只给我的妻描眉。”   我嘴角带着不解,“回纥诸位夫人与我也是平起平坐,都是妻了?”   “可敦和夫人是不同的。”说完他便放下了手中的画笔,直接拉起我的手,“走吧!”   他已经为我选好了一匹马,这样的马我曾在凉州刺史府见过,是长安驯服的马种。   “试试!”   我小心翼翼的踩上马镫,坐了上去,忽而觉得心胸开口,想要驾马往前,“驾!”   马儿行了几步,他即刻跟上,眼中带着惊喜,“你真的会骑马!”   “我表……哥哥教我的!”我眼神躲了一下,便被他尽收眼底,“看来我的可敦心中还装着别人。”   我的手一下子勒紧了马。   如此勒马,马儿便不受控制了,我咬牙,身旁便伸出一双手将我拉去了他的身前。   “我说对了。”   他的气息就在我的耳边盘旋,我的心跳得很快,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公主,你已经嫁到了回纥了。”他的语气似乎有些生气,我依旧垂着头。   过了好一会,我才缓缓抬起头,“可汗,我知道身为一个可敦的责任,可我毕竟只是一个女孩,当然也爱慕过他人。”   “可你知道没有办法拒绝和亲。”   他接过了我的话,我只得说道:“我也会学着习惯可汗。”   “可我不想要你的习惯。”可汗的话语又带着些许叹息,“我想要的是可敦的钦慕。”   “可敦身为公主,有一手好字,还会骑马,实在让我倾心。”   随后听得一声,“驾!”   马儿在马场转悠,我就在他身前,他便问了我许多的事情,他也同我说他的事情,就好像两个朋友在交心相谈。   可汗总是会从我的字里行间听到什么,过几日便送来东西。   还有一位仆骨夫人做帮腔,“公主来了回纥大半年了,还没有接受可汗么?”   我瞳孔微缩,随即微微蹙眉,怎么可汗这个也和她说。   “我和公主都是女子,我能见到可汗是真心倾慕于公主,自然希望可汗早日得到公主的心。”   曾经我在大明宫中见到了女子之间无止无休的争斗,反倒到了这里诸位夫人与我倒是和谐,还有夫人愿意给我和可汗牵线搭桥…… 第二百八十一章 遣妾一身安社稷(3)   “公主不必这么惊讶的看着我。”仆骨夫人微微一笑,倒让我的心中生出一种温暖。   我的手顿了顿,“夫人来为我和可汗牵线搭桥,心中不会不愿意吗?”   仆骨夫人依旧明朗的笑着,“为何不愿意?可汗是真心倾慕公主的。”说着她便拿着走我案台上的一直笔。   “这样的狼毫自然要配一手好字。”   我垂下目光,仆骨夫人忙道:“难道公主不喜欢可汗么?”   “在没有嫁来这里之前,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我的声音很低,有些害怕仆骨夫人会觉得我是背叛了可汗。   仆骨夫人轻轻的抬起我的手,“公主是为了国才嫁过来的,时间总是冲淡从前的一切,公主也能看到可汗的好。”   我轻轻点点头,我何尝不是在寻找他的好。   那年中秋,可汗却请我去瞧个东西,竟然是长安的傀儡戏,等到了秋收的时候,他也跟着后妃一同搓麻。   似乎这么多人他的眼光都在我的身上,几次交互,我还在躲避。   便是阿素也瞧不下去,“公主还要这么冷着可汗多久,过了冬季就一年了。”   “阿素,你往日都不说这些的。”我看着她将我要的麻抱来,“这些麻比起长安的还是粗了些。”   我拿在手中,又从新捻起来,制成了一副垫子。   “公主,眼看回纥就要冷了,这个东西还挺御寒。”阿素瞧我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继续夸道:“公主的手艺真好。”   将垫子放在一边,我才轻声开口,“让人送去可汗的帐子吧!”   “公主要送给可汗!”阿素眼中一亮,我赶紧瞪了她一脸,她便欣喜的拿着去了。   等到她回来时,便换来了好一堆东西,阿素一一数着,“不是毛就是皮的,可汗就怕冻着公主!”   “给众位夫人都送一份去。”我等她说完便吩咐了一句。   阿素眨眨眼,我便说起仆骨夫人那日的话,后来拔也那小娘子也不比我长多少,在我耳朵边说了许多可汗的好话。   这里的每个人都在期待我能和姜竭特勒琴瑟和鸣。   时间的确冲淡了一切,对于表兄我的心中少了好些悸动,而对于可汗,我也能感受他一直在融化我的这颗心。   冬日的大雪来临,却成了一场政谋的开始。   回纥有人煽动民众说我不是真正的嫡出,才会招致这一场大雪,以至于回纥这个冬季冻死了不少牲畜。只怕再过一段日子便要和天盛对上。   和亲公主是来维护两国和平的,这个时候我能做的屈指可数。   莫托特勒还在不停的煽动民众,可这是男人们的事情。身处后庭仆骨夫人她们为我感到悲伤,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带来的臣属和他们据理力争,结果伤的伤,死的死。   本以为回纥和天盛不同,原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收敛好我的心思,将所思所言都写在一张帛书上,“阿素,等我负罪,若我身死,请拜托可汗替我送回天盛。”   “公主!”   按照天盛的方式,我退去华服,衣衫单薄,冒着大雪一路走向可汗的大帐。   “妾特来请罪!”   雪已经淹没到了我的脚背,那是钻心蚀骨的寒冷,也不及我的心冷。   还未来得及跪下,眼前便是暖融融的一个人,他撑着一把伞,用自己的披风将我围住。   “公主这是做什么?”   我想要挣脱,“大雪与你何干?”   “我不能让可汗为难,更不能让天盛蒙羞。”淡淡的冷气打在他的脸上。   姜竭特勒微微蹙眉,直直的看着我那坚定的目光,他便又些颤抖的问我:“公主是不相信我吗?”   我看着他,是的,打心底我便不信任何人,身在异乡,至少我还可以为自己的生死搏一把。   “你为什么不选择相信我?”他将我抱得很紧,“萧莹,还是你相信我才会来这里?”   我微微张口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前前后后便有了兵戈相接的声音。   雪地很快染上了红色,还有一个人向我冲过来,他拉着我转身,从腰间抽出了刀,却不想是阿素替我挡下了。   “阿素!”   幸好阿素伤得并不深,他想要拉着我进去,可是我的腿在寒冰之中早已没了知觉。   他将我打横抱起来,“我的弟弟想要利用这一切,篡夺我的可汗之位,一切都结束了,我护住了你。”   医师来来往往,才将我的腿捂住,“咳咳。”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他坐在我的身侧,想起我今日的举动实在震惊。   “我的命我只想我自己做主。”   他眼中还是那样钦佩的目光,在他看来我连那帐外的血污都不害怕,这样的女子实在是难得。   “那公主就该学着如何使用这个。”他将一把匕首放到我的手中。   我微微蹙眉,“可汗是要我用它自刎吗?”   他轻笑,拂去我额间的水珠,“要做主自己的命,不该自保吗?”   我的心并非没有融化,姜竭特勒他有着阿爹的帝王姿态,言语中是尊重也带着霸道。   而他看这世事也更加通透,我本以为我自己看的透,却发现只是冰山一角。   在雪地受的伤,足足等到第二年春来我才好过来,等我能走动了,他便将阿雅送到我的身边。   阿雅教了我和阿素一些防身的招式,碰上他来总要和我过过招,还美其名曰说看我学得如何。   “现在能够骑马了吗?”   “可以!”   那个春日,我和他骑马驰骋过草原,他说我总能让他看到不一样的我,“长安的女子不都是闷闷的吗?”   从前的我是闷闷的,只是将真实的自我包裹,只为在那片天地活下去。   那日骑马归来,他将我抱着回了可敦的帐子,坐在榻边,他问我:“今日可敦可要我留下。”   我看着他,一种浅浅淡淡的悸动传来,吸引着我靠近他的胸怀。   第二日几个拔也和覆罗还悄悄的来问,可汗是不是如同她们所言那般温柔,仆骨夫人只好无奈的斥她们一句,“公主也是你们能够打趣的。” 第二百八十二章 遣妾一身安社稷(4)   从那以后,我便觉得在这里的日子算不上度日如年,春耕秋织,寒来暑往。   “阿耶画师可要好好的画可敦!”   回纥的山脉上凿了些许洞穴,修缮了佛像,我便供养了一座,为阿娘祈求以后没一世的平安,还有阿爹和哥哥的平安。   偏偏可汗要让画师将我的画像画上。   “可敦独有的中原美,这里头的各位夫人都及不上。”阿耶画师也会奉承。   随后的几年,可汗还是收了几位夫人,大都活泼灵动,都爱跟着我学天盛带来的东西。   纺织是定要学的,我又不想荒废了我这一手好字,便教了后庭的夫人写,夫人们偶尔回家,又带去了外头,竟然在回纥流行了我的书法。   只是那年可汗的弟弟莫托特勒的一场政谋,我的身子到底有些伤,几年都没有身孕,可汗心中总是有些亏欠。   拔也生了为小王子,我也于心不忍让孩子离开母亲。拔也姐姐也时常来,竟成了我们几位一同抚养。   “小王子以后一定要跟着公主学写字!”   仆骨夫人轻轻捏了捏孩子的脸蛋,“王子总是哭闹,偏偏到了可敦的帐里就不闹了!”   “哪有那么神奇,”我随手将前几日捡出来的项圈带在他的脖子上,“长安的郎君都有一个,我便送他一个。”   就围着这么一个孩子,我们几个又凑趣要给他抓周,一手弓箭,一手毛笔,便是可汗也乐开怀,说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就在我要忘记远方的家的时候,李慎风尘仆仆的来到了回纥。   “可敦外头有个长安来的人在宫门处说要见你。”奴仆将玉佩递到我的手中,我一眼便认出那是哥哥的信物。   陛下过身的消息才传来不就,说是三哥继位,五哥回了江淮,怎么这个时候哥哥又打发人来见她。   可汗只当是对我不好,赶紧赶来。我只好如此接见了李慎。   “奴李慎,陈王近侍参见淮阳公主。”   我微微蹙眉,“你真的是哥哥派来的?”   “我是先帝身边的人,多年不见公主,公主不记得奴了吗?”   看着他缓缓抬起头,我心中并未松口气,可汗拉着我,“公主认识吗?”   我轻轻点头,“李慎,哥哥让你来做什么?”   他的目光却看向一边的可汗,我深吸一口气,“是要可汗回避吗?”   李慎咬唇,可汗虽然笑颜,却带着自己的威严,“我倒是很好奇,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我只好沉沉的说:“可汗是我的夫君,你放心的说。”   只是我没有想到,李慎来此是让可汗出兵的,突厥进犯凉州,谢侯爷几番交手。我也从李慎口中得知,那侯爷便是嫂娘的阿爹,那嫂娘必然是谢盈那个小娘子。   将目光挪向一旁的可汗,姜竭特勒已经蹙起了眉头,“这几日莫托特勒总是蠢蠢欲动,看来和突厥有关。”   “可汗,”我起身行礼,“此事事关重大,还望可汗考虑清楚。”   他拉着我,“你是想我去,还是不去?”   我哑口无言,他却挥手告诉身边人,为他准备东西,即刻驰援西北军。   “等我回来!”   可汗走了约莫两个月,我的身子却突然不适,医师来往几日,脸上露出了欣喜,“可敦这是有身孕了!”   我愣了愣,他这一走我便有身孕了。那是他期盼了多年的事情,我心中对这个孩子也有了期待。   可我等来的确实他重伤的消息,不仅如此,他还命人将我直接接去了前线。   “可汗,可敦来了!”   他握在榻上,脸色发白,“萧莹。”   我知道他很少叫我的名字,我赶紧握住他伸出的手,贴在我的腹部,“可汗,我们有孩子了。”   可是我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种失落,为什么会这样呢?   “萧莹,回家吧!”他说出口的时候,我赶紧点头,“若是你身子扛得住,我们即可回牙帐。”   他轻轻摇头,我便改口,“那我在这里陪你几日。”   手缓缓贴在我的脸颊,“回家,回长安……”   那一瞬我想要摇头,可看到了他眼中的坚持,“莫托特勒勾结突厥,我命不久矣,按照我们的习俗我一旦过世你便要嫁给他,我不愿。”   “只要你点头,我即刻让他们带着我的手信送你去凉州,有西北军护送你回京。”   说完他便咳嗽起来,我掏出帕子,接住的确实一捧浓血,随即又混入了我的几滴眼泪,“可汗,那你呢?”   “我的时日不多了。”他眼中的恋恋不舍我看得一清二楚。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姜竭特勒,我带来那么好的医官,我不信你不能好。”   “我知道,这五年我得到了你的真心,我如此珍视的人我又怎么愿意你落入莫托手中。”   他收回了手,突然严肃的看着身边的臣属:“传我令,身后遣散后宫,返回诸家,可敦系天盛公主,即刻遣返长安,阿雅随去,不得有误!”   我咬紧牙,泪水还是忍不住落下,这里的五年,我就要将长安的一切淡忘,我以为我能和他携手共度余生。那样也好,我是愿意的。   可是上天似乎一直在同我玩笑。   在我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他让我不得不远嫁;在我有了孩子更加笃定的想守在可汗身边的时候,他又要离我而去……   他鼓足中气将后事吩咐,便一口血呕了出来,倒在榻边,直勾勾的眼神看着我。   “萧莹,回家吧!”   那样诚挚的眼眸在下一刻便涣散了,抬起的手霎时垂落,他走了。   我的腹部传来疼痛,我紧握着那只缓缓冷掉的手,问着没有答案的话,“为什么是这样?”   悲伤过度,我晕厥过去,待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凉州刺史府。   缩在榻上,阿素赶来劝慰我,“公主不能伤心,腹中还怀中孩子呢!”   可是我抬眼望去外头也是一片素缟,“这是……”   那时我才知道谢侯爷也战死了,我的眼泪仍旧无法停止,曾经我在凉州见过谢盈跟在谢侯爷身边那欢愉的模样。   我不知道我是在为我自己哭,还是在为嫂娘难过? 第二百八十三章 归来再见少年郎(1)   铁将军和玉将军将我和谢将军的尸骨送回了长安。   久别的长安,我又回来了。   我住回了淮阳长公主宅,太后想了几个因由想要对我有所动作,阿雅是个机敏的便都一一拦下了。   “那就请公主在公主宅好好的养胎。”送走了太后身边的女官,我才觉得略放松了些。   阿雅瞧我的脸色并无不妥,却并没有放轻松,“在回纥都是些真刀真枪,这里却都是些暗箭。”   “你好好替我盯着吧!”吩咐了阿雅一声,我便也安心的住下,不想过问窗外事。   才心安了七八日,便听闻陈王妃奔赴回京。   “也不知道嫂娘是如何的伤心,等她回了陈王府,我们就去看她。”   谢盈回来的第二日,我便去见了她,去的路上还听闻她刺伤了玉即墨将军,这小娘子将门之后,也是狠的。   陈王府的松竹堂,那是哥哥和嫂娘的屋子,想必是充满了他们的回忆。   她见到我的时候有些震惊,“淮阳长公主。”   “我们见过的,嫂娘。”   那日我们谈了许多,我也才知道她才小产不出五日又不分昼夜的骑马回京,真是寒冬,如何了得。   我让随我的医官即刻为她看诊抓药,才知道她若再不调息,只怕再有身孕也难了。   偏偏她又抓住了这一点,筹划出了好一桩大戏。   我心中对她很是钦佩,这世间又有那位女子有她这般气魄去敲登闻鼓,带着谢侯爷的盔甲上殿讨说法。   后来她便被禁足在了陈王府,我们两也常作伴。   我从她那里得知了好些哥哥和她的事情,时而甜蜜,时而惊险。   我也能看出,谢盈并非池中鱼、笼中鸟,她心中一直在筹划着下一步。   便是如此,我也日常提醒着她喝药养身,她悄然离京的时候身子也调息得很不错了。   只是看到那位玉即墨将军对嫂娘那般,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不过谢盈离京前却也告知我,若有什么可去寻西北侯府。那位宋夫人和我攀谈了几次,便也熟络起来。   她就那样走了,我知道她要去做的事很凶险,而太后也借着我身孕的在公主府塞了好些人。   不过有阿雅这么一个,他们也不能怎么我。   眼瞧着肚子一天大过一天,突然便听闻四方举兵,哥哥他们反了。   諴国公府的人第一时间便围困了淮阳公主宅和西北侯府,我手中尚有可汗之令,他们不能将我如何。   “谢博士下狱了!”宋夫人何尝不是身怀六甲,站在公主宅前我却有心无力。   我出门迎她,左右示意,她便知道我的意思,只好做出哭诉的样子,“让秋郎入狱的话都是那些老生常谈,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略劝了几句,我也将我心里的话塞进了她的手心,二人便就此散开。   后来我便听闻,宋夫人怀着身子还日日去大理寺给谢博士送东西,朝廷上的言官大都是仰慕谢博士风采,都有些动容了。   消息就这样放了出去,我心中也算是将嫂娘交给我的事办妥当了。   一旦激起了天下文人的骚动,諴国公府总是会分散些注意力的。   十月初一日,天刚亮,我便听到了屋外许多人被吆喝着,我赶紧起身,让阿素扶着我出去查探。   阿雅则护在我的身前。   走到院门出便看见堂前站在一个熟悉的背影,阿素松了口气,“阿雅,是自己人!”   阿雅收回剑回到我的身边,他也随即转身看向我。   看到我的时候他有些错愕,我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过了好一会,我才缓缓开口,“李淳表兄,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等来的也是他的以礼相待,“参见淮阳长公主,公主安好,我也好向陈王复命。”   只这一日,整个长安城便变天了,諴国公府及亲近者接连被抄家查办,哥哥也登基做了皇帝,册封了谢盈为皇后。   嫂娘也有了身孕。   一切又回到了从前风平浪静的日子,没过多久我也临盆生下一位小娘子,应哥哥的要求冠以国姓,赐名“汐”,封“永乐县主”,并将我和孩子接入公主,依旧住在清思殿。   我才出月,便是三年一届的大朝会。   此事新帝登位,四方诸国来使必然前往,也少不得有些故人来看我。   “禀长公主,仆骨可敦到了。”   我将孩子哄着安睡后,便在殿中迎接了她,她是莫托特勒的原配正妻,在回纥我便听闻她的泼辣。   便是莫托垂涎于我,落入她的手中,我的日子也不好过。   “公主比起当初离开回纥时,更加丰腴了。”她含笑奉承。   我便接她一句,“多谢可敦还惦记着我。”   “听闻公主生了一位小娘子,我真是为先可汗感到高兴!”   她眼中的高兴是真,口中的高兴却不真,毕竟我生下的到底是个女儿家,如今的回纥可汗也该放心了。   “还好公主生的是小娘子,从前拔也夫人生下的小王子短短几月就突然暴毙,真是可惜。”   可敦一边说一边看向我,那话语中藏满了威胁。   那个小王子是我们几位后妃一同抚养长大的,虽然才过四岁,却聪慧机智,如今也成了这场政治变局中的牺牲品。   “真是可惜。”我淡淡的叹了一句,阿雅便道:“敢问可敦去见过皇后殿下了吗?”   可敦愣了愣,阿雅觉出便即刻抛出逐客令,“长公主还要午睡,就请可敦移步宣徽殿吧!”   送走了她,我心中满是惆怅,也并无睡意,便往殿后的园子略走走。   李淳表兄便居住在太和殿中,那里紧挨着宫门,朝臣虽有反对之意,不过哥哥和嫂娘二人却不是他们一味能够左右的。   彼时他就站在殿外与我遥遥一望。   他还是率先垂下了眼眸,“参见长公主!”   “将军,此事没再温室殿么?”   李淳表兄没有抬头,“陛下此刻正在陪着皇后殿下用膳,长公主见过可敦,臣瞧着公主有些神思倦怠。”   我便略说了说那个小王子的事,他便在远处恭敬有余的开导我。   似乎我们之间就是这样的距离…… 第二百八十四章 归来再见少年郎(2)   嫂娘接连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我便一直守着我永乐。   宫里的孩子们接连长大,哥哥一直没有什么妃妾,所以我日常总会嫂娘呆在一起。   “李淳将军都要而立之年了还没成婚。”谢盈捡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就好像是随口一说。   我看来她一眼,她便笑眯眯的说起来,“我听五哥说,年少的时候,你不挺喜欢李淳将军的吗?”   “嫂娘,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谢盈咂咂嘴,“过去的事情,可不见得。”   我躲了她的目光,“嫂娘不会是要劝我……”   谢盈笑吟吟的看着我,“有什么不可以的吗?毕竟你还年轻,长公主再下嫁多了去了。”   “那他呢?”我低声的问。   回来的这些年,我和表兄之间总是带着隔阂,就像是站在银河两段的牛郎织女,却从未见又喜鹊来为我们搭桥。   “你若是想,我和五哥怎么都要把你们凑成一对的!”谢盈拉着我,笑得可灿烂了。   我还是踌躇,“嫂娘,我还有永乐,她会同意吗?”   “问她不就好了吗?”谢盈冲我眨眼,我有些不解的看着谢盈,恍然,“嫂娘不会一早就去问过永乐了吧!”   “永乐都快十岁了,这有什么问不得的?”谢盈还一脸无辜。   我只好暗暗叹息,“那永乐怎么说。”   谢盈此刻便眉飞色舞的说起来,“有我家那三个活宝,永乐怎么可能不被说动?”   “嫂娘这是把所有的都准备好了才告诉我的。”   谢盈浅笑的拉着我的手,“既然可以,为什么不上前一步呢?淮阳这或许就是上天对你的补偿?”   我曾问过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到了如今着便是补偿吗?   我还是没有就此答应谢盈,太和殿就在清思殿不远处,有些话我要亲自问他。   只是我去得早了些,李淳表兄还在处理事务,殿中伺候的宦官都不敢怠慢,“公主不着急就再坐会儿。”   我看着他们一个个战战兢兢的样子,便轻轻蹙眉,“你们这是怎样?”   宦官笑着回答:“将军吩咐,若是公主来,切不可怠慢了。”   说着宦官的目光便挪走了,我也随即回头,他回来了。   我缓缓站起身,看他走到我的身前同我行礼,“参见长公主。”   “我有话问你。”   他轻轻点头便让众人都褪下,独留我们二人在空旷的殿中,四目相对。   “公主要问我什么?”他再次拱手行礼。   我深吸一口气,才缓缓的发问:“表兄一定要这样和我说话吗?”   看他微微抬头,我便继续问他:“表兄,你想娶我吗?”   可是他却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我不解的看着他,他却说着:“公主是高贵之躯,臣不堪配。”   “我不想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想听真话!”我深吸一口气,鼻酸便渐渐袭来,眼眶之中带着盈盈泪水,“还是表兄嫌我曾经和亲回纥?”   “臣不敢。”   他垂下头,我便上前一步,“我是在问我的表兄,不是在问李淳将军。”   “公主……”他缓缓抬眸便即刻能与我对视,“李淳只想能够陪在你的身边,就像是太和殿和清思殿的关系,就好。”   “为什么?”我追问。   才知道,他是担心我带着永乐被世俗所为难。可是公主再次下嫁本就是旧例,难道就因为我曾经的地位是可敦,便特殊了些吗?   他点头了。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表兄其实对我也只是兄妹之谊了。”我轻叹着,至于他有没有其他的答案,我已经不想听了。   转身,身后的声音似乎是从头顶传来,“十几年前,我便想要娶你,我只是不会表达我的情感。”   他将这份情感深藏,这些年他也没有对其他的女子动过心,他的眼里心里都是那个提笔写字安静的淮阳公主。   “只要你想,便是前方满是荆棘我也会嫁。”   眼泪滚落,他抬手,我却又笑了起来,将帕子塞进他的手中,“要我来擦吗?”   哥哥和嫂娘其实一早便让谢博士在秘书省找出以前的旧例,便是和亲后的公主,归来若是年岁不大,也能够再嫁。   这些年李淳也是用心照顾永乐,永乐改口倒也快,还没等到淮阳出嫁便叫上了“继父”。   为了能够撑得起永乐从前的身份,表兄便加封了正二品辅国大将军,又是金吾卫的大将军,好生风光。   我再嫁的那日,和我和亲那日同样是红妆十里,同样是全城瞩目,但我的心境却不同。   和亲的时候只求相敬如宾,做好可敦的本分。   如今的我求的是夫妻和睦,携手到老,从垂髫到白发,便是有波澜,归来仍见少年郎。   大婚定在了淮阳长公主宅,从前死寂的公主宅此刻焕发生机。   我坐在春阳堂,手举团扇,听到他的脚步越来越近了,透过轻纱,我哦看到一个红色的人影。   李淳表兄的衣衫鲜少鲜艳,偷偷一瞥,原来他穿红色这般好看。   却扇、同牢我们才得以并肩而坐在榻上。   “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我略侧首看了他一眼,“夫君?纯郎?”   “公主觉得哪个好便是那个。”   我轻轻摇头,“你也不能在称呼我为公主。”   他愣了愣,我便笑起来,“我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萧莹。”他脱口而出,我便垂下了眼眸,似乎很久没有人唤过我的名字了。   和表兄在一起的岁月,确实走到了白发。   后来又添了一个小郎君,哥哥待我们好,好些东西都超过了品级。   人终有生老病死,我卧在榻上,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夫君,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第二个礼物,真是舍不得啊……”   “还好,你回来了,我们相守了,这一生我也满足了。”   “夫君,那我就先去那头等你,来世还做夫妻。”   史书记载:   淮阳公主,年少习字,自成一派,及笄后和亲回纥,传织布、种麻、文字等,有功于朝。越六年,遣返长安,孕又一女,赐国姓,封“永乐县主”。十年后,又下嫁辅国大将军李淳为其嫡妻原配,再生一子。   薨于八十六岁,七日后大将军亦薨,二人合葬于淮阳公主墓。 第二百八十五章 人生难得一知己(1)   慕容桀的死讯传来的时候,谢盈愣了一会儿,才低声的喃喃,“他这样的人,怎么这样死了?”   红缨也愣住了,她还是头一次在谢盈眼中看到她的难过是对慕容桀的。   “红叶,那把刀呢?”红叶即刻取出了当日慕容桀送的那把匕首。   自她成为皇后之后,这把刀她便收了起来,但是朝臣偶尔还是说起当初她和慕容桀联手西去的事情。   如今慕容桀已死,这些流言蜚语朝臣也能歇一歇了。   谢盈心中并不快乐,本以为自己待这个人没什么感情,此刻心头流露出来的感伤又是为何?   慕容桀死前传位于自己大哥的儿子慕容癸。   “他是怎么死的?”谢盈沉沉的问。   红缨看了一眼红叶,便撇着嘴道:“说他是死在了女人的榻上,这都是好几月之前的事了。”   谢盈微微蹙眉,慕容桀在外的名声是风流,可他并不是这样。她将眼中的悲伤收起,这件事并不简单。   这一日,谢盈去看了看练武场的萧淮和谢瑜,近午后她便折去了东市。   鸣玉坊依旧是半开门,她看了一眼身后的红叶,红叶递上那把匕首,谢盈便去扣了门。   “贵人,有何事?”那小郎君揉了揉睡眼。   指尖一把冰冷的匕首横在自己的眼前,他赶紧往后躲了躲,瞌睡也去了一半,“我这就去叫我家主人!”   谢盈踏入坊中,即刻便能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谁来寻我呀!”   那位男子穿着素白的衣衫,手中把玩着一把长萧,缓缓的走下阶梯。   他那双绵绵缱绻的眼眸依旧不改,头发松散,他便轻轻梳了梳,“是谁来寻我了?”   迎接他的是谢盈的白眼,“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慕容桀赶紧在谢盈身前站定,委屈巴巴的说着:“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我的死而哭呢!”   谢盈随即转身,“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刚要上前,便被红缨拦住,他只好急切的喊道:“既然来了,我请你去饕餮楼用饭!”   谢盈继续往前走着,他继续道:“我知道你想知道的!”   果然谢盈停下了脚步,他立刻快步上前,“走呀!”   红缨看着他的样子,便不悦的说着:“娘子真的要去啊!”   “有人请吃饭,为什么不去?”谢盈耸了耸肩,自己和慕容桀确实很久都没有见过了。   慕容桀一挥袖便是两间屋子,他要和谢盈单独坐着。   “慕容桀,你这又是在做什么?”谢盈无奈的看着他,慕容桀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他嘴角勾起笑,“慕容桀已经死了,从今往后我就是鸣玉坊的主人,我叫玉即墨。”   谢盈端着茶盏淡淡道:“你这次金蝉脱壳是真的不愿意在做慕容王了吗?”   “是啊!”他已经动了筷子,“我请你吃饭,你怎么什么都不吃?”   还没等谢盈开口,他又笑起来,“我知道,你一定是害怕我给你下药,然后带你走吗?”   一个白眼之后,他便放肆的笑起来。   自从太妃死后,其实很多人都蠢蠢欲动,他还不如做一场戏把位置让出来,自己也能够脱身。   “慕容……玉即墨,”她唤了他一声,他即刻将目光投来,“做什么?是不是我们十年不见,你还挺想我的?”   谢盈又要给他一个白眼,玉即墨即刻打住了她,“别,那样你可不好看。”   说着他又夸她聪明,她这都能猜到自己没死。   “你真的是那样花花肠子的人,死在女人的床帐尚,我还真就信了。”谢盈冷哼一声。   玉即墨笑道:“所以你是不信的,看来你还挺了解我的。”   谢盈略微抬眸,“都这么多年,你还用这样老掉牙的话和我一茬接一茬吗?”   他拿起桌上的酒,便倒上了两杯,“见到你我很高兴。”说完他便一饮而尽。   谢盈看了看那酒,他即刻开口,“兰陵酒,没下药!”   “酒是要先看色泽,再闻其香,最后才是品酒。”谢盈淡淡的说着,他便继续饮上了两杯。   待她饮下后,才看见玉即墨急匆匆的喝着酒,只好将搁在案上的酒盏放出“砰”的声音。   “这酒挺烈,你少喝些。”   玉即墨似乎没有听见,直到他喝得畅快了,才长吁一口气,“我是高兴。”   他的眼眶似乎被酒辣红了,头发披散着,衣襟微微敞开,若不细看,还真是一幅美人醉酒图。   “谢盈,你的脸上都没有你年少的时候的稚气了。”   突然冒出一句话,引得她蹙眉,“废话,我都是三个孩子的阿娘了!”   玉即墨又摇摇头,“我每天都在希望,你来寻我是想让我带你走。”   “你喝多了。”谢盈沉沉道,略提了衣裙,他便即刻制止,“你别走,我还有话。”   谢盈又坐下,没好气的瞪着他,“你还要说什么?”   “谢盈,阿盈!”他缓缓抬手,谢盈便用酒杯推开,冷冷的回应他,“这不是你能叫的。”   他收回手,却笑着,“你还是你,一点都没变。”   看她微微蹙眉,他就想着,“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对你怎么还会是喜欢呢?”   好似那份喜欢已经不复从前,谢盈待他依旧不变,可是他就是喜欢惹怒她,同她说上话便觉得好。   “若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曾经他执拗一定要看她的封后大典才走,偏偏在此之前,谢盈又经历难产。   那个时候,他一直在想,只要谢盈觉得那里不好,便是世人都不容许,他都要带走她。   可是他最后看到的是册立太子,封后大典。   那天的谢盈站在含元殿上,他们携手,她在笑,她眼中是光,是幸福。   玉即墨也不知道自己分明很清楚结果却又如此执拗,“谢盈,即便有一天你们相看两厌的时候,你还会记得有一个人想要守着你。”   “若说这份喜欢不是真的喜欢,那你可喜欢知己二字?”   他说得越来越激动,“你瞧,你如此懂我!”   “便是给了我‘知己’二字,我也觉得我这一生不算碌碌无为。” 第二百八十六章 人生难得一知己(2)   “从前的慕容王又怎么会是碌碌无为?”   谢盈认真的看着他,“你对于慕容一族的功绩,总有人替你记得。”   “不会有人。”他摇头,“我设计自己死在女人的床上,还有从前为了掩人耳目的种种,史官会如何书写,我心里清楚。”   他抬眸,看着谢盈那淡然的眉眼,随即轻呵一声,“你也清楚。”   史书记载的慕容王,慕容桀,贪眠花柳,风流成性,喜古风宽衣披发,一生作为无二。唯一功绩助武宗珂登位,越十年,死于女子之榻。   谢盈催下眼眸,过了好一会才淡淡道:“我记着。”   他勾起笑,“谢盈,你这个人真是……”   “什么?”   “我越想把你忘了,越是忘不掉啊!”他的言语中夹带着苦涩,“你在心上给我的那一刀,我怎么也忘不了。”   当年谢盈的一刀,他虽无碍,心口结痂之后他便嫌弃那里不好看,让人用红色的刺青刺了一把刀——他送给谢盈的那一把。   “玉即墨,我没想过要忘掉谁,我带你是朋友,只要你不做什么让我为难的事,便一直是我朋友。”   他缓缓坐起身,泪盈盈的看着谢盈,她便抢先一步开口,“我知道你想说,你是因为喜欢。”   玉即墨发出一声轻哼,谢盈已经拿过案上的酒,自斟了一杯,“你不也说,被人喜欢是一件开心的事吗?”   他用手支起头,目光依旧落在她的身上,“那就是我太贪心了,我想要你的回应。”   只是谢盈一个冷然的眼神,他只好冷笑自嘲,“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二人整理的思绪,仍旧对坐。   “你在这里呆着,就不怕你弟弟的儿子来灭口。”   他想了想,“他也不敢兴师动众的杀我,我的功夫还是能够躲的。”   “长安对你来说并不长安。”谢盈轻轻蹙眉,他便笑起来,“那我就四处走走!”   看她点头,他随即问起,“你那么喜欢自由的人,在宫里习惯吗?”   “是有些拘束,不过也还好。”   玉即墨长叹着,“没想到他真的为你空置了后宫这么多年。”   他真的很羡慕萧珂,可惜自己晚来了一步,却又不甘心,偏要和她做知己才略罢休。   市鼓已经尽了,谢盈忘了一眼窗外,“我该回宫了。”   玉即墨即刻将匕首退到她的眼前,“你得收着,往后还凭借这个相见。”   谢盈随即拿在手中,二人略行礼便就此离开。   他看着她的背景,若问这世间还有谁记得他慕容桀的功绩,也就只有谢盈这一知己了。   “难怪人们常言‘人生难得一知己’。”   谢盈这一次见过他了,往后的十几年便再没见过,也不知此人的死活。   后来谢盈和萧珂退位游走天南地北,他们才得以相遇,只是这一次相遇有些不同……   益州,萧家的三郎萧汶便是在此处和慕容郡主居住。   谢盈和萧珂才住进去的第二日,便听闻遭了贼,有人翻了进来。   彼时谢盈身披一件小衫,跟在萧珂身后提着灯去看。萧汶也赶紧赶来,“阿爹阿娘别怕!”   那草丛堆里穿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谢盈,是你吗?”   萧珂拉着她的手再往前两步,谢盈深吸一口气,“玉即墨。”   萧汶看了一眼谢盈,赶来的慕容郡主也咽了咽,声音有些颤抖,“既然是阿娘的朋友,就住下吧!”   等到天亮,谢盈便和萧珂来到了慕容桀居住的屋子,他的气息微弱,身上有很多伤痕,便敞着胸口,谢盈才得以看到他心口的刺青。   在那把刀的中间,细细的刻上了她的名字。   退了回来,她便将目光瞥向一边的医师,“他怎么样了?”   医师摇头,“油尽灯枯,就这几日的光景了。”   谢盈微微蹙眉,床榻上的人便挣扎着起来,“你来了。”   “是你闯入了我的庭院。”   他泛白的嘴角勾起笑,“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来的。”说着他便眯着眼将她打量,“谢盈,你老了。”   说完他又在自己的那副皮相上,拍了拍,“瞧,我还是当年那个少年郎。”   谢盈撇开目光,“五哥,我们走吧!”   慕容桀赶紧叫住他,“你都知道我快不行了,这么狠心?”   她看了一眼萧珂,萧珂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在外头等你。”   谢盈这在转身,在榻前坐下,冷冷的问,“你这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多谢你当年的吉言,孩子大了要杀我。”他一边说还能笑,谢盈却发出了叹息。   他忙在腰间掏了掏,“我的剑呢?”   谢盈随即示意了那边的架子上,他还能笑着,“那就麻烦你到时候把件和我葬在一起。”   “你不是说你能逃吗?”   慕容桀听得见她声音在颤抖,还有心思逗逗她,“怎么?你还不想我死啊?”   谢盈即刻瞪了他一眼,“你这样是为了什么?”   “为了死前能够见你,你也能够给我收尸啊!”说完他便咳嗽了两声。   看到谢盈的目光垂下,他也落在了自己心口的那个刺青上。   他看了好一会,才道:“谢盈,杀了我。”   “什么?”   他努力的让自己坐起来,神情格外认真和严肃,“既然我那侄子知道我还活着,那这个东西他就不能看见,否则会威胁到你!”   “你知道又为何要这样做?”谢盈蹙眉。   他便笑道:“我难道就不能将我喜欢的娘子记在心上吗?”   谢盈撇开目光,“要死你自己动手。”   “看来你还是舍不得我死啊!”慕容桀仍旧勾了勾唇,可随即又咳出两口血来。   慕容桀蹙眉,“益州到都护府快马加鞭就两日,我若再不死,就会死的更难看。”   他的目光瞥了瞥匕首,还笑吟吟的,“所以,死在你的手上,我乐意。”   随后谢盈的手中便握住了那把匕首,刀尖已经对准了自己的名字,此刻却觉得手被束缚着,怎么也没有力气。   慕容桀即刻抱住她的手,用力的往下按,嘴角淌出血,“谢盈,能死在你手里也好……”   气若游丝,瞳孔涣散的时候,他似乎看到她红了眼,逐渐冰凉的尸体,突然接住了一小方天地的炙热。   后来益州便修筑了一个墓,墓主人叫“玉即墨”。   不过也有野史写这位玉即墨才是真正的慕容桀,只是一切都早已随风化了,是真是假也没有什么人在意,不过是戏文本子上的一段罢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青灯古佛了终生   “公主。”小橘唤了她一声,她从里头出来,便轻轻蹙眉,“我已经不是公主了,叫娘子都使得。”   从前她是平城长公主。   小橘看着她浅浅的眉眼,早已没了往日的光彩,“公主……娘子,宫里来人说,太后……太妃的棺椁就要来宏福寺停几日,说是让娘子尽孝心。”   “多谢他们还想着我。”   陈太妃的棺椁很快便到了宏福寺,停在了一所偏殿之中,她这位恭宁元师便日日守着。   “阿娘,你算了一生也没有算明白,还将我算计进去。”   纸钱烧尽,她便为她诵经超度。   “只愿母亲以后托生在平凡人家,嫁的一心人,平安一生。”   棺椁也只听了两日,便要抬去帝陵。   她发愿此生入了此门便不出此门,除非自己死了。   “娘子,别伤心。”小橘看她站在山门久久凝望,便劝了一句,她却就此回首。   小橘只当是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跟上,“娘子,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怪你。”她淡淡道,“死了才是真的解脱。”   小橘大惊失色,“娘子可不能想不开啊!”   她轻叹,“我活着,就是在赎罪。”   “小橘只要娘子好好的。”小橘紧紧的跟着她,语调格外轻快。   恭宁元师忙道:“这里是宏福寺,可不能这般嬉笑。”   小橘赶紧收起笑容,低着头跟着她进了屋子,在佛龛前诵经祈福。   陈太妃下葬后过两月,便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这一日陛下便会大肆祭奠敦懿皇后,她心中也默默的准备了些,只是午后一辆小车却匆匆的赶来。   寺中的小比丘尼来寻她,“恭宁元师,山门有你的熟客前来。”   她微微蹙眉,自己在这里这些年,从来没有什么人来,怎么会有熟客?   带着疑惑她来到了山门处,竟然是谢盈!   身子略微抖了一下,她怎么突然来了?   “谢盈,你怎么……”谢盈冲她笑了笑,“我来不得吗?”   小橘看了谢盈好一会,才凑到恭宁元师身边,“这位是谁呀?”   “皇后殿下。”   小橘惊讶便要行礼,恭宁元师便将她揽住,“殿下常服而来,必然不想别人知道。”   谢盈走到她的身前,“山门风大,进去说吧!”谢盈按照原来的习惯在寺中为逝去的将士亡灵烧纸钱,又供奉了大海灯,才随恭宁元师去了禅房。   “往年你都是派人来,今日怎么自己来了?”她看向谢盈,她能来,共宁元师心中便觉得暖和起来。   谢盈轻叹,“前几年,朝中的那些臣属看得紧,今年才得以来。”   “宫里本就拘束,你还习惯吗?”恭宁认真的看着她。   她嘴角含笑,“有了淮儿和长安,宫里就没那么无聊了。”   恭宁看着她的眉眼,半晌才叹息着,“原来你都有了两个孩子了。”   谢盈看她眉眼有些难受,忙问:“恭宁,你有什么心事吗?”   她能有什么心事,看到谢盈和五哥这般好,她才能心安。一定要说出什么事来,那便是她那无法宣之于口的喜欢。   那是于世俗不容的感情。   夜渐渐沉下来,“你还不回去吗?”   谢盈轻轻摇头,“宫中也没有晨昏定省,在这里留宿一日未尝不可。”   恭敬看了谢盈好一会,“那我让人去准备斋饭。”   “你和我一起吃如何?”谢盈问她,她愣了一会才应下。   面上虽然淡淡的,她只得她心中那只雀跃的鸟儿都要飞出来了,她还有机会见到你她。   用完饭后,她们便徒步去看了夕阳,折回寺院便要睡下,她们也在同一件禅房。   “谢盈,我现在不想把你看做皇后,你也别把我看做这里的恭宁元师。”   谢盈转身疑惑的看着她,她缓缓的往前挪动,“我想你能够抱抱我。”   “好。”她成功的窝在了谢盈的怀中,靠在她的胸膛听到她的心跳,她心中很开心。   鼻中酸涩,她将手搭在她的腰上,“谢盈……”   “怎么了?”她温柔的问着恭宁,就像是在问一个孩子。   恭宁在谢盈的脖子蹭了蹭,“我很高兴你来这里,来见我。”   “往后我若得空我便都来如何?”谢盈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不要随便承诺别人。”恭宁呼了呼鼻子,她很害怕以后见不到她了。   谢盈只好宠溺的说了一句,“好。”   “谢盈,你说从前我那么讨厌你,怎么如今又这么喜欢你?”她抬眸看谢盈。   谢盈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她从前也不是什么都能够原谅的,至于怀中的恭宁她的报应早以应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只是如今,她做了一位母亲,心肠才略微软了些。   恭宁的手,此刻却不安分起来,“你做什么?”   她起身看着谢盈,“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看谢盈轻轻蹙眉,平城赶紧伸出手要抚平,“你别蹙眉,我……”   谢盈眼中的不解,她只好微微咬唇,最后退出了她的怀中,背对着她,“谢盈,太晚了,睡吧!”   “嗯。”谢盈看着那个背影,刚才那个眼神分明是爱慕,心中倒吸一口凉气,岁月竟将她雕琢成这样。   谢盈也翻了身,这一夜她睡得很浅。不知什么时候,她感受到身后有人的靠近,在她耳畔轻声的说着,“我喜欢你。”   二日醒来,二人对昨夜的事情也都缄默不言。   “殿下,你昨夜不回去,公主找了你一夜!”天刚亮,宫里便有宦官匆匆骑马而来,眼下还带着乌青,瞧上去很是急切。   因为宫里有孩子,再后来谢盈来这里便带着孩子也来了,当日来便当日归,恭宁一切都准备的很好,只是很少看向谢盈。   过了二十几年,谢盈便不来了。宫里的人说,太上皇和太后巡游去了。   恭宁听到消息便觉得松了口气,“不来也好。”   等到谢盈和萧珂都寿终正寝的时候,她还为他们守过灵,诵经超度。彼时她也八十有余。   趁着她还眼明的时候,她踏着蹒跚的脚步在山巅眺望帝后合葬的两座陵园,回望自己的一声,最安稳的日子便是在这青灯古佛前了。   回宏福寺后,恭宁元师当夜便在自己的禅房中去世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关于后宫的规矩   “皇后殿下。”   谢盈看了一眼尚仪,便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咧嘴笑道:“韩尚仪有何事?”   “如今殿下已经出月,又行过了封后大典,这宫中的礼仪……”   红缨得了谢盈的眼神,即刻上前,“尚仪,殿下身子还有些不适,过些日子……”   尚仪轻哼一声,“那既然皇后殿下暂时不学,就二位伺候皇后殿下的女官学起吧!”   红缨赶紧向谢盈求助,谢盈赶紧撇开目光。   红叶倒是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红缨还眼巴巴的看着谢盈。   尚仪见谢盈不说话,立刻就拿出了架势,“你们身为皇后殿下身边的女官,最是要好好掌握各种礼节。”   看见红缨撇撇嘴,韩尚仪说话便更重了,“若是皇后殿下做错了,首当其冲该惩罚的便是你们。”   谢盈略微抬眸,却哄着摇床上的萧淮,淡淡的开口,“我带进宫的人,谁敢做主惩罚。”   韩尚仪一眼严肃,即刻转身面向谢盈,“殿下对我们这些婢子该称呼‘吾’。”   谢盈点点头,韩尚仪便再次看向一旁的红叶和红缨,红缨上一秒还一副有人撑腰的样子,下一秒也只好乖乖听韩尚仪的指导。   只是到了时辰,韩尚仪便请示谢盈午后再来。   谢盈看了她好一会,这个韩尚仪倒是会挑时候,知道一会五哥就来了,看到她那样教导他们两个,必然这件事就会被再次推掉。   萧珂对她的纵容可不一般。   “尚仪就再留一会,一会陛下来用饭,你再教教他们两规矩。”   韩尚仪微微抬眸,又赶紧垂下,“往日尚膳局说起,陛下与王妃同坐饮食,于宫中的礼仪不符合。”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声,谢盈便含笑的点头,“既然如此,就让人准备两份。”   尚仪这才松了口气,想来皇后殿下是真心想要学规矩的,便让人去吩咐尚膳局。   外头李慎先让宫婢来报,“陛下驾临。”   这里尚仪便催促谢盈,去到殿外迎接。   谢盈便起身随她而去,红缨不解的看着她,“殿下,真的要学规矩吗?”   韩尚仪瞪了她一眼,红缨赶紧垂头。   谢盈到了殿外,萧珂也进了门,“妾恭迎陛下驾临。”   见她如此,即刻上前去扶起她,“这是做什么?”   “韩尚仪正在教妾宫中的规矩。”她已经俯身垂头。   萧珂已经将不悦的眼神落在了韩尚仪的身上,韩尚仪也只好硬着头皮回应:“陛下,当初您说的期限已经过了,殿下该学规矩了。”   他又看了一眼俯身不抬头的谢盈,“先起来。”   “谢陛下。”   突然,他将她拉到眼前来,“皇后这是要做什么?”谢盈只冲他眨眨眼。   萧珂即刻将她打横抱起来,“以后都不用去外头等我了,传膳!”   殿中已经拜访好了两张案,萧珂即刻垂眸瞪了一眼怀里那偷奸耍滑的小猫儿。   此刻她还一脸无奈,“五哥,你还要我学规矩吗?”   随即他便清清嗓子,将自己的声音压住,背对着传膳的人,好似很生气一般,“我和皇后在同一张案上用膳,给我撤了!”   尚膳看了一眼尚仪,尚仪也只能无奈的示意她们的小宦官见案抬走。   萧珂一路抱着谢盈走到榻前,一旁摇床上躺着娃娃便“咯咯”的笑起来。   他将谢盈一放下,又把萧淮抱起来,“瞧,大郎见我来了,更高兴了。”   斜睨一旁尚仪那微微晃动的裙角,萧珂便长叹一声,“尚仪还有事?”   尚仪看了看帝后二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陛下,殿下,婢子告退。”   谢盈赶紧叫住她,“尚仪,还请午后再来吧!”   “午后也不用来了!”萧珂制止了谢盈的话,“既然我发话空置后宫,这宫中该如何还是如何,只是住在这里的人就少讲些规矩。”   尚仪才蹙眉,李慎便道:“陛下的意思尚仪还不明白?”   “除非有外人进宫,着宫里的夫妻,父子,兄妹,都不必拘束于规矩。”   “婢子明白了。”韩尚仪福了福礼,再看向谢盈,谢盈脸上已经带着灿烂的笑意,“既然如此,韩尚仪午后也不必来了,我的两个女官都是随我在军中的,最是拘束不得。”   看到韩尚仪离开的样子,谢盈心中越发畅快。   萧珂赶紧捏了捏她的鼻头,“又来借我这东风!”   谢盈勾唇,双手便抱住了他的脖子,一旁的宫婢都避之不及,“五哥,我饿了!”   说完她还冲一遍的萧淮做了个鬼脸,“你先放下他,他可是有乳母喂养的。”   “你身子还是要做个双月子,你只管等着。”   萧淮只好回到自己的摇床上,谢盈便安心的坐在榻上,等着萧珂。   案上布置了许多菜,萧珂也是挑挑拣拣,“盈盈身子有些寒,你们要多准备一些温补的药膳才好。”   尚膳垂着头,连连答应“是”。   历来都没有皇帝皇后如此用膳的,便是要同桌,皇后只能布菜。尚膳也不敢触这个霉头,刚才陛下训斥尚仪的话都还在她的耳畔。   “皇后若是想吃什么,先以她的身子为主。”   萧珂笑言,目光在她身上寸步不离,“若是皇后要喝酒,一定要是温酒,且适量,别让皇后贪杯。”   谢盈眼巴巴的看着他,“五哥,那我什么时候能喝酒啊?”   “太医说什么时候能喝就能喝了。”说完他便哄着谢盈将汤饮下,还夸了一句,“我觉得尚膳的汤就比酒好喝。”   谢盈轻哼一声,便躲开了他的汤勺。   萧珂只得叹息,“这是补汤,若盈盈不喝我只能换个法子喂了。”   她瞥了一眼,他已经端起碗来,一旁的宦官就要上前劝说,李慎即刻拦下。宦官只好退下,哪有皇帝皇后用一个碗的。   只见萧珂揽住她的腰,便亲自用嘴喂了她,又拿过一旁的帕子轻轻为她擦了擦,“今日是什么香味儿的口脂。”   谢盈只好倒在他的肩头,将脸撇去后面,“还有这么多人呢!”   “谁敢看?”萧珂说了一句,所有人的身子便更低了。   他拉住她的手,“宫里的确不比王府,我将我们之间的诸多规矩免去,我还是能给的。”   谢盈知道他在其位,必然会诸多受限,他更能为她做到不讲究皇家礼节,她的心便是自由的。   “五哥……”她靠在那里,轻轻的声音便闯入了他的心扉…… 第二百八十九章 没有什么是一场马球会解决不了的   自从谢盈有了萧淮后的几年,为了她的身子,将养了一两年,又生下一个女儿封长安公主。   之后谢盈便没再诞下子嗣,时间久了,朝臣便有了微言。   “陛下怎么只有一个皇子一个公主?”   “还请陛下下旨采选良家子充盈后宫!”   谢盈听着宦官的话只点了点头,宦官有些拿不住皇后殿下有没有生气,便劝了一句,“殿下宽心,陛下都回绝了。”   “回绝了?”   谢盈坐起身来,宦官的头便更低了,谢盈看他害怕的样子,便挥袖让他离开了。   红缨轻哼着,“这帮胡子老头,看这些年关外没事了,就来管宫里的事!”   红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皇家的事总是和朝政挂钩的,他们三天两头都是要提的。”   说完她们便看向一旁出神的谢盈,“殿下,这都第六回了。”   谢盈叹着,“五哥在前朝对这样是也难做,真不知道这帮臣属怎么还拿这事来说。”   “殿下得想个办法,让那些臣属都放弃才好。”红叶思索道。   她也赞许的点点头,到底要像一个什么样的办法呢?   正午,萧珂日常来到宣徽殿用饭,只是今日萧珂沉默不语,谢盈便先开了话茬,“五哥,我们总是这么拒绝那些大臣也不好。”   “你别怕,一切有我。”他轻声安慰着。   谢盈轻轻摇头,“我当然不怕,这都第六回了,我替五哥想了个办法。”   萧珂看着她狡黠的目光,便放下箸,露出了笑容,“小猫儿,想到了什么办法?”   “我打算在西内苑办一场马球会,让朝臣家里有娘子的都带来玩一玩。”谢盈说着便挑了挑眉。   他伸出手捏了捏她的鼻尖,“故技重施?”   谢盈骄傲的昂起头,“他们不是觉得帝后这么久了都生疏了吗?就让他们看看,论谁都动摇我们之间。”   “好啊!”萧珂随即捡了一块鱼肉递到她的嘴边。   午后去往温室殿的萧珂便下了一道谕令,让诸位臣属带着自家的娘子去西内苑看马球赛。   淮阳知道了,大惊失色的来到了宣徽殿,“兄长这是要选良家子了吗?”   谢盈看了她一眼便笑道:“我让五哥办的。”   “啊!”谢盈赶紧给淮阳解释起来,她连连点头,“那我让永乐的眼睛亮起来,要是有谁接近兄长,都记下来!”   “我和五哥有办法,”谢盈挽住她的手臂,往太液池走去,“不过你还是要给我盯着些。”   马球会就定在了三月十六,是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   尚服局更是送来一套红色暗纹牡丹的圆领袍,蹀躞上也是打造了金凤、翟鸟的团花。   “吾很喜欢,尚服局上下都赏一个月的份例。”   穿上圆领袍,谢盈眼中便露出了光,“好久没有这么正大光明的穿了。”萧珂缓缓走到她的身后将她揽住。   “盈盈怎么还是这么美。”   谢盈娇俏的瞥了他一眼,萧珂便拉住她的手,“这个还是该我来绑!”   只是如今的发尾要收入头发里,不能像从前那般催下,萧珂便选了一只风头簪给她插上,“好看,今日盈盈又要引领长安的衣着打扮了。”   她转身,便将手搭在他的肩上,“那五哥今日只能看我,不能看别人。”   说着二人便携手往西内苑走去,红缨牵着谢盈的那匹吗神采飞扬,红叶便跟在一旁。   高台上便有娘子争先恐后的来看,“那便是陛下和皇后殿下!”   “他们竟然携手而来!”   谢盈此刻便侧耳对萧珂说道:“瞧瞧,她们的眼珠子都要掉了。”   “小猫儿吃醋了?”萧珂的手在她的鼻翼轻轻刮了刮,“马球会可是你要办的。”   说笑了她便将目光扫过高台,还是有不少娘子是穿了骑装的。   夫妻二人携手走上高台,淮阳便领着几个孩子过来,长安即刻栽进谢盈的怀里,“阿娘,抱抱!”   萧珂却将长安抱了起来,“长安乖,阿爹抱!”   各家娘子只好探头看,屏息细细听,帝后二人的称呼也不随宫中的规矩,且如胶似漆,哪里有她们的机会。   一旁的宦官,便上前来请示,“西北军和金吾卫已经准备好,就等着陛下开赛。”   头一场,自然是西北军和金吾卫的较量,看得众人热血沸腾,想来金吾卫中也多有长得好看的皇亲国戚,西北军的男儿气概也不输。   谢盈就不行这些个小丫头就没有动心的,偏偏盯着五哥!   西北军赢了,谢盈便站起身来,“李淳将军,看来金吾卫要加把劲了。”   李淳行礼,“臣等已经开赛,还请皇后殿下上场。”   她旋即回首,“今日穿骑装来的娘子不少,三人成对,和吾打马球去如何?”   “多谢皇后殿下盛情。”   众人虽然谦虚过,却都是左顾右盼,谁敢赢皇后的球。   萧珂此刻也会帮腔,“只是马球赛,众位可不要驳了皇后的兴致。”   便有人陆陆续续的站出来,谢盈、淮阳、宋锦瑟一队,这可不得了,皇后、长公主、大将军夫人。   谢盈手臂上系上红色的带子,接过红缨手中的月杖,红缨还不忘说一句,“殿下一定要给她们一些颜色瞧瞧!”   一连打了四场,谢盈都赢了,此刻坐在马上的她,都还没有喘息。彩头她都赐给了每一队打的好的人。   “皇后殿下可是武将出身,我们哪里打得过她啊?”   淮阳也是有些累了,便抬头,“皇兄看了这么久了,也该和皇嫂打一次吧!”   萧珂即刻站起来,“好啊!”   台上的众人都睁大了眼睛,帝后打马球!坐在这里的朝臣对于这夫妻两哪里敢多说什么话,只好轻叹。   二人骑马到中间,谢盈便笑得灿烂,“五哥,我可不会让你哦!”   “我们便以‘采选良家子’定输赢如何?”萧珂看向四周的朝臣,众人都赶紧高呼,“还请陛下三思。”   谢盈已经应下了,“若是妾赢了,陛下便不再采选;若是陛下赢了,即刻下令采选。”   朝臣议论,这关乎朝政大事怎么能如此轻率。   “朕与皇后都是一言九鼎之人,那就请宦官开始吧!”皇帝一言既出,如何更改。   朝臣只好摇头,这是被这夫妻两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陛下可不是皇后殿下的对手!”   “皇后殿下在后宫多年,还养育了两个孩子,或许不是陛下的对手?”   铜锣响起,谢盈扬起手中的月杖便率先拿到球了,很快她便驾马进球!   朝臣便说,帝后应该以十二为数,如此,谢盈只好和萧珂一个进一个,反正谢盈的“十二”最先凑齐。   朝臣相觑,只好摇头。   谢盈翻身下马,便飞奔向他的怀中,“五哥!”   他拦腰抱住,“狡猾得很!”   她仰头看向四周的娘子和朝臣,“陛下一眼九鼎,十二之数,此生陛下都不会采选良家子!”   她骄傲的样子,萧珂真是爱不释手!   “盈盈!”   回首,萧珂便抬起她的下颚,吻了下去,李慎即刻高呼,“回避!”   从那以后也没人敢再提充盈后宫的事了。 第二百九十章 前世今生   又到了三月,入夜后,萧珂便陪同谢盈坐在宣徽殿中。   “五哥,当初你为什么那么笃定要娶我?”   这一夜不知为何便说道这件事了。   萧珂揽着她,指尖还挑着谢盈的一缕发,“当然是因为年少的惊鸿一瞥。”   谢盈却坐了起来,轻轻蹙眉,“可我都不记得,你就那么笃定吗?”   他伸出手捧住她的脸颊,眼中却是浮现出些许哀伤,“你想知道?”   “这里头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故吗?”谢盈拉着他的手,直直的盯着他。   萧珂缓缓坐起身,认真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谢盈又凑近了些。   “梦里,你死了……”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谢盈便拿过软枕砸在他的怀中,“这是什么梦,一点都不好!”   “那我不说了!”   谢盈轻哼一声,“五哥今日就去温室殿睡吧,反正我天葵来了,也经不起你的折腾。”   萧珂愣了愣,“盈盈,就是一个梦,至于那麽较真吗?”   她瞪大了眼睛,“是你较真,露出那样的神情,我不开心了!”   说着谢盈便朝外头唤了人,“李慎,服侍陛下去温室殿休息!”   “好吧!”萧珂看她抱着被子已经背对自己,只好作罢。   听到脚步声走远了,谢盈又即刻起来,红叶赶紧走上前来,“殿下便陛下赶走了,此刻只怕又想陛下了。”   谢盈请你去给你摇头,“我只是觉得五哥的话里有一个很大的故事,我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那也不用敢陛下走啊!”红叶说着,红缨也附和点头。   谢盈托腮看着她们,“我难得使性子,明日在说咯!”   倒头睡下,迷迷糊糊之间,谢盈便做了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十四岁回京城的那天,依旧是第三天入宫,却被告知陛下礼聘她为陈王妃。   后来又去见皇后,陈皇后便说了很多挑拨的语言。   彼时的自己不喜欢就这样被别人决定了一声,想要反抗却没有办法,陈王出宫后几次来西北侯府自己都没有见她。   虽然有一道旨意,因为二人之间的隔阂,所以并未定下婚期。   后来自己得知父亲要回凉州带兵抵御突厥,父亲见她抵触,便默许了自己便悄悄的跟着父亲回了凉州。   那一场战争格外激烈,牺牲了很多人,包括牺牲了她自己。   是这样的梦吗?谢盈自问。   梦还在继续,阿爹送她的棺椁回到京城,五哥便来吊唁自己。   他伏在自己的棺椁上,将他备好的一缕发放在她的头发旁边,也取走了她的头发。代表他们结发,“若你给我一个机会……”   机会,谢盈心中觉得堵得慌,什么机会?   此刻五哥的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血色了,咳嗽了两声才恨恨的说着,“若非皇后,你又怎么会战死?”   皇后的挑拨!梦里她本是局外人,又怎么能叫醒梦中的自己!   突然五哥便呕出一口血。她想要上前,却抓不住他。心中不断的呐喊着他:五哥!五哥……   梦里五哥也走了,走之前还握着她的头发,说着:“若能重来,我定然不会让你我误会!”   若能重来?   若能重来!   谢盈惊醒,一旁的红缨早已熟睡。她即刻披上一件衣衫,便往殿外去。   红叶即刻将红缨拍醒,宣徽殿的一行人小跑的跟在她的身后,“皇后殿下!皇后殿下!”   她跑到长街,便跑向温室殿,“五哥!”   “五哥!”   她的声音在幽静的后庭回荡,“五哥!”   萧珂即刻从温室殿中走出来,看她一路奔向他,即刻上前将她接住。   “五哥!”谢盈抱住他的时候,眼泪便夺眶而出,“五哥,原来是这样!”   他即刻将她打横抱起,又让李慎拢火,赶紧将她放在温室殿的榻上,取出帕子为她擦眼泪。   “这是怎么了?”   谢盈只抱着他,哭了好久。等她回过神才发现萧珂还是走时的衣衫。   “五哥,你还没休息么?”   萧珂看着她红红的眼睛真是心疼,还是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不在,我睡不着。”   说完谢盈又将手伸到他的腰上,抱得紧紧的。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萧珂哄着怀里的小猫儿,便知道她怎么会忍心自己不在身边呢?   “我不该说那个梦的。”   “不是,”谢盈轻轻摇头,“我也做梦了,就是你说的那个梦。”   萧珂的身子微微颤抖,声音也随之而颤抖,“那个梦吗?”   “我以前真的傻,皇后说什么我便信了,结果便是那样的。”   他赶紧捧起她还在落泪的脸庞,“那都是我不好,我一直沉浸在迎娶你的喜悦之中,不知道皇后从中作梗。”   “还好,月老一定舍不得我们就这样散了,让我们重新来过。”   谢盈将头靠在他的额头上,“五哥,不要离开我。”   他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柔声的安慰着,“刚刚可是小猫儿把我从宣徽殿干出来的。”   她呼了呼鼻子便道:“我错了,现在回去好不好?”   “不好。”萧珂一脸认真,看她红红的眼睛又赶紧说道:“你天葵来了,刚才有不穿衣服从宣徽殿跑过来,再回去身子怎么受的住?”   谢盈垂下眼眸,便将自己靠在他的怀中,“五哥,还好你还在,你还没生我的气。”   他抱着她,笑着,“因为那个梦,所以我又怎么舍得将你的手放开,你可是我两世都想娶的小娘子。”   松开她,萧珂便让李慎将姜汤送来,“喝了吧!”   谢盈乖巧的点头,便将姜汤一饮而尽,辛辣的味道还在口中,却又突然被一颗酸甜的蜜饯一扫而去。   萧珂梳理着她微乱的头发,“夜太深了,睡吧。”   他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谢盈便想着粘人的猫儿,一直缩在他的怀里。第二日萧珂便免了早朝。   后来野史《大明秘闻》中写到:   武宗在位之时,励精图治,却唯有一日辍朝。乃是前夜武宗与武德皇后与宣徽殿大吵一架,深夜武德皇后梦中惊醒,便从宣徽殿跑去了温室殿,帝后和好相拥而眠。   后人听着这野史便立刻摆手:“宫中规矩森严,皇后又怎么会做这么样的事情,不真!不真!”   那后来的人只不过凭借史书寥寥数语又怎能得知他们恩爱非常,也只有这《长安春盈盈》了。   《全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