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首辅大人的白月光跑路了(重生)》作者:沈岁晚   【本文文案】   宁安侯府的六姑娘魏之杳嫁给了一介寒门学子,看他一路高升,位及首辅   京都人人都道,魏之杳好命,首辅大人洁身自好,成婚数载,后院独她一人,宠她如命   只有魏之杳知道,大婚当日,顾云霁根本未曾踏入房间   此后亦是再未踏进后院半步   直到死前,魏之杳才知道,顾云霁一直误会她婚前失身给镇北王世子,耿耿于怀至今日   回想前半生的各种期盼,魏之杳后悔了   再次醒来,魏之杳回到自己十五岁那年,决心避开顾云霁   可这一世,风光霁月的首辅大人却追在她身后,红着眼祈求,“杳杳,你看看我。”   食用指南   1:追妻火葬场,追不回来的那种,直接火葬   2:男二上位:镇北王世子   3:1v1双c   4:有副cp介意勿入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重生 打脸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魏之杳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追妻火葬场,追不回来那种   立意:打破束缚,活出新的自我 第1章   永光一十六,寒冬。   窗外冷风呼啸,正门敞开,夹杂着雪花吹进来,冷的人直打哆嗦。   “咳咳咳…”   屋内传来几声闷咳,像是压在嗓子眼里,无奈溢出来的,软榻上倚着个女子,纤白双手捻着锦帕捂唇,咳的面色惨白,乌发散乱,愈发衬得模样娇怯怯惹人怜。   她生的极好,一双含秋水双眸,莹莹润润,似蒙了一层烟雾,琼鼻朱唇,不点而艳,便是此刻散乱衣发的狼狈模样也无端多出几分病弱风流。   “夫人。”站在一旁侍候的春花眼角含泪,从桌旁倒了杯热茶递给她,又小心拍拍她的后背替她顺气,“大夫马上就来了,马上就来了。”   魏之杳端过茶抿了一口,勉强压住了嗓眼里的痒意,攥住了春花的衣角,“大人呢,大人回来了吗?”   春花垂下眸避开了她的视线,结结巴巴的回:“大人…大人还未下朝。”   魏之杳松开了她的衣角,跌坐在软榻上,笑出了声,“他不愿见我是吗?”   她分明在笑,可眼角却沁出了几分泪。   春花一下子慌了,可触及到她的视线,又噤了声。   外人皆传夫人好命,府里除了她,再没有半个女人,可这府里谁不知道大人对夫人没有半点情意,成亲至今,从未踏进后院半步。   “春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魏之杳抬头问她,滚烫的泪顺着眼角掉下来,她蜷缩着抱着双腿,将脸埋在腿间,哭的难以抑制。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顾云霁要这般对她,婚前的海誓山盟全然都不作数了吗?   既然无情,又为何要娶她?   十年,顾云霁冷了她整整十年,他既不抬妾,也不养外室,就这样让她一个人待在后院,像是惩罚。   整整十年不踏入后院!   魏之杳后悔了!   后悔当初一门心思的嫁给他,他给予了她半生荣宠又如何,却让她一个人在后院中蹉跎到死。   魏之杳哭的双眼通红,嗓子眼里的那股痒意几乎控制不住,她伏在塌边咳嗽,滚烫的泪落下来,映着她的小脸惨白不见一丝血色,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一样。   喉咙忽然一股腥甜,她张口便吐了出来,地上一滩鲜血,殷红刺眼。   魏之杳只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的摔了下来,眼前忽然掠过一袭月白衣角,下一秒,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将她放置在了软榻上。   “杳杳,你又是何必。”   魏之杳意识渐渐回笼,怔怔的看着来人。   着了一身月白缎袍,面如冠玉,即便已至中年,仍然如青竹般挺拔俊朗,神情淡而冷清,一如当年,轻易便能勾了人的心。   这便是当今大夏的首辅大人顾云霁。   魏之杳闭上了眼,笑出了声,有些讥讽。   十年了。   他终于来了,也好,能在死前看他一眼,也不枉夫妻一场了。   “顾云霁,我做错了什么。”魏之杳攥紧了他的衣袖,直直的撞进他的眸子,嗓音沙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待我。”   十年,他未踏进后院一步,在旁人眼中,他们恩恩爱爱,实际上连个陌生人也不如。   这十年来,孤寂流言将她折磨的油尽灯枯,时至今日,那些爱意早在这么多年内便消磨干净了,只剩下一点想要知道真相的力气支撑着她。   不然,她死不瞑目!   顾云霁身子僵硬,片刻便又恢复正常,扯开了她的手,轻声道:“杳杳别闹。”   一句话,便让魏之杳所有的情绪瞬间支离破碎,她攥着他的衣角,红着眼问:“顾云霁,你告诉我!”   “你告诉我啊,我死前最后一个愿望你都不肯满足我吗?”   顾云霁掰开了她的手,将毯子盖在了她身上,轻柔的像在对待什么珍宝,温声安抚,“杳杳,我不会让你死的。”   魏之杳浑身冰冷,将身上的毯子掀开砸了下去,恨恨的看着他,“顾云霁,你还要折磨我多久?”   “一辈子吗?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盛怒过后便是情绪崩溃,魏之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胸腔里痒的难受,她捻着锦帕剧烈咳嗽,殷红的鲜血浸湿了月白锦帕,绽出了点点红梅,艳丽逼人。   顾云霁脸色大变,目眦欲裂,“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到!”   魏之杳撑着身子,气若游丝,摸索着抓住他的手,“顾云霁,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她就这般直直的看着他,像是执念一般。   顾云霁闭上了眼,调整了一下呼吸,艰难开口:“那年上元节寺中失火,你与薛景呈共处一室,他中了媚药……”   他说的艰难,一字一句从嘴里吐出。   魏之杳呆在了原地,片刻后大笑,笑出了泪,“顾云霁,你怀疑我失身了?”   顾云霁没有回答,只攥紧了垂在袖中的拳头。   看着他的神色,魏之杳一下子明白了,笑的悲哀,“这么看来,当初我给你的解释,你根本不信。”   “是我傻,还以为你信了,谁想到你竟怀疑了我十几年,十几年啊!”   魏之杳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她死死咬住唇,哑声道:你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查一查,我和薛景呈没半点关系。”   “你若再不信,便不信了罢。”   顾云霁神色大震,几乎难以置信,倒退了好几步,“这不可能!”   魏之杳看着他的神情,忽然生出几分快意,殷红的血迹映着她惨白的面色,意外显出几分昳丽之姿。   “顾云霁,你后悔了吗?”   她笑,咳嗽着捂着胸口,断断续续道:“我…后悔了,若…有来生,我再也不……要嫁…给你!”   魏之杳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耳边响起凄厉的叫声。   杳杳…   “这吃了药也降了温,姑娘怎么还没醒过来。”   “姑娘一向身子娇弱,又在外吹了那么久的风,怎么受得住,要我说,五姑娘真是被侯爷宠坏了。”   “嘘小点声,让姑娘听见又该伤心了。”   魏之杳幽幽转醒,耳边潮杂的很,叽叽喳喳的,她费力的睁开眼皮,喉咙里痒的厉害,“咳咳咳咳…”   这边的动静惊到了侍奉在旁的两个丫鬟。   “姑娘醒了。”春花露出喜色,忙倒了水给她温了温嗓子,拍拍她的背,“姑娘可觉得好些了?”   魏之杳抿了一口放到一旁,“好多了。”   许久未开口,透出一股沙哑。   秋月掀了帘子,拿了件月白披风进来披在她身上念叨,“姑娘才醒,可别又吹了风。”   魏之杳瞳孔骤缩,“秋月?”   秋月不是前些年就去世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前年大雪她病了,秋月去请大夫的路上,头磕在了门槛上没救过来。   不对!   眼前的秋月一身青白衣裙,圆脸还透出几分稚嫩,分明也才十四五岁。   这…这怎么回事?   魏之杳抿着唇,眼里透出些茫然。   “冬雪,派人去给夫人说一声。”秋月边吩咐边念叨,“姑娘,夫人自您发了高烧昏迷不醒后,好些日子没睡过安稳觉了,知道您醒了,夫人也就能安心了。”   发高烧…昏迷…   这话耳熟的很,魏之杳想了想,忽然就有了印象。   她十四岁那年,庶姐魏之妍污蔑她将她推入水中,得到消息赶来的父亲想也没想直接斥责她不懂尊敬庶姐,将她罚跪在祠堂,谁也不准看她。   她跪了一夜,被冷风一吹便病倒了,发了高烧,迷迷糊糊的睡了三天才醒,将母亲吓的不轻,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魏之杳低头,目光落在手腕上的玉镯上,碧翠莹润,是极为难得的珍品。   这是她十三岁生辰时,哥哥送的礼物,后来摔了一次便碎了。   “秋月,如今是永光几年?”   “永光五年啊。”秋月边答,边伸手摸向她额头,“姑娘,您莫不是烧还没好?”   果然!   魏之杳抬手抚了抚玉镯,冰凉润滑,手感极好。   她重生了。   重生在了十四岁那年。   这个时候,母亲还没因为她和父亲争吵而郁郁而终。   哥哥也没有得知母亲去世而一蹶不振,导致嫂子流产,两人和离,宛若陌路。   她也还没嫁给顾云霁。   真好啊。   魏之杳眼眶红润,笑了出来。   她活过来了。   “我没事。”魏之杳拍拍她的后背,轻笑,“只是才醒,睡的有些迷糊了。”   秋月点了下头便放了心。   “扶我去看看母亲。”   “您身子才刚好,若是出去吹了风又病了,夫人岂不是更担忧?”   春花在一旁附和,“可不是姑娘,您才刚醒,明儿个再去吧,已经叫冬雪派人给长春院递了消息,夫人担忧了这么久,这会儿估计已经歇下了。”   魏之杳想了想,也就打消了去的念头。   她还有很长的时候陪伴母亲,倒也不急于这一会儿了。   “五姑娘。”   “五姑娘,我们姑娘还病着呢。”   ……   外间丫鬟婆子的声音吵成一团。   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被人簇拥着走了出来,抬着眼慢吞吞的笑,“听闻妹妹在祠堂跪了一夜病倒了,如今可好多了?” 第2章   来人便是宁安侯府的五姑娘,魏之妍。   魏之杳掀了掀眼皮,换做平日早闹开了,眼下却不疾不徐的问:“身子好利索了?”   魏之妍为了陷害她无奇不用,为了逼真,自个儿跳下了水,反过头来倒打一耙。   这把戏,她玩的溜。   魏之妍面色僵了僵,不过片刻便又笑起来,“爹爹请了明安堂的林大夫给我问诊,自然好的快。”   她顿了一下,又故作诧异的拍了下脑袋,娇笑道:“啊差点忘了,妹妹也在病中呢,不若我告知爹爹,让他也请大夫来给你看看?”   “不了。”   魏之杳拢了拢肩上滑下来的披风,轻轻笑了笑,“宫里御医来看过了,就不劳你费心了。”   她母亲是安阳县主,素来颇得恩宠,请个御医来看,对旁人来说艰难,对她而言再简单不过。   她笑容很淡,看在魏之妍眼中便是刻意的炫耀了,她笑容僵硬,尖锐的指甲掐紧了掌心。   又是这样,不就是县主的女儿吗?   每次都因为这个,她就要低她一头,要不是她娘是县主,这侯夫人的位置也轮不到她坐。   “咳咳…”魏之杳不想再看她,捻着锦帕咳了两声,懒懒的招了招手,“春花送客!”   “下回记住了,可别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咱们屋领。”   “姑娘说的是。”春花憋着笑,走到魏之妍面前略微弯了弯腰,“五姑娘请吧。”   魏之妍脸色变了,指着她厉声质问,“魏之杳,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怎么?”魏之杳换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窝着,“我哪里说的不对了?”   “五姐姐?”   最后一句话,她尾音上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玩味。   魏之妍是柳姨娘生的女儿,据说她和父亲是青梅竹马,各种狗血虐恋,几经波折才在她母亲怀孕期间抬进府里,素来颇受宠爱,连带着她生的魏之妍也非常得他喜欢。   不过,再怎么得宠。   也只是个姨娘生的庶女罢了。   魏之妍气的浑身发抖,“你…竟然如此欺我?”   她平日里最得父亲宠爱,便是二房的嫡女也不敢如此对她说话。   魏之杳她凭什么?   魏之杳听得头疼,纤白手指揉了揉眉心,抬脸扫了一眼四周,“怎么着?我说的话不管用?”   屋子内的婆子才反应过来,皮笑肉不笑道:“五姑娘,请吧。”   魏之妍恨恨的瞪她一眼带着人转身走了。   魏之杳没在意,嗤的一声笑了。   十四岁的少女还未张开,可隐约能瞧见日后的风采,这会儿,仍在病中,细软娇怯的眉眼微垂,硬是多出了几分羸弱的娇态。   秋月上前替她掩了掩薄被,神色略带了些担忧,“五姑娘素来得宠,这番争吵若是闹到侯爷那去,只怕咱们姑娘讨不了半点好。”   春花不太瞧得上魏之妍,撇了撇嘴,“一个庶女而已,也敢到咱们姑娘面前嚣张,真是小人得志。”   话虽这么说,却默认了她得宠的事。   这也是府内人尽皆知的事。   秋月看的透彻,幽幽叹了口气,“可这府里,终归还是要看着侯爷的脸色。”   魏之杳垂了眸,抚着玉镯没说话。   她们都能看出来的问题,她当初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她拼了命的学习乖巧听话懂事,却怎么也得不来父亲的半点夸奖。   魏之妍在父亲面前装的柔弱,父亲便真以为她体弱,却忘了府里还有一个她身子骨弱的厉害。   直到后来嫁给顾云霁,她才明白。   父亲不喜欢母亲,连带着也不喜欢她和哥哥,不喜欢的人再怎么样努力,在他心里也只余下厌恶。   宠妾灭妻,这一点,父亲做的极好。   魏之杳在心里无声的笑了出来。   重活一世,她已经过了想要在父亲怀里撒娇,得到他肯定的年纪,魏之妍的炫耀在她心里留不下半点痕迹。   魏之杳回了神,淡声道:“她告状便随她去,等祖母回来了,扶我去见祖母…”   这府里,祖母还是宠着她和哥哥的,父亲再怎么样,也大不过祖母。   告状,谁不会呢?   想到这,秋月渐渐放下了心,笑着道:“也是,老夫人宠着咱们姑娘,若是知道这次的事定不会轻易饶了五姑娘。”   老夫人信佛,此番去寺庙上香去了,路途远,估计明儿个也就回来了,老夫人一旦回来便不会教姑娘受苦。   她目光落在魏之杳毫无血色的唇上,又是一阵心疼。   她自幼服侍魏之杳,知道她年纪小却脾性好,从不与人轻易发火,那五姑娘真是蛇蝎心肠,居然陷害她们姑娘。   “姑娘姑娘。”二等丫鬟夏荷拎着精致食盒走进来,笑嘻嘻道:“世子爷知道您病了,特意托人给您送了您最爱吃的桃花糕。”   正巧着,冬雪也走进来,将怀里的信取出来,恭恭敬敬道:“姑娘,这是顾公子给您的信。”   魏之杳微愣了下,顾云霁的信?   上辈子,她在祠堂罚跪病了后,顾云霁知道了也只是事后问了一句。   顾云霁向来冷情冷性,对待不喜欢的人一向不会多施舍半分眼神。   恰巧,那个时候她就是顾云霁不喜欢的人中一个。   当时能得到他事后问一句,魏之杳兴奋了好半天。   如今想想,简直可笑。   她前半生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顾云霁,好不容易将他的内心融化,自以为得了他的心,谁竟想被冷了十年。   十年。   魏之杳靠在床沿,闭上了眸子。   每次想到这,她胸口都会一阵发闷,浅浅的涩意自心尖蔓延到四肢百骸,太疼了。   “不看了送回去吧。”魏之杳回了神,淡淡的吩咐,“顺便告诉顾公子一声,男女有别,还望他莫做出这种令人误会的事,免得让人觉得我和他私相授受,传了出去,咱们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冬雪愣了一下,便恭敬点头,“是。”   夏荷察觉出魏之杳的心情不太好,试探性的问:“那桃花糕呢?”   魏之杳愣了一下,桃花糕?   她下意识的便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薛景呈。   那人素来惯着她,从小到大但凡她喜欢的,他都要第一时间捧到她手心。   他在京都名声不好,暴戾阴鸷,冷血无情,但凡这世间不好的词全堆到他身上了,即便他生了一副极好的面貌,也少有女子敢接近他。   魏之杳便信了。   自长大后便主动远离了他,他靠近一步,她便退后三步,绝不肯和他多待半点时间。   直到那年上元节,寺中失火,她被困在里面,薛景呈跌跌撞撞的闯进来救她。   那时,他明显状态不对,却并未对她做什么,只拿着刀给自己放血,撑到了他的侍卫到来营救。   也是那一刻起,魏之杳才明白,薛景呈不像旁人说的那样,至少在她面前不是。   也是在那一天,两人和解了。   夏荷摸不定主意,问:“姑娘?”   魏之杳回了神,摆摆手,“派人送回去吧,替我谢过世子爷。”   “是。”   “姑娘想吃桃花糕,等会打发人买便是。”春花对薛景呈也是有几分惧怕的,缩了缩头小声嘀咕,“明知姑娘不会收,世子还派人送来。”   秋月瞪了她一眼,“那是世子,也是你能编排的?”   春花讨好笑了笑,不敢吭声了。   晚间的时候,桌上果然多了一道桃花糕。   甜香不腻,味道很好,是东大街珍肴阁里卖的紧俏的吃食,颇受京都贵女们的欢迎。   魏之杳以前也爱吃,每每在顾云霁那受了委屈,都要吃一点来安慰自己。   只是那也是曾经了。   后来十年里,她一个人被关在高墙大院里,再多的甜也压不住她心里的苦,慢慢的她也就不爱吃了。   “姑娘趁热吃,刚做的新鲜着呢。”秋月将吃食一一摆好,站在一旁侍候。   魏之杳捏了一个咬了一小口,甜味溢出来,还是熟悉的味道,只是却找不出当初那份喜欢了。   她用了半个便放下不再碰,没什么胃口,其余每样浅尝了一点就放下了。   用完晚饭,魏之杳让人扶着在院内走了走,便觉得胸口郁气散了许多,连带着睡眠也好了。   第二日醒来时,魏之杳没了先前病殃殃的绵软,浑身充满了劲。   秋月和春花伺候着洗漱,魏之杳挑了一件梅色流苏百花裙,外披了一件象牙白昙花纹披风,便领着春花秋月去了长春院。   这会儿正三月,还残留着寒冬的凉意,宁安候夫人温氏一贯怕冷,屋内还烧着地龙。   魏之杳一路走来出了不少汗,掀了门帘进来,便将披风脱下递给秋月,冲塌上倚着的女子笑,“娘亲。”   温氏年过三十,仍生的貌美,柳眉朱唇,身段丰盈,娇而艳,仍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却较之多了几分端庄沉稳。   “我的姣姣。”温氏一见她,眼眶便红了,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他怎就这般狠心,明知你身子骨弱,还教你在祠堂里跪了一宿。”   魏之杳也红了眼,窝在她怀里不肯出来,“娘。”   上一世,母亲去的早,她还未怎么尽孝道她便去了,如今重活一世,再不要她为了自己和父亲争吵。   不值得。   “姣姣乖。”温氏揉揉她的脸,恨声道:“他敢这么对你,娘一定替你报复回来。” 第3章   “娘亲,不用这样。”魏之杳挽住温氏的胳膊,小声道:“这些事我会和祖母说,您若是去了,只怕又会和爹爹吵起来。”   父亲本就不喜母亲,觉得她仗着县主的身份,夺了柳姨娘的侯夫人位置,因此,两人见面多是争吵,少有和平相处的时候。   温氏沉默了下,将她搂紧了,拍拍她的背,“娘不会让姣姣受苦的,他只要不怕被人笑话,只管跟我闹。”   她已经不期盼得到夫君的宠爱了,毕竟她有一双儿女,这才是她余生的希望。   更何况,无论如何,她都是魏宏远明媒正娶的侯夫人,柳姨娘再得宠也翻不了身。   这一点就够了。   魏之杳明白母亲想要保护自己的心,仰着头撒娇,“我知道,我只是希望娘亲能够以自己身体为重,为了那些个不相干的人气坏身子不值当。”   温氏拍拍她的手背,心头叹了口气。   怨不得旁人,魏宏远自己做的太过分,让得姣姣也伤心了。   温氏还没用早饭,魏之杳早上吃的少,陪着她又用了一点,前面丫鬟传来消息,老夫人从寺里回来了。   温氏捏捏她的鼻尖,笑着道:“去吧,去给你祖母请安,出去这么久她定是想你了。”   魏之杳缠着她闹了一会儿,叮嘱她注意休息,便带着春花秋月去了老夫人的葆光室。   到了后,才从平日伺候老夫人的梅香口中得知老夫人一路奔波,舟车劳顿,早已经疲倦不堪,回来就歇下了。   魏之杳没让梅香去喊,挑了本书坐在外间等。   快到晌午老夫人才醒,唤来人伺候洗漱,简单净了面由梅香兰韵搀扶着往外走,“叫人传饭吧。”   “是。”梅香应了一声,又笑着道:“老夫人,六姑娘在外间等了一晌午了。”   “姣姣来了?”老夫人脚步快了些,埋怨似的瞪了两人一眼,“怎么不叫醒我。”   “老夫人饶了我吧。”梅香连忙讨饶,“是六姑娘孝心,想着您才回来让您多睡一会儿,不让我们喊您呢。”   “是了,我们家姣姣最是孝心。”老夫人笑起来,到了外间,便见着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倚在塌上看书,蓝皮书壳映的她十指纤白细润,漂亮极了。   “姣姣。”   “祖母。”魏之杳放下书立刻迎上去,代替了梅香的位置,扶着她坐下来,依偎在她怀里撒娇,“祖母去了这么久,可想姣姣了。”   “当然想你这个鬼灵精了。”老夫人刮了下她的鼻子,大笑起来,“等这么久饿了吧,我让你做几道你爱吃的菜,中午就留在这陪我一道用饭可好?”   “好呀。”魏之杳脆生生的应了,细白手指牵着她的衣角撒娇,“姣姣想吃糖醋荷藕和燕尾桃花。”   “好好好,都有都有。”老夫人笑着拍拍她的背,点了下她的鼻尖,“想吃什么都有,小馋猫。”   魏之杳细白手指绞着散下来的发丝,窝在她怀里撒娇,“祖母是不是最疼姣姣了?”   老夫人一看她表情便知道她想说什么,又好气又好笑,“说吧,谁又得罪我们姣姣了。”   “祖母,瞧您这话说的,我是这么爱欺负人的人吗?”魏之杳红了脸,娇声道:“祖母这话说的我可不依。”   老夫人一向疼这个孙女,笑着改了口,“好好好祖母说错了,谁欺负我们姣姣了?”   “爹爹。”魏之杳红了眼,咬着唇细声道:“我与五姐姐在院里走,五姐姐落了水说是我推的,爹爹也不听我解释,罚我跪了一宿的祠堂。”   秋月也红着眼,咬牙补充道:“老夫人,您是看着咱们姑娘长大的,姑娘自幼体弱,脾性又好,怎么可能推的了五姑娘。”   她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可怜咱们姑娘被风吹了一宿后就病了,整整三天才醒,要不是夫人请了御医来看,这会儿怕是还没好。”   老夫人脸色铁青,猛地拍了下桌,“这混账东西!”   不用她们说,她都猜到了前因后果,那柳姨娘生的五姑娘和她娘一样,是个会耍心思玩手段的人。   她定是想陷害姣姣才故意跳下去,老大平日里看着精明一个人,怎么在女人头上就犯了浑,这点手段都看不清。   她给他挑的温氏,那是名扬京都的安阳县主,偏生他毫不在意,把柳姨娘那个狐媚子给宠上了天,连带着他生的那个五姑娘也得他另眼相待。   真是个拎不清的。   “兰韵,去叫人把五姑娘给我喊来。”老夫人面带怒气,“我倒要看看我不在府里这几天,她们是不是要翻了天。”   “祖母您消消气。”魏之杳替她顺气,又端了杯茶过来,“若是您气坏了身子,那便是姣姣的罪过了。”   小姑娘生的极好,眉眼细软白净,杏眼水汪汪的,笑起来时,脸颊两粒梨涡又甜又娇,再硬心肠的人见了她也狠不下心来。   老夫人看着忍不住心疼,姣姣这么乖,怎么老大就像被猪油蒙了心一样,把那狐媚子生的女儿当成宝。   她的姣姣,若是不多疼她一点,便容易教人欺负了去。   老夫人想着便又将魏之杳搂进了怀里,心疼的拍拍她的背,“姣姣乖,他不疼你,祖母疼你,谁也不能让我的乖乖受了委屈。”   魏之杳眼眶温热,鼻子一酸眼泪便掉下来。   上一世也是,祖母偏疼着她,什么都紧着她来,在父亲那没有得到的亲情,祖母全补给了她,甚至更甚。   “祖母。”魏之杳吸吸鼻子,埋在她怀里小声的嘟囔,“您怎么这么好呀,姣姣都想一直赖在您身边了。”   “傻丫头,一直赖在我这个老婆子身边,你不嫁人了?”老夫人也红了眼眶,拍着她的手背慈爱的笑道:“我还想看到姣姣嫁人呢,我们姣姣嫁人了,定是这天下间最漂亮的新娘子。”   “不嫁了不嫁了。”魏之杳软着声音撒娇,“反正都没有祖母对我好。”   “谁敢!”老夫人横眉冷对,“谁敢对我们姣姣不好,我第一个不饶他。”   魏之杳窝在她怀里没说话。   上一世确实是这样,即便后来顾云霁位及首辅,祖母也敢追问他对自己好不好,若对她不好便回来,宁安候府还是养得起她一个姑娘,不过她到底还是让祖母失望了。   当年她一门心思要嫁给顾云霁,即便后来两人宛若陌路,她又哪有那个脸面回来呢。   正说着,梅香掀了帘子进来,恭声道:“老夫人,五姑娘到了。”   “让她在外面跪着吧。”老夫人神色淡淡,吩咐道:“我与姣姣要用饭了。”   一个个丫鬟将菜品端了上来摆好,兰韵走过来伺候老夫人用饭。   “是。”梅香点头出去了。   老夫人牙口不好,因此菜品多是做的软烂,眼下这一大桌菜,多是合了魏之杳的胃口,除却她爱吃的糖醋荷藕和燕尾桃花外,还有一两道她喜欢的吃食。   “姣姣多吃点。”老夫人是个重规矩的人,不过对于疼爱的孙女便没那么多讲究,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谢谢祖母,您也吃。”魏之杳杏眼弯弯,也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到老夫人碗里。   “好好好,都吃都吃。”老夫人笑着道:“我的姣姣最是孝顺。”   欢声笑语传到了院内,魏之妍身子一僵,揉了揉膝盖,死死的盯住门帘,像是要透过门帘看见里面的场景一样。   魏之杳!   她怎么会在这里。   魏之妍掐紧了掌心,挤出笑意问院中的打扫的仆妇,似不经意的问:“里面是谁在陪祖母用饭。”   尽管知道老夫人不喜这个五姑娘,可毕竟是主子,仆妇们还是恭敬的回道:“是六姑娘。”   六姑娘,还真是魏之杳。   魏之妍的笑容挂不住,恨的咬牙切齿。   凭什么她在这跪着,魏之杳却可以坐在里面陪祖母用饭,定是她和祖母告了状,这个贱人。   魏之妍眼神闪烁,偏头和贴身伺候的春云叮嘱,“去,派人告诉爹爹,说我被老夫人给罚跪了。”   “是。”   吩咐完,魏之妍才老老实实的跪着。   三月的风还带着冷意,吹在人身上教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魏宏远一进葆光室,便见着魏之妍挺直的跪在那里。   她穿的不多,只穿了一件淡粉色锦裙,身形不算多纤瘦,可这会儿日头晒在地上,她跪在那里便让人心生怜惜。   “怎么回事?”魏宏远大步走了过去,皱眉问:“怎么在这里跪着?”   “爹爹…”听到声音,魏之妍忙抬头去看,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才欲说些什么,身子一软便摔倒在一旁。   两个丫鬟惊呼,“姑娘。”   魏宏远脸色沉下来,怒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你们姑娘起来。”   “不行的爹爹,祖母让我在这里跪着。”魏之妍推开两个想要扶她起来的丫鬟,低着头红了眼眶,“若是教祖母知道了,定以为我不喜她的管教。”   魏宏远滞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   这件事确实不太好办。   正沉思着,又听到两个丫鬟压低了声道:“可姑娘落水后才养好身子,再跪下去怎么受得住啊。”   魏宏远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沉声吩咐,“赶紧把你们姑娘扶起来,老夫人那边由我去说。”   屋内,传来老夫人中气十足的斥责,“外面嘀嘀咕咕的吵什么,没个规矩。” 第4章   魏宏远掀了帘子进来,恭恭敬敬道,“母亲。”   老夫人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把玩着手上的佛珠,“外面吵什么呢?”   魏宏远尴尬的笑了笑,低声开口:“母亲,妍妍身子不好,这大晌午的跪在外面,万一出了点事,再冲撞了您就不好了。”   “你倒知道她身子不好?”老夫人重重冷哼一声,将魏之杳搂紧了,心疼道:“那你罚我的姣姣跪在祠堂一宿,可想过这个问题?”   魏宏远顿时明白了,这是老夫人在给魏之杳出气呢。   他向来不喜这个女儿,眼下见她窝在老夫人怀里,更是来了火气,沉声呵斥,“你姐姐出了事,你这个做妹妹的不仅不开口劝着,反倒是火上浇油,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薄情无义的女儿。”   这种斥责的话听得太多了,更难听的都有,魏之杳想,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傻,还对这个人抱有期待。   眼下看透了,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魏之杳掀了眼皮,慢吞吞道:“父亲这话说的有趣,五姐姐冲撞了祖母,祖母罚她一下有何不对?”   “难不成在父亲看来,这府里谁做错了事,都不用惩罚吗?”   少女歪着头看他,眼里满是困惑,她肤色白,鬓发上的烫金莲花珍珠步摇垂下来的几缕流苏,细碎好看,映着她莹白的脸颊,愈发娇贵。   魏宏远习惯了被讨好,没想到她竟敢顶撞,怒气更甚,“你……”   “你什么你?”老夫人猛地拍下了桌,疾声厉色的呵斥,“姣姣她也是你的女儿啊,你为了那个狐媚子生的女儿,这么伤她,老大你太让我失望了。”   老夫人发的脾气大,被气的面色涨红,魏之杳连忙扶住她,小手轻拍她的后背替她顺气,软声安抚,“祖母您别气了。”   老夫人脸色好了些,拍拍她的手背,“好孩子。”   魏宏远连忙喊:“母亲。”   “别叫我母亲,我没你这样的儿子。”老夫人冷哼,“你和那柳氏住去,你们是一家人,我带我的姣姣一起。”   魏宏远一阵头疼,厌恶的扫了一眼魏之杳,忙道:“母亲您别说气话,您年纪大了,该注重身体才是。”   “那就让老五去祠堂跪着!”老夫人手一挥,斩钉截铁道:“姣姣之前跪多久,她就跪多久。”   “这不一样!”魏宏远皱眉,冷声解释,“这丫头当着您一套,背着您又是一套,连自己的亲姐姐都敢推下水,若是不管教一二,日后只怕会惹出大祸。”   魏之杳看着他,眼底如死水一般,古井不波。   这就是她的好父亲。   旁人遇到了这事,不管是不是她做的都会解释一番,他倒好,连解释询问都不曾听她说,直接把责任推给了她。   “亲姐姐?”老夫人冷哼一声,极为不满,“她算姣姣哪门子亲姐姐?姣姣是温氏生的,她贵为安阳县主,那柳氏可没法和她比。”   魏宏远知道她对柳氏向来看不上,叹口气也没多说。   “老大,你身为侯爷,连后院的事都看不清楚,如何能让皇上放心让你做事?”   老夫人真是怒其不争,斥道:“姣姣性情良善,怎会做出这事,你查都不查,便直接冤枉姣姣,若是传了出去,你让她怎么做人?”   这才是她最气魏宏远的一点,姣姣如今十四岁了,到了议亲的年纪,女儿家最注重名声,这事传扬出去,这京都哪还有人敢找她议亲。   魏宏远被噎了一下,沉着脸没说话。   当时他去的时候,妍妍在水中扑棱,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哪个女儿家会用自己生命来做戏,母亲真是年纪大了,识人不清。   思及此,他又狠狠瞪了一眼魏之杳,看着那张酷肖温氏的脸,他心头愈发厌恶,移开了视线,淡声道:“依母亲看如何?”   “查!”老夫人抚着佛珠,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我倒要看看后院中,谁敢耍这种心机手段。”   “是。”魏宏远恭敬点头退下,葆光堂的气氛才又恢复了热闹。   “让你受委屈了。”老夫人拍了拍魏之杳的背,语气复杂,“你爹他也是被人蒙蔽了双眼。”   魏之杳轻嗯一声,陪着老夫人又说了会儿话,老人家精力不足了,她便提出离开,带着春花秋月回去了。   蒙蔽双眼?   魏之杳掀了掀眼皮,嗤笑。   不,他是瞎了。   回了荣锦轩,魏之杳也没什么睡意,挥了挥手,“走,出府逛逛。”   秋月哭笑不得,安抚,“我的姑娘啊,您身子还没好就往外跑,吹了风怎么办?”   “我多穿点便是。”魏之杳晃着她的胳膊撒娇,“好秋月,让我出去罢,在屋内待久了都快被闷坏了。”   “好好好,真是拿姑娘没办法。”   魏之杳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上了宁安侯府的马车,她掀了帘子往外看,人流涌动,叫卖声络绎不绝,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   上一世嫁人后,她便很少出去走动,顾云霁也有意无意的禁锢着她的活动。   突然一下出去,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马车在街上行驶了一会儿,最终停在了珍肴阁前。   魏之杳将手搭在秋月手上,任由着她们将自己搀扶下来,才至门前,便闻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   “祖母爱吃如意糕。”   “还有娘亲,娘亲爱吃玫瑰赤豆糕。”   “还要一点梅花糕和雪片糕。”   “行了行了姑娘,这么多您吃的下吗?”秋月忙道:“您肠胃不好,吃这么多不易消化。”   魏之杳弯着眼笑着撒娇,“不是还有你们吗?”   “桃花糕您不买吗?”   “不喜欢吃了。”   薛景呈才进珍肴阁,便顿住了,少女弯着杏眼笑,两个梨涡绽开,教人只瞧一眼,心都软了下来。   她身段窈窕纤瘦,只着了一身玫瑰红芍药云烟裙,外披月色牡丹花披风,头缀同色珍珠镂空绢花,斜插一支点翠牡丹水晶簪,映衬着莹白耳上垂着的流苏耳饰,愈发显得娇贵动人。   他走的近了些,嗓音沙哑,“杳杳。”   魏之杳回过头,微滞了一下,行了个礼,头微垂,“世子爷。”   素来胆子不算小的她,到了他面前就成了乖巧的小白兔。   薛景呈睨她一眼,哼笑,“幼时总爱缠我,如今大了,反倒与我生分了?”   魏之杳脸颊有几分燥热。   他父亲是统率西北的镇北王,与她母亲温氏是表兄妹的关系,算起来,她还要唤一声表兄。   小时候,自然是亲昵的,如今大了,自然不能向从前那样。   她压了压心绪,低声开口:“不敢。”   “送去的桃花糕怎么不吃?”薛景呈走至她面前,逼近了问:“可是不合胃口?”   “没…”魏之杳往后退了一步,稳住身形才轻声解释,“丫鬟买过了。”   她说谎时,鼻子会轻轻皱一下,不太自然。   薛景呈知道她在撒谎,也没戳破,偏头吩咐,“章许付钱。”   魏之杳愣了一下,忙道:“我们带了钱。”   “这个算我送与老夫人的礼物。”薛景呈笑了声,偏头问:“还想吃什么?”   他嗓音低哑,并不难听,反而有股说不出的性感,让人听着心跳不觉慢了半拍。   魏之杳怔了下。   这辈子加上上辈子,她大概有十几年没见薛景呈了,如今十八.九岁的他,正是肆意张扬的年纪。   他生的清瘦修长,英俊贵气,内穿一件黑色锦袍,金丝渡边,绣飞鹤云纹,外披灰褐色狐裘,一双勾人的狐狸眼不笑时,便显出几分冷漠阴翳,笑起来,便当真如那会勾人的狐仙,硬生生的能将人心魂给勾了去。   他生的这般好,又哪有旁人说的暴戾阴鸷、冷血无情的样子。   “不吃了。”魏之杳回了神,摇摇头,“这些就够了。”   薛景呈偏头打量她,小姑娘脸色还有些发白,纯白的披风将她裹成个团子,衬得她身形娇小纤瘦。   他蹙了下眉,轻斥,“身子还没好,出来瞎跑什么,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送去府里便是。”   魏之杳鼓了鼓脸颊没说话,待秋月将那些糕点接过来后,才低声道:“世子,我们先回府了。”   想了想,她又欲盖弥彰的补充,“回去晚了,会挨骂。”   小姑娘急着想走,像是小白兔落入猎人手中又惊又怕的模样。   “去吧。”薛景呈挑眉笑了,没再为难她,生怕眼前的小兔儿急哭出来。   魏之杳轻舒口气,带着人走了。   章许走近了,压低了声问:“世子,那桃花糕还买吗?”   “她不爱吃了,还买来做什么?”薛景呈挑着细长的桃花眼睨了他一眼,直看得他浑身冷汗,才漫不经心的吩咐,“叫人打听打听,她最近又爱上了什么吃食。”   章许愣了下点头,“是。”   薛景呈垂了眸,修长的手指摩裟着扳指,眼底意味不明。   真是个喜新厌旧的小东西,爱了那么多年的桃花糕,说不吃就不吃了。   就像他,她以前追着他闹了许久,如今说不搭理,就不搭理了。   小没良心的。 第5章   出了珍肴阁后,魏之杳在春花秋月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径直驶出东大街,绕过几条街,最终停在了北大街的一家兵器铺。   薛景呈爱武,尤爱枪,一手.枪法使得是出神入化。   魏之杳不爱占人便宜,刚才他垫付了糕点钱,她就买杆长.枪送回去,也算礼尚往来。   好一点的枪价格很贵,魏之杳挑了一杆梅花枪,问了价钱后一阵肉疼。   想了想,还是捏着鼻子让春花付钱了。   回府前,魏之杳吩咐赶车的小厮将东西送去镇北王府,又亲自将买来的糕点送给祖母和母亲。   一番折腾下身上出了汗,魏之杳让人扶着回了屋,吩咐院内的丫鬟婆子烧了水洗澡。   镇北王府和宁安候府隔的并不远,没多久就送到了。   得知是宁安侯府六姑娘送来的礼物,镇北王府的下人第一时间汇报给了世子。   府里谁不知道,那位六姑娘是他们家世子爷的心尖娇娇。   可偏生,那位六姑娘对他向来没好脸,如今居然主动了,世子若知道了不知该有多高兴。   “杳杳送的?”   薛景呈修长手指抚着长.枪,忍不住到院中舞了一会儿,哼笑,“还算那丫头有点良心。”   章许看着他的面色,忍不住叹摇头。   这世上,恐怕也只有魏六姑娘有这本事,轻松便能引动爷的心绪。   他感慨了一会儿,连忙道:“可不是呢,六姑娘为了买.枪,几乎花光了积蓄,可见对您的看重。”   薛景呈挑了挑眉,心情有几分愉悦,“叫人从我账上支点银子送过去。”   小姑娘被宁安侯府的老太太养的娇气,没点银子傍身,怕是会苦着她。   章许应了一声,“是。”   薛景呈将长.枪擦拭干净,将原先摆着的宝剑交给章许收好,亲自将梅花枪放在了书房最显眼的地方。   他勾了唇,心底一片柔软。   他待她的好,她也不是一无所觉,至少,得到她的一点回应了。   魏之杳洗完澡后,换了件衣服披着,懒懒的倚在塌上,简单尝了两口糕点,没用晚饭。   外间一阵吵闹,春花掀了帘子进来,手里捧着个木盒,“姑娘,镇北王府给咱们还礼来了。”   魏之杳蹙了眉问:“没说是那些糕点的还礼?”   “说了。”春花顿了顿又道:“门口的小厮说了,您若是不收,他回去得被罚。”   魏之杳细白手指揉了揉眉心,淡声问:“送的什么?”   “银子。”春花一边说一边打开木盒,“世子爷让小厮带话,您是姑娘家花钱的地方多着呢,那些贵的就不必送了。”   说到这,她面色有些古怪,想说又不敢说。   魏之杳瞧她这模样就明白了,问:“还说什么了?”   “世子说,您若真心感谢,不妨给他绣些荷包汗巾送过去。”   在大夏女子送男子荷包,几乎等于心悦他。   魏之杳饶是做了心理准备,也不免羞赧,手中的帕子砸了过去,“他想得美。”   “姑娘,那银子呢?”   魏之杳莹白的脸上还带着点粉意,懒懒的招招手,“先放着罢,日后我见着他亲自还回去,省得让那小厮挨了罚。”   “是。”   魏之杳在府里窝了几日,病才算好了些,正好赶上户部左侍郎府上递了帖子,温氏带着一众姑娘去了,特意漏下了魏之妍。   这事让得魏之妍得知,又是好一顿闹,和柳姨娘说了一声,两人哭哭啼啼的闹到了魏宏远那。   魏宏远这些日子被老夫人训的头疼,哪有心思管这个,训斥了几句便让两人回去了。   魏之妍又气又急,加上前些日子跪了一宿的祠堂,彻底病了。   得知要去赏花,魏之杳难得有兴致,特意挑了件颜色鲜艳的衣裙,让人梳了妆,直接去了长春院。   长春院已经有姑娘候着了,这次赏花,温氏带的是二房的嫡女四姑娘魏之莹,还有林姨娘生的七姑娘魏之悦。   魏之杳扫了一眼,几乎每个人都衣着鲜艳,宁安侯府的姑娘生的都不差,又特意装扮了下,较之以往愈发明艳。   魏之杳掀了帘子进来时,一屋的人都看过来,眼中难掩惊艳之色。   这位六姑娘,不愧是县主生的,模样也太好了。   魏之杳今儿个穿了一身鹅黄蓝底白桃花云缎裙,斜插了一支鎏金桃形绢花,戴着镂空衔珠流苏耳饰,琼鼻朱唇,不点而艳,身段窈窕婀娜,体态风流,似那桃花仙偷下了凡间。   魏之悦没那么多心眼,只觉得她长的过于美了点,下意识的惊叹,“六姐姐,你生的可真好看。”   魏之杳看过去,一一招呼,“四姐姐,七妹妹。”   魏之莹还以一笑。   魏之悦嗯了一声,又怯怯的低下了头。   魏之杳将一切收入眼中,没说话。   七姑娘魏之悦才十一岁,随她姨娘林氏,性格安静怕生,在府里属于小透明,不怎么招魏宏远喜欢。   得亏她娘亲性格温善,换成旁的主母,怎会好心带房里庶出的姑娘去赏花。   “走罢,别去迟了。”温氏淡淡开口,领着几个姑娘上了马车。   温氏领着人去的时候,府中已经有了不少贵女在游玩,花园里桃花开的极好,年轻姑娘们的欢声笑语一路传开。   温氏先领几位姑娘来拜见此次赏花宴的发起人张夫人,两人寒暄一番,张夫人才笑著称赞,“侯府的姑娘个个模样都好,真是人比花娇。”   她话音一转,落在魏之杳身上,关切的问:“听闻杳杳前些日子病了,可好些了?”   魏之杳微怔了一下,软声开口:“谢夫人关心,已没什么大碍了。”   “我就是喜欢你们这些年轻漂亮的姑娘,看着就赏心悦目。”   张夫人偏头看温氏,又笑起来,“也不知你怎么生的,竟生出这么个天仙似的姑娘,我倒是想要个女儿,可惜生出来全是混小子。”   两人私交不错,说话也就随意了点,温氏被她逗笑了,嗔道:“那我让杳杳也认你做母亲如何?”   张夫人连摆手,目光一转定格在了魏之莹身上,笑着道:“我可不敢抢杳杳,我瞧着四姑娘不错,你若舍得,便把她说与我家老大如何?”   温氏佯怒,“我倒你今天怎有这么好的心,邀我来赏花,原来是有事求我。”   魏之杳恍然,这绕了大半个弯子,原来是看上了四姐姐,她想了想,隐约有了点印象。   上一世,四姐姐好像嫁的就是户部左侍郎的大公子,姻缘美满,后宅安稳,听说还是这位大公子先相中了四姐姐,特意求了张夫人给侯府递帖子。   这么看来,确实是一门好亲事了。   魏之杳偏头看,魏之莹俏脸含粉,羞的不行,双手拧着锦帕,耳根红的能滴血。   她凑上前,笑嘻嘻道:“四姐姐,我听人说张家的大公子也是仪表堂堂呢。”   被她这么一打趣,魏之莹的脸更红了些。   接下来的话,就不适合年轻小姑娘们听了,张夫人让几个小丫鬟领着几人去了花园。   魏之杳知道这门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想了想问:“四姐姐,你可见过张家大公子?”   魏之莹红着脸摇摇头。   魏之杳忍不住弯唇。   二房的婶婶是个厉害的女人,可她生的四姐姐性格却不算强势,有点温善,待人也和气,因此,魏之杳和她关系也不错。   “要不我们找个机会见一见?”   “啊…”魏之莹有些惊诧,脸唰的一下红了,抿着唇又有些意动,“这样不太好吧。”   她还是想见上一面的,至少看看她未来的夫婿长什么样,心中也有个底。   魏之杳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和国公府的三小姐路嘉云玩的好,她哥哥据说和张大公子相熟,届时我让阿云请我们过去,偷偷看一眼?”   魏之莹红着脸应了一声,“麻烦六妹妹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回了府后,魏之杳迫不及待给路嘉云下了帖子。   两人从小关系就好,自上一辈开始就是手帕交,魏之杳下了帖子后,路嘉云急匆匆的就赶过来了。   “放心吧杳杳,事情交给我你放心。”路嘉云拍着胸口应了下去,挤眉弄眼的笑,“我哥若是知道是你要求的,怎么着也得给你办妥当了。”   “行了别瞎闹。”魏之杳白她一眼,“这件事很重要,你别搞砸了。”   路嘉云正了正神色,轻嗯一声,“你放心。”   路嘉云办事速度很快,没过两天便给宁安侯府下了帖子,说是新得了两件新首饰,邀请四姑娘六姑娘去玩。   马车上,魏之莹捏着衣角,手上汗渍涔涔,紧张的问:“真的没事吗?”   “放心吧。”魏之杳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抚,“路二公子亲自设的宴会,就在我们隔壁,想见一面很容易。”   两人同时设宴,撞在一起的可能性太大了,任谁也挑不出半点问题来。   魏之莹安下了心,冲魏之杳笑,“六妹妹,让你见笑了。”   马车在镇国公府前停下。   魏之杳和魏之莹在下人的带领下往里走。   不巧,才进花园迎面就撞上了一行人。 第6章   为首的便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路嘉远,周围多是和他一样的年轻公子哥,唯独一人,和周遭格格不入。   那人着了一身月白缎袍,身形挺拔俊朗,眉眼清疏冷淡,唇色艳红,清隽风流到了极致,映着他身后开着的白梅,愈发显得风光霁月,不可高攀。   顾云霁。   魏之杳下意识的停了下来,神色有些复杂。   再次见到顾云霁,她以为自己会恨,会激动,会难过,可实际上,好像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了。   那些恨与爱,早在十年里被消磨的干干净净。   “之杳。”路嘉远也瞧见了她们,微怔了下,笑着上前问:“来找阿云?”   “是。”魏之杳应了一声,顿了顿道:“嘉远哥哥,那我和四姐姐先去了,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她欠了欠身,和魏之莹一道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二公子那位是?”   路嘉远收了视线,淡声道:“宁安候府的六姑娘。”   “原来是她。”旁边一位公子哥诧异了下,啧啧称奇,“都说宁安侯府的六姑娘肖其母,可我倒觉得,这位六姑娘较之安阳县主还要更美几分。”   “可不是,还未及笄便美成这样,再过一两年,怕是要艳冠京都。”   “她旁边那位姑娘有点眼熟,好像是宁安侯府的四姑娘吧,其轩,好福气啊。”   张其轩淡笑了下,没接话。   “走了走了,行之看什么呢?”   “来了。”   顾云霁垂下眸,眼底波澜不惊,垂在袖袍下的修长手指却悄然握紧。   魏之杳好像没看他。   不,也不是没看,是掠过一眼,愣了下又移开,神情淡淡,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种眼神,是他从未想过会在魏之杳眼中看到的。   他习惯了那个明媚烈焰般的小姑娘追在他身后,追逐着他的视线。   可现在…   他清晰的察觉到了她的漠然。   十四岁的魏之杳,好像不喜欢他。   怎么会呢?   明明前一阵子,她还不是这样的,可忽然之间,魏之杳就抽走了对他的喜欢。   他送去的信她看都不看,她还让他不要再写信来。   一夜之间,魏之杳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顾云霁头一次,察觉到一种名为失落的情绪,在胸口蔓延翻滚,疼的厉害。   就像永光一十六年,大雪。   他亲眼看见魏之杳死在了他的怀里,也是这么疼,疼的他几乎站不稳身子。   顾云霁抬脸看着魏之杳离去的方向,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白梅中,少女窈窕婀娜的身姿。   他蓦地垂了眸。   魏之杳回来了。   他的杳杳,带着对他的恨意回来了。   顾云霁握紧的手慢慢松开,迎上路嘉远几人。   魏之杳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便是冷淡的神情都透出一股鲜活,那是独属十四岁小姑娘的明媚张扬。   魏之杳还活着,这就够了。   这辈子所有的伤与痛,他定不会再让她挨上半分。   魏之杳和魏之莹由下人领着去了小院。   路嘉云带人迎了上来,笑眯眯道:“怎么样,我刚刚的安排可好?”   魏之杳愣了下,有些哭笑不得,“我说他们怎么会和我们撞上,原来是你的安排。”   “自然。”路嘉云骄傲的挺了挺胸,冲魏之莹挤眉弄眼,“那个穿蓝袍腰间悬了块美玉的便是张家大公子张其轩,瞧见了什么样吗?”   “没。”魏之莹有几分不太好意思,面上染了薄红,“方才人多,只匆匆扫了一眼。”   路嘉云摆摆手毫不在意,“没事没事,等会有的是机会。”   路嘉云性格爽朗,谈吐间全然没有高门贵女的娴静古板,很快就和魏之莹聊成一片。   气氛好,魏之莹的胆子也大了些,冲魏之杳打趣道:“我瞧着,那白梅前的公子似认识你,他望向你的眼神,都与旁人不同。”   路嘉云来了兴致,忙追问魏之莹什么情况,魏之莹也不隐瞒,直接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哪家的公子啊?”路嘉云对哥哥请来的人倒是不太清楚,颇为好奇,“居然敢打杳杳的主意?”   魏之杳低头喝茶,淡淡道:“你想多了,是顾云霁。”   路嘉云被噎了一下。   顾云霁啊?   那估计是不可能会对杳杳有想法了。   作为魏之杳的手帕交,她自然清楚,魏之杳有多喜欢顾云霁,可对方的态度也就冷冷淡淡。   恐怕魏之莹看错了,那样冷情冷性的人怎会喜欢杳杳呢。   路嘉云后知后觉的察觉出几分不对,“你这个语气…”   魏之杳打断她的话,“嗯,看开了。”   路嘉云不自觉的松了口气,拍拍她的肩,“幸好你想开了,他那样的人哪是你能拿捏住的呢,若真在一起了,你不知得受多少委屈。”   魏之杳撑着下巴没说话。   哪是这么容易想开的呢,她上一世,用了整整十年才想明白,最后赔上了自己的一生。   喜欢顾云霁是一件很难的事。   好在,她终于不喜欢他了。   魏之莹没太听懂两人之间的话,因着还不算太熟,便没有开口询问,只低头捏着糕点吃。   “尝尝糕点,我让人从珍肴阁买的。”路嘉云连忙打圆场,笑着道:“有桃花糕、五色香糕,还有玫瑰酥。”   魏之杳和魏之莹捏了几个尝,又吃了几杯茶,几个小姑娘谈到珍宝阁新上的一些首饰,路嘉云叫人拿出来瞧。   果然是珍宝阁的精品,雕刻的细致,那银簪前的绢花似真的似的,鹅黄娇艳,中间镶嵌了一颗珍珠,花瓣拢着,极为华贵。   另一支是点翠蝶形水晶钗,在日光下,流光溢彩,华美难言。   路嘉云将钗子和绢花分别递给两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正好你们一人一个。”   魏之莹连忙拒绝,“这个太贵重了。”   她来镇国公府本身就给人家带来麻烦,哪好意思再收她的礼物呢。   “收着吧,你是杳杳的姐姐不必和我这么客气。”   魏之莹又转头去看魏之杳,见她点头,只好红着脸收下了。   “这绢花和杳杳身上的衣服正相配,我给你戴上罢。”路嘉云亲自戴好后,忍不住叹,“杳杳真是好颜色。”   鹅黄的衔珠牡丹珍珠绢花雍容华贵,斜插在了鬓发上,映的魏之杳眼含秋水,琼鼻朱唇,较之先前,又多了几分摄人的艳色。   正说着,一个小丫鬟跑进来,恭敬道:“姑娘,公子那里好了。”   路嘉云应了一声,站起了身,“走罢,正好去瞧瞧那位张大公子?”   魏之杳没有意见,魏之莹也红着脸应了声。   一行人出了院,没走多久,便撞上了路嘉远一行。   魏之莹偷偷抬脸去看张其轩,正好迎上了青年含笑的双眸,她唰的一下红了脸,忙又低下头。   真好看呀。   家世相符,又长得好,听闻他文采也出众,再没有比这再好的亲事了。   魏之莹偷偷想,忍不住又感激的看向魏之杳。   若不是杳杳,她也没机会见到他,只是不知他对自己是否满意。   魏之杳没想那么多,欠了欠身,“嘉远哥哥。”   路嘉远视线落在她鬓间的绢花上,眼底难掩惊艳之色,“这花很衬你。”   路嘉云连忙挽住魏之杳的胳膊,得意的扬了扬下巴,“我送的,怎么样眼光好罢?”   “阿云的眼光极好。”   经他们兄妹俩这么一说,众人的视线都落在那朵牡丹绢花上,当真娇艳。   不过,那戴着绢花的少女却更美,三分软,七分艳,硬生生的娇到了骨子里。   在场的年轻公子一个个红了耳根,推搡着不敢靠近。   顾云霁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中,垂了眸,面色微沉。   他知道魏之杳生的美,及笄之后更是艳冠京都,只是他从来没注意过,十四岁的魏之杳已经有了惑人的艳色,轻而易举就能勾了人的心。   “阿云,时候不早了,我与四姐姐先回府了。”魏之杳冲几人行了礼,拉着魏之莹转身往府外行去。   马车上,魏之莹俏脸含粉,也不知想了什么,耳根也红了。   魏之杳忍俊不禁,凑上前明知故问道:“四姐姐怎么样,看对眼了吗?”   魏之莹脸一红,瞧着她打趣的神色,羞恼道:“你怪会打趣我,等明儿个让婶婶给你挑一个,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魏之杳愣了一下,魏之莹趁机去挠她胳肢窝,两人笑成了一团。   回府后,魏之杳让人伺候着洗漱,难得胃口好,多用了半碗饭,早早歇下了。   不知是不是白天见到顾云霁的缘故,魏之杳梦到了上一世,被困在高墙大院中的悲伤和无助。   次日醒来,泪湿了枕边。   魏之杳坐在床上沉默了许久,唤来人伺候洗漱,简单用了早饭,带着人去长春院给母亲请安。   “姣姣可用了早饭?”温氏倚在塌上,让人伺候着吃了两口粥,招招手抽出一叠小册子,“快过来,方才你婶婶让人送了东西过来。”   “用过了。”魏之杳应了一声,接过来翻了一眼,心里升起一个不妙的预感,小声问:“娘亲,您这是?”   温氏让人撤了早饭,擦了擦嘴,笑着道:“你也到了定亲的年纪,先相看着,省得让人抢了先。” 第7章   魏之杳伸出纤白手指按了按眉心,颇有些哭笑不得。   还真是她想的那样,四姐姐当真记仇。   上一世母亲可从未提过给她相看的念头,不过,兴许也有当时,她一门心思追在顾云霁身后的原因。   真是疯魔了啊。   想到他,魏之杳原本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收敛了思绪,晃了晃温氏的胳膊,软声撒娇,“娘亲我还小,三姐姐和四姐姐都还未成亲呢。”   “正是因为你年纪小,所以才让你先相看着,也好对人家有个了解。”   温氏劝了声,又想到什么,顿了顿轻声道:“事先有过了解,也不至于成亲后相看两厌。”   比如她。   她和魏宏远的婚事,便是素未蒙面,急匆匆的定了下来,因此便不被他所期待,连带着她的一双儿女都不讨他喜欢。   她一开始还觉得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小心翼翼的试探讨好,后来她怀孕时,魏宏远火急火燎的抬了柳氏进门,她便懂了。   她错就错在没看清楚魏宏远,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姣姣还小,她不要她与自己一样,一辈子没个夫君疼爱。   魏之杳望着她,想说的话最终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她知道,母亲不想让她步她的后程。   这一刻,她几乎不敢去想上一世母亲得知她的境遇后,该会有多么难过。   魏之杳忙仰起头,停滞了几秒后,眼眶微红,她皱了下鼻子,才又娇着声半开玩笑道:“您瞧着哪些好,我便都去瞧一瞧,总归我现在年纪还小,不急着定亲,把人看了个遍,也没什么。”   “你这丫头也不害臊。”温氏没忍住白她一眼,翻了翻小册子挑挑拣拣,“太师家的二公子不错,就是模样差劲点,那个定远将军也不错,只是身份有些低了,嘉远倒也不错,可惜年纪大了点。”   温氏对这些人都不太满意,总能挑到一两个毛病,在她心里,她的姣姣是最好的,合该天底下最好的来配她。   魏之杳冷不丁听到路嘉远的名字,微愣了下,“嘉远哥哥?”   “你和嘉远自幼相识,嘉云和你又是手帕交,若你们能在一起也是好事。”温氏念叨着,又伸手在她鼻尖上点了下,“真要是成了,我也不担心你以后被人欺负了。”   数来数去,路嘉远算是最合适的人选,她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的品性脾气也都极为了解,若是两人真的闹了什么矛盾,姣姣也不至于受了委屈。   “娘亲,您又胡说。”   魏之杳嗔了声,倚在她怀里闹,“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几个一块长大的,我一直把他当亲哥哥看。”   路嘉远对她的心思,她不是不清楚,嘉云明里暗里也都提醒过她,不过她确实只把他当亲哥哥看,旁的心思也给不了。   更何况,上一世他娶了将军府的大小姐,两人琴瑟和鸣,生活美满,她不想去破坏。   温氏素来惯着她,见她确实没想法,也就歇了这个心思,停了会儿,又指着小册子笑问:“那这个定远将军呢,你瞧瞧可合你眼缘。”   魏之杳瞥了一眼,是个少年成名的将军,从边关爬上来的,在京中也算小有名气,画册画的不算真切,隐约能看出是个身形挺拔的男人。   她轻嗯了声,不好拂了母亲的心意,顺从的点了下头,“那就瞧瞧。”   对这些,她其实不太感兴趣。   上一世,被困在高墙大院的十年已经让她失去了对这些的期待,不过瞧着母亲兴冲冲的样子,她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扫她兴。   只是瞧瞧而已,也不是定下来,她若真不愿,母亲也不会逼她。   闻言,温氏脸上笑意多了些,拍拍她的手背,轻声道:“放心吧,娘定给你挑个顶好的夫婿。”   魏之杳应了声,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去给祖母请完安后,便转了个弯,带人去了魏之莹住的景月轩。   魏之莹性情温善,平日里不爱出去走动,只在小院里绣花看书,魏之杳去的时候,她正倚在塌上绣花,她绣工极好,雪白的锦帕上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芙蓉花,逼真极了。   见她进来,魏之莹收了手上的活计,笑着迎上来,“六妹妹坐。”   她语气温和,笑容满面,她屋内的丫鬟仆妇见着,一个个上茶水点心的时候也都多了几分用心。   魏之杳懒懒的坐下来,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打量她。   魏之莹亲自倒了杯茶给她,抿着唇笑,“六妹妹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   她和张家大公子看对了眼,再加上两家亲事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心里欢喜,因此眉眼间都透出些许轻快明媚。   整个人,较之以往鲜活了不知多少。   魏之杳捏了几块糕点吃,没好气道:“四姐姐近日春风得意,把我倒是坑的不惨。”   魏之莹脸不红心不跳,眨眨眼故作不知,“啊?”   魏之杳将糕点吃了个干净,擦擦嘴,径直挑明了说:“婶婶今日递了个小册子过来,母亲便同我说了相看的事,这事,四姐姐真不知情吗?”   “六妹妹这发簪好看,改明我也让人买支戴戴。”魏之莹顾左右而言他,半晌,见她仍盯着自己,红着脸道:“我就同母亲提了一句。”   魏之杳本也没有怪罪她的意思,止了话题,打趣道:“若是府内设宴,只怕四姐姐又能见到张大公子了罢?”   宁安候府上设宴,必定也会请些公子贵女来做客,以户部左侍郎家大公子的身份肯定在受邀行列。   魏之莹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闻言耳根红了,不过很快便又恢复正常,顿了顿,细声补充道:“听闻婶婶看中那个定远将军,不过他是武将,就算咱们府上设宴,他也未必会来。”   魏之杳怔了下,扯了下唇,无声的讥笑。   是了。   毕竟,现如今的宁安侯爷,她的那位好父亲对武将的态度可不怎么好。   京中武将也都不大与他往来。   定远将军只要不傻,都不会过来。   魏之莹想了想,又慢吞吞的开口:“所以,我好像听说,婶婶托了荣安太妃请镇北王府设宴,毕竟定远将军本就是镇北王麾下,请他再正常不过。” 第8章   宁安侯府的消息没几日就传到了镇北王府。   薛景呈舞着梅花枪的手一顿,挑眉朝传话来的小厮看去,“杳杳要与人相看?”   他语气淡淡,听不出半点情绪的起伏,可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却极具威慑力,让得传话的小厮只觉得身子瘫软,险些说不出话来。   他低着头,额头冷汗直冒,结结巴巴的开口,“是…是。”   镇北王府里,有哪个人不知道他们世子爷一心喜欢侯府的六姑娘,这下得知消息,只怕会恼的厉害。   他听闻,宁安候夫人可没考虑过他们家世子。   薛景呈倒没恼,他早知那小没良心的是个招人喜欢的,被人看中也实属正常。   不过,老夫人疼她疼的紧,应当不会舍得这么早便让她嫁出去。   侯门贵女   大多数嫁的都偏晚,越是娇贵的人家,越是将女儿留的晚,生怕嫁出去受了人欺负。   想到这,薛景呈回了神,淡声问:“可知道是哪家人相中了她?”   敢和他抢人,胆儿倒不小。   传话的小厮不敢抬头看他,声音越说越低,快将脸埋在了地上,“不…不是,听闻是侯夫人自己挑选的人。”   薛景呈一怔。   那小没良心的同意了。   他非常肯定这一点,如果不同意,侯夫人断然做不出逼她的事。   “好的很。”   他气极反笑,问:“侯夫人看中的是谁?”   传话小厮越发觉得自己小命不保,脸色发苦,“您…您也认识,是…是赵云梁将军。”   赵云梁?   薛景呈当然认识,父王手底下的兵,不算多熟,只远远见过几面,模样一般,这种人也配得上她?   他收了梅花枪,仔细擦拭干净后才挑着眉问:“是觉得我不如赵云梁?”   他就在侯夫人眼皮底下,两家离的这么近,可她给那小没良心的挑夫婿,完全没考虑过他。   赵云梁再好,能比得过他?   传话小厮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忙道:“赵云梁将军怎么可能比得上世子,这天底下,再没有比世子更配六姑娘的人了。”   闻言,薛景呈心情愉悦了许多,淡声吩咐,“去给我查查什么时候举办。”   “世子,不用查。”传话小厮心情复杂,轻声道:“前两日老太妃说在咱们府上设宴,请的人中便有宁安侯府的几位姑娘和赵云梁将军。”   “老太妃?”   薛景呈确实记得有这么回事,老太妃来找过他,提到想在镇北王府设宴,他对这些事一向不大上心,压根没关注过。   谁曾想会是和那个小没良心的有关?   说了半天,老太妃带人来撬他墙角?   薛景呈:“……”   “去!派人去宁安侯府送个信。”   从魏之莹院里出来后,魏之杳就没出府,除了每日定时给祖母和温氏请安外,便窝在了自己的屋内,不肯出去动弹。   她一向懒得很,因着身子骨才好春花秋月便也都随她去了。   晌午光好   魏之杳倚在踏上,被日头晒的极为舒适,昏昏欲睡。   冬雪掀了帘子进来,压低声道:“姑娘,世子的信。” 第9章   魏之杳愣了下。   说来也怪,她和薛景呈极少交流,偶尔交际也是通过小厮间的传话。   他那人张扬惯了,还会动笔写信?   想到他肆意张扬的模样,魏之杳忍不住笑了,招招手,“拿来我瞧瞧。”   冬雪恭敬的将信递了过去,侍奉在一旁。   魏之杳拆了信看。   字如其人,龙飞凤舞,苍劲多姿,张扬到了极致。   她粗略看完,将信丢到了一旁,又好气又好笑,“想的倒挺美。”   春花伸长了脖子看,眼里满是好奇,笑嘻嘻的问:“姑娘,世子给您写了什么,把您给逗成这样?”   秋月从外间端了茶水点心,刚进来就听到她的话,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春花向来怕她,缩了缩头小声嘀咕,“我就好奇好奇。”   魏之杳和她们一向亲近,也没隐瞒,随口道:“也没什么,就是他写了封信给我,说了过两日他生辰,让我备厚礼去。”   春花被噎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的瞪大眼,面色古怪的重复了一遍,“厚礼?”   世子爷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哪有这样的人,居然上赶着让人备厚礼?   魏之杳轻笑了声没接话。   备厚礼倒没什么,只是过些日子并非他的生辰。   这件事,她也是上一世两人和解后才偶然得知,他的生辰在四月初九。   距离他过生日还要一段时间。   他突然提这个,也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   想了半天没想到缘由,魏之杳也就懒得再想,让冬雪将信收好锁进了抽屉里。   镇北王府给侯府递了帖子,请几位姑娘前去赏花游玩。   因着上一次,户部左侍郎府上递帖子,魏之妍没能跟去,这一次柳氏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带着魏之妍求到了魏宏远那。   “侯爷,妾身听闻明日镇北王府设宴,可否让妍妍一起跟去?”柳氏欠着身子,刻意拖长了音调,柔声道:“妍妍也到了与人相看的年纪,我想趁着这次机会让妍妍认识下京都的世家公子们。”   柳氏年过三十,容貌艳丽,体态丰腴,也能看出年轻时的貌美,不过鬓上各种珠宝簪子堆叠在了一起,乍一看富丽贵气,仔细看来,却不免让人觉出几分庸俗。   她眼尾比旁人略显狭长,笑的眯起了眼,无端生出几分媚态,真正应了老夫人那句是个狐媚子。   镇北王府设宴的事,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谁都想得了那位荣安老太妃的眼。   魏宏远对这事也是有所耳闻,皱了皱眉头,大手轻轻敲了下桌面,“这事不是温氏在办吗?”   “是姐姐在办。”柳氏迟疑了一下,又抿着唇笑,“是我糊涂了。”   她笑的很勉强,是个人都能看出几分不对来。   魏宏远眉头皱的更紧,想都不用想就猜到了原因,愠怒,“温氏为难你了?”   柳氏像被点中了心思般,惊呼出声,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哼!真是反了天她,真把县主的谱摆到了侯府。”魏宏远大怒,“走!我倒是要瞧瞧看,这侯府是不是她说了算。” 第10章   “侯爷侯爷。”   柳氏连忙伸手拦他,她步伐小,又怎能跟得上魏宏远的步子,没走几步便被他给甩开了。   “还不快去追你爹爹。”柳氏冲魏之妍使了个眼色,轻叹,“若是再闹出什么矛盾,岂不是又是我的过错。”   魏之妍年轻,不过几下就追上了魏宏远,气喘吁吁的开口:“爹爹,您不要去找母亲理论了。”   魏宏远步子一顿,皱眉问:“嗯?”   魏之妍垂着头,想了许久才怯生生的开口,“祖母本就不喜姨娘,若是爹爹和母亲争吵,传到了祖母那,只怕祖母又会迁怒姨娘。”   她紧咬着唇,面露忧色,无端生出几分楚楚动人的娇态。   魏宏远看着怒火却更甚。   这么多年,妍妍和柳氏一再退让,可那温氏却依旧咄咄逼人。   若不是她整日在母亲面前多嘴,母亲又怎会对妍妍和柳氏心生不满?   说来说去,全都是那温氏从中作梗。   魏之妍将他的神色看中眼中,低下头得意的勾了勾唇,语气却愈发低落了,“爹爹,不妨事。”   她慢慢的红了眼眶,轻声道:“母亲说的对,我身子不好就该在家里养养,省得出去让人看了我们侯府的笑话。”   魏宏远怒气填.胸,顾不得再追问她,径直推门进了长春院。   魏之妍望着他离开的身影,慢慢的勾起了唇。   魏之杳她娘是县主又怎么样,父亲最讨厌的可就是她这位县主娘。   荣安老太妃的青睐她势在必得。   “侯爷侯爷。”   外间,丫鬟婆子的问候声不断从院外传来。   魏之杳夹菜的手顿了下,望向门外。   魏宏远和母亲一向不和,两人极少同时出现,更别提到用饭的点他主动来长春院。   她心中好奇,偏头瞥了一眼母亲。   温氏脸上笑容顿时淡了几分,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擦了擦嘴,只觉得胃口全无。   魏宏远大步进门来,便瞧见温氏漠然的神色,火上心头,“就凭你这肚量,也配做侯夫人的位置?”   温氏下意识的去看魏之杳的脸色,眉头微拧,轻声道:“有什么事出去说。”   在姣姣面前,她不想让她看到他们二人不和的一面,省得教她伤心。   “你做出的事还怕人知道?”魏宏远冷笑,厌恶的扫了一眼魏之杳,“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只知刁蛮耍横,见着我也不知喊一声,见了旁人不定有多张狂。”   看着她酷肖温氏的脸,打心里就让他不悦。   温氏顷刻间变了脸色,沉声道:“姣姣性情乖巧,便是连皇上太后都是赞叹过的,怎么?侯爷是觉得自己比皇上太后更有眼光?”   魏宏远被噎住了,“你…”   这话他怎么都不好接,是对皇上太后的大不敬,若是传了出去,是掉脑袋的事。   魏宏远沉下了脸,冷声质问:“镇北王府设宴,你为何不让妍妍去?”   “闹了半天,侯爷为这事?”温氏愣了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抬了抬下颌,眼里满是嘲弄,“我倒是好奇,是谁将这事传到了侯爷耳中。”   魏宏远被她眼中的嘲弄看的恼火,猛地拍了下桌,斥道:“你作为侯府的主母,肚量这般小,传了出去让旁人怎么看待侯府?”   一屋丫鬟婆子战战兢兢,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侯爷侯爷。”柳氏匆匆赶了过来,看见温氏,连忙行了个礼,“姐姐。”   温氏懒懒的招招手,“起罢。”   她顿了下,又似笑非笑的看向柳氏,“侯爷,不知听谁编排误会我不许五姑娘去宴会的事,这件事柳姨娘可知道?”   柳氏低着头,吓得说不出话,双腿一弯就要跪下去,“妾身…妾身…”   魏宏远看着柳氏低眉顺眼的模样,顿觉气不打一处来。   他在时,温氏都敢这么放肆,可想而知,他若是不在,那温氏得张狂成什么样?   他恼的厉害,一把将柳氏搀起,“怕什么?本候在这,她还能吃了你吗?”   “侯爷你误会了。”柳氏低着头,勉强挤出笑,“是我觉得妍妍身子不好,所以才让她在府里修养修养,不关姐姐的事。”   好一句欲盖弥彰的话。   魏之杳在一旁看着,愈发觉得这个柳姨娘不是个善茬。   她很显然非常了解魏宏远,知道他讨厌什么样和心疼什么样,所以故意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她成功了。   魏之杳又将目光移到魏宏远身上,轻嗤。   真是瞎了眼。   “你就不要为她说话了。”魏宏远打断她的话,冷嘲热讽道:“一个主母和孩子斤斤计较,真不怕惹人发笑。”   柳氏依偎在他身旁,柔顺的低着头。   “侯爷真是眼光独到。”温氏意味不明的说了句,招招手,“含春,将东西拿过来。”   “是夫人。”   含春到里间将一叠小册子拿过来,恭敬的递上前,“夫人。”   温氏懒得再和他多说,吩咐道:“将帖子给侯爷好好瞧瞧。”   “是。”   魏宏远不清楚她在耍什么把戏,拿过帖子看,才知道是给镇北王府的回帖。   他又往下瞧,看到了魏之妍的名字。   魏宏远:“……”   他偏头看着柳氏,神色颇为复杂,又气又怒。   柳氏被他看的不明所以,轻轻推了推他,柔声问:“侯爷?”   魏宏远神色不太自然,又去看了一眼温氏,感觉脸上挂不住,重重冷哼一声甩袖就走。   “连事情都没搞清楚就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   柳氏呆住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魏宏远第一次和她重声说话。   她连忙低头去看桌上的回帖,上面清晰写着魏之妍三个大字。   她一下子明白了。   温氏神色淡淡,不怒自威,“柳姨娘可看清了?”   怎么会这样?   柳氏难以置信的抬头去看她,那可是荣安老太妃亲自设宴,不知多少人卯足了劲想进去,她就这么轻松让妍妍跟过去了?   温氏把她的神色看在眼中,只觉得想笑。   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就是没眼见,她真当得了魏宏远的宠爱就能如何?   况且,魏宏远那人薄情的很,否则就不会在她身子不舒服的时候,又抬了孙姨娘和林姨娘进门。   她便是给魏之妍一个机会又能如何?   一个庶女而已,荣安太妃是什么人,能瞧得上她?   先前户部左侍郎府上递帖子,没带魏之妍去,一是惩罚,二那是她的手帕交,她带谁都行。   温氏神色淡然,轻飘飘的挥了挥手,“既然柳姨娘心静不下来,就给母亲抄两卷佛经吧。”   柳氏心有不甘,可触及到她的神色又打了个激灵,“是。”   魏宏远不在这,她要真跟她反着来,温氏有的是手段收拾她。   屋内又安静下来,温氏让人撤了饭菜换新的。   魏之杳瞧着她沉稳端庄的样子又有些难受,她的娘亲也是名传京都的安阳县主,怎么就在侯府里蹉跎了一生。   “怎么这么看我?”面对女儿,温氏脸上露出笑,捏捏她的鼻尖,“我脸上有花吗?”   “娘亲。”魏之杳挽着她的胳膊,将脸埋进她怀里,闷声道:“还有我和哥哥呢。”   “我知道。”温氏抚了抚她的长发,轻声笑了。   是啊,她最幸运的是生了两个贴心的孩子。   魏之杳窝在她怀里,把玩着她的秀发,忍不住问:“娘,您就没考虑过和离吗?”   话问完,她明显能察觉到温氏身子一僵。   “姣姣怎么会这么问?”温氏勉强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是不是伤心了?”   难怪姣姣伤心。   他口不择言,又哪里将她当成女儿看待呢。   柳氏生的是他的女儿,她的姣姣便不是了么。   魏之杳抿着唇没吭声。   她不想再让母亲走上一世的老路,不想她再郁郁而终。   可今日,很明显这样的争吵不止一次。   杜绝根源,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她必须想办法让母亲和离。   和离…   温氏微怔了下,忍不住苦笑。   哪有那么简单呢。   她若是与魏宏远和离了,留下姣姣和卓然两人岂不是要让柳氏欺负死。   “再说吧。”温氏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笑着转移了话题,“老太妃许久没见你了,上次与我说想你了,正好明日你去拜见一下。”   见她不想多谈,魏之杳也没再紧逼,只将这事记在了心里,陪着她又用了一点饭,才带着春花秋月回了荣锦轩。   第二日,因着要去拜见老太妃,魏之杳早早的便被春花秋月给拉起来妆扮,铜镜前的美人懒懒的打着哈欠,偏生姿态也好看到了极致。   “姑娘想穿什么?”秋月抱着一堆衣裙走来,笑着问:“想穿这件,还是那件?”   魏之杳瞥了一眼,随口道:“随便。”   秋月摇头,说的一板一眼,“这可不能随便,姑娘拜见完老太妃后,还要与定远将军相看呢。”   屋内丫鬟都嘻嘻哈哈的笑成了一团,都知道她们家姑娘要与人相看了。   魏之杳没好气的白她们一眼,随便挑了件衣服,她的衣裳大多都是新做的,温氏不缺钱,老夫人也宠着她,源源不断的好东西都往她屋里送。   秋月伺候着换上,和春花一起替她梳发,直到门外有人来喊,秋月几人才停了动作。   秋月瞧着忍不住赞叹,“姑娘颜色好,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可不是。”春花附和的应了一声,又笑嘻嘻道:“这一下还不把定远将军给看花了眼,拜倒在我们姑娘的石榴裙下。”   一屋子的丫鬟都跟着捂嘴偷笑起来。   魏之杳轻飘飘的瞪了她们几眼,没什么威慑力,带着春花秋月两人去了府外。   马车里,温氏靠坐着闭目养神,旁边还有四姑娘魏之莹在旁陪着她。   魏之莹穿的并不算显眼,只穿了件粉蓝白底秀墨兰裙,头戴了几根玉簪,清润的玉质刚好衬得她眉眼温柔动人。   她是等于半定亲的姑娘,妆容只相对于平时精致了些,并没有像府里的其他姑娘一样过分的打扮自己。   魏之杳上了马车才发现,除了四姐姐,她是第一个到的,又等了片刻,七姑娘魏之悦和五姑娘魏之妍才到。   七姑娘年纪小,身量也小,许是因为知道老太妃喜欢年轻的姑娘,她的装束更偏向活泼可爱,脸颊粉嘟嘟的招人喜欢。   魏之妍很明显能让人看出来是刻意打扮过的,一眼看过去艳丽逼人,通体的装束招摇极了。   温氏不喜她,不过面上,倒也不至于和一个姑娘置气,掀开眼皮淡声吩咐,“走罢。”   宁安侯府和镇北王府离的近,马车没多久就到了,停在镇北王府门前。   四周停满了华丽的马车,多是有名号的人家。   温氏未出嫁前是名满京都的安阳县主,成婚后又是宁安候夫人,一下车就被一群夫人给围住了。   魏之莹站在马车旁,很明显的心不在焉,神色飘忽。   魏之杳轻轻碰了碰她,小声问:“四姐姐,可是在想张大公子?”   魏之莹被戳中心思,一路红到了耳根,又羞又恼,伸手去捂她的嘴,“你净乱说。”   “你瞧瞧那是谁?”   魏之莹愣了一下,顺着她的视线过去,张其轩一身蓝衫站在马车旁,笑容满面的看着她。   她唰的一下红了脸,也不知方才的一幕有没有被他看见,心里慌乱,拉着魏之杳急匆匆的进了门去。   “宁安候府的四姑娘,恭喜了。”   淡而冷的音质像掺了冰雪,不带一丝暖意,却极为好听。   张其轩转过身打量这位同窗,他穿的单薄,宽松的白衫束在身上,身形挺拔修长,眉眼清疏,唇色艳而红,真正像个谪落人间的仙人。   顾云霁!   张其轩收了心思,道了声谢后,才问道:“行之,你怎么会来参加宴会?”   以顾云霁的性格,向来不会轻易参加世家之间的宴会,毕竟他也算得上是一介寒门代表,这种举动可能会让得一些偏激的人来围攻他。   顾云霁垂了眸。   他刚才望见杳杳了。   那种灿烂的笑容是他亲手摧毁的,他已经十年未见了。 第11章   “六姑娘。”   ……   镇北王府的下人见过魏之杳相貌的不多,可听闻是宁安候府的六姑娘,一个个语气顿时热情了。   一路走来,不少人纷纷问候,引得一些贵女纷纷侧目打听,是哪家的千金来了。   魏之杳一一点头回应,而后才冲着魏之莹笑嘻嘻的问:“见着张大公子,四姐姐的心总该定下来了吧?”   提到这个,魏之莹脸颊还泛着一丝羞赧,轻飘飘的瞪了她一眼,“你惯会作怪,等定远将军来了,我瞧你还能再作弄我了吗。”   说着,她伸手去挠魏之杳,两人笑闹成了一团。   因着上次一起偷偷去看张大公子的原因,两人关系较之以往更为亲密了些,说话也就随意了许多。   镇北王府的下人将两人领到举办宴会的园子,才恭敬的转身离开。   园中已有了不少贵女千金在玩耍,魏之杳粗略扫了一眼,在其中瞧见了路嘉云的身影。   路嘉云也望见了她和魏之莹,笑着招手,“杳杳阿莹。”   她身旁两个贵女略微迟疑了下,小声问:“嘉云她们是?”   京中名门贵女不知有多少,大多数的千金小姐都是各有各的圈,平日里各玩各的,碰到面的机会太少,少有这种这么多贵女聚在一起的场面。   “宁安候府的六姑娘和四姑娘。”路嘉远努努嘴介绍,“那个黄裙的是六姑娘魏之杳,另一个是四姑娘魏之莹。”   才说着,魏之杳和魏之莹已到了跟前。   路嘉云作为中间人,又开始介绍,一个是吏部尚书之女郑凝,另一个是将军府的大小姐齐冬曼。   听到后面这个名字,魏之杳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和想象中的不同,这位将军府的大小姐身量娇小,小脸圆圆的,算不上多漂亮,却极为讨喜,和和善善的让人见了就心生欢喜。   这便是上一世嫁给路嘉远的将军府大小姐。   上一世,路嘉远成婚成的晚,又赶上她生病没有去参加,再加上身子骨弱,便被顾云霁以养病的借口,有意无意的禁锢在了后院。   这还是她第一回 见她。   齐冬曼见她杏眼清透,盯着自己看,不免微红了脸颊,好奇问:“六姑娘见过我?”   少女眼中的善意太过清晰,她眨眨眼,也冲着她和善的笑了笑。   “并未见过。”魏之杳摇摇头,眉眼弯了弯,“只是觉着齐小姐面善,就多瞧了几眼。”   “叫我曼曼就好。”齐冬曼眼也跟着弯了起来,笑着道:“说来也怪,我也是觉得杳杳面善。”   “你见哪个美人不面善?”郑凝和她是手帕交,也不怕她翻脸,笑嘻嘻的调侃,“还不是杳杳好颜色,你便觉得面善了。”   “杳杳,她这人啊最欢喜的就是长的好的人,有什么事直接开口,尽管使唤她。”   郑凝是和齐冬曼不同的类型,她性格爽朗洒脱,也是个难得的美人。   魏之杳对她俩都挺有好感,小姑娘们年纪都相仿,大不了几岁,又有路嘉云从中牵桥搭线,很快就玩成了一片。   “张大公子呀,我听说过,原来是说与莹莹姐了,那日后我们见着,是不是该称声姐夫了。”   “凝凝,你自己也在定亲吧,肃毅伯府的小伯爷,说来说去你们都定亲了,就剩我。”   “杳杳也在与人相看吧,定远将军我记着好像来了。”   “是哪家的千金。”   “啧,这是没见过好东西,什么首饰都往头上戴?”   “噗嗤,快去打听打听。”   园内忽然传来一阵嬉笑,嘀嘀咕咕的议论声响起。   魏之杳几人也顺势看过去,魏之妍挽着个年轻姑娘往里走,她装束过分的华丽,在这个年纪穿来,未免显得有些老气,引得一众贵女发笑。   魏之妍不知原因,正好瞧着魏之杳几人看来,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掐紧了掌心,心下愈发觉得是她在捣鬼。   魏之杳和魏之莹早就习惯了她的张狂,因此都没太在意。   路嘉云对她有点印象,见状,瞪大了眼,“杳杳,这是你那个庶姐?”   她这么一说,郑凝和齐冬曼也回过神来。   庶女?   这么张狂?   瞧这架势,比两个嫡女都张扬。   哪家的庶女敢这样,宁安侯在朝中也算赫赫威名,想不到竟然是个宠妾灭妻的人。   两人摇摇头,对他看轻了几分。   她们都是家中的嫡女,对这种人岂能有半点好感。   魏之杳将她们的神色收入眼中,心里默默怜悯了魏宏远一秒。   她们都是家中娇宠的姑娘,回来再张嘴一说,吏部尚书和将军府能对他有什么好看法?   后院都管不好,真能处理朝政?   不过这也怨不得谁,他活该。   对于魏宏远,魏之杳可没有半点同情,即便他是自己的父亲。   可她自小便未曾享受过他半点疼爱,就连母亲的逝去都是他一手造成,从而间接造成哥哥的悲哀。   魏之杳恨他,从心里就恨。   他那样的人就该和柳氏长长久久,别来祸害母亲。   园里也有数十个年轻公子聚在一起,多是名门望族之后,不过距离女眷所在处要远一些,老太妃还未到,因此还是需要避避嫌的,省得传了出去让人笑话。   一群年轻公子凑在一起,眼神不自觉的就往中间嬉笑的贵女们身上瞥,话题自然也就落在了上面。   “那是魏六姑娘吧,果真遗传了安阳县主的美貌,放眼一众贵女中,她属上乘。”   “可不是,也不知待她及笄时,会长成什么个祸水模样。”   “嘿嘿,待她及笄我定让母亲去求娶。”   “那可是宁安侯府的嫡小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求娶的,先瞧瞧自个儿什么样再说。”   顾云霁垂着眸,忽然间就想到了上一世。   魏之杳不顾众人反对嫁给自己,在京都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宁安侯府的六姑娘嫁了一介寒门学子,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笑话。   好在,他没让他失望,他一步一步登上了首辅的位置。   不,他还是让她失望了。   她满心欢喜期待着与他的未来,他做了什么呢,他像个懦夫一样被自己的一点怀疑给绊住,十年不敢踏进后院去见她一面。   想到临死前,她眼里的后悔。   顾云霁忽然觉得心中发紧,不会的不会的,杳杳喜欢他。   一切都可以补救的。   一定可以。   他垂在袖中的大手猛然握紧,像是这般就能紧紧抓住魏之杳一样。   “听闻定远将军在与魏六姑娘相看,这事不知是不是真的。”   “倒是有可能,定远将军鲜少参加宴会,不是因为相看的事,怎会过来。”   细微的议论传入耳中。   顾云霁挺直的背蓦地一僵。   杳杳与人相看?   怎么会?   上一世她可从未与人相看过,是因为他和杳杳回来,导致一切都发生了未知的变化吗。   顾云霁握紧了手,忽然生出几分事情超出掌控外的恐慌。   那人念叨了几句,又开口问边上的赵云梁。   “哎云梁,你与魏六姑娘相看的事可是真的?”   “就是啊说说呗。”   旁边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个都凑了过来嬉皮笑脸的问。   赵云梁倚在亭子旁,闻言只挑了挑眉并未理会。   他身形挺拔修长,偏清瘦,着了一身玄色长衫,生的俊朗出众,又是个年少成名的将军,惹得不少贵女频频看来。   “几位慎言。”顾云霁起身,淡淡的扫了一眼方才说话的几人,他嗓音冰冷,带着一股沁入骨子里的狠,“女儿家的名声最是重要。”   他是朝廷新贵,在朝中颇受一些大学士的欣赏,隐隐有栽培之意,几个开口说话的公子哥都是二世祖,不敢轻易得罪他。   “是是是。”   赵云梁瞥了他一眼。   男人神色清疏,身形清瘦修长,看人时,没露出半点神色,风光霁月,漠然到了极致。   似是察觉到什么,男人抬了头。   正对上他望来的一眼,眼底一片冷意。   赵云梁忽的笑了。   有意思了。   又过了些时候,一群夫人们都到了,荣安老太妃还没有踪影,不过众人都不敢有意见,四下聊开了。   魏之杳几人找了个小亭子坐,有丫鬟送来茶水点心,皆是精致吃食,比之珍肴阁的也差不了多少,是镇北王府的大厨亲手做的。   边上移栽了几株桃花,姿妍秀丽,灼灼其华,有淡淡的风吹来,夹了几瓣桃花,好闻的很。   望梅亭   荣安太妃低头吹了吹茶水,抿了一口后似笑非笑的看向薛景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得你来找我一次。”   薛景呈轻咳了声,生硬的转移了话题,“您怎么突然想起来设宴?”   荣安太妃难得见这小子主动找自己一回,也没隐瞒随口道:“安阳家的姣姣,你知道吧,是个大姑娘了,前些日子安阳求我设宴,让她家姣姣与人相看。”   薛景呈听着这句话便觉得满心不痛快,冷哼了声,“祖母倒会操心旁人,我年纪也不小,怎么就没看祖母替我操心。”   荣安太妃愣了下。   这小子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以前她也问过几次,他都是直接拒绝,这次倒是稀奇。   她又琢磨了下,忽然笑了,“你是盯上了姣姣吧?”   敢情以前不是不想成婚,而是心里有人了。   姣姣。   她还有点印象,那时候她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白嫩可爱,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夸一句。   一转眼,那个小娃娃就长大了,也不知什么模样,把她家小子迷成这样。   她家小子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性子傲着呢。   薛景呈没有半点被戳破心思的尴尬,理直气壮道:“祖母既然知道,便推了侯夫人的请求吧。”   荣安太妃瞥了他一眼,“姣姣喜欢你?”   薛景呈:“……”   他一生没什么觉得输给旁人的,唯独在魏之杳身上。   他觉得没自信。   魏之杳不喜欢他,他就输了一切。   “会喜欢的。”薛景呈神色暗了暗,抿紧了唇,“总有一天会的。”   荣安太妃瞧着他的神色,才知道他是在单相思,人家姑娘压根看不上他。   这倒是稀奇了。   “行了吧,我倒是要瞧瞧那姑娘什么样,把你迷成什这样。”   “您会喜欢的。”薛景呈很肯定,掀了掀唇,“她是最好的。”   魏之杳几人等到快无聊之际,荣安太妃才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走来。   “老太妃。”   “荣安太妃。”   一路上不断有人恭敬问候。   魏之杳抬头去看,老太妃看上去没有半点架子,慈眉善目,笑容满面,相比传闻来说,她看起来更像个寻常人家的老太太。   “都坐吧。”荣安太妃笑呵呵的招呼了一声,目光在一众人身上一扫而过,忽的落在了温氏身上,“姣姣可来了,许久未见,我倒是想她了。” 第12章   温氏愣了下。   她倒是没想到老太太会主动喊姣姣,毕竟也就幼时见过而已,说来也没多少情分。   不过也只是愣了一秒,温氏很快就反应过来,伸手招了招,笑着道:“姣姣快过来见过老太妃。”   魏之杳怔了下,顺从的上前,脆生生的喊了句,“老太妃。”   面前的少女年纪不算大,可生的却极为动人,一双含秋水双眸,莹莹润润,琼鼻朱唇,不点而艳。   她着了一身鹅黄绣芙蓉花彩凤裙,衬得她腰身纤细窈窕,头戴一朵鹅黄的绢花,细碎的珍珠流苏垂在白皙的脸颊,凸显出一股别样的娇贵。   荣安太妃眯着眼笑了。   确实是个好模样,难怪能让她家小子念念不忘。   “快过来我瞧瞧。”荣安太妃笑了声,招招手道:“幼时就招人喜欢,如今大了愈发招人疼了,也不知你怎么生的,真教人羡慕。”   说着,她偏头看了一眼温氏,声音带了些笑。   温氏舒心的笑了出来。   别人夸其他的她感觉都很一般,但若是夸她的姣姣,她便开心。   姣姣是她的骄傲。   “好孩子。”荣安太妃笑了笑,话题突然一转,偏头问:“如今可与人知定亲了?”   “啊…”   “这是…”   席间或多或少的掀起一阵惊呼。   荣安太妃身份极高,若是能亲口得她指一门婚事,不知有多幸运,这人倒是好运。   各家贵女交头接耳,知道这是宁安候府的六姑娘,一个个都心生艳羡。   老太妃身份高,她指的婚事岂能差到哪去。   “还未定亲呢。”温氏脸上笑容真诚了许多,笑呵呵道:“老太妃要是有合适的,可以介绍给我家姣姣相看着。”   她话没说满,先相看着,万一不合适也只能说性子不合。   荣安太妃笑的眯起了眼,“我家那小子与姣姣年纪相仿,又是自幼玩一块的,知根知底……”   温氏脸色变了变。   这和她们说的不一样,本来说好了借着老太妃的口,将定远将军介绍给姣姣认识,谁想到老太妃居然临时改了口。   温氏再不情愿也只能顺着她的话接下去,“老太妃说的可是世子?”   “正是我家那混小子。”荣安太妃笑着道:“他年纪也不小了,我正想找个人来管管他呢,姣姣我瞧着挺合适的。”   席间又引起一阵骚动。   世子?那不就是镇北王府那位神厌鬼弃的世子爷?   原先还有些羡慕魏之杳的一些贵女顿时收了心思,同情的看向魏之杳。   老太妃这是多大仇多大恨啊。   年轻公子那一席也都一个个叹息。   好好的美人就要被辣手摧花了,镇北王府的那位主儿可不是个善茬。   可怜这娇美人。   顾云霁的目光落在魏之杳脸上,她垂了眸,几缕散下来的长发落在脸颊,神色平静。   她表情太平静了,不激动也不高兴,像是说的不是自己的事一样。   他心尖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似的,疼的厉害。   如果不是自己,面对这样的事,十四五岁的魏之杳该会是羞涩又或是不悦。   不管怎样,都不该是现在这般平静的像看破了一切。   他想要看她快乐,想看她肆意又明媚的笑。   许是他的注视太过灼热,魏之杳蹙蹙眉抬眼看来,微怔了下很快又移开。   顾云霁。   魏之杳确实愣了下,以他的性子应该不会参加宴会才是。   不过只想了一瞬,她又收回了心思,这些也不关她的事。   荣安太妃意犹未尽的闭上嘴,笑着看向下方,“这年纪大了,就爱唠叨。”   “哪能呢,我们就爱听您说话。”   “可不是,难得见着老太妃,您说什么我们都爱听。”   众人也都笑呵呵的捧了个场。   “你们啊可真会说,行了,我也不再这耽误你们了,我在这你们怕是放不开。”荣安太妃笑了声,让丫鬟扶着自己下去了。   一些夫人们也都跟了上去,园内才又恢复热闹。   “老太太方才在我都不敢开口。”路嘉云拍拍胸口小声说了句,又偏头看魏之杳,“杳杳,老太妃看样子,是想将世子介绍给你。”   “杳杳要真嫁给他就毁了。”齐冬曼压低了声,小声道:“我可听人说过,那位世子爷脾气大着呢,若是欺负咱们杳杳怎么办。”   魏之莹对这些不太了解,听她们几个说的恐怖,也着了急,几个小姑娘嘀嘀咕咕的,好像下一秒魏之杳就要被吃了一样。   魏之杳看着她们忍不住噗嗤一笑,“哪有那么恐怖,你们想多了。”   她杏眼圆圆的,眼下皱着鼻子笑,又娇又俏,满是天真烂漫的风情。   齐冬曼几人看呆了眼。   “你还小,不懂薛世子有多恐怖。”齐冬曼觉着她年纪小,语重心长的劝,“回去后好好劝劝侯夫人,可不能把你往火坑推。”   她们说的认真,让得魏之杳忽然间有些替薛景呈难过。   他不是这样的,他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坏。   薛景呈从头到尾都没做过坏事,却一直被人误解,没有人相信他。   她想到上一世,她也是这么误会的。   魏之杳咬紧了唇,有些内疚。   “六姑娘。”方才扶着荣安太妃的丫鬟气喘吁吁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道:“老太妃请您过去。”   路嘉云脸色变了,“完了,别是去见薛世子。”   “万事小心。”   “别慌我们在呢。”   魏之杳心不在焉,轻嗯了一声,跟着丫鬟往前走。   脚下硌了个石子,她没注意,脚下一滑,来不及反应,只听见耳旁丫鬟的惊呼。   “哎六姑娘。”   “六姑娘小心些。”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的胳膊,稳稳将她扶住。   魏之杳站稳身子,轻轻拍了拍胸口,“谢谢。”   这时候,她才有心思打量眼前的人。   眼前的男人身形偏清瘦,背挺得笔直,着了一身玄色长衫,像是一杆锋芒毕露的长.枪,生的俊朗出众,笑容散漫,却不让人讨厌。   见他不开口,魏之杳以为是自己声音小,又忙开口:“谢谢。”   “听见了。”男人挑着眉,嗓音带了点笑意,“赵云梁。”   魏之杳愣了下。   赵云梁又补充了一句:“我是定远。” 第13章   定远?   魏之杳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   定远将军,也就是母亲说与自己相看的那人?   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下见面。   她抬头瞥了一眼,有些尴尬,也不知这人知道相看的事吗。   “我知道的。”赵云梁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顿了顿又笑吟吟的放低了说话的音量,“相看的事。”   魏之杳:“……”   好在,赵云梁似乎只是随口一说,话音一转笑着道:“六姑娘别让老太妃等急了。”   魏之杳如释重负,又道了声谢才和丫鬟往园外走。   一路上再没遇到什么人。   “六姑娘就是这了。”丫鬟将她领到亭边,才欠身下去了。   魏之杳朝她点点头,往亭内看,并没有瞧见老太妃和母亲温氏的踪影,只有一人坐在桌旁笑看着她。   那人大概十八.九的年纪,生的清瘦修长,英俊贵气,天生一副好皮相,灰褐色的狐裘被他随意搭在栏杆上,内穿墨色锦袍,金丝滚边,一双狐狸眼勾了笑意,教人不敢与他直视。   薛景呈!   魏之杳下意识的开始心虚。   “坐。”薛景呈伸手招了招。   魏之杳轻嗯了一声,却没敢离他太近,坐在了他对面。   薛景呈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中,勾了勾唇。   还是这么怕他。   一坐下,魏之杳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问:“老太妃呢。”   小姑娘兴冲冲的,杏眼明亮清润,像被雨水清洗过的紫葡桃,招人喜欢的很。   薛景呈挑着细长的狐狸眼睨了她一眼,“急着要走?”   魏之杳愈发心虚,干巴巴的解释,“老太妃找我有事,她们毕竟是长辈,不好让她们久等。”   言下之意,你什么时候让我走。   薛景呈瞧见她眼巴巴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你倒是孝心。”   魏之杳讪笑两声并未接话。   “祖母让你找的是我。”   魏之杳心里一个咯噔。   路嘉云她们果然猜对了,老太妃果真是找她和薛景呈相看的。   想到老太妃方才说的事,魏之杳垂着眸,脸颊忽然生出几分燥热。   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可薛景呈坐在这好像就不太一样了,莫名的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感觉。   薛景呈倒没逼他,招招手,章许快步从亭外走来,手里拎着些精致食盒。   边上,有丫鬟将精致点心一一摆好。   薛景呈将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都是你爱吃的,还有一些珍肴阁上的新鲜吃食,尝尝看喜欢吗。”   他可清楚的很,这小丫头一向喜新厌旧,新鲜的吃食也就能得她一时喜欢,说不爱就不爱了。   甜香的味道充斥了鼻尖。   小姑娘果然从方才的纠结中回过神来,捏了一块糕点吃,想了想又似乎不大好意思,又将食盒推到他的方向,“你也尝尝。”   小姑娘脸颊泛粉,小口小口的吃糕点,吃的很秀气,速度却不慢,胃口好的很。   薛景呈也拿了块吃,入口甜腻,完全找不到半点她爱吃的原因。   可瞧着她在吃,也就将那块点心给吃完了,而后便不动声色的将食盒往她那推了推。   魏之杳吃了两三个糕点便觉得饱了,接过薛景呈递来的茶水喝了两口,整个人舒适了许多。   来时没有多吃,急匆匆的梳妆打扮完就往镇北王府来,在园内待了许久早饿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魏之杳擦干净嘴,瞧着散乱的食盒,有几分不大好意思。   魏之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开口,“有件事我想与你说一声。”   薛景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嗯?”   “就谣言的事,我先说声抱歉,先前误会了你一些事,所以对你看法不大好。”   小姑娘红着脸,说的磕磕绊绊,总算说完了。   薛景呈不大满意,挑了挑眉,“就这个?”   魏之杳愣了一下,“啊对。”   “都传我什么了?”   “没什么。”魏之杳觉得在人家面前说他坏话不太好,声音越说越低,“暴戾凶狠…翻翻脸无情。”   薛景呈被逗笑了,伸手揉了她头发一把,“她们说的没错,我就这样。”   他顿了顿,又压低了声笑,“小没良心的,你就真看不出来,我只对你不一样?” 第14章   “啊?”   魏之杳唰的一下红了脸。   她眼神飘忽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薛景呈,只觉得整个空气都燥热了几分,把她的脸也烧成了火烧云。   薛景呈饶有兴趣的打量她。   小姑娘把自己缩成了小鹌鹑,憋的小脸涨红,可可爱爱的。   他伸手戳了下,小姑娘吓得浑身一抖,真像个小鹌鹑似的。   他眉眼染了笑,一双细长的狐狸眼勾的人心痒痒。   这小没良心的多有本事。   说不搭理他,便真的不搭理,见了面也跟个陌生人一样当做没看见。   薛景呈只要一想想,就恼的厉害。   这丫头典型的翻脸不认人。   可偏生,他对魏之杳向来没脾气。   小姑娘委屈的瘪个嘴,他比她还要难过,说恼,哪能真对她发的了脾气呢。   薛景呈轻叹,伸手在她头发又揉了一把,“去吧。”   魏之杳惊喜抬头,“可以走了?”   看着她眼中溢出来的喜色,薛景呈又不想放她走了,勾了勾唇意味深长的笑了,“这么着急走?”   魏之杳想了想,讪笑着摇头。   “我还以为杳杳不太想见到我呢。”薛景呈啧了一声,“杳杳想好回去怎么和侯夫人说了吗?”   “没…”魏之杳叹口气,又皱眉看他。   薛景呈不会想让自己昧着良心说话吧?   “这次相看对我还满意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得魏之杳如坐针毡,怎么回答都不太好。   想了好半天,没想到一个好回答,小姑娘可怜巴巴,又似乎带了些恼意,“你能不能别为难我?”   当然不能。   薛景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轻轻笑了。   他想为难她一辈子。   薛景呈逗她,逗到小姑娘真的急了,才漫不经心道:“侯夫人问你什么,你便如实答。”   “那…”魏之杳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开口:“不合适?”   薛景呈脸一黑。   这也太实诚了些。   算了。   薛景呈收了思绪,他早知道这个回答,也没什么好难过的,挑了挑眉问:“那赵云梁呢?”   魏之杳一脸莫名其妙,“什么赵云梁?”   赵云梁…   她念叨了一声,觉得名字耳熟,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定远将军?”   薛景呈轻嗯了一声。   “赵云梁怎么了?”   薛景呈很耐心的问了一遍,“你对他可还满意?”   魏之杳摇摇头,“不熟。”   这确实是实话,刚说过三两句话,哪能熟的起来,不过他确实是个极为出众的男人。   只不过,从顾云霁身上,她明白了完美的皮相,并非代表着他的人就和皮相一样完美。   薛景呈被她果断的态度取悦到了,眉眼都染了三分笑意。   至少,在魏之杳心里,还是迟疑了一秒才拒绝他。   他比赵云梁强。   薛景呈心情大好,又揉了把她的头发,招招手让方才领她的丫鬟过来,才招招手,“去吧。”   魏之杳怕他拦着,急匆匆的走了。   薛景呈瞧着她落荒而逃的模样,忍不住轻轻笑了。   是个好开端,她没那么排斥他了不是吗?   魏之杳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一定会的。 第15章   魏之杳急匆匆的出了亭子。   走远了些后,她才放缓了脚步,慢慢恢复如常,神色也平静下来。   丫鬟微笑着领她回了园子。   较之先前,园子里更热闹了些,各家贵女的嬉笑玩闹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六姑娘。”丫鬟将她领进园子里,便欠了欠身笑着道:“奴婢先下去了。”   “麻烦了。”魏之杳冲她笑了笑,便往路嘉云那一块去了。   她进来的动静不算大,可却引得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毕竟那丫鬟是荣安老太妃身边的人,由她亲自送回来,自然惹人眼红。   “也不知得意个什么劲,别费尽心机到时候只能嫁给薛世子。”   “咱们啊,不如人会讨好老太妃,学不来这个。”   “啧,这京内谁人不知,薛世子性情暴戾,真嫁了去也不知是办喜事还是办丧事。”   并未压低的议论传开。   各家贵女一个个也都嫉妒眼红,被老太妃的眼前人送回来,岂不是代表她看中魏之杳?   这传了出去,宁安候府的门槛不得被求亲的人踏破了?   能被荣安太妃看中,本身便代表着她的品行相貌都是极好,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惹人妒忌。   “方才谁开口说话?”   魏之杳转过身扫向一众贵女,冷下脸,“站出来!”   她嗓音清脆动听,却带着一股冷意,教人不敢轻易马虎她。   路嘉云几人也都站在她身旁表示支持。   一众贵女中,有几人眼神闪烁,却并未站出来,只小声嘀咕。   “说话还不让人说了,真把这当成自己家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   “是你说的?”魏之杳走到嘀咕的那人面前,嗓音冷冰冰的,“方才是你在乱嚼舌根?”   她面前的是个个头不高的年轻姑娘,没想到会被堵住问话,脸唰的一下涨红了。   “怎么?”魏之杳抬了抬下颌,语气中自然带了点咄咄逼人的气势,“敢说不敢认?”   那模样,倒是隐约有了几分薛景呈的样子。   “我我…”她面前的年轻姑娘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话,却是捂着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魏六姑娘何必这么得理不饶人?”   “对啊,不就是说了两声,又不会少块肉。”   “啧。”   一个个贵女七嘴八舌的开口,都是为她说起了话。   大有魏之杳不原谅,便是她的错的架势。   这边的动静越吵越大,惊动了园子另一侧的年轻公子们。   问清楚缘由后,再瞧瞧对峙着的两人,一个小家碧玉,一个却是貌比芙蓉花,清丽娇贵,心中的那杆秤该往那偏,不用多说。   “说说而已?”赵云梁瞥了一眼,轻笑了声,“诋毁姑娘家名节这么重要的事,也能说是说说而已,真是涨了见识。   “这是哪家的千金?”   “好像是光禄寺张大人的独女。”   张文嫣手脚冰凉,没想到一转眼的事,这么多人都在指责自己,还有最先开口说话的那人。   她红着眼看了一眼赵云梁,愈发觉得难堪,这下是真难受了,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我…我我就随口说了一句。”张文嫣红着眼哽咽道:“那么多人说了,你凭什么抓着我不放。” 第16章   “张小姐当真是理直气壮。”赵云梁笑了,语气里染了几分玩味,“改日一定请教下张大人,真是教女有方!”   有人认出,他是京都近些时日来,颇得几分圣宠的定远将军,可不同于园内这一群二世祖。   张文嫣心里一个咯噔。   定远将军,那是能和自己父亲搭上腔的人。   真要是哪日,他在朝堂上随口一问,铁定会让父亲大失颜面,依照父亲的脾气,定饶不了她。   想到这,她眼泪汪汪,哭的更真切了些。   “我不是故意的。”张文嫣红着眼看他,可怜巴巴道:“我就是随口一说,我不会了,以后不会了。”   她年纪也不大,此刻泪眼朦胧的模样,倒有几分柔弱的娇态。   可偏生,赵云梁是个武将,对这些无动于衷。   “我说张小姐。”好半天,赵云梁才漫不经心的来了一句,“你这话恐怕不该和我说吧?”   张文嫣被噎了一下,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不情不愿的走到了魏之杳面前,“对不起。”   声音硬邦邦的,没了方才在赵云梁面前的柔弱。   这前后的反差让魏之杳忍不住想笑。   晾了她半天,魏之杳才慢吞吞的抬头,“还有事吗?”   张文嫣被她轻飘飘的态度气到了,怒气冲冲道:“我已经和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魏之杳:“?你道歉了我就一定要原谅你吗?”   哪来的逻辑?   如果她没记错,这人刚刚诅咒她嫁进镇北王府也不知是办喜事还是办丧事。   魏之妍站了出来,柔柔的劝道:“六妹妹,嫣嫣都已经这么说了,你就原谅她吧。”   她相貌妍丽,身段也不差,很快便引来了人的注视。   “这哪家的贵女?”   “没听见吗?宁安候府的,好像是五姑娘吧?”   “哦庶女啊。”   魏之妍面上仍带着笑意,只垂在袖子里的手握得紧了些。   庶女。   她厌恶这个称呼,若是她娘是侯夫人,现如今魏之杳的一切也都会变成她的。   荣安太妃的赏识。   还有这个年轻俊朗的定远将军。   只要她娘是侯夫人,她很容易就能做到这一切   从小到大,只要是她想要的,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比如魏之杳奢求的的爹爹疼爱。   对于赢她,魏之妍很有自信。   她揽了揽耳边的秀发,露出坠着细碎流苏的白嫩耳垂,温声劝着,“这么多人看着呢,别因为一点小事扫了大家的兴。”   “五姑娘也是好笑,不帮着自家妹妹说话,反倒向着外人?”路嘉云最是看不惯她,冷嘲热讽道:“不知这心善大度的把戏做给谁看呢?”   “我没有。”魏之妍红着眼,手足无措的解释,“我只是不想六妹妹与她争吵,省得伤了姐妹间的和气。”   路嘉云环抱着双手,冷笑道:“得了,收起你的把戏。”   魏之妍泫然欲泣,又去看张文嫣,哪想到张文嫣也不吃她的情,厌恶道:“一个庶女而已,轮得到你在这指手画脚?”   她是嫡女,可家中并非没有庶子存在,这些人给她造成的困扰有多大,她也都明白。   因此,她才瞧不上魏之妍。   魏之妍被这么一噎,真是恨的牙痒痒,差点没气哭出来。   这蠢货活该被魏之杳骂。   她垂着眸,泪光盈盈,当真不再吭声了。   魏之妍生的不差,她相随柳氏,柳氏能得魏宏远那种薄情人宠爱数十年的,除了那点情分,便要属她的美貌了。   魏之妍得了她八分的艳丽,又衣着贵气,此刻泪光盈盈确实惹人心疼。   一时间,那些先前偏帮的人也觉得张文嫣做的过分了些。   旁人帮她,她却这个态度。   这一下,还有哪人敢与她做手帕交,真不怕被她背后捅一刀?   不过魏之妍也没能讨得了半点好。   她刚才的行为,让得一些人心中微妙,表面在劝,可又何尝不再表明自己的大度呢?   给谁看呢?   园内的动静很快传到了薛景呈那。   他握着笔的手一顿,挑眉笑了,“那丫头倒是会收拾人了,稀奇。”   平日里,跟个软包子似的。   “不过…”薛景呈停顿了下,细长的狐狸眼紧眯了起来,嗓音低冷,“还不够。”   他随手将笔丢在了一旁,漫不经心道:“告诉张东胜那个老东西,好好管教下自己的女儿。” 第17章   快至傍晚,园内的贵女公子们散了个干净。   魏之杳和魏之莹一块往外走,快出门时,被一个小厮拦着了。   “六姑娘,小的是世子爷身边的张才。”小厮脸上堆笑,手里拎着个食盒,笑嘻嘻的讨好,“这是我们世子给您带回去的点心,有珍肴阁新上的,也有咱们府上大厨做的。”   他手里拎着个精致食盒,光闻着,便有一股甜香的气息传来。   镇北王统率西北,又是当今圣上的叔父,府里的大厨可和宫里的御厨相比,手艺极好。   不仅味道好吃,花样也多。   魏之杳想到前些年宫里赏的糕点,有些馋了。   原本到嘴边的拒绝,打了个卷,小手下意识的伸过去,“那好吧。”   看着她接过,张才脸上笑容更浓郁了些,笑嘻嘻道:“六姑娘若是喜欢吃,以后便教人再送一些去侯府。”   魏之杳小脸红扑扑的,有几分不大好意思,“替我谢过世子。”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张才脸上堆了笑,又哄了几句好话,才退下了。   魏之杳转了身往外走。   魏之莹在耳旁小声嘀咕,世子爷是不是瞧上了她,还特地吩咐人送吃食。   她笑了笑没接话。   “杳…六姑娘。”   身后传来的声音极为动听,宛若玉珠落了银盘,裹了层冰雪,清疏冷淡。   曾经这嗓音只要一听,便教她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现在么…   魏之杳轻笑,心里平静不波。   “顾公子。”她微微欠身,神色平静又冷淡,做足了名门贵女的优雅娴静。   顾云霁看着又是一阵刺眼。   魏之杳在他面前,向来活泼明媚,带着十几岁小姑娘特有的娇憨,从未有过这般彬彬有礼的姿态。   他知道,她对不熟的人向来是客气的,如今,他也被归到了不熟的这一类。   顾云霁心中刺痛,却又不敢在她面前露出半点马脚。   他对魏之杳做的荒唐事,如今细想来,他自己都不肯原谅自己,又怎么能指望她原谅他?   他不敢!   不敢让杳杳得知,他也回来了。   魏之杳性情善良,不会对现在的他做什么,可若是得知他也回来了,他再想接近她绝不可能。   他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绝不能!   顾云霁心中苦涩,抿紧了唇,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听闻六姑娘前些日子吹了风,不知身子可好些了。”   他努力让自己声音恢复如常,可还是忍不住发颤。   魏之杳只觉得他格外怪异,又说不出什么不对来,轻嗯了一声,“多谢关心,好多了。”   小姑娘俏生生的站着,鹅黄的彩凤裙箍住她纤细窈窕的腰身,细白手指攥着个精致食盒,那食盒一角上印着滚金的一个大字,薛。   镇北王府——薛景呈。   顾云霁眼神复杂,心中又忍不住升起一股妒意。   这个时候,她便已经与薛景呈这般熟稔了吗?   “你前些日子的话…”他压下心底酸涩复杂的感觉,轻声道:“是我哪里惹六姑娘不高兴了吗?”   他眉眼清疏,认真的抬眼问。   魏之杳才意识到,眼前的人并非和自己朝夕相处了数十年的顾云霁。   这时候的顾云霁,只是一个无辜的人。   他不知道他们上辈子数十年的爱恨情仇,她的敌意对他而言,有些太突如其来了。   “并没有。”魏之杳收了思绪,语气缓和了几分,“只是书信来往,于我们还是不太合适,毕竟男女有别,传了出去也会教人误会。”   她说的诚恳,只是鼻尖微微皱了皱。   顾云霁太熟悉她了,知道她在撒谎却也没拆穿。   能得她好声好气的说话已经十分不容易了,他不敢再奢求其他。   顾云霁唇角微微牵动了下,嗓音清冷,“那下次若是青云公子再有了新的话本子和故事,我便送到你府上去。”   魏之杳呆了一下,想说些自己不看却见他已经转身离开了,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她。   魏之杳:“……”   上一世,她追在顾云霁身后时,一言一行都恨不得跟他一样。   瞧见他翻阅青云公子的话本,便以为这是他的爱好,嚷嚷着也说自己喜欢。   后来她才偶然得知,顾云霁便是青云公子。   她某种程度上,也算误打误撞的讨了他的欢心吧。   可这一世,她想避开顾云霁,却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要送话本给她看。   魏之杳鼻尖酸了酸,忍不住红了眼圈。   忽然间,有些替自己上辈子难过。   原来顾云霁也会对人好啊。   上辈子,她追了那么久,才换来他不冷不淡的回头一眼。   原来其实什么也不要做,只要一个拒绝就行。   魏之莹是个聪明人,没去问两人怎么认识的,只关切问她,“六妹妹眼睛怎么红了。”   “刚刚不小心被风迷了眼。”魏之杳下意识的皱了皱鼻子,攥紧了手里的食盒,“四姐姐回罢。”   魏之莹知她不愿多说便笑着点了头,“好。”   两人一道往镇北王府外行去。   温氏靠坐在马车上等她们。   “母亲。”魏之杳上了马车,乖乖唤了声,坐在了她旁边,魏之莹也唤了声婶婶,找了位置坐下。   温氏冲两人点点头,眼神落在食盒上,“景呈送的?”   魏之杳点点头。   母亲并未向外人一样对薛景呈有偏见,算上去,她还算是薛景呈的姨母。   温氏点了点头笑,“他有心了。”   魏之杳掀开食盒,给几人都递了点心吃,特地多给了七姑娘魏之悦。   她年纪小,正是馋的时候,抓着糕点怯怯的喊了声,“谢谢六姐姐。”   魏之杳摸摸她的头笑了笑。   马车在路上行驶,忽的一滞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在帘外响起。   “公爷,路被堵住了。”车夫停顿了下,又道:“是宁安候府女眷的马车。”   宁安候府…   车内的男人睁开眼,沉声道:“让她们先过。”   车夫愣了一下,恭敬道:“是。”   哒哒哒…   马车行驶而过,掀开帘的一角露出了张貌美娇贵的脸。   男人蓦地又垂了眸。   宁安侯夫人,温氏。 第18章   坐着一马车女眷,不好掀开帘子道谢,马车行驶而过时,温氏才伸手掀了帘子看。   马车华贵内敛,抬眼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   她没再多想,关了帘子问车夫,“方才与我们让路的是哪家的马车?”   车夫恭恭敬敬的开口:“是镇国公府的。”   温氏点点头没再说话。   马车回了侯府,已到了用晚饭的时候。   温氏让几个姑娘留下来用了晚饭,又吩咐了丫鬟备了给镇国公府的谢礼,简单用了点,便让人伺候着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谢礼便送到了镇国公府上。   “拿过来我瞧瞧。”   路时昌练字的手顿了下,接过下人送上来的画,顺势摊在了书桌前。   是一幅水墨画,寥寥几笔将山水勾勒的极为出彩,是难得的名家之作。   他匆匆扫了几眼,便合拢起来吩咐人挂上。   路时昌才又提起笔继续练字。   不是她作的画。   也是,她的谢礼怎么可能是她亲手作的画。   毕竟,她现如今是宁安候夫人。   “公爷。”下人轻轻叩了叩门,恭敬道:“小公爷回来了。”   路时昌扫了他一眼,淡声道:“下去吧。”   “是。”   路时昌将宣纸收好,唤来下人伺候着换了身衣裳往前厅去。   宣纸被压住,隐约能看到一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鸾。   当今的宁安候夫人,未出阁前,闺名便叫温鸾。   魏之杳才睡醒,便听到老夫人传了话。   她没来得及用饭,只简单让春花秋月伺候着梳了妆,便带人往葆光室去了。   魏之杳到的时候,府里其他几位姑娘已经到了。   她难得瞧见了自己的三姐姐,宁安候府的三姑娘魏之怡。   魏之怡早早与人定了亲,不常出去走动,再加上不算亲近,已有好久未见。   “六妹妹。”魏之怡冲她笑了笑。   魏之杳回了个笑,想到自己来的迟,有几分不大好意思,冲着老夫人撒娇讨饶,“祖母。”   “小懒猫。”老夫人一贯宠她,只点了下她的鼻尖,佯怒,“自个儿的事一点不上心。”   魏之杳怔了一下,不太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也没解释,手里捏了串佛珠,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母亲。”魏宏远掀了帘子进来,才发觉一屋子的姑娘都在,愣了一下,“您这是?”   老夫人慢慢的睁开眼,“谈谈上次老五掉水的事。”   魏之妍心里一个咯噔。   她下意识的绞紧了手帕,额头冷汗冒出。   老夫人把这么多人喊来突然提这个事,绝对不只是把人聚在一起聊聊的意思。   难不成是有什么发现了?   不可能的啊。   她做的天衣无缝,怎么可能会有人发现。   这么想着,魏之妍的心微微定了几分,只是脸色还有些不大好看。   “看你脸色不太好,是病了吗?”魏之怡压低了声,关切问:“请大夫来看了吗?”   魏之妍勉强挤出些笑,轻嗯了一声,“估计昨儿吹风了,不碍事。”   魏之怡点点头笑道:“若是有事,趁早请大夫才对。”   魏之妍不耐的点了点头。   魏宏远没想到母亲找他来便是为了这事,皱了眉头,语气有些烦躁,“母亲我不都说了是老六推的,您还旧事重提干嘛?” 第19章   老夫人年纪是大了,可眼还没瞎,清晰的看到他眼中的不耐,重重的拍了下桌,“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这个老太婆还没死呢。”   “母亲。”魏宏远连忙堆笑,哄道:“您这说的哪里话,呸呸呸,您身子骨好着呢。”   老夫人看他哪哪不顺眼,冷哼了声,“把人叫进来给侯爷问话。”   魏宏远摸不着头脑,正想问呢,老夫人身边几个丫鬟将人领进来了。   是个年长的婆子,一进来便噗通一声跪下来,“侯爷。”   魏宏远皱了皱眉头问:“怎么回事?”   婆子怕的要命,抬头望了一眼老夫人,支支吾吾道:“那日我路过园子,瞧见五姑娘和六姑娘在园里起了争执…”   魏宏远坐正了身子,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沉声道:“说清楚点,漏了一点我饶不了你。”   “是是是。”婆子吓得又是一个哆嗦,结结巴巴道:“我…我瞧见五姑娘反手推了下六姑娘,自己栽水里去了。”   婆子年纪大,话说的不利索,好在话不算太多,简单将事情给说了个明白。   六姑娘推五姑娘落水这事,府里闹的人尽皆知,几个姑娘也都是知道的,现如今看来,倒是有了不一样的转机。   婆子的话刚落下,魏之妍下意识的便开始反驳,“你胡说!”   她眼里不自觉的染了几分慌乱,握紧了拳头,强装镇定,“祖母,爹爹,这人全在胡说,我怎么可能故意让自己落水。”   婆子被老夫人带过来,本就心里慌乱,如今更顾不得魏之妍是个主子,忙道:“侯爷,奴才没有撒谎,确确实实看到了五姑娘故意落水陷害六姑娘。”   魏宏远拧着眉,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展开,重重的冷哼一声,“老五一个姑娘家,如何能做出来这事?”   若是如那婆子所说,岂不是他错了?   “噗嗤。”   大厅内极为安静,因此那笑声便显得格外明显。   魏宏远皱眉看过去。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倚着桌子笑,她生的好看,一双杏眼漆黑圆润,像初秋的葡萄,五官还未太长开,带着些许稚嫩,脸颊粉嘟嘟的招人喜欢。   魏宏远却喜欢不起来,看着她,便总能想起那个不冷不淡的温氏。   一瞬间,他心头的火气便涌了上来,“不知礼数的东西!”   见到他,连句父亲也不会喊。   真是温氏教出来的好女儿,像极了她。   “你教训谁呢?”老夫人不悦,拐杖重重的砸了下地板,“现在在说老五的事,你是没把我的话放在耳朵里?”   魏宏远只得压下心头的火气,挤出笑来,“母亲,妍妍自幼便知礼数,身子又孱弱,怎么可能做出这事来,定是这婆子眼花了。”   魏之妍做不出这事,她便做的出来?   魏之杳听着也不知该作何表情。   嗯,就他们俩父女情深,感天动地。   老夫人神色未动,抬眼去看婆子,不咸不淡的问:“是这样吗?”   婆子眼瞧着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铁定会出事,拼命摇头,“不是的,老夫人明鉴,您只要派人调查一下那天园里当值的丫鬟,都被谁调走就行了。” 第20章   魏之妍唰的一下变了脸色。   为怕人发现,她连忙低头,握紧了汗渍涔涔的手,身上已经冒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不会的。   怎么会这么巧被发现了。   她已经特意避开了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似是为了安慰自己,她又在心里强调了一遍,而后才慢慢的做直身子。   魏之妍自认为没太明显,可老夫人那是什么人,执掌整个宁安侯府数十年的人,一眼便瞧见了她情绪的波动。   “梅香,派人去问问。”老夫人淡淡吩咐了一声,又朝着魏宏远看一眼,“叫过来给侯爷问话。”   魏宏远也注意到了魏之妍的变化,心渐渐沉下去了。   难不成真是妍妍做的?   可…这怎么会呢,妍妍怎么可能做的出来这事。   他印象中,老五和她娘柳氏一样,向来乖巧不争不抢,所以他才一直护持着,避免被那温氏欺负了去。   可现在…   他越想心越沉的厉害。   过了会儿,几个丫鬟小厮被带到了大厅。   还没待魏宏远开口问,这几人怕的厉害,一股脑的将事情抖落出来。   前些日子,魏之妍身边的二等丫鬟红兰派人给园里打了招呼,说是五姑娘需要他们办些事。   谁不知五姑娘在府里受宠,都想在她面前露个脸,争先恐后去了,园内便没了人。   几个丫鬟小厮生怕被责罚,连连认错。   “侯爷老夫人,我们真不是疏忽职守,实在是五姑娘喊了,不去不行。”   “是啊老夫人,主子有令,我们怎敢不去。”   “老夫人明鉴。”   “老五。”老夫人神色并未有变化,话音一转,声音平静,“你怎么看?”   “祖母。”魏之妍咬着唇,柔声道:“我只是听说她们有人会做些有意思的吃食,才派人将她们请过来。”   “府里那么多厨子都是摆设?”老夫人声音带了些冷意,猛地一拍桌,“你又是从哪得知她们会做点心?”   魏之妍身子一颤,红着眼问:“难不成祖母信了那婆子的话,认定我故意陷害六妹妹?”   她只说了一句,便说不下去了,扶着桌子哭的泣不成声。   边上丫鬟忙给她擦泪,红着眼道:“侯爷,您是看着我们家姑娘长大的,她怎么可能做出陷害六姑娘的事。”   “红兰别说了。”魏之妍呜咽了几声,眼泪哗啦啦的落下来,哽咽道:“祖母和爹爹若是不相信,罚我便是。”   若是没先前这事,魏宏远定会替她说话,可有了这么一事,让他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便有些不耐了。   “你这是什么话!”魏宏远语气烦躁,皱眉道:“说你两句都不行了?快给你祖母道歉!”   魏之妍呆住了。   这还是一心一意偏帮她的父亲吗?   她眼泪吧嗒吧嗒滴的更多了,可父亲的话摆在这,只得抽泣着小声道:“是我说错了话,请祖母原谅。”   老夫人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把戏,把玩着佛串淡声道:“老五你别避重就轻,落水的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祖母我…”魏之妍咬牙还想再狡辩,便瞧见老夫人板着脸道:“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梅香把人都给我叫上来。”   说着,她又偏头看了一眼魏宏远,冷哼,“什么样的人生的什么样的女儿,嘴里没半点实话。”   魏宏远知道她在暗指柳氏,面上有些挂不住,“母亲。”   老夫人闭上眼睛养神没搭理他。   门外一大群人涌进来,见了魏宏远噗通着跪下来。   魏宏远瞧着眼熟,想了半天才认出几人是魏之妍院里的人。   一群人得了老夫人命令哪敢隐瞒,四下五除二的将这些年的事情说了个遍。   五姑娘如何欺压六姑娘,又如何嚣张跋扈,一股脑的什么脏水全往魏之妍身上泼。   魏之妍气的直发抖。   这些狗奴才,有些她根本没做过,这些人得知她失势都来趁机踩她一脚。   魏宏远越听心越惊。   这哪像一个柔弱的姑娘,分明是个蛇蝎心肠的妇人。   魏之妍看见他眼神的变化,心知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攥住了他的衣袍,仰头落泪,“爹爹你不要信她们,这些全是他们瞎编的,我从来没做过这些事。”   她仰着头,很好的将自己这张酷似柳氏的脸给露了出来,果不其然,魏宏远有一瞬的晃神,见状,魏之妍哭的愈发动人了。   “母亲。”魏宏远迟疑了下,“不能光听下人的片面之词,也得问下其他姑娘们的看法。”   老夫人依旧闭着眼睛。   魏宏远只好将视线收回,偏头去看几个姑娘,七姑娘魏之悦和三姑娘魏之怡分别是他房里的林姨娘和孙姨娘所生。   魏之怡眨眨眼,很快就在老夫人和父亲身上做了取舍,笑着回道:“我与五妹妹不算相熟,对这些事不太清楚。”   魏宏远心中虽然不悦,却也没说什么,又去看魏之悦,小姑娘怯生生的抓着衣角,“我也与…”   话没说完就被魏宏远黑着脸打断了,“好好说!”   魏之悦向来怕这个父亲,身子一颤,嗓音带了些哭腔,“五姐姐对我们都很凶,对六姐姐也是。”   魏宏远还想再说些什么,老夫人睁了眼,慢吞吞的开口:“好了老大,没事吓唬孩子做什么,怎么?她做的事便不让人说了?”   魏宏远讪笑两声没开口。   老夫人冷哼一声,极为不满的扫了一眼魏之妍,“小小年纪,净会耍些心机手段,这事传了出去,不知道人家怎么看待咱们侯府的姑娘。”   “这些日子,你也不要再出去乱转了。”老夫人轻而易举的便定下了她的惩罚,厉声呵斥,“在院子里抄一个月的佛经闭门思过,好好反省下自己做的事。”   魏之妍哭哭啼啼的不满意这个惩罚,眼巴巴的去看魏宏远。   魏宏远对她失望透顶,哪有心思再管她,烦躁道:“你祖母说什么你听着便是。”   魏之妍才知道自己彻底没了希望,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不仅她要罚,那柳氏也该罚!”   老夫人早就想惩罚柳氏,奈何一直抓不到把柄,眼下逮着机会了,哪肯轻易饶过她。   “老五小小年纪被教育成这副歹毒心肠,可想而知,那柳氏是个什么样的人。”老夫人满脸不悦,沉声道:“教人通知柳氏,去祠堂跪个三天三夜给祖先们请罪。”   “这是不是太多了些…”魏宏远顿了一下,皱着眉头道:“柳氏身子不好,这么一来万一…”   “你倒记得她身子不好?”老夫人径直打断了他,没有半点给他脸面的意思,“你让姣姣去跪祠堂时,可曾想过这一点?”   魏宏远被噎了一下,再也说不出其他话。   老夫人才又转头去看其他几位姑娘,沉着脸敲打了几句,话里多多少少便是姐妹间不要伤了情分。   除却魏之妍外,其余姑娘都相处的很好,点头应了声,而后人慢慢都回去了,魏之杳被留了下来。   “到我这坐。”老夫人招招手,将她搂进了怀里,轻拍了下她的小脸,温声问:“可觉得委屈?”   魏之杳摇摇头,窝在她怀里撒娇,“祖母偏疼着我,我有什么委屈的呢。”   老夫人抚了抚她的长发没出声。   这么招人疼的孩子,老大怎么就跟鬼迷心窍一样。   今日证据几乎摆在他面前了,他却仍然相信着那对母女,也不知,那柳氏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晌午,魏之杳留下陪着老夫人用了用饭,许是觉得她受了委屈,老夫人待她愈发好了。   她们都觉得她委屈,魏之杳其实不觉得。   她从心底就没把魏宏远当成父亲,他的这些行为只让她觉得过分可笑。   魏宏远从葆光室出来后便直奔长春院,温氏在用午饭,她是昭阳大长公主娇养出来的嫡女,一举一动都优雅贵气到了极致。   她向来不爱戴繁琐的发饰,只在鬓上斜插了几支桃花簪,桃红的花蕊鲜艳欲滴,衬得她气色极好,娇而艳,似才双十年华。   进了门,他步伐一滞,顺势坐了下来。   温氏抬头扫他一眼,不咸不淡的问候了一声,“侯爷。”   魏宏远淡淡的嗯了一声,坐了会儿,他眉头皱起,这屋内的丫鬟没有半点眼力见,半天没有一个主动替他添筷子的人。   他黑了脸,还是自己开口让人送了筷子过来。   温氏吃的清淡,魏宏远正饿着也没计较太多,低着头刚准备夹菜,温氏便“啪”的一声放下筷子,拿着锦帕擦了擦嘴,“侯爷慢用。”   魏宏远心头起了火气,可又想到今日的事,强行将火气压了下去,沉声道:“母亲今日把我们叫去,老五落水的事有了结论,不是老六推的。”   温氏掀了掀眼皮,并未有半分动容,似乎没听见一样。   魏宏远皱眉又重复了一遍,便看见温氏不达眼底的笑意,“所以呢?”   “是老六被冤枉了。”魏宏远轻叹口气,心头有些复杂,沉声道:“母亲已给了老五和柳氏惩罚,这事便过去了罢,你也别再去母亲面前说些什么了。” 第21章   温氏注视着自己的丈夫,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他是怎样一个凉薄的人,可每一次还是能被他的无耻逗笑。   他怎么就好意思张口说出这种话?   让她不要再找母亲,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觉得这事是她的姣姣引起来的?   他怎么就不多想想,若是那柳氏管教好自己的女儿,又怎么会出这种祸事?   府里那么多姑娘,林姨娘,孙姨娘,哪一个人生的像五姑娘一样,被宠的不知轻重。   魏宏远被她看的不太自在,皱眉问了一句,“我方才说的你可听见了?”   温氏掐紧了掌心,若不是高门大院贵女的素养摆在那,她早就一巴掌扇到了他脸上。   这个时候,他还偏帮着柳氏。   她的姣姣自幼身子骨弱,他却狠心让她去跪了一宿祠堂,若不是她及时请来了御医,只怕她的姣姣就…   每每想到这,温氏就心如刀绞,魏宏远他怎么就狠的心下来,姣姣再怎么样,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温氏垂下眸,压下眼底的湿意,沉声问:“侯爷可曾考虑过姣姣的感受?”   魏宏远愣了一下。   温氏讥讽的笑了,他果然没考虑过,在他心底,她的姣姣合该受欺负。   “依侯爷的意思,姣姣受了冤枉被罚跪,这苦便白吃了?”   魏宏远皱眉,觉得温氏太不识趣,不耐道:“母亲已经给了惩罚,你还想怎么样?”   温氏被气笑了,冷着声音呵斥,“柳氏和五姑娘受罚,那是她们该受着的,姣姣没有犯错却被罚了,在侯爷眼里可以轻飘飘的一笔带过吗?”   “你还想怎么样?”魏宏远猛地将筷子拍到桌上,厉声道:“难不成还要我去给她赔礼道歉吗?”   “真是不可理喻!”他冷哼一声,摔门就走,“府里那么多姑娘,你也不想想,怎么老五就偏偏和她不对付。”   “温氏,你不要一昧娇惯她,把她宠的无法无天,连声父亲也不会喊。”   魏宏远走了后,温氏才觉得所有的力气被抽了个干净,跌坐下来。   “他配让姣姣喊他父亲吗?”温氏似哭似笑,偏头问一旁的丫鬟,“他的所作所为够称得上父亲这两个字吗?”   这些丫鬟都是跟她从昭阳大长公主府里出来的,自幼服侍她,见她这样着实不大好受。   “侯爷也真是的,为了一个姨娘的女儿何至于此,咱们姑娘多乖啊。”   “就是,那五姑娘一看就不像个好的,偏生侯爷还当个宝一样。”   几个府上伺候的丫鬟犹豫了一会儿也开口:“也不能这么说,侯爷向来如此,夫人您就别和他置气了。”   “是呀,您若是和侯爷置气,便宜的还是柳姨娘和五姑娘。”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温氏捂着脸低低的哭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觉得姣姣错了,他这种人怎么配做父亲。”   难怪姣姣不肯理他。   他从心里压根就没把姣姣当成女儿,她的一双儿女在他眼里只怕随时可抛弃。   温氏想着又忍不住红了眼。   若是她当年没那么听话嫁给魏宏远,肯问一问,姣姣该不至于这么受苦罢。   “夫人夫人。”小厮从门外跑进来,笑呵呵道:“小侯爷回来了。”   温氏愣了下,提及儿女,她眼里就多了几分神采,“知道了下去吧。”   她很快就收拾好自身的情绪,让丫鬟将饭菜撤下去,略微打扫了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魏卓然在小厮的带领下进了屋,笑着唤了声,“母亲。”   他身形挺拔,生的俊朗,那双眼倒是和魏之杳的一模一样,可到了他的身上,便多出些散漫,有几分纵情肆意的洒脱。   这便是宁安侯府的小侯爷魏卓然,也是魏宏远这一房里唯一的男丁。   “清瘦了。”温氏打量着他,捻起锦帕擦了擦泛红的眼,语气带了丝埋怨,“你倒是舍得,丢下我与你妹妹一个人跑边关去。”   魏卓然知道母亲心疼他,忙说了几句好话哄她,温氏也不是真生气,没两下就被逗的噗嗤笑出来。   “姣姣呢?”魏卓然环顾了下屋内,轻啧了一声,“那没良心的小丫头,也不知来看看我。”   魏之杳刚才下人那得了消息哥哥回来,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一进门便听到他的话,没好气道:“魏卓然,你又偷偷说我坏话。”   小姑娘掐着腰,趾高气扬的扬着下巴训斥他,模样骄纵的很。   魏卓然回过头,大手一伸精准的揉了下她的脑袋,把小姑娘的头发揉的一团糟才松开手,笑着道:“乖。”   魏之杳听着一下子红了眼。   这一声乖她大概多久没听到了,好几年了吧。   上一世,母亲逝世后,哥哥一蹶不振,导致嫂子意外流产,他便愈发颓废了。   当年意气风发的小侯爷一下子没了精气神,整日酗酒,谁也不肯见,就连她去找,得到的也只是下人传来的一句不见。   那个时候的魏卓然把所有的错揽到自己身上,一个人承担着巨大的压力,不让人去触碰。   魏之杳不敢去想,自己的死讯传到宁安候府后,哥哥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大概是会崩溃吧。   身边的亲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他,他还有什么呢。   魏之杳抬头,面前的少年也才十七八岁,俊朗肆意,带著名门贵族特有的风流骄纵,整个人如烈阳般灼灼惹眼。   恍惚间,又与一个跌跌撞撞整日醉生梦死的男人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魏之杳攥紧了细白的手指,偏头又望了一眼温氏。   这些都不会发生的。   不会的!   重来一世,她不要让他们还是上辈子那样的结局。   “怎么哭了?”魏卓然一下子慌了神,抬手抚上她的脸,手忙脚乱的安慰,“谁欺负我们家姣姣了,不哭不哭。”   魏之杳所有压抑的情绪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扑进他怀里放声的大哭。   魏卓然心疼坏了。   虽说平日里与妹妹嬉笑玩闹,可他是打心里疼这个唯一的妹妹,谁若敢欺负她,他定饶不了那人。   温氏也心疼死了,想的估计是晌午的事给了她委屈,心底又骂了一阵魏宏远,才快步上前,“别哭了,有什么委屈娘给你做主。”   “母亲。”魏之杳又钻进温氏的怀里,窝在她怀里小声的哽咽,“我要你们都好好的,哥哥也是。”   “我们都好好的呢。”温氏一头雾水,但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轻轻哄道:“姣姣不哭了乖。”   魏卓然不太懂,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偏头问:“母亲怎么回事?”   温氏想了想也没替魏宏远隐瞒的意思,将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跟魏卓然说了一遍。   魏卓然听完差点没气死。   他早知父亲是个靠不住的,自幼便知,可没想到他能对妹妹那么狠心。   魏之杳窝在温氏怀里,似随口嘟囔,“我不想待在侯府了。”   “怎么了?”温氏怔了下,神色也有些恍惚,低下头问:“被伤到了?”   说魏之杳被伤到,她又何尝不是,她的丈夫为了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来刁难姣姣,她怎能不难过。   “我想换个爹爹。”小姑娘又哭起来,眼睛红红的,哽咽道:“从小到大,爹爹就没喜欢过我,我也想被爹爹疼。”   温氏也红了眼,手掌慢慢的掐紧了掌心。   “别瞎说。”魏卓然微怔了下,轻拍了下魏之杳的头,“再怎么样,那也是父亲。”   “他不是!”小姑娘似赌气般挣脱了温氏的怀抱,气鼓鼓的跑出门去。   魏卓然摇头无奈的笑了,“这丫头。”   温氏别过脸,轻声道:“让她去吧,她也确实被伤到了,魏宏远他不配做父亲。”   魏卓然轻叹口气,也不知该如何掺和这事,只温声宽慰。   魏之杳跑出去好远才扶着栏杆蹲下来,她捂着脸,指缝里划下几滴泪来。   母亲和哥哥不懂,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上一世的结局有多惨,他们必须要离开侯府。   必须!   “小姑娘怎么哭了。”面前大片阴影落下,一双拿着手帕的手递了过来,印着身后开的灼而绚烂的垂丝海棠,愈发显得手指瘦长,骨节漂亮。   魏之杳红着眼抬起头,面前站了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容白俊,眉眼温和,透出淡淡的笑意。   这模样,有几分眼熟。   魏之杳站了起来,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少年望了她一眼,笑了笑先开了口,“你是卓然的妹妹吧,我是他的好友路嘉许。”   路嘉许。   镇国公的小公爷。   对他的名字,魏之杳是有些耳熟的,路嘉云常在她耳边念叨着,他大哥哥自幼丧母,国公爷心疼他便一直没再娶。   总之,是高门大院教养出来的优质公子,无数贵女芳心暗送。   魏之杳眨眨眼,瞧着对方眉眼温润柔和的模样,隐约能从中看出国公爷的风采。   她心头忽然升起一股奇妙的想法,想想又不好意思开口询问。   路嘉许也笑吟吟的看着这个眼里还红通通的小姑娘,她仰着头朝他看来,眼里满是好奇和探索,乖巧极了。   就这么盯了半天,魏之杳终于没忍住开了口:“哥…哥?” 第22章   路嘉许愣了一下,有几分突如其来,不过很快便放松下来,眯着眼笑了,“乖。”   这小姑娘乖极了,喊他的时候像个怯生生的小兔子。   魏卓然那混蛋那么讨打,妹妹却乖的惹人疼,真是极端。   魏卓然哄好母亲出来,就听到下人传来的消息,路嘉许上门了。   他刚准备来找他,就看见自家妹妹傻乎乎的喊人哥哥,顿时气炸,“魏之杳你个傻丫头喊谁哥哥呢?”   魏之杳回过头,莫名有些心虚,“哥。”   魏卓然阴着脸大步走来,将小姑娘一下子拎开,扯着她到了长廊尽头,才沉声问:“你和他说什么呢?”   提到这个,魏之杳的杏眼亮起来,“我看上他爹了!”   魏卓然:“什么!”   他声音陡然拔高,惹得那端的路嘉许也抬眼看过来。   他实在生就一副好相貌,温润柔和的眉眼漂亮极了,便是绚烂的垂丝海棠也没能夺去他半分光华。   魏之杳歉意的冲他笑笑,才拽着魏卓然背过身来,咬牙切齿道:“你叫那么大声干嘛!”   “你疯了?”魏卓然伸手摸上她的额头,一脸你得了失心疯的表情,“那是镇国公!镇国公!”   “我知道啊。”   “论年纪,他都能当咱爹了。”   魏卓然觉得自家妹妹的审美出了一点问题,必须要扭转。   京都里模样俊朗的公子哥那么多,怎么这丫头年纪轻轻就瞎了眼。   魏之杳气恼的鼓了鼓嘴,“我就是想让他当我爹。”   “姣姣你年纪还小,京都还有很多…”魏卓然语重心长的劝诫,话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你说什么?”   “我想让镇国公当我爹。”魏之杳重复了一遍,为了防止他不信,又补充了一句,“认真的。”   魏卓然:“……”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妹妹眼光还是正常的,坏消息是,他亲爹还活着,妹妹就迫不及待的要给自己再找一个爹了。   父亲若是知道,大概会当场气死。   不过魏卓然想了想,他妹妹可不是什么骄纵的小姑娘,这点情面不留,可见对父亲失望至极。   在父亲和妹妹之间,他当然偏向那个从小跟在他身后的妹妹。   这件事父亲的错。   魏卓然回过神来,挑眉问:“问过母亲了?”   魏之杳心虚,声音都弱了几分,“没…”   “你胆子倒是大。”魏卓然被气笑了,伸手掐了下她的脸颊,“母亲若知道定饶不了你。”   魏之杳理直气壮的回道:“母亲前些日子还让我与人相看呢。”   “你才多大!”   魏之杳撇撇嘴,“是吧。”   对于这件事,兄妹俩倒是统一了战线。   又瞎扯了一会儿,魏卓然才想到有路嘉许这个人,让小丫头自己一个人玩去了,才转身去找他。   “有事?”   “你落了东西在马车上。”   魏卓然愣了一下,“什么?”   路嘉许伸出手,掌心间躺着一对精致漂亮的银手镯,挂着细碎的小铃铛,风一吹,叮当作响,好听极了。 第23章   魏之杳对魏宏远这个父亲失望透顶,琢磨着要去给自己换个爹。   镇国公是她的首选。   他年纪和母亲相当,又从路嘉许的相貌中能看出,他外貌绝不会差到哪去,年轻也定然是个俊朗的公子哥,配母亲正好。   况且从路嘉云那听闻,她这个大伯面虽冷待人却不错,不像魏宏远眼瞎,一门心思扑到柳氏和魏之妍身上。   打定主意,魏之杳便给镇国公府下了帖子,她和路嘉云是手帕交,向来亲近,时常玩闹,两家见怪不怪。   “你打听我大伯干嘛?”路嘉云尝着一块桃花酥,想了想歪头问:“你知道我大哥哥回来了?”   魏之杳点点头也没多想,“他今日来府上找我哥哥了。”   “你能想通也是好事。”路嘉云拍拍她的肩头,满是欣慰,“只可惜我哥哥要伤心死了。”   是谁都行,千万别是顾云霁。   那家伙冷情冷性,杳杳怎么可能受得住。   以前魏之杳一根筋的吊死在顾云霁身上,好在如今想通了。   她大哥哥品性极好,两人若在一起也是好事,只可惜她亲哥哥了,终究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不过不管怎么样杳杳也是她嫂子,哥哥委屈就委屈一点吧。   魏之杳:“?”   愣了半天,她也明白路嘉云是误会了,揉了揉眉心,“你想多了,我把他当哥哥看。”   路嘉云知道她不骗人,愣了一下,“那你为什么?”   “有用。”   路嘉云哦了一声也没再追问,转而和魏之杳说起自家大伯的事。   镇国公骁勇善战,用兵如神,和镇北王并称为大夏双雄,有他们在,无人敢犯大夏。   镇国公的夫人,也就是路嘉许的母亲,她了解的并不多,只记得是太傅家的小姐,生下路嘉许便死了。   两人感情应当很好,不然镇国公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一直未再娶,可能有路嘉许的因素,但是更可能是那位亡夫人的缘故。   魏之杳想了想,把镇国公从父亲候选名单里划掉。   一切都符合,可惜太情深,这样的人怎么会娶她母亲呢。   她叹了口气,出师未捷身先死。   外间忽然热闹起来。   魏之杳回过神来,差人去问,过了一会儿,秋月疾步走来,压低声道:“姑娘,听说是福安院的那位有了。”   魏之杳并不意外,上一世柳氏就怀了个男胎,因此愈发不把她母亲放在眼里,不过许是作恶太多,那一胎没能保住,摔了一跤直接滑掉了。   算了算时间,也没到暴露她怀胎的时候。   秋月还在念叨着,“听传来的消息,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魏之杳懂了。   柳氏原也应该不准备暴露,却没想到老夫人罚她去跪祠堂,正好趁这个时候公布,这一下,谁还敢再动她?   真是好手段。   路嘉云和她自小相熟,对侯府的情况也是极为了解,皱皱眉问:“就是魏之妍的母亲罢?”   魏之杳嗯了一声。   “啧,侯爷还真是…”路嘉云啧了一声,看着她倒没好说的太难听,笑着开口:“给你说个有趣事,明儿个上朝你瞧着吧,吏部尚书几人要参他一本呢。”   魏之杳略微想了一下,弯着眼笑,“宠妾灭妻?”   路嘉云掐着她的脸颊嗯了一声。   魏之杳也明白了,估计是郑凝的原因。   “凝凝还怕你生气,让我来问你一下。”路嘉云最懂她,笑的眯起眼,“我说你不会生气她还不信。”   魏之杳抿着唇笑了,“不用顾忌我。”   魏宏远被训斥她高兴的鼓掌还来不及呢,怎会不开心。   第二日魏宏远上朝,诸多大臣就西山大水的事发表了下言论看法,又提及了一些其他的政事。   “宁安候。”   魏宏远猝不及防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忙出列,“臣在。”   当今圣上虽然年轻,可谁也不敢小瞧他,薛家人都是出了名的狠,他面色平静,眼眸漆黑,看不出半点情绪起伏。   “最近有不少弹劾你的折子。”圣上笑了笑,嗓音沉稳,似不经意道:“嫡庶有别,宁安候若是有时间,不妨去管管后院的事。”   魏宏远额头冷汗直冒,颤颤巍巍的应了一声是。   下了朝会,一众大臣往外走。   魏宏远在朝会中丢了那么大脸,根本不想多呆,闷着头往前走。   “侯爷。”几个交好的大臣走近了些,“您这是碍了谁的眼了?”   “可不是,是朝里哪位出手了?”   魏宏远也在沉思,他是得罪了谁。   按理说一般这种弹劾,圣上也不会多看,可今日当着朝中大臣提出来,明摆着要给人一个交代。   是谁弹劾了他?   其中一位大臣抚着胡须,别有深意道:“侯爷,可别是你家那位…”   他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说下去,可几人都懂他的意思。   宁安候夫人温氏那是安阳县主,从昭阳大长公主府里出来的,便是当今圣上也得唤她一声姨母。   魏宏远也想到了这点,脸色难看的很。   他没多想和几个大臣告罪一声,压着火气往府里走。   镇国公路时昌看着他的背影,眼眸微沉。   他是最后出来的,周围也有数位大臣围着,瞧着他的视线,笑呵呵的解释,“您不关注,宁安侯爷家的事乱着呢,典型的一手好牌打个稀烂。”   可不是一手好牌打个稀烂。   放着京都第一美人安阳县主不要,偏偏宠着个妾室,这是在打谁的脸?   昭阳大长公主可还活着呢,就连圣上都不敢与她顶撞,她的嫡亲女儿却在侯府这么被糟践。   若不是顾忌着老侯爷的情分,圣上能轻饶了他?   听着他们的话,路时昌垂下眸,眼底一片漠然。   不关注?   怎么可能不关注,那毕竟是她的夫君。   便是这一次的弹劾,他都掺合了一脚,不然光凭郑西山那几人还不够。   宠妾灭妻。   他倒是胆儿大的很。   魏宏远是一路冲到长春院的,压在心底的火气在一路上已经成了滔天的怒火。   他娶了温氏在外人看来,是他高攀,京都里流言蜚语传的满天飞。   他一直都没因为这事和她吵过,谁想到,温氏如今居然敢找圣上来压他?   他快步进门,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一眼便瞧见了在桌前侍弄桃花的温氏。   屋内烧的地龙,她穿的不算多,身段丰盈,侍弄花朵的手极为漂亮,一看就是名门望族娇养出来的。   魏宏远重重冷哼一声,抬手狠狠一巴掌甩了上去,“你就算是安阳县主,嫁进侯府也给我老实点,别想耍你的县主威风。”   温氏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身形不稳径直朝后倒去,撞倒了一旁的桌子,莲枝绕锦凤青花瓶摇摇晃晃的倒下来,“啪”的一声摔碎在地,破碎的瓷片四处乱溅。   “夫人。”一旁的丫鬟才反应过来,连忙去扶。   “母亲。”魏卓然从外进来,一进门便看到母亲摔在地上,惊的忙扶住她。   “没事。”温氏拍拍魏卓然的手,勉强笑了笑,她不想让人担心,可白皙脸上的红肿还是让人吓了一跳。   瞧见魏卓然,魏宏远脸上有几分不太自然,沉着脸训斥,“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吗?”   魏卓然攥紧了拳头,过了一会儿还是松开了拳头,压下心头的火气,“父亲。”   魏宏远不悦的哼了一声,沉声道:“温氏,你少在侯府摆你的县主架子。”   温氏被气笑了,“摆县主架子?”   魏宏远到底还是没好意思将朝堂上的事说出来,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又想到什么,他步子一顿,沉声警告:“柳氏如今怀了孕,你少再作怪她,若是她和孩子有了什么闪失,我定饶不了你。”   魏卓然扶着她到塌上坐下,让人送了几个鸡蛋过来,才轻声道:“母亲,我以为你过的很好。”   他心思粗犷,不会在意这些细节,并未发觉温氏一直都是在和他说好话。   如今亲眼看了,才知妹妹为何要母亲和离,父亲待她并不好,母亲在侯府只会受委屈,他怎么舍得让生养他的母亲受苦。   和离,或许是条出路。   大夏民风开放,对和离之事看的并不重,不会对和离的女子有歧视,母亲是安阳县主,就算再嫁也不难。   这个思绪一旦起来便很难再下去,可眼下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魏卓然只得将这个想法压在了心底。   方才一幕被魏卓然撞见,温氏也做不出再骗孩子的事,抚了抚脸,“习惯了。”   一句话,道尽了这些年来的心酸苦楚。   她低着头,陷入了回忆。   成婚一年里,魏宏远待她还是很好的,对她也温柔。   直到她怀杳杳时,魏宏远抬了柳氏进门,怀里还抱个孩子,她就明白了,温柔皆是假意,过往的一切都不过是魏宏远特地做给她看的戏。   从那后,便开始了无尽的冷淡。   她不争,也不愿争。   可魏宏远还是在逼她,步步紧逼,她常常在想,到底她哪里做错了呢。   错在她看不清,错在她嫁错了人吧。   “母亲。”魏卓然犹豫了会儿,轻声道:“或许妹妹说的话有道理,您考虑一下,不管怎么样我们都站在您这一边的。”   温氏愣了一下,拍拍他的手背没说话,她的一双儿女没养歪,都向着她,这一点她还是很欣慰的。   这边的事很快传遍了侯府。   魏之杳也听到了消息,还听到老夫人大骂了一阵魏宏远,不过也仅是如此。   魏之杳对此没什么不满,他是老夫人的亲儿子,骂骂就行了,老夫人也不可能舍得打他。   几个丫鬟都是温氏亲自挑给她的,对温氏充满了感激,听到这事都气坏了。   “侯爷如今愈发过分了,居然敢动手打夫人。”   “侯爷也真是,不知是不是听信了那个柳氏的话过来找茬。”   “唉谁知道呢。”   魏之杳让春花秋月扶着去了长春院。   温氏在床上睡着,脸上的红肿衬得她多了些病弱的气质。   魏之杳将药膏递给了丫鬟,没让她们去喊,叫住了看诊的大夫。   “夫人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郁结在心,长此下去,对身体不利。”看诊的林大夫轻叹口气,“没事的时候,还是得多开导下夫人。”   魏之杳松了口气,点点头笑道:“麻烦了,我送送您。”   “六姑娘不必客气。”林大夫笑了笑,拎着药箱转身出门走了。   明安堂的林大夫医术很好,魏之杳对他的话还是很相信的,母亲现在还没什么大事,只是心思重了些,只要远离侯府,一切都会好的。   魏之杳和屋内丫鬟交代了几句,让人备了马车。   “姑娘去哪?”   “昭阳大长公主府。” 第24章   魏之杳记事起,已经有许久未见过那位外祖母了,只隐约记得前些年的时候来过,母亲和她关系不太好,可不管怎么样,母亲都是她的嫡亲女儿。   出了事,外祖母不至于光看着。   可到底心里没底,魏之杳攥紧了手指,边上几个丫鬟开口:“我们是宁安候府上的。”   小厮愣了一下,仔细打量了一眼,顿时喜笑颜开,“是孙小姐吧。”   “您快请进,我们这就去通报公主。”   魏之杳松了口气,在下人的带领下到了待客大厅。   待了一会儿,外间传来热闹的声音,数十个丫鬟簇拥着个老太太走来,老太太衣着华贵,周身气势威严,分外精神,隐约能看出和温氏有三分像。   魏之杳心里顿时涌了些亲近之意,张口喊,“外祖母。”   小姑娘年纪不大,着了一身粉白的衣裙,发间点缀了几朵粉桃花,杏眼清透,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乖的很。   昭阳大长公主心底顿时软了下来,小姑娘俏生生的站在那,乍一看,像极了她的阿鸾。   “快到祖母跟前来。”昭阳大长公主被丫鬟扶着坐下来,招招手笑眯眯道:“让我来瞧瞧姣姣,一转眼长成了个大姑娘。”   魏之杳依偎在她跟前,小姑娘模样乖,也安静,昭阳大长公主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出神。   前些年见的时候,还是个粉白玉嫩的小娃娃,一转眼都长开了。   “比阿鸾长的好。”昭阳大长公主掐了掐她的脸颊,笑着道:“以后不知有多少公子哥要为我们家姣姣着迷呢。”   魏之杳抿唇笑了笑没接话。   “你母亲呢?”昭阳大长公主问了一句,冷哼了一声,“还是还在怨我?”   魏之杳对两人之间的矛盾不太清楚,也不敢插嘴,嘟囔道:“母亲病了所以没来。”   昭阳大长公主脸色骤变,抓紧了她的手,“怎么病的?”   魏之杳没隐瞒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这混账东西!”昭阳大长公主气的拍了下桌,“本宫当年真是错看了他,来人备轿!”   “本宫要去宁安候府看个究竟,谁给魏宏远的胆儿,敢欺我的阿鸾,真当我这大长公主府里没人了?”   昭阳大长公主是个霸道的人,年轻时骄横不讲理,也没谁敢管着她,向来都是她欺负别人。   没想到如今,一个魏宏远也敢欺负她的女儿,真是活腻了。   魏之杳对这位外祖母还是颇为敬仰的,一路上倒是趁机问了她和温氏之间的矛盾。   昭阳大长公主对旁人脾气大,对她的娇娇外孙女可没什么脾气,也没隐瞒直接说了。   事情很简单,她当年算是个老顽固,在一众人当中挑了还是小侯爷的魏宏远。   她自认眼光不差,没想到女儿虽听话嫁进去,待她却越来越冷淡,到最后好几年都不回去看一次。   “她若不愿嫁,我也不至于逼她。”昭阳大长公主眼睛通红,说着就要哭出来,“这个没良心的,就这般恨我。”   魏之杳想了想母亲的性子,觉得倒不至于,轻声道:“外祖母,母亲是由您一手养大的,她什么脾性您难道不清楚吗?怎么可能会恨您?”   昭阳大长公主滞了一下,也觉得有理,下意识的询问:“那她为何不带你们回来看我。”   魏之杳将这些年在侯府的遭遇说了一遍,抿着唇笑,“我想或许母亲不愿让您看到她这一面吧,她不想让您发现她过的其实并不好。”   小姑娘抿着唇笑,腰身纤细窈窕,眉眼也弯起来,看起来脆弱又天真,教人心疼死。   昭阳大长公主望着她,一把将她搂到怀里哭出声来,“我的姣姣,你与阿鸾都受苦了,是我识人不清,竟教你们受了这些罪。”   她将一切罪责都怪到了自己身上,她想若不是当年自己让阿鸾嫁给魏宏远,又或许她肯多去侯府看几眼,他们的日子都不至于这么难过的。   “不怪您。”魏之杳捻起锦帕擦干她的眼泪,“您别哭,母亲也不会怪您,这不是您的错。”   外祖母没错,她想要母亲有个好归宿,没想到会碰到魏宏远这种人。   魏宏远从长春院出来后,就直奔柳氏那。   柳氏自从被得知有孕,怀的还是个男胎,便被珍重起来了,就连老夫人也叮嘱她万事得小心。   宁安侯府男丁不多,尤其大房就温氏生的魏卓然一人,老夫人自然着急,即便是柳氏,她也捏着鼻子认了。   “今日感觉可好些了?”发泄完了火气,魏宏远也恢复到了平常的模样,沉声道:“若有不舒服的别憋着,一定要记得请大夫来看。”   柳氏依在他怀里,娇滴滴的应了一声。   她偏着头,似不经意的问:“侯爷,我听见姐姐那好像出了点事,您和姐姐起了什么争执吗?”   提到温氏,魏宏远还是来火,她怎么敢闹到圣上那去。   柳氏看出他气的不轻,柔顺双手再次顺了顺他的胸口,笑着道:“姐姐就是那个脾气,您若气坏了身子才不值当呢。”   魏宏远冷哼一声,“你还替她说好话,也不看看她承不承你的情。”   柳氏笑了笑没说话,她当然不要温氏承情,她只要让魏宏远知道,她心地善良是个娇娇柔柔的人就行了。   “侯爷,你看妍妍什么时候能从院里放出来,妾身想她了。”柳氏抚着肚子,柔声道:“我想弟弟也会想见一见他姐姐。”   魏宏远迟疑了一会儿,没看她,“再过些时日吧,省得惹了母亲不喜。”   柳氏掐紧了掌心,面上却笑的柔柔,“好。”   魏宏远心中宽慰,搂紧了她,“还是你明事理。”   柳氏从来就不会和他吵闹,她向来温柔善良,不像温氏,每次他去只会摆脸色给他看。   想到这,他又一肚子窝火。   “侯…侯爷,昭阳大长公主来了。”下人哆哆嗦嗦的声音传来,连滚带爬的跑进来。   “什么?”魏宏远猛地起身,“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魏宏远才准备出门,门外就传来一声声问候,“昭阳大长公主。”   他心中一个咯噔,忙迎上去,“岳母。”   昭阳大长公主抬步进门,周围簇拥着数十个丫鬟,气场十足,她睨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狠狠一巴掌抽过去,“你也配?”   “魏宏远,本宫当年怎么跟你说的,谁给你的胆儿,敢打我的阿鸾?”   “嗯?”   满屋沉寂,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魏宏远被打懵了,捂着脸赔笑,却瞧见她身旁跟着的小姑娘。   “魏之杳?”魏宏远脸色震惊,慢慢的也想明白了,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居然把昭阳大长公主请来了。   “父亲瞧见我很惊讶?”魏之杳抿着唇,笑容淡淡,“我听到父亲动手的时候也挺惊讶。”   魏宏远阴着脸,顾忌到昭阳大长公主在这没收拾她,下定了心她一走,他便好好教训她一顿。   这个不懂规矩的东西!   “你倒真给自己长脸。”昭阳大长公主环视了一眼屋子,目光在柳氏身上停顿了一秒,“这是谁?”   柳氏再怎么样也是听过昭阳大长公主的名声,低着头欠了欠身,“妾身是…”   “本宫让你开口了?”昭阳大长公主睨了她一眼,沉声道:“给我掌嘴!”   “是!”   几个丫鬟扯着柳氏就要掌嘴。   柳氏心中慌乱,忙道:“侯爷救我!”   魏宏远一惊,生怕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闪失,才准备过去便被拦住了。   “本宫倒要看看谁敢动!”昭阳大长公主凤眼扫向魏宏远,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   她气场强大,一屋子的人都噤若寒蝉。   那可是昭阳大长公主,嚣张跋扈了一辈子的人,谁都不放在眼里,她们敢拦那才是找死。   魏宏远也不敢吭声。   昭阳大长公主看着越发失望,这就是她看中的青年才俊?   当年真是瞎了眼。   几个丫鬟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即便柳氏哭的梨花带雨,她们也依旧面不改色的掌嘴。   “啪!”   “啪!”   ……   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内响起,一下接一下,魏之杳听着就疼,柳氏两边的脸颊肉眼可见的浮肿起来。   打了数十下,昭阳大长公主才慢吞吞的吩咐,“停了吧。”   几个丫鬟才停手退到了她身后。   昭阳大长公主睨了魏宏远一眼,沉声道:“连自己的后院都管不好,本宫看你这个侯爷做的真是窝囊。”   魏宏远脸色不大好看,可在她面前连句嘴也不敢顶,只跟在她身后讪笑。   魏之杳看着忍不住冷笑。   他也有今天?   若不是外祖母来了,他只怕还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吧。   一行人才又往长春院去。   温氏已经让丫鬟伺候着坐了起来,懒懒的倚在塌上,乌发散乱,脸上还是有清晰的红肿,可见魏宏远那一巴掌打的有多狠。   外间忽然潮杂起来,温氏简单用了点粥,打发了丫鬟去看。   丫鬟才到门口,一个华服老太太被人簇拥着进来,像是久居高位,气势十足。   温氏愣住了,挣扎着要起来,眼眶通红,“母亲。”   “歇着吧。”昭阳大长公主也红了眼,让人扶着坐到了塌前,颤声道:“你这狠心的丫头,这么多年竟不来看我一眼。”   “母亲。”温氏哭成了泪人。   她怎么敢回去呢。   母亲强势惯了,若是得知她的情况,势必会和侯府闹开。   那样一来,她的一双儿女在侯府的日子就会难过,老夫人也不会这么宠着姣姣。   昭阳大长公主再有权势,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的盯着宁安候府。   她委屈点不算什么,她的儿女都很好的长大了。   “是我对不住你。”昭阳大长公主摸着她的脸,红着眼道:“若是我没让你嫁给他,你就不会这么受苦。”   温氏有些许诧异,难得见到母亲认错,她摇摇头,“不怪您。”   两人数年未见,都有数不完的话要说,旁边人也识趣的没有打扰。   说了好一会儿,温氏才注意到魏宏远也来了,只是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来,她顿时冷下了脸,“请侯爷回去罢。”   魏宏远望着她红肿的脸心底有一瞬的后悔。   这么多年不管怎样的争吵,他们都从未动手,也是被气急了,他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魏宏远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可这么多年骄傲惯了,根本做不出低头的动作。   他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跟我回去罢。”昭阳大长公主安抚了一声,又冷哼道:“这宁安候府倒是一代不如一代,后院里乌烟瘴气的,你先和我回府里住段时间散散心。”   温氏怔了怔。   “母亲你就答应了吧。”魏之杳怕她不答应,连忙握住她的手,软声撒娇,“我喜欢外祖母,想与外祖母待在一块。”   小姑娘眉眼弯弯,晃着她的胳膊撒娇,脸颊上两粒梨涡绽开,乖的很。   温氏又是一阵心酸,捏捏她的脸,“好。”   伺候温氏的丫鬟大多是从昭阳大长公主府里出来的,见能够回去一个个都很高兴,东西收拾的勤快。   魏之杳也没什么可收拾的,简单带了一两件衣裳。   这边动静闹的很大,很快便惊动了老夫人。   问清楚缘由,老夫人也有几分尴尬,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老大那我会去教训,这……”   真要是让昭阳大长公主把人接回去了,宁安候府的脸可就没了。   “阿鸾必须回去。”昭阳大长公主丝毫不给面子,沉声道:“至于侯爷那,宠妾灭妻我想朝中大臣会有人对此事做个判断。”   话落,她招招手,“走罢。”   一行人浩浩荡荡又回了昭阳大长公主府。   魏之杳大了后,还是头一次来昭阳大长公主府。   她和母亲住在了之前未出阁的房间,比宁安候府大了不知多少,府内丫鬟都是宫内出来的,一举一动都极重规矩。   这段时间,魏之杳在大长公主府里过的舒适,外祖母待她好,府内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讨嫌。   外祖早早去世,外祖母身子又不好,只留下母亲一个独女。   这些年,她便一个人住在昭阳大长公主府,也没什么人陪着她逗趣。   服侍的丫鬟都说,公主比以往高兴了许多。   温氏觉着自己不孝极了,又哭了好一阵,魏之杳连忙劝住她,又说了些话,才算打消了温氏的心思。   魏之杳窝在大长公主府里也懒得出去,倒是有不少好消息传来。   比如她那位好父亲又挨了圣上训。   昭阳大长公主可不是个善茬,魏宏远敢欺负她的女儿和外孙女,她能轻易放过?   她一发话,京都内的宗室,再加上大大小小的官员也都卖她面子,就连当今那位门生满天下的首辅徐载舟也批评了几句。   大半个朝野都上奏折弹劾魏宏远,圣上怎么可能无视,当即就宣布让他停职回去休息一段时间。   魏宏远也不傻,猜到是昭阳大长公主动的手,派人来请他们回去。   魏之杳让人将信都烧了,为了怕老夫人也递信过来,和温氏商量着要去寺庙上香。   温氏想着确实该去上香,也就点头应下了。   三月末,桃花开的还是极好,灼灼其华,偶尔能见山林间隐隐若现的白梅,郊外的空气较之压抑的京都,不知鲜活了多少。   魏之杳掀了帘子往外看。   宝山寺在郊外,香火还算旺盛,因着风光不错,素来倒是有不少名门贵女来赏风景。   魏之杳一路来倒是看到不少马车,其中便有印着镇国公府的马车。   马车行驶了许久,停在山下的别院里。   温氏和魏之杳将行李放下,迎面撞上一行人。 第25章   为首的是个锦服老太太,鹤发童颜,精神抖擞,边上簇拥着数个小姑娘,看着气度非凡。   魏之杳不认识这人,温氏已经开了口,“老夫人。”   说着,她压低声介绍,“这位是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出身怀安杨家。”   魏之杳怔了下也跟着喊了一声。   镇国公府的杨老夫人抬头望了一眼,笑呵呵道:“是安阳啊,旁边那位是你家杳杳吧?”   温氏带着她走近,笑着应了声是。   “常听阿云兄妹念叨,果然出众。”杨老夫人慈眉善目的笑了笑,“这孩子我一见便欢喜。”   说着,便从手腕上取下一枚镯子递到了魏之杳眼前,“这镯子便送与你了,戴着玩罢。”   “这太贵重了。”温氏认出是极为难得的翡翠玉镯,水头极好,忙拒绝,“她皮着呢,万一弄碎了岂不是浪费了您的一番心意。”   “哪那么多讲究。”杨老夫人笑呵呵的摇摇头,将玉镯套到了她的手腕上,眯着眼笑了,“这镯子配杳杳才正好。”   小姑娘手腕莹白纤细,一抹嫩莹莹的绿色在她的手腕上,印着愈发显得肤白。   “祖母真是偏心呢。”几个年轻姑娘笑着嘀咕,“也不见您送我们镯子,敢情还是魏六妹妹生的貌美,得了您老人家的眼。”   杨老夫人被逗乐了,笑着道:“都送都送,回去便让你们去我那挑一件。”   几个年轻姑娘这才满意笑了,又冲着魏之杳道:“可得谢谢魏六妹妹了,要不是你啊,我们可讨不来祖母的好东西呢。”   杨老夫人笑着道:“瞧瞧,这一个个净会贫嘴。”   “母亲。”   后方,传来低沉稳重的男声。   深蓝袍子的男子大步走来,他身形高大,面容英俊,虽然已至中年,可丝毫不损半点气质,较之年轻人更多了几分沉淀的稳重。   魏之杳认出了来人,镇国公,也就是路嘉许的父亲。   果不其然,温氏已欠了欠身,“镇国公。”   魏之杳也忙跟着问候了一声。   路时昌淡淡的嗯了一声,又偏头问杨老夫人,“我陪着母亲罢。”   杨老夫人格外高兴,摆摆手,“不用,你去忙自己的事,我上个香哪需要你来陪着呢。”   路时昌面色有几分僵硬,过了会儿,抿着唇道:“还是我陪着母亲罢,听说近来宝山寺不太平。”   温氏赞了一声,“国公爷真是孝心。”   路时昌偏头望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上扬了几分,淡的几乎看不见,转瞬即逝。   杨老夫人也笑着埋怨道:“你啊,这么多人陪着我上个香还能出什么事。”   她话虽这么说,可却笑的眯起眼,显然对于镇国公的话也是极为受用。   路时昌笑了笑没接话,从一个丫鬟手中接过老夫人的手,一行人又往外走。   魏之杳望着他又望望母亲,心里颇为可惜。   无论从外形还是其他地方,两人都极为相配,可惜镇国公看着冷冷淡淡,不像个好相处的人,可别又是一个顾云霁。   转念一想,魏之杳想到对方深爱亡妻,便也觉得情有可原。   对旁人冷冷淡淡的倒也挺好,省得像魏宏远那般,朝三暮四,恨不得把人招惹个遍。   她正想着,对方忽然偏头看了她一眼,笑容还算温和,驱散了先前的冷淡。   路时昌早就察觉到有视线在盯着自己,偏头望过去。   小姑娘也不知在想什么,看着他又是摇头又是可惜,古灵精怪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像她幼时。   想到这,他又望了一眼温氏。   她身段丰盈,着了一身淡黄的衣裳,只在鬓上缀了几颗莹白的珠子,斜戴了一朵绢花,衬得她杏眼桃腮,人比花娇。   岁月好像并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一晃眼,她还是个温柔明媚的安阳县主。   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一行人进了宝山寺。   寺里的和尚认出是从京中来的达官贵人,态度和善了不知多少,给几人分别递了香。   魏之杳没什么太大的愿望,只许了亲人安康,见着他们还在拜,和温氏低语了几句,出了门去。   “砰!”   迎面撞上一人。   魏之杳被嗑的额头发红,扶着门框站稳身子。   “六姑娘。”   魏之杳抬了头,见着顾云霁眼里带着几分欣喜,清冷的嗓音也染了喜色,“你也在这?”   魏之杳揉了揉发红的额头,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感,“你…怎么也在?”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云霁,对她态度和善,甚至于期待和她见面。   她认识的那人向来漠然,对待不相熟的人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懒得施舍,又怎会像他这般。   就因为她拒绝,他不习惯了?   不习惯一个追在他身后的人突然离开,所以才选择对她好?   可到底不一样了。   魏之杳不明白现在的顾云霁抱着什么心态,可她做不到再喜欢他。   “出来散散心。”顾云霁抬眼笑了,嗓音低沉清冷,“想不到会在这遇上六姑娘,前些日子送去的话本可还喜欢?”   魏之杳愈发觉得不适,摇摇头,“不清楚,我这几日不在府中没收到。”   顾云霁掀了掀眼皮,语气带了些诧异,“六姑娘不在府上?”   他当然知道她如今住在哪,安阳县主带人回了昭阳大长公主府,这事宁安候府虽极力隐瞒,可还是在京都小范围内流传。   杳杳还是心善,骗人都不会。   他心情好,觉着和她又亲近了几分,语气都多了些轻快。   魏之杳摇头,“不在。”   顾云霁也没追问,轻嗯了一声,忽然转移了话题,“这些时日,都没见六姑娘来找我了,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魏之杳迟疑了下摇头,“没有。”   确实没有。   这个时候的顾云霁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他只是不喜欢她,这不算错。   “那六姑娘为何不来找我了?”顾云霁紧逼着问,像是迫切想要得到这个回答一样。   “男女有别。”魏之杳轻声回了一句,又歉意道:“先前是我不懂事,给你带来了麻烦。”   “如果我说不是麻烦呢?”   清冷的嗓音宛如平地惊雷,整个长廊陡然间像是安静下来一样。   魏之杳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万籁俱寂,只听得见顾云霁的声音:如果我说不是麻烦呢。   何其荒唐!   以前她求不来的话,现如今却唾手可得,多讽刺。   上一世,她紧紧追在他身后只得到冷眼,可现如今她选择抽身离开,他却说这不是麻烦。   魏之杳讥讽的勾了勾唇。   “我是认真的。”顾云霁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从未觉得这是一件麻烦事。”   “可是我觉得麻烦。”魏之杳攥紧了掌心,抿唇笑了,“追在一个人身后太累了,我不想再这样了。”   上一世,她追了那么久,在他面前丢弃了所谓的尊严脾性,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冷淡十年。   太累了!   顾云霁看着她。   她在笑,可眉眼真真切切的透出些疲惫,她是真的觉得累。   顾云霁心里抽痛,疼的厉害。   他低着头,轻声道:“对不起。”   魏之杳愣了下。   他微垂了眉眼,嗓音带了沙哑,近乎恳求的问:“如果换我来可以吗?”   魏之杳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他能张口说出来的话,他那么骄傲,怎么会说出这么卑微的话。   她抿着唇,上一世和这一世的场景走马观花似的从脑海中掠过。   她唇瓣咬的更紧了些了。   顾云霁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急切了,掐紧了掌心,半晌轻轻笑出声来,“抱歉。”   他笑着,眉眼生辉,“先前的话,六姑娘便当个笑话听了罢。”   魏之杳下意识的松了口气,点点头,“好。”   顾云霁趁机岔开了话题,她很了解她,清楚知道小姑娘的喜好,聊天也都往她感兴趣的方面引。   两人聊的还算投机。   魏之杳没了那些负重感,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起来。   温氏上完香出来,一眼就瞧见了在长廊的魏之杳和顾云霁。   顾云霁容色出众,即便置身于这种环境,也依旧清朗隽秀,风光霁月不可高攀。   温氏眼睛亮了起来,“那位是?”   路时昌从她身后走出,保持了一个很好的距离,淡淡瞥了一眼,“翰林院的庶常顾云霁。”   温氏回过头欠了欠身,“镇国公。”   路时昌淡淡嗯了一声。   高大男人的身影拢了下来,温氏觉着尴尬,带着丫鬟又挪了几步,路时昌瞧着唇角忍不住上扬了几分。   温氏在脑海中翻找顾姓的名门贵族。   京中权贵颇多,可顾姓却算不上多,尤其眼前的年轻人这般出众,若是哪家权贵之后,她理应得知才是。   路时昌似看透了她的想法,随口道:“他是寒门出身。”   温氏有些失望又觉得惋惜。   她倒不是瞧不上寒门,只是姣姣应该过着好日子,不应当再去受苦。   寒门出身的人大多一身傲骨,心思又敏感,姣姣与他不合适。   温氏轻而易举的便定下了看法。   “母亲。”魏之杳注意到温氏冲着她唤了一声,和顾云霁说了声便往她那去了。   顾云霁也望过去,看见镇国公时微愣了下,颔首点了头。   路时昌也点了下头,神色沉着冷静。   顾云霁又将视线移到温氏身上,从她眼中看到淡淡的疏离。   他轻叹了口气。   岳母似乎和上一世一样,仍然不太喜欢他。   他抿着唇,无奈的笑了笑转身离开。   这一次来宝山寺也是有收获的,起码他和魏之杳说开了。   她知道,这个时候到顾云霁喜欢她这就够了。   剩下的,便等待时间。   他相信,杳杳不会这般无情,数十年的感情说不要便不要了。   顾云霁轻呼口气,快步往长廊外走,檐上青瓦白墙,淡粉桃花开出一枝春来。   温氏对待男女之情上向来不忌讳,笑着问:“你喜欢刚刚那位年轻人?”   “没有。”魏之杳回答的落落大方,“暂时没考虑这些。”   温氏知她不撒谎,哦了一声又提了一句,“云梁不错。”   赵云梁出身不高,但也是名门之后,本身又极有能力,她很欣赏这样的年轻人。   魏之杳敷衍的嗯了一声。   温氏也没逼她,和路时昌告了罪先行一步,挽着魏之杳下了山。   晚间,杨老夫人叫了两人一道用饭,因着算不上多熟,温氏便婉拒了。   用完饭,魏之杳和温氏早早歇下了。   母女二人少有能睡在一起谈心的时候,魏之杳睡不着,侧过身子问温氏,“母亲,您想过和离吗?”   空气有一瞬沉寂,温氏问:“你怎么想到问这个?”   “您先回答我。”   温氏沉默了下,“想过。”   她怎么会没想过,可她考虑过年幼的儿女在侯府会受多少委屈,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外祖母这次让我陪您来,除了散心外,还是想让我探探您的口风。”魏之杳凑近了,小声问:“那您现在有和离的想法吗?”   小姑娘目光灼灼,在灯光下,小脸泛着柔和的光泽。   温氏心中酸涩,该是多委屈才会对亲生父亲不抱任何期待。   这些年,或许她或多或少的也忽略了什么。   小姑娘窝在她怀里,又软声嘀咕,“不想待在侯府了,想换个爹爹。”   温氏滞了一下,哑声开口:“亲生父亲尚且如此,外人又怎会对你好。”   魏之杳想了想,笑眯眯道:“那母亲就换个对我们都好的爹爹。”   温氏被逗笑了,点了下她的鼻尖,“听你的,去给你外祖母回信吧。”   小姑娘难得心虚,别开脸没看她,“您说什么啊。”   “你和母亲串通好的事,当我不知?”温氏笑着嗔了一句,眼神飘忽。   真的要朝前看看了。   和离后,她便可以一直待在大长公主府,也有借口照顾母亲了。   挺好的。   这边的信第一时间送到了大长公主府。   昭阳大长公主立刻派人去了宁安候府给魏宏远传话,两个字。   和离! 第26章   昭阳大长公主传来消息后,整个宁安候府陷入一阵死寂,仿佛拢了一层阴云。   下人们都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出错挨了罚。   葆光室,老夫人坐在首位,方才用了午饭,边上丫鬟伺候着端了一杯茶水递上来。   魏宏远坐在一旁,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母亲。”   “啪!”   老夫人抄起茶杯砸了过去,魏宏远闪躲的快没被砸到,可茶水却泼了他一身。   他忍不住跳脚,“母亲!”   “你还有脸喊我母亲?”老夫人被气的不轻,“你不把温氏给我劝回来,我没你这个儿子。”   这才多久啊,他就要翻了天。   她本以为,温氏只是一时意气,谁曾想她居然动真格了。   “她怎么可能会和离。”魏宏远嗤的一声笑了,摆摆手,“温氏怎么可能连孩子都不管了。”   他了解温氏,她太溺爱孩子了,绝对舍不得和离。   老夫人愣了下,心安了下来。   这个倒是,温氏极宠儿女应当做不出这种不明智的事。   就算她母亲是昭阳大长公主,可她如今已经不是刚及笄的少女,她生过一对儿女,京都哪个名门望族会娶她?   一个是侯府夫人,一个是孤独终老,是个人都该知道怎么选择罢。   她想了想,心渐渐冷静下来。   “话虽如此,你该有的态度还是要做。”老夫人重重的拍了下桌,恨铁不成钢的斥责,“那是安阳县主,昭阳大长公主娇宠出来的嫡亲女儿,你也敢动手去打,你这是在打皇家,打圣上的脸!”   魏宏远心里早有些后悔了,顺着她的话说,“我会去道歉。”   两人这么多年,他从未对温氏动过手,那一次也是怒气上头才会这样做。   他再不满,也没想过打她。   老夫人对他认错的态度还算满意,轻轻嗯了一声,“昭阳大长公主若是刁难你,你认错便是,别顶撞。”   魏宏远老老实实的点头,“我知道。”   昭阳大长公主霸道惯了,他若是敢顶嘴,必定会死的很难看。   在整个大夏,还没有昭阳大长公主收拾不了的人。   “还有姣姣那。”提到这个名字,老夫人的面色也软下来,点拨道:“你是她父亲,多亲近亲近她,别整日把柳氏生的狐媚子当个宝,伤了那孩子与温氏的心。”   魏宏远想到魏之杳就满心的火,沉下脸,“那逆女,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   若不是她,昭阳大长公主怎么可能会来?   这种讨债鬼他恨不得没生过,一点都不贴心,要来有什么用。   “你多大了还和一个孩子置气?”老夫人也火气上头,“那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一点都不向着她,真不怕伤了那孩子的心?”   “我是她父亲,她敢和我顶嘴?”魏宏远不爱听她说这话,转身走了,“母亲您歇着吧,我还有事。”   老夫人被气的说不出话来,边上丫鬟和几个姑娘忙安抚。   过了好一会儿,老夫人幽幽叹了口气,又望向府里几位姑娘,“姣姣你们也要多亲近亲近,她年纪小哪知道外人的心思呢,还得有我们这些亲人帮衬着。”   几位姑娘都笑着点了点头。   老夫人意兴阑珊,留着她们说了会儿话便教人回去了。   出了葆光室,魏之莹吐了口浊气,和几位姐妹道别了往自己的院子里回。   不知道为什么,祖母和大伯就很自信,他们好像觉得婶婶和六妹妹一定会回来。   可魏之莹想到她六妹妹那双漂亮冷淡的杏眼,却微微摇了摇头。   她不这么觉得。   六妹妹看着娇娇软软的,可一点也不好哄。   婶婶也是,看起来温温柔柔,实际上下的决定很少有人能改变。   祖母他们若是报着这种心思,恐怕不可能会把六妹妹和婶婶劝回来。   魏之莹没有从中做调解的想法。   她挺心疼六妹妹的,大房这边的一些做派她也有所耳闻,六妹妹真是委屈了。   昭阳大长公主府没什么不好,她若是回去了就是百般娇宠。   换成她,她也不乐意回来。   丫鬟想了想问:“姑娘,咱们要跟着劝劝六姑娘吗。”   她不太能理解六姑娘的做法,好好的放着个侯府嫡小姐不做,为的是什么呢?   魏之莹回过神点了点头,“要见一见的。”   是该见一见,不管怎么样,杳杳的心思最重要。   她帮过她,她若不愿回来,她便不再难为着她,反正不论在哪,她都还是六妹妹就够了。   这几日,魏之杳在宝山寺过的不大痛快。   顾云霁前脚刚走,薛景呈后脚就来了,两人默契到像约定好了的一样。   魏之杳本想陪着温氏,却被她笑着打发了,“去见见景呈吧,正好他也来了。”   她哦了一声有几分不太情愿。   “小没良心的。”薛景呈点了下她的鼻尖,哼笑,“不想见到我啊?”   魏之杳皱皱鼻子,眼神飘忽的没有焦距,嘟囔道:“没有。”   很明显心口不一。   薛景呈从后拎出个食盒,打开让小姑娘瞧了瞧,漫不经心的问:“这下想了吗?”   甜香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挠的人心痒痒。   小姑娘眼睛都直了,拼命点头,“想了。”   “噗嗤。”   身后传来温柔的轻笑,带着几分无奈,“景呈,你没事逗小孩做什么。”   。 第27章   魏之杳愣了下。   门外倚着个纤瘦美人,是真的瘦,腰细的仿佛一折就会断,偏生又生的艳丽,那双狐狸眼和薛景呈如出一辙,像朵罂粟花惑的人心痒痒。   可她眼里笑容太过温柔,中合了这天生媚骨,让人移不开视线。   魏之杳眨眨眼,又望了眼薛景呈,用眼神示意这人是。   薛景呈快被小姑娘的表情可爱死,低笑了声还是没舍得她尴尬,介绍道:“薛锦意,我姐。”   魏之杳回过神忙喊了一声,“姐姐。”   薛锦意弯了弯唇,伸手捏了捏小姑娘白嫩的脸颊,“乖。”   话落,她又偏头吩咐,“把糕点拿来。”   魏之杳回到重点,附和的点点头,抿着唇眼巴巴的看向食盒。   薛景呈手痒痒又想捏她,瞧着姐姐在这到底没太放肆,将食盒递给她,“不许贪吃。”   魏之杳哦了一声当旁风,想了想问:“姐姐你要吃吗?”   薛锦意笑着摇头,“不了。”   她生的柔弱纤细,眼底透出几分疲倦,似是舟车劳顿。   魏之杳也不好贪吃,拎着食盒小声开口:“那姐姐你先休息,我过会儿再来找你。”   “乖。”薛锦意捏捏她的脸,眼里笑意多了几分。   薛景呈没急着去找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来,掀了眼皮问:“他怎么舍得放你出来?”   薛锦意沉默了下没出声。   “我倒以为他打算困你一辈子。”薛景呈嗤了声,漫不经心的笑了,“真是稀奇了。”   “不提他了。”薛锦意岔开话题,笑着问:“那是安阳姨姨家的小姣姣吧。”   提到她,薛景呈眼里也多了分纵容的笑,“嗯。”   “挺乖的小孩。”薛锦意瞧着他笑,“怎么?惦记上了?”   薛景呈哼笑了声没回答。   早就惦记上了。   可小白兔警觉的很,不给他吞吃入腹的机会。   “你别欺负她。”薛锦意想了下他的坏脾性,皱了皱眉,“姣姣可比你小。”   薛景呈抿了口茶水,嗓音里含了淡淡的哑,“我怎么舍得?”   都觉着他会欺负人,他怎么会呢,他欺负谁也不会欺负魏之杳。   她那么乖,生来就是被宠的。   薛锦意愣了下,不知该说些什么,许久才轻声道:“若是喜欢便趁早去追。”   薛景呈漫不经心应了声,起身,“你先休息。”   薛锦意也来了困意,门被关上,窗户掩着,屋内燃了淡淡的熏香,也不知是什么香,味道清淡好闻,让人一下安了心。   薛锦意掩了薄被,闭上眼便是那双幽深疯狂的眸子,“别离开我,答应我一辈子都别离开。”   “你陪着我,不管去哪你都陪着我。”   “我不许你看旁人,你只准看我,眼里也只许有我。”   男人发狠的低喃还在耳旁。   薛锦意睡的不踏实,抓紧了薄被。   魏之杳捏着糕点在亭子里吃的很开心,原本的郁闷都被冲散了几分。   不论怎样,甜食都很讨人喜欢。   “好吃吗?”   她下意识的点了下头,“好吃。”   “下次再给你带一点。”   魏之杳抬头,薛景呈倚在栏杆上看她,狐狸眼里带着几分勾人的笑。   “姐姐是?”魏之杳忍了许久的好奇,终于忍不住了,“我怎么没听说你有个姐姐?”   按理说,镇北王府的事不可能会瞒着。   可无论这一世还是这上一世,她都没听人说过薛景呈还有个姐姐。   薛景呈挑眉笑了,“这么关心我啊?”   他嗓音低哑性感,透出些漫不经心的意味,勾的人心痒痒。   魏之杳不自然的红了脸。   “说正事呢!”小姑娘挺起腰板,努力让自己变严肃些,可小脸还是红扑扑的,诱人采撷。   薛景呈眸色暗了暗,嗓音沙哑,“没,她身子不好一直养在…府中。”   他声音不算多清楚,可魏之杳却听清楚了,也没继续追问的意思,点头嗯了一声。   他应该有难言之隐,但他不说,魏之杳也不会追问。   在她眼中,还没这些糕点来的有意思。   很多事其实能从表面看出不简单。   比如姐姐手上抱着个黑色披风,应该一路穿着披风走来的,不想让人发现身份。   母亲让她招待时,也只提了薛景呈一人,没说过薛景呈的姐姐会一起来。   显然,母亲也不知姐姐来了。   再然后,镇北王府这么多年也没传出有个女儿。   可她知道,薛景呈不可能骗她。   魏之杳懒得费脑筋去想。   人难得糊涂,聪明人也未必要事事都聪明。   薛景呈不想她知道,她便装作没听懂。   “侯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薛景呈进了亭子坐下来,偏头看她,“你呢?怎么想?”   魏之杳回答的理所当然,“和离啊。”   小姑娘眼里没有半点伤心,也不知都在府里受了什么委屈,薛景呈要心疼死了。   那毕竟是宁安侯府,他就算派了人把她的消息告诉自己,可哪能处处盯着呢。   一个不留神,小姑娘就受了委屈。   纵然那人是她亲生父亲,可她不认,那在他眼里便不是她父亲。   魏之杳看着他眼里的心疼,不自觉的弯了弯唇。   除却魏宏远外,好像她有来自很多人的爱,那还有什么遗憾的呢。   她本身就对魏宏远不报任何希望。   薛景呈怕再说下去招她掉眼泪,岔开了话题,“我陪你去走走?”   魏之杳迟疑了下点头,“好。”   反正母亲也让她招待一下他。   山中风光好,一路春光。   魏之杳也没四处转过,只能领着他瞎晃悠,薛景呈来了兴致,叫人备了弓箭,猎了两三只灰兔子,看起来笨笨的。   薛景呈拿着弓箭,眉眼上扬,谈笑间全然是少年意气风发,“带回去养着玩。”   魏之杳有一瞬的晃眼,很快便转移了视线,为难道:“不好吧。”   薛景呈挑眉,“嗯?”   “还是吃了吧,带回去多麻烦啊。”小姑娘小脸红扑扑,兴冲冲道:“母亲最爱吃兔肉了。”   薛景呈瞧着她皱皱鼻子的模样,忍不住笑,“行。”   回途中,魏之杳捡了个小猫崽,刚出生的样子,眼睛都没睁开像是被人给丢了。   薛景呈哼笑,“侯夫人还吃吗?”   魏之杳脸唰的一下红了,知道他在打趣刚刚的事,恼的耳根也红了。   “得。”薛景呈怕把人恼狠了,闭上了嘴。   回了庭院,魏之杳有几分忐忑。   母亲也不知会不会允许她养小猫崽,她好像不大喜欢小动物,长春院一只猫狗都没有。   她咬着唇在门外踌躇了好久。   薛景呈看出她的想法,没忍住开口:“我给你养。”   小姑娘仰起头看他,杏眼亮亮的,“真的?”   她答应的利索,让得薛景呈怀疑她刚刚在给他下套。   他漫不经心应了声,“养。”   魏之杳将小猫崽递给他。   薛景呈接过,指尖不小心触到了小姑娘的掌心,身子顿时僵住。   软软的,戳着很有手感。   他没忍住戳了一下,小姑娘立刻瞪他,杏眼水汪汪的,没什么威慑力。   薛景呈低头瞥了眼小猫崽。   这小东西丑巴巴的,还挺招她喜欢。   魏之杳想了想叮嘱,“有时间我会去看它。”   “好啊。”薛景呈应的很快,眯着眼笑了,“多来看看它。”   也多来看看我。   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魏之杳和温氏没能住多久,昭阳大长公主府里递来消息,让她们收拾一下回去。   宁安候府来人了。   来的人正是宁安候魏宏远。 第28章   魏之杳和温氏回了昭阳大长公主府,洗漱休整了一番去待客厅。   魏宏远捧着茶喝,脸上带着几分不自然,“你祖母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话虽冲着魏之杳说,可眼神却望向温氏,意思不言而喻。   温氏当做没看见,挑明了问:“和离书你写的怎么样了?”   魏宏远脸色僵了僵,“你什么意思?”   “和离。”温氏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道:“我没开玩笑。”   魏宏远握着茶杯的手猛地握紧,面色阴沉如水。   开什么玩笑!   温氏要与他和离,这怎么可能!   可…她眼眸冷淡,分明是再认真不过的神情。   可…这怎么可能。   来之前,他和母亲也都商讨过。   可不管怎样,他们都没考虑到温氏会选择和离这一条出路。   孩子呢?   一双儿女她都不管不顾了吗?   “你可想过孩子?”魏宏远放下茶杯,忍不住问:“老六年纪小,卓然还未成亲。”   他语气急切,俨然一副为了孩子的模样。   温氏差点笑出来。   真是荒唐,原先在侯府的时候,他怎么不知道姣姣年纪小,这会儿倒知道了。   她垂下眸,眼底一片讥讽。   “这个不劳父亲操心。”魏之杳眨眨眼,笑眯眯的开口:“我和哥哥会住在外祖母这。”   魏宏远一滞,皱眉,“你是侯府的姑娘,老住在昭阳大长公主府上算怎么回事?”   若是她不回去,温氏定然也不会回去。   这一点他看的还是很清楚。   “外祖母身子不好,我自然多陪陪她。”魏之杳瞥了他一眼,扬起脸笑,“况且,住在外祖母这,又不是旁人,怎么就不行了?”   魏宏远被噎的说不出话,“你……”   昭阳大长公主在丫鬟的搀扶下进来,抬眼一扫,冷哼了一声,“怎么?姣姣住本宫这还需经过你允许?”   她气势威严,魏宏远自觉矮了半截,“岳母。”   昭阳大长公主没给他半点好脸色,径直问:“和离书可写好了?”   当初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厌恶。   她老眼昏花分不清好坏,害的女儿和外孙女受了这么多委屈,若不是顾忌着老侯爷的情面,她定饶不了他。   魏宏远面色变了变。   他没想过和离,再怎么争吵也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温氏嫁给他,那便是宁安候府的侯夫人,怎么就闹到和离这一步了。   魏宏远心中僵冷,抑制不住的悔意往上翻涌。   若是,若是那一日他没有打出那一巴掌会不会不是这个结果。   魏宏远抬头看她,温氏面容温婉娇艳,神情淡而冷静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够引起她的动容。   他心中慌乱,眼底透出几分哀求,“鸾鸾。”   温氏身子一颤。   鸾鸾是她的小名,许久都未曾听他唤过,也就婚后那短暂的时间里,她曾听他喊过几声。   如今即将和离,他却吐出这般亲昵的名字。   温氏攥紧了手,面色微微镇静下来。   魏宏远不知道,她早对他丧失了所有的信心,在这些岁月里,一点一点被消磨的干干净净。   难过吗?   好像不难过,只是觉得有些不太值。   她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母亲的强势让她一直以来都比较怯懦。   所以,她听从了母亲的安排嫁给魏宏远。   她不认识他,没见过他,只听人提过他是宁安候府的小侯爷,母亲看重。   这一点就够了。   她乖乖的嫁了,乖乖的做一个温顺的妻子。   她以为她和魏宏远会夫妻恩爱,白头到老,实际上全是她一人在唱独角戏。   这么多年过去,也够了。   温氏看着他慌乱的神色,心头的束缚散的干干净净。   这一次,就让她为自己活一次吧。   至少为姣姣做一个表率,不要让她走了她的老路。   她活的失败,她的孩子不要与她一样。   温氏抿紧了唇,沉声道:“秋裳,送笔墨纸砚来。”   魏宏远脸色一僵,“鸾鸾…”   “还请侯爷写和离书。”温氏直视他,那双曾经含着情意的眼里只有冷淡,“放过我也放过你。”   魏宏远一直不喜他,如今便随了他的愿吧。   至于柳氏,温氏忍不住讥讽的勾了勾唇。   老夫人在,便不会教她爬上去。   就算生了个男胎,那也是个庶子,想母凭子贵坐上侯夫人的位置,怎么可能?   除非宁安侯府想在京都闹场笑话。   侯府主母最少也得是二品官员的嫡亲女儿,柳氏便继续做她的美梦吧。   她不要的东西,也轮不到她来觊觎。   丫鬟动作利索,很快便摆好了笔墨纸砚,“侯爷。”   魏宏远身子未动,浑身僵硬。   昭阳大长公主盯着他,沉声道:“宁安候动作快一点,本宫还要派人送到府衙。”   她是一刻都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和他有牵连,尽快办完了也好教人知道她的阿鸾和宁安候府没了半点关系。   魏宏远步子僵硬,一步一步走到案前,提起笔却仿佛觉得有千斤重。   他握着笔,一字一字写的艰难。   过了好些时刻,魏宏远松开笔,退到了一旁,嗓音沙哑,“好了。”   温氏瞥了一眼,也签上自己的名字。   温鸾二字,细致秀丽,宛如她这个人一般。   魏宏远又忍不住去看她。   她脸上没有半点伤心的情绪,冷静的不像和他做了这么久的夫妻。   “不留侯爷用饭了。”昭阳大长公主将翻脸不认人发挥的淋漓尽致,脸色倏地一变,“送客!”   “是!”   丫鬟们应了声,到了魏宏远面前微微弯腰,“侯爷请吧。”   魏宏远望了眼温氏,最终还是出门走了。   昭阳大长公主速度很快,立刻派人将和离书递去了府衙,当天就盖了章。   安阳县主温鸾和宁安候魏宏远和离。   这一消息闹的沸沸扬扬,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都,这其中有昭阳大长公主推波助澜的效果。   宁安候府的老夫人收到这个消息,当场就昏了过去。   醒了后,老夫人闹腾的厉害。   “你这逆子,我让你将她们母女请回来。”老夫人捂着胸口,气的喘不过气来,“你却请回来一纸和离书。”   这混账是诚心想把她气死。   “母亲。”魏宏远心里烦躁的厉害,吼道:“你当我想吗?那温氏也不知中了什么邪。”   他至今也没想明白,温氏为何如此狠心,连孩子都不管不顾了。   “那姣姣呢?”老夫人气的捶胸,“你怎得连她也没带回来?”   魏宏远脸色难看,“那白眼狼怎么可能回来,若不是她从中作梗,温氏早回来了。”   老夫人被气的发抖,“那是你的亲生女儿!”   边上丫鬟让给她顺了顺背,安抚,“老夫人您别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魏宏远也觉着理亏,闷不吭声。   他不喜魏之杳,温氏和他的感情变化,便是生下魏之杳后。   没生她前,温氏待他也是柔情温顺,可生了她后,便仿佛变了一个人。   对她态度冷淡,便是例行的房事她也满脸不情愿。   久而久之,他便腻了。   这样一个女儿,就算是亲生的又如何,像个讨债鬼一样。   他如何能喜欢的起来。   再加上,有听话的魏之妍在一旁做对比,他便愈发厌恶魏之杳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根本不可能喜欢的起来。   “你去!去把姣姣给我接过来!”老夫人拍着桌,斥了声,“那是我们宁安候府的姑娘。”   “不去!”魏宏远不想再去昭阳大长公主府受气,忍着怒气道:“母亲您歇着吧。”   话落,他甩袖离开,径直去了柳氏那。   得知魏宏远去请温氏,柳氏心里还有些担忧,不过随着和离的消息传来,她便放松了。   温氏一走,她再生个男胎,侯夫人的位置必定是她的。   “侯爷。”柳氏顺了顺他的胸口,轻声道:“姐姐的事妾身都知道了,您别难过,还有妾身呢。”   魏宏远身子陡然僵硬起来,像是急于否认般呵斥,“我怎么可能会难过。”   他先前不过是觉得,温氏若不回来会给侯府带来污名,所以才想着请她回来。   没想到她那般不识趣,她若不回来便不回来,真以为侯府没了她便不行。   他越想越冷静下来。   温氏不回来,吃苦的还是她。   就算日.后她要回来,他还得考虑一下。   这么一想,魏宏远便放松了下来,先前的烦闷一扫而空。   柳氏瞧着他的神色,微微松了口气。   只要侯爷对温氏没感情便好,她会杜绝温氏的心思,绝不会给她进侯府半步。   她眼神发狠,抚着肚皮仰头又换成了温柔的笑,“侯爷,卓越今日想侯爷了。”   自从知晓是个男胎,老夫人也欣喜,让得早早定下了名字。   卓越,魏卓越。   她又想到温氏生的魏卓然,压下心底的妒忌。   卓然又怎么比得上她的卓越呢。   温氏不在,这小侯爷的位置迟早是她的卓越的。   魏宏远怔了怔,大手轻轻抚上她的肚子,“平日里多注意身子,多出去走走。”   柳氏柔声笑了,“谢谢侯爷。”   魏宏远微愣了下,神色有些恍惚。   他记着,温氏怀魏之杳的时候也是这般懒散,窝在屋里不爱出去。   他叮嘱了几句,女子便软声道:“谢谢夫君。”   是了。   她唤的是夫君,不是侯爷。   她是安阳县主自然有这个底气不遵守这个规矩。   后来慢慢就变了。   她越来越冷淡越来越生疏,从夫君变成了侯爷,刻板有礼,当真是侯府主母的风范。   “侯爷…侯爷。”   魏宏远回了神,见着柳氏一脸担忧,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没事。”   “您没事就好刚刚吓坏妾身了,还以为您怎么了。”   魏宏远又哄了她一会儿,只是时不时会出神。   第二日朝会,魏宏远已有许久未去朝会。   一路上感觉诸多人指指点点,他猜到是因为和离的事,挺直了腰板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今日圣上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早早散了朝会。   魏宏远闷声往前走。   “侯爷留步。”   “哈哈哈听说侯爷和安阳县主和离,终于如愿以偿了恭喜侯爷哈哈。”   “哈哈哈侯爷可得请我们喝两杯。”   魏宏远心头不大舒服,只嗯了一声。   这时,镇国公路时昌往外走,路过他时停了下来,“有眼无珠。”   魏宏远脸色僵硬,火气一下子窜了出来,“镇国公这话什么意思?”   路时昌旁的几个大臣笑着接话,“侯爷您可别对号入座啊。”   魏宏远被噎的够呛,脸色铁青。   路时昌睨了他一眼,淡声道:“走了。”   一行人又离开。   他们走后,先前的大臣才开口安抚。   “侯爷别生气,镇国公一向冷惯了,未必在说您。”   “是啊侯爷,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侯爷还真当平日大家敬你呢?”几个武将走来,笑呵呵道:“咱们啊,敬的是安阳县主,敬的是昭阳大长公主,敬的是圣上。”   “没了安阳县主,凭着老侯爷的余威,倒是勉强有几人会把你当回事。”   魏宏远不喜武将,京中武将大多与他不对头。   平日因着侯夫人是安阳县主,便多加忍让,如今和离,谁还在乎他?   魏宏远怒气填胸,才准备说话便被一旁的大臣拦住了。   “侯爷侯爷,同朝为官何必闹的不愉快让人看了笑话。”   “就是,几位大人也少说些。”   几个大臣生怕几人在这里斗上了,连忙从中打圆场。   几个武将也懒得再多说,转身离开。   魏宏远这种人走不长久,老侯爷那样英勇一个人却有这样的后代。   真是可悲。   魏宏远想压下心底的火气,可根本压抑不住,整个朝堂的人都在看他笑话。   这股火气直到回了府里也没能散下去。   都觉得他高攀温氏,全都这么觉得,恐怕连温氏自己也这么想。   他急冲冲的去了长春院。   可刚踏进长春院他却一下子反应过来。   温氏已经与他和离了。   魏宏远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推门进去。   长春院已经空了下来,只有几个丫鬟仆妇在打扫,见他进来唤了声侯爷。   魏宏远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屋内的摆设和温氏在时没有区别,很多东西她都没带走,像是遗忘了。   魏宏远翻看了下,他送的东西她一样都没带走。   好像在和侯府划开距离。   这个认知让魏宏远莫名不悦。   他出了门,迎面就撞上了魏卓然。   魏宏远眯了眯眼睛,呵斥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父亲。”魏卓然攥了攥拳头,吐出口浊气,低着头道:“我来帮母亲收拾东西。”   魏宏远冷哼,“你这个逆子是不是也要去昭阳大长公主府了?”   “外祖母身子不好。”魏卓然攥紧了拳头,嗓音淡了几分,“我们作为小辈,孝敬是应该。”   魏宏远怒意更甚,甩手走了,“两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魏卓然站在原地,眼底一片漠然。   他们是白眼狼,他是什么呢?   虎毒不食子,他连畜牲都不如,又如何指望他们去尊重他。   妹妹说的对,魏宏远不值得人抱有期待。   魏卓然压下眼底的冷意,抬步进门。   许是从前被压抑的厉害,离开宁安候府后,温氏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   魏之杳偷偷请了明安堂的林大夫看诊。   对方只回了一句要温氏继续保持心态,便出门走了。   魏之杳彻底放下了心。   这一世,母亲不在宁安侯府不用受气,心态自然好了起来,心态一好身子就好,母亲的结局她已经改变了,不会再像上一世一样。   昭阳大长公主看在眼里也笑着点头,心头又恨自己为何不早点把她从火坑拉出来。   嫡亲女儿一回来,昭阳大长公主立刻办了春日宴,请了诸多夫人千金,一时间热闹无比。   宁安候府如今没了主母,便由着老夫人带人来。   带了四姑娘和七姑娘,知道昭阳大长公主不喜柳氏,便漏下了五姑娘。   魏之杳一眼瞧见了她们,“祖母。”   老夫人是真的疼她,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你这丫头这般狠心,竟不回来了。”   魏之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软声道:“祖母我会去看你。”   老夫人拍着她的手背,眼含期待,“回来住可好?”   魏之杳摇摇头,“祖母,你应当知晓父亲不喜我,我若是回去,只怕又会生出事端。”   老夫人知道这个理,可她们宁安候府的姑娘跑到外边去住,这算哪门子事?   魏之莹上前一步轻声道:“祖母,六妹妹若不愿你便随她,反正无论在哪都是您的孙女。”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神色有几分不大高兴。   她还指望着她们两个能帮着劝劝呢,没想到这老四上来就拆她的台。   正好有人喊他,老夫人说了声便带着七姑娘走了。   魏之杳怔了下,“四姐姐你这是?”   魏之莹也没在意老夫人的态度,抿唇轻笑,“老夫人想让我们劝劝你呢,我偏不。”   “大房那么乱,你好不容易脱身何必再回去呢。”   魏之杳知道魏之莹性情温善,是不敢顶撞祖母的,没想到会为了自己这样做。   她眼眶温热,抿唇笑了笑,“麻烦四姐姐了。”   “你既然唤我一声姐姐何必这么说。”魏之莹毫不在意的摇摇头,想了想红着脸道:“我与张大公子的亲事定了。”   魏之杳杏眼亮了,“何时成亲?”   魏之莹愈发羞涩,脸颊飞了红云,“要再过三个月,我和他的事也得多谢你和婶婶。”   她心里门清,那位县主婶婶在旁人眼中也是个大佛,因此,张家也不敢小觑她。   现如今,寻到一门好亲事难得很,所以她才对六姑娘和婶婶格外感激。   魏之杳笑嘻嘻道:“先在祝四姐姐婚姻美满了。”   魏之莹红着脸道了谢,又拉着她说了这阵子侯府里发生的事。   这场春日宴主要是给温氏正个名,省得让旁人误会她是被厌弃的那一方。   温氏生的美,未出阁前被誉为京都第一美人,这事也不是空穴来风。   她平常不爱打扮,只随意装束,如今盛装出席,气色又好,当真如双十年华的少女,看呆了这一园子夫人千金。   这温氏哪像是被厌弃的模样,只怕那宁安候才是那个被抛弃的人罢。   一群夫人千金暗暗揣测又忍不住妒忌。   都生了两个孩子还这么美,好事全让她一人赶上了。   魏之莹被安排坐在老夫人那,魏之杳放弃了去找她的念头,偏头和路嘉云说话。   魏之杳和路嘉云许久没见亲的很,凑在一起嘀咕。   “杳杳我与你说个事。”路嘉云压低了声,一脸兴奋,“我听祖母说,要给大伯再找个妻子。”   魏之杳瞪大了眼,“真的吗?”   说到这个,路嘉云的语气更兴奋了,偷偷摸摸的说道:“嗯,似乎还是大伯提出来的。” 第29章   魏之杳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兴许是镇国公的深情太入人心,导致她很难想象的出来路时昌说要重新找妻子的样子。   “没想到吧?”路嘉云撇撇嘴,“我也没想到,不过其实挺好的,大伯一个人单了这么多年了。”   她还挺喜欢大伯,不想让大伯一个人孤独终老。   大哥哥现在也长大了,就算找个继母也不用担心他会不理解。   魏之杳点点头,也同意她的说法。   他为亡妻守的够久,也是时候该找一个妻子,不可能一个人单着。   “那挑到了合适的人选吗?”   “没。”路嘉云摇摇头,想了想附在她耳边道:“那些想嫁过来的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可我大伯放过话,镇国公的位置以后只会是我大哥哥继承。”   “这样一来,她们便退却了,都不是真心想嫁给我大伯,只是图镇国公的位置。”   她年纪也不大,可生在名门望族自然看的要比旁人要透彻许多。   那些个想嫁过来的年轻姑娘,有的比大哥哥还要小。   图的是什么,大伯又不傻。   一句话,便让她们断了心思,就算生了男胎那也没有继承的权利。   魏之杳认同的点头,“本身就是,总不能因着她生了男胎便让嘉许哥哥让位吧。”   哪来的理呢?   就算如今路嘉许的生母不在,可他是嫡子,没有让后来者为上的道理。   路嘉云也点点头,两人凑在一块嘀咕。   昭阳大长公主让人上了菜,用完午饭又引一众人去园内散心。   昭阳大长公主府里有片梅园,大片的红梅姿妍秀丽,迎面扑鼻而来的香气。   这已是春日,若是寒冬大雪,不知景致该有多美。   又闲逛了会儿,宴会结束,人渐渐散去。   昭阳大长公主也疲倦了,吩咐下人将贵客们送往外去,便由丫鬟搀扶着回去歇着了。   魏之杳梳洗完,换了身干净衣裳去塌上躺着,只掩了层薄被。   二等丫鬟冬雪急匆匆的进门来,手里捧着一叠话本,恭敬道:“姑娘,这是顾公子送来的。”   魏之杳接过来,想着上次说的还是没让人退回去,“放着罢。”   “是。”冬雪恭敬点头,将话本放到了塌旁的小桌上。   魏之杳捏了个果子吃,随手抽来一个话本看。   大多数她都看过,以前追着他时,为了讨好她看了个遍。   魏之杳随意的翻阅着,忽然指尖顿了一下,将中间一个话本抽出来。   “揽月梅。”她念了声,翻开话本看,熟悉的人名熟悉的剧情,可…这怎么可能呢?   揽月梅讲述的是落魄公子和青梅竹马的爱情故事,顾云霁写的好,很受人欢迎,上一世卖的脱销,无数贵女追捧。   可这个话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的顾云霁根本没写过这本书,这是要等一年后他才会写出来。   可现在,却摆在了她桌前。   魏之杳忍不住轻颤身子。   有个想法忽然从心底深处冒出来。   她回想这些日子顾云霁的表现,越来越觉得心底的那个想法不是荒谬。   顾云霁也重生了。   和她一样,他也重生在了永光五年。   这样一想,这些日子的做法便有的说了。   顾云霁不是不习惯身后没了一个人追逐,而是他重生了,所以才会对她做出那些举动。   他想要弥补,弥补那十年的冷淡。   从一开始的送信开始,再到一点一点的亲近。   她就说呢,那样一个冷清情冷性的人怎么会突然关心她的生活。   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他在补偿她。   可有用吗?   魏之杳只觉得恶心,气血翻涌,恨不得将这些话本全摔在他脸上。   他凭什么觉得她一定会原谅?   凭什么觉得重来一世,她还会爱他爱的不可自拔?   凭什么觉得她会傻到同一个火坑踩两次。   魏之杳攥紧了掌心。   顾云霁肯定发现了她重生的事,他那么敏锐定然发觉了她变得不像从前一样。   可他没有说出来,选择了隐瞒自己重生的事,把她当成傻子耍的团团转。   她先前还在懊恼,自己对他态度过于冷淡,对这个时候的顾云霁不公平。   可事实上呢?   顾云霁就是顾云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真不愧是大夏的首辅大人。   魏之杳努力平复下心情,沉声道:“帮我去约顾云霁,明日在荣食阁二楼包间见。”   冬雪愣了一下点头应是,而后退出门去。   到了晚间,消息传过来,回了句好。   因着没什么心情,晚饭只简单用了一点。   魏之杳洗漱好后让人伺候着歇下了。   这一晚魏之杳又梦到了上一世。   梦到上一世欣喜等待顾云霁掀开红盖头,却听到小厮说他前头还有人要招待。   魏之杳想他确实会忙一点,便等他回来,等啊等啊,等到红烛燃尽也没等到顾云霁回来。   她托人去问,得到的消息是他在书房歇下了。   魏之杳想,成亲是两个的事她总该体谅他。   她放下了平日的骄纵,安心的做一个温顺的新娘,然后他再也没踏进后院。   再之后,便是十年的冷淡。   魏之杳觉得自己像极了深闺怨妇,可她自己的选择又能怪的了谁呢。   她喜欢顾云霁,从见第一眼就喜欢。   少女的喜欢纯粹干净,像炽热的火焰燃烧不熄。   她以为会等到顾云霁的回头,等到他心情好会来看她会和她解释。   可没有。   一直没有。   魏之杳等啊等啊,只等来了外边流言漫天。   首辅大人的夫人是个不能生的,偏生还占着位置不肯让人来。   外间都传顾云霁会抬外室,可他没有,他洁身自好,没碰过任何一个人。   流言便渐渐散去,只有少数人还在嫉恨。   恨她不能生,恨她不让位置,恨她霸占顾云霁。   魏之杳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然后便病倒了,一病就是数十日。   病了又好,好了又病,反反复复。   魏之杳被折磨的油尽灯枯,好在最后那一刻,他还是来了,她清晰的看见顾云霁眼里的害怕和慌张。   她还听到他凄厉的喊,“杳杳…”   ……   “姑娘…姑娘醒醒。”秋月拍拍她的脸,轻叹,“怎么出了一身汗,可是做什么噩梦了?”   魏之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被扶起来喝了杯水,秋月打了盆水过来替她擦汗,又替她换了身干净衣裳。   “快睡吧姑娘。”   “这会儿还早着呢,再睡会儿我就在这。”   魏之杳握紧了她的手,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魏之杳睡到了晌午才教人伺候着梳洗。   “昨儿晚姑娘可是做噩梦了?”秋月替她插上一根碧玉簪子,轻声道:“我去时,瞧着姑娘大滴大滴的眼泪往外掉,可是梦里受了委屈。”   魏之杳怔了怔,昨夜的梦清晰的很,像是又走了一遭前世。   是噩梦,怎么不是噩梦呢。   明明已经刻意压在了心底,却由于顾云霁的出现,被打破的干干净净。   顾云霁。   魏之杳又在心底念了声他的名字。   风光霁月当如是。   可这般的人她招惹不起,就算路嘉云所说,不是她能把控的住的人。   该做个了断了。   魏之杳到的时候,顾云霁已经到了,坐在包厢内等她。   包厢靠窗,白瓷瓶里插着一枝红梅。   他着了一身白衫,眉眼清疏冷淡,唇色艳红,映着身后的红梅,愈发显得迭丽惑人。   “六姑娘。”顾云霁唤了声,嗓音带了几分笑意,“要吃什么。”   魏之杳压下心头的情绪,淡声道:“随意。”   顾云霁了然,招来小厮点了几样点心和茶水。   魏之杳瞥了一眼,全是她的喜好。   她垂下眸,眼底一片讥讽。   这个时候的顾云霁怎么可能会知道她的喜好,知道她爱吃什么糕点,不爱吃什么。   她没猜错,是他回来了。   小厮很快就将糕点上来了,魏之杳瞥了一眼,吩咐:“你们去外面候着。”   春花和秋月没问什么,恭恭敬敬的关了门出去。   顾云霁怔了下,将装着糕点的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轻笑,“六姑娘尝尝,比不得珍肴阁的,但味道也算可以。”   魏之杳没动糕点,笑了笑,“顾公子怎知我爱吃桃花糕。”   “六姑娘爱吃?”顾云霁眼里带了诧异,笑吟吟道:“既然六姑娘爱吃,便多吃一点。”   他眼中的诧异像真的一样,根本看不透他在说谎。   魏之杳忍不住给他鼓掌。   真不愧是大夏的首辅大人,演技无人能比。   “不了。”她将糕点往前推了推,嗓音冷淡,“以前爱吃现在不爱了。”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比如人,以前喜欢的现在也不喜欢了。”   魏之杳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问:“顾首辅以为呢?”   顾云霁身子陡然僵住,难得有几分慌乱,嗓音也带了几分心虚,“六…姑娘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清楚吗?”魏之杳笑吟吟的看着他,“顾首辅,你还想把我耍到什么时候呢?”   她在笑,可眼里没有半分笑意,冷的让人从心底就忍不住打颤。   顾云霁突然有些手足无措,“杳杳,你听我解释。”   魏之杳往后退了退,“嗯你说。”   顾云霁握紧了手,轻声道:“我只是怕,怕你会不理我所以才隐瞒了这个事情。”   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他做的那些事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更何况是她。   遇上她,他骨子里的自卑怯懦还是会冒出来。   所以他才会隐瞒,他怕一旦事情败露,他连再接近的资格都没有。   “顾云霁。”魏之杳轻轻唤他,捏起桃花糕,“就像这块糕点一样,我曾经很喜欢吃,可后来还是不喜欢了。”   “还有你,我不否认曾经很喜欢你,但那也只是曾经发生的事了。”   “顾云霁,我不是上一世是那个傻傻跟在你身后,不求任何回报的魏之杳。”   “我不喜欢你了。”   “在那十年里,已经耗干了我对你所有的喜欢,你懂了吗?”   顾云霁身子轻颤。   即便猜到了这个结果,可是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疼。   魏之杳不喜欢他了。   那个满心眼里全是他的魏之杳,被他弄丢在了那冷淡绝望的十年里。   他眼眶红了,攥紧了拳头,嗓音沙哑的厉害,“杳杳,给我一次机会。”   他低着头,恳求,“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不会再做出那些让你伤心难过的事,我会对你很好,我会——”   “顾云霁!”魏之杳打断他的话,笑了下,“你记不记得,这些话你都对我说过。”   那时候,好不容易得了顾云霁欢喜的魏之杳,兴高采烈的要嫁给他。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嫁给了顾云霁。   即便那时,他只是个寒门学子。   那时的顾云霁也对她发过誓,他说他不会只是一辈子寒门,他会对她好,他会逗她开心。   可好像,顾云霁只做了前一件事。   他确实不是一辈子的寒门,他是大夏最传奇的首辅大人。   可他的诺言却再也没兑现。   他没让她开心,也没对她好,那些誓言全都不算了数。   顾云霁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她最终只吐出一句:“对不起。”   除了这句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像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么一句对不起,他太多对不起她的事。   “谈不上原谅不原谅。”魏之杳想了想,笑着道:“那时毕竟我还年幼,年幼时总会格外幼稚。”   “不过人总会成长,不是吗?”   “顾云霁我不喜欢你了,也希望你不要再继续纠缠我,这样对你我都好。”   失去魏之杳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顾云霁心又开始发疼,像极了永光一十六的大雪,她死在他怀里。   那时他便觉得心里疼的厉害,疼的快要死过去。   再后来,他睁开眼回到了还未成亲的时候,他欣喜若狂。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找魏之杳。   想要看看魏之杳鲜活的站在他眼前,想要看她明媚的笑,可得到的是让他不要再写信来。   他知晓她受了委屈,便想着法接近她。   她每去一个宴会,他都会去,就想与她撞见。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知道她也回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隐藏,生怕她发现了他的身份不再理会他。   可还是暴露了。   她不要他的补偿,因为在她眼里,他再多的补偿也弥补不了他受到的伤害。   魏之杳不喜欢他了。   就像他之前不喜欢她一样,不会给予半分多余的目光。   “杳杳。”顾云霁攥紧了拳头,还是忍不住问:“真的一点都不可能了吗?”   魏之杳点头嗯了一声,“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那如果这次不是摔倒呢?”   魏之杳没回答他,岔开了话题,“你知道我们中间最大的矛盾点在哪吗?”   “顾云霁,你从不信我!”   看着她明亮的杏眼,顾云霁说不出任何谎话。   他能怎么说呢,他信她,只是在感情上他不敢轻易相信。   他不敢相信那样美好的魏之杳只喜欢他一个人。   他骨子里卑劣又贪婪,那些暗藏心底的猜疑从不敢说出口。   他怕见到她,便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怀疑揣测她,所以他才不敢见她。   可那些日子里,他也被思念折磨的无法宣泄自己。   魏之杳走了。   她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便推开门带着春花秋月走了。   至于顾云霁是什么反应,她并不清楚,不过那些都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   她已经把话说得清清楚楚。   她不会再喜欢她。   才下二楼,魏之杳迎面就撞上了薛景呈。   她下意识的就想跑,却被男人懒洋洋的语调给喊住了,“往哪跑呢?”   魏之杳步子一滞,“世子爷。”   “和谁聊呢?”薛景呈漫不经心的打量她,似笑非笑道:“好端端的跑酒楼做什么?”   章许跟在他身后,额头冷汗直冒。   他就不该把世子爷带出来,若是不带出来也不会看见刚刚那一幕。   这小姑奶奶可别瞧上了其他人,不然他们世子得疯。   肖想了那么久,结果一转眼小姑娘跟其他人跑了,他们世子得伤成什么。   魏之杳不想把顾云霁的事告诉旁人,随口道:“一个朋友。”   薛景呈心里的妒火烧的愈发旺盛,他攥紧了拳头,嗓音沙哑,“哪个?”   魏之杳顿了下,轻声开口:“和你没关系,世子爷,你越逾了。”   她嗓音清淡,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   薛景呈如堕冰窖,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暗哑,“抱歉。”   “我不问了。”他抬眼看她,眼里带了几分恳切的意味,“别生我气。”   好不容易才靠近她。   小姑娘没那么排斥他,若是被他自己给作弄没了,那真是他活该了。   他什么都不怕,就怕魏之杳不理他。   她心肠狠,说不搭理就不搭理了。   饶是魏之杳再坏脾气,瞧着薛景呈这般态度也没了脾气。   “没生气。”魏之杳想了想,还是解释,“算不上朋友,找他只是做个了断。”   尽管薛景呈不知两人是什么关系,可他喜欢魏之杳对旁人说了断这个词。   他轻轻哦了一声,转移话题,“给小崽子做了个窝,要去看看吗?”   魏之杳想到上次捡的小猫崽,点了点头,“好。”   小猫崽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瘦弱,被人清洗过,也没那么脏兮兮的,蜷缩在窝里睡的很香甜。   还挺可爱。   魏之杳忍不住点了下它的粉色鼻子,小猫崽皱皱鼻子,又继续睡了。   “它有名字了吗?”   “没。”薛景呈俯下身看她,低笑,“要不你给取一个?”   魏之杳想了想,“大黄怎么样?”   薛景呈:“……”   他轻咳了两声,笑着赞叹,“杳杳取的名字好极了。”   几个丫鬟:“……”   “姑娘取的名字怎么像个狗名。”春花忍不住笑,“我记得小时隔壁家就养了条小黄狗,名字就叫大黄。”   几个丫鬟没忍住噗嗤的笑出来。   魏之杳没好气的白她一眼,“那你来取。”   “我可不敢取。”春花连忙摆手,笑嘻嘻道:“这是您的猫,名字啊就该您来取才是。”   魏之杳对取名字这一点实在没什么天赋,仰头看向薛景呈。   薛景呈随口道:“就叫球球吧。”   球球…   魏之杳想了想大黄这个名字心虚的没有反驳。   行吧,反正比她好。   魏之杳又低头逗弄了会儿小猫崽,简单净了手,“姐姐呢?”   “没回来。”薛景呈目光落在她纤白的十指上,眸色暗了暗,“想吃些什么?”   魏之杳想到上次吃的糕点,有些馋了。   她挺直腰板,矜持的回了一句:“都可以吧。”   薛景呈眼里带了笑,哑声说:“好。”   过了会儿,丫鬟上了几碟点心,做的细致好看。   魏之杳杏眼亮了亮,都是她爱吃的点心。   她吃着点心,忽然听见园子里一阵压抑不住的吵闹,伴随着瓷器摔碎的声音。   “谁让你回来的?”   “你回来做什么,气死我这个老婆子吗?”   “薛家的脸都被你一人丢尽了,传了出去,只怕要笑掉世人的大牙。”   “你给我滚!滚远点!”   “镇北王府没你这样的人,你立刻就滚!”   许是亭子离的近,听的一清二楚。   魏之杳听出那人的声音,是当日在园中设宴的荣安老太妃。   可那日听见荣安老太妃的声音分明是个和蔼的老人,眼下却满是怨恨和戾气。   薛景呈蹙了蹙眉,起身,“你等我会儿。”   魏之杳点点头,捧着茶水喝。   “祖母,您想闹成什么样?”薛景呈走进来,将地上跪伏的女子掺起来,嗓音微冷,“她是我姐。”   “你没这样的姐姐!”荣安老太妃满脸怒气,恨不得将茶杯砸她身上,咬牙切齿道:“真是个不知羞耻的贱蹄子!”   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外孙女。   不知礼数、不知羞耻,薛家的脸都被她一人给丢尽了。   “祖母这般厌我?”薛锦意问,瞧见她满是怒意的脸庞,一下子都明白了,轻笑,“那我日后便不回来了。”   幼时,老太太常抱着她,夸她懂事乖巧,再大了些,夸她漂亮,说她是她的骄傲。   她信了。   如今看来,祖母说的宠爱,大抵便是宠那种听话的孩子罢。   不听话的人自然也不得她的喜欢,比如她。   “不回来最好。”荣安老太妃一脸厌恶,冷喝道:“你一回来,家里都被你弄的鸡飞狗跳。”   “好好待在那里,为什么又想着回来?”   “你是生怕人不知道你是我们薛家的女儿?”   “够了。”薛景呈打断她,沉声道:“你知晓姐姐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她活该!”荣安老太妃只要一想到便觉得气血上涌,“若不是她做了下贱的事,怎会…”   说到这,她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趁早滚回去!这不是你待的地方,镇北王府也不是你的家!”   荣安老太妃丢下这一句便让人搀扶着离开了。   薛景呈扶着薛锦意坐到椅子上。   薛锦意摇摇头,“不碍事。”   她身子娇嫩,刚刚那般跪伏膝盖已是一片红肿,裙上也被泼了茶水,狼狈不堪。   不过在弟弟面前,她还是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   “你少搭理她。”薛景呈坐到了她对面,懒洋洋道:“年纪大了便容易胡言乱语。”   薛锦意被他逗笑了,“谢谢。”   “谢什么?”薛景呈双手撑着脑袋,漫不经心的笑了,“我不是你弟弟?”   薛锦意轻嗯了一声。   是啊,也就只有弟弟,不管旁人说的有多难听,他都不信。   她没必要再对祖母抱有期待,她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疼她的祖母了。   那种难听的话,她都没想到会从自己祖母的嘴里听到。   啊不对,是外祖母,只是念惯了便称祖母,实际上,宫里那位太皇太后才是她们的祖母。   “你怎么来了?”   薛景呈啧了一声,慢吞吞道:“外祖母嚷的厉害,把小姑娘吓一跳。”   薛锦意对那个小姑娘很有好感,眼眸亮了亮,“姣姣也来了?”   “嗯。”   “我去见见。”   “换身衣裳吧。”薛景呈顿了顿,“小姑娘聪明着呢,你这样子像挨了打。”   “好。”   魏之杳等了半天没等到薛景呈。   几块糕点下肚便有些渴了,她给自己灌了大杯水,带着春花秋月往小猫崽球球那去了。   球球已经睡醒了,丫鬟们喂了吃的后便又缩回了窝里。   懒得很,一动不想动。   魏之杳捏了捏它的身子,球球性情温顺,蹭了蹭她便翻了身子露出肚皮。   全无半点高冷。   “你是安阳家的姣姣吧?”   魏之杳回过头,荣安老太妃在丫鬟的搀扶下停住了脚步,笑容慈祥。   若是没听到今天的话,或许她还以为荣安老太妃是一个和善慈祥的老太太。   可听到了,她便很难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魏之杳回了神,应了声是,“老太妃。”   “来找景呈?”荣安老太妃笑着点了点头,不待她反驳便笑着道:“你们俩是极配的。”   这话魏之杳没法接,只淡淡的笑了声。   她甚至在想,若是自己的母亲不是安阳县主,外祖母不是昭阳大长公主,她的态度会不会变化。   荣安老太妃先前气的不轻,本就乏了,又和她说了几句便去休息了。   薛景呈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她,“怎么跑这了。”   “来看球球。”魏之杳抱着软乎乎的球球,想了想道:“方才我遇到荣安老太妃了。”   “她没有…”薛景呈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可又想到什么,轻笑,“也是,她也不敢训你。”   昭阳大长公主可比他外祖母要厉害的多,外祖母怎敢伤她?   一个不好,昭阳大长公主是能杀来镇北王府的人。   这天底下,唯一能镇住她的恐怕只有当今那位太皇太后。   他的嫡亲祖母。   “姐姐要见你。”薛景呈也伸手戳了戳球球,询问:“去吗?”   若不去,他便回绝了。   “去。”魏之杳嗯了一声,杏眼弯了弯,“我还挺喜欢姐姐。”   薛景呈挑眉,“不喜欢我?”   话一出口,他便察觉到失言,好在小姑娘只抿唇笑笑没说话。   想到这,薛景呈心中又是一阵胸闷。   他也不算差,怎么偏生她就瞧不上。   薛景呈领着她很快到了亭子里。   薛锦意懒懒的倚在栏杆处看花,她身形纤瘦,拢了一层明黄的轻纱罗裙,手里捻了朵海棠,艳丽的颜色映衬的她眉眼惑人。   她这个时候是最美的年纪,将出色的容貌展现的淋漓尽致。   魏之杳有一瞬的出神。   她很美,和母亲比也差不到哪去。   只是两人是不同的美,一个清丽,一个艳丽。   可偏生,这样一个美人在京中没有半点风声。   真是稀奇了。   也不知镇北王府使了什么手段。   “姐姐。”魏之杳收了心思,顺势坐在了她身旁,“您在赏花吗?”   小姑娘毫不掩饰的喜欢让薛锦意弯了弯唇,她点点头,“嗯。”   “这个送你。”薛锦意似才想到,从边上拿出个首饰盒,“喜欢吗。”   首饰盒里躺着一个绯红的玉镯,是极为难得的红翡,艳红的颜色似鲜血,沁着玉色,漂亮极了。   魏之杳呆了下。   怎么都喜欢送玉镯,见面送玉镯是习惯吗?   她自己有一对玉镯,生辰时哥哥又送了一只,前些日子镇国公府的杨老夫人也送了一只。   现如今,又要多一只吗?   魏之杳收了思绪,仔细打量着玉镯,越看越能看出玉镯的珍贵来。   这么一来,她便更不能要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姐姐还是收回去罢。”魏之杳将首饰盒往前推了推,笑嘻嘻道:“我戴这些纯属浪费。”   薛锦意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腕处。   小姑娘的手腕又细又白,套着个翠绿镯子,衬得她娇贵动人。   “戴着罢。”薛锦意将镯子拿出来套在了她腕上,映着莹白的肤色,漂亮极了。   魏之杳有些为难,偏头去望薛景呈。   男人倚着栏杆,嗓音里带着几分低笑,“她给你收着便是,一个镯子而已。”   魏之杳想了想还是将镯子收下了。   下次再还罢。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仰头笑,“谢谢姐姐。”   薛锦意揉揉她的脑袋没说话。   她很喜欢魏之杳。   喜欢小姑娘眼里涉世未深的干净,喜欢小姑娘明媚烂漫的笑,喜欢小姑娘肆意放纵的自由。   从她身上,她能找到自己曾经的模样。   那是她一直向往,却奢求不来的。   从遇见他的那一天起,注定了她这辈子都与光明背道而驰。   薛锦意陪着小姑娘说了很多话。   “小姐。”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走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句。   薛锦意脸色一变,起身,“我可能要先回去了。”   薛景呈皱了皱眉,“这才几日。”   薛锦意勉强笑了笑,冲着魏之杳道:“下次见了,再给你带些点心吃。”   魏之杳嗯了一声,“好。”   薛锦意在丫鬟的带领下急匆匆的往后院走。   后院外停着一辆马车。   她身子僵了僵,步伐也慢了些,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四周人恭敬的垂首,没有一人抬头。   “阿姐不想我?”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从马车里伸了出来,勾着她的腰肢将她带进怀里,男人低笑,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间,嗓音沙哑低沉,“阿姐再离开我,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颌,男人俯下身精准的覆上她的红唇,“阿姐乖。”   “不准离开我,半步也不许!”   薛锦意走了,魏之杳在镇北王府也没什么好呆的,带着春花秋月回了昭阳大长公主府。   临走前,薛景呈又递来一盒糕点。   魏之杳想了想还是没舍得拒绝,道了声谢往回走。   他生辰快到了,她琢磨着给他买件寿礼,也不知他会想要些什么。   魏之杳在脑海中想,发觉自己对他好像没有半点了解。   她不清楚他的喜好,自然也不清楚他会想要什么。   晚间,魏之杳和温氏提到这件事。   温氏倒是想到另一件事,“再过些日子,是舅母的生辰,宫里应该会设宴,届时你也要参加。”   舅奶奶…也就是那位太皇太后。   魏之杳心里想着就有几分抵触。   她很少去宫里,即便她和宫里都有着一些血缘关系。   但她不爱宫里繁琐规矩,生怕一不小心闯了祸。   温氏想着又叮嘱:“宫里规矩重,这些日子你就在府上学习礼仪,我会让母亲去宫里请教习嬷嬷来教导你。”   魏之杳面色发苦,可看着她神色认真也只好打起精神。   “是。”   镇国公府   路时昌才从宫里回来,便被母亲叫到了房里。   “你且看看这里可有你喜欢的?”杨老夫人为了儿子的事也是操碎了心,将一叠册子递给他,“这里头都是京都的一些名媛千金,我特意让人整理了一份。”   路时昌愣了下,接过翻了翻,没找到他想要的那个人。   “母亲,这些年纪都太小了。”他叹口气,也不好说的太明白,“这些人都和嘉许差不多大小,有的甚至比他还小,我若娶回来,您想过嘉许该如何自处吗?”   父亲娶了个继母,比儿子年纪还小,传了出去不知该被人编排成什么样。   杨老夫人愣了下,皱皱眉头。   这确实是个问题。   他们镇国公府还是要脸面的,若是因为这些被人编排,她都没脸去列祖列宗。   杨老夫人想了想,把玩着佛珠轻叹了口气,“那…你总不能一直不娶亲。”   自从张氏去世后,镇国公府的主母位置便空悬了十年。   不娶妻也就算了,她每次提纳妾的事也都被他以嘉许年幼给搪塞过去了。   旁人不知,可她心里门清,那张氏分明是耍了手段才跟他睡到一张塌上。   他怎么可能对她深情?   当时,他都恨不得弄死张氏,若不是她怀着肚子只怕没好果子吃。   可他这十年的举动,纵然是杨老夫人这个做母亲的也摸不透她的心思。   难不成,真是日.久生情?   “我自然娶的。”路时昌笑容淡淡,从容道:“母亲看与我年纪相差无几的便是,也不会让人说了闲话。”   “不成!”杨老夫人一口反驳,摇头道:“你是镇国公,怎么能娶那些老姑娘。”   在大夏,这个年纪嫁不出去的都是老姑娘。   寻常人家娶了没什么,可镇国公府若是让个老姑娘做主母,只怕会笑掉京都那些名门望族的大牙。   路时昌按了按眉心,径直道:“不是那些老姑娘,母亲也见过。”   “安阳?”这下杨老夫人反应过来了,敢情他绕了半天是为了这个,难怪突然提起娶亲。   安阳的品性相貌放眼京都,有几人能比?   他儿子动心也实属正常。   杨老夫人笑着问:“可是因为前些日子在宝山寺见了一面?”   “不是。”路时昌摇摇头,声音沉稳冷静,“很多年前,便动了心。” 第30章   杨老夫人愣住了。   她倒是没想过这个向来性情冷淡的儿子,会那么早就惦记上了安阳。   “什么时候的事?”   “十几年前了罢。”路时昌眼里透出几分怀念。   什么时候的事?大概是昭阳大长公主府上的马车从街上路过,她掀开帘子往外看。   只一眼,就让他的心控制不住的疯狂跳动。   毕竟是从小养到大的儿子,杨老夫人也知他不会轻易说谎,头疼的按了按眉心。   “你先前怎的不说?”杨老夫人有些埋怨,“你若说了,我拼了命也得把她给你娶来。”   现如今,安阳哪那么容易再嫁人呢。   不说其他,昭阳大长公主恐怕也不会允许。   “先前她许了宁安侯。”路时昌顿了顿轻声道:“张氏也已经有了身孕,我怎好开这个口。”   他配不上她。   杨老夫人也想到这点,沉下脸,“真不知张家怎么教养的,只教她耍手段,爬男人的床。”   对于这件事,她还是忿忿难平。   她儿子多优秀的一个人,却因为那女人使了下贱手段,不得不迎娶她。   若不然,镇国公府的女主人就该是安阳。   “难得你有这个心思。”杨老夫人打起精神,笑着道:“你放心罢,我会给昭阳大长公主府递帖子。”   路时昌微松了口气,颔首,“麻烦母亲了。”   他怕会生出事端。   她那般好,迟早宁安侯那个瞎了眼的会后悔,他们之间有一双儿女,天然比他有优势。   这一次,他不想再输了。   他想娶温鸾!   杨老夫人风风火火的准备起来,没留他说话,路时昌也有事要办,出了门去。   “父亲。”路嘉许迎着光站在门外,清朗的眉眼也拢了层光晕。   路时昌步子微顿,淡淡嗯了一声,而后转身往前厅去。   “谢谢您。”   路时昌停了下来,少年抿着唇看他,眉眼清朗温和,因着脸上没有笑容便显出几分寡淡。   “嗯?”   “母亲的事我都知晓了。”路嘉许犹豫了会儿,轻声道:“谢谢您维护了她和我。”   母亲的事一旦传扬出去,他的地位势必要受到冲击,必定会有些人去对他指指点点。   他的母亲让他失去了迎娶心爱之人的资格。   换成他,他想他做不到这么大度。   可父亲什么也没说。   他给他的母亲留了最大的脸面,也让他不被人奚落。   路时昌对张氏其实没什么太大印象,一晃眼十几年了,她的脸早就模糊不清,只隐约记得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形象。   他回了神,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你是我儿子。”   不论张氏如何,他只是他的儿子,这一点不会变。   路嘉许眼眶红润,哑声道:“我会对母亲和妹妹好的。”   一定会的。   他在心中这样和自己说。   魏之杳被教习嬷嬷折磨的头疼,教导她的嬷嬷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刻板严肃。   她跟着学了几日,觉得在宫里生活真难。   名门望族里规矩礼仪已经很多,可宫内却更为繁琐,怕一不小心就冲撞了贵人。   魏之杳特地问了温氏,那位太皇太后的生辰和薛景呈只差一天。   四月初八。   魏之杳抽空去兵器铺定制了一杆梅花枪,比先前的还要更贵重些,银子一下去了大半。   春花看在眼里,笑嘻嘻的打趣,“世子若知晓姑娘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他,定会高兴死。”   魏之杳白她一眼。   倒是没什么心疼的,薛景呈待她素来极好,她如今不过送杆长.枪实在算不得什么。   四月初八,宫里派人传了话。   魏之杳一早便被温氏拉起梳妆打扮,就连衣裳都是新订做的。   “宫内规矩多,不比外面。”温氏坐在马车里,细声叮嘱:“谨言慎行,莫让人小瞧了我们昭阳大长公主府。”   魏之杳应了一声。   宫内设宴,不少大臣们来的早,带着家眷们坐在了下首。   魏宏远一个人坐在下方烦闷喝酒。   “侯爷怎么孤身一人?”   “侯爷没带那位美娇娘一起过来?”   “啧啧能压了安阳县主的美娇娘,侯爷怎么舍得带出来。”   几个大臣凑过来,举着杯打趣。   魏宏远面色阴沉如水,握着杯子的大手愈发用力。   来之前柳氏闹腾了许久,硬是要跟着来参加宴会。   他又不蠢,太皇太后生辰他带个妾室过来不是明摆着在打她的脸吗。   他就是没想明白,柳氏何时变得这般不懂事。   先前他无论说什么,柳氏都会柔柔应好。   现如今他只不过来参加宴会,她都不能理解甚至和他吵闹。   看来是缺了温氏震慑。   想到温氏,他脸色有几分不太自然,僵了僵。   “那是安阳县主吧?”   “是了,那是魏六姑娘,我之前赴宴时见过一面。”   “安阳县主真是美貌不减当年,和魏六姑娘站在一起竟像对姐妹。”   周围人压低的议论传入耳中。   魏宏远下意识的抬头。   温氏刚好落座,她气色好,着了一身淡青色衣裳,映衬着鬓上的芙蓉花娇艳欲滴。   她边上的少女着了一身桃红绣彩蝶罗裙,头上斜插了一支鸾鸟衔珍珠玉簪,缀着细碎流苏,行走间叮呤作响,娇贵动人。   两人容貌都极为出众,引得宴席上不少人纷纷投来视线。   魏宏远猛地灌了口酒。   那些夸赞的话落入他耳中,他只觉得无比刺耳。   好像他丢弃掉的东西却被人发现是珍宝,这种感觉让人不舒服。   珍宝…   意识到自己用了怎样的词汇后,魏宏远面无表情的又灌下一杯酒。   她们不是珍宝,也不配被称为珍宝。   “也不知宁安侯如今是不是肠子都要毁青了。”   “是啊,放着安阳县主不要,偏生宠着个妾室,也不知怎么想的。”   “谁知道呢,我听人说那妾室也不怎么样,宁安侯这眼光啧啧啧。”   ……   四周不断有着议论传来,魏宏远握紧了掌心。   路时昌和一众大臣往里走,路过他时,步子慢慢停下来,“宁安侯如今可后悔?”   魏宏远握紧了拳头,冷声道:“本侯为何要后悔?”   一个女人而已,真当他会不舍?   他们越是这种态度,他便越反感,没了温氏,宁安候府照样是宁安候府。   “很好。”路时昌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宁安侯还请记住自己的话。”   不后悔便好。   温鸾那般好的人他配不上。   魏之杳和温氏坐在一块,被安排在左下首的位置,还算靠前。   今日来了不少夫人,大多认识温氏,一个个的请她说话去了。   路嘉云坐的远,魏之杳没敢乱跑,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上的红翡玉镯,神色恹恹。   “妹妹。”旁边传来一道温和的问候。   魏之杳愣了下抬头。   路嘉许就站在她面前笑,清朗温和的眉眼豁然鲜明起来,教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魏之杳迟疑了下喊他,“嘉许哥哥。”   先前喊他哥哥,是因为想要镇国公做他的继父,可后来发觉不合适,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想到他却误会了,定然是因为上一次她喊哥哥的缘故。   这些心思不好说出口,魏之杳便没有出口纠正。   “和母…”路嘉许咳嗽了一声,问:“和安阳县主来的吗?”   她点了下头,轻嗯,“是。”   路嘉许想了想和她找话题聊,“对了,卓然上次落在我这一份礼物,怎么没看你戴?”   魏之杳一愣,“什么礼物?”   路嘉许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语气下意识的降低了些,“就…一对银手镯。”   魏之杳和魏卓然见面的机会也不少,可他也没提银手镯的事。   不用想了,十八.九不是送给她的。   既然不是送给她的,那很大的可能性就是送给她的嫂嫂。   没想到重生后,很多事情都发生了一些改变。   这个时候,哥哥应该没那么喜欢嫂嫂才是,怎么会给她买礼物?   魏之杳没想出个头绪,皱了皱眉。   路嘉许觉得自己确实说错了话,语气歉然,“没事吧?”   “没事。”她回了神,轻飘飘的回:“确实不是送给我的。”   “我送你一对吧。”   魏之杳下意识的拒绝,“不用!”   小姑娘反应格外激烈,而后似乎意识到什么,脸颊泛了些红。   “不用。”她又补充了一句,这次嗓音怯怯的。   路嘉许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   妹妹太乖了。   明明想要收到礼物却懂事的拒绝说不要,也太可爱了。   魏卓然那个混账怎么就有这么可爱的妹妹。   他蹙着眉,想着很快也是他的妹妹,心情好了点。   魏之杳和他聊了一会儿,正好那边有人喊他,路嘉许歉意的说了声,便朝着那人的方向去了。   大臣们渐渐来齐,位置上坐满了人。   魏之杳一眼就看到了薛景呈。   他是最后来的,向来散漫惯了,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旁若无人的架势。   可他生的好,这般动作也不教人讨厌。   似是察觉到被窥视,薛景呈抬头也望过来,眼里带了些笑,嘴唇微微动了动。   魏之杳脸唰的一下红了。   他说:杳杳乖。   “圣上到!”   “太皇太后娘娘到!”   “昭阳大长公主到!”   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而后众人便跪伏在地。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皇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薛容筠坐在了首位,淡声道:“平身。”   一众人才又起身落座。   大臣们给太皇太后送上了贺礼,而后便开始了你来我往的敬酒,宴会的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魏之杳捏了几个点心尝,味道都很不错。   “你和我来。”温氏径直走来,领着她进了亭子里。   珍珠帘子隔开了亭子和园内,圣上和太皇太后便坐在此处,四周有数十个宫女站在一旁侍候。   温氏让人递上了贺礼,笑着道:“祝太皇太后娘娘万事安康。”   “自家人何必客气。”太皇太后摇头一笑,“哀家倒是许久未见你了,也不知进宫多陪陪我。”   温氏忙讨饶,太皇太后摆摆手,目光落在了魏之杳身上,笑着问:“这便是你家的小姣姣罢?”   魏之杳乖乖喊了声,“太皇太后娘娘。”   “是个好孩子。”太皇太后点点头,笑着招招手,“快过来我瞧瞧。”   魏之杳到了她面前。   太皇太后拉着她的手,亲切的拍了拍,笑着叹道:“这孩子可真招人疼。”   小姑娘站在那,身形纤细窈窕,似是有些紧张,细白的手指不大自然的蜷缩。   桃红的袖口有些宽大,露出个套着红翡玉镯的手腕,纤细白皙,漂亮极了。   薛容筠神色微凝,视线定格在她身上。   太皇太后也注意到他的失态,脸上笑容浓郁了些,“这孩子我一见便喜欢,不若让她留在宫中罢。” 第31章   这意思,薛容筠懂,太皇太后想把她留在宫里做妃嫔。   他登基五年,从弱冠之龄到如今,宫内妃嫔也不过寥寥几人。   因此,她便迫不及待的想往他的后宫里塞人。   薛容筠没急着给回应,饶有兴致的打量小姑娘。   太皇太后看在眼中笑容愈发灿烂,语气和蔼,“皇帝啊,这孩子哀家是真心喜欢,不若你…”   薛容筠打断了她的话,“皇祖母若喜欢,可以让她多进宫陪陪你。”   太皇太后脸色僵了僵。   她的意思是让他封妃,他难道听不出来吗?   气氛一时凝固。   昭阳大长公主咳了声,慢吞吞道:“姣姣年纪小,本宫就她这一个外孙女,不准备让她入宫为妃。”   她作为大长公主,自然有这个底气拒绝。   薛容筠笑了笑,顺势开口:“朕可不敢夺姑祖母的心头宝。”   太皇太后面色微沉,停顿了一下又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也是,算起来,姣姣还是皇帝的表妹,皇帝向来重规矩,怎会封表妹为妃。”   薛容筠眯着眼看了她一眼,嗓音冷淡,“皇祖母所说极是。”   两人之间相处并不融洽,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温氏怕生事端,招招手将魏之杳带到了她身后。   薛容筠掀了掀眼皮,才又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问:“表妹喜欢镯子?”   不待她说话,他便笑着开口:“朕前些日子新得了一对玉镯,正好送与你当见面礼了。”   魏之杳下意识的抚上腕上的红翡玉镯。   太皇太后笑着道:“傻孩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恩。”   魏之杳回个神来,老老实实的谢恩。   她其实不太想要,可圣上开口由不得她来拒绝。   玉镯很快被宫女从宫中拿过来,恭敬的递到了魏之杳面前。   薛容筠将盒子打开,笑着问:“打开看看可喜欢?”   玉镯是由极为难得的冰种打造,通体清透如水,质地细腻。   魏之杳点点头,“谢谢圣上,”   “表妹戴上去试试看。”   魏之杳愣了下,将手腕上戴的红翡玉镯小心取下来,交给一旁的温氏。   薛容筠似才看见她戴了个镯子,不经意的问了一句:“表妹手上的玉镯是红翡吧,倒是罕见,姨母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不是。”魏之杳摇头,“这是一位姐姐送的。”   薛容筠哦了一声没再问。   他像是没再关注这件事一样,叫人又端来一张桌子,安排她和温氏坐下。   太皇太后看在眼中,满意的点了点头。   男人嘛,说白了都一样。   守身如玉,对于皇帝来说根本不可能。   他还年轻,才觉得宫里藏的那位万般好,可日子久了,见的人多了就会知道什么也不是。   如今,不过安阳生的女儿,便让他把持不住了。   一想到他宫里藏的人,太皇太后又是满腔怒火,可再怒也得将这个事给压下去。   这是皇室的丑闻,一旦传了出去整个朝廷都会动荡。   她现在只期盼着,这个姣姣能让他多上点心,最好将他宫里的狐媚子给抛弃了。   毕竟这是皇帝这么久来,除了那位,第一次对女子另眼相看。   表妹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宫里那位来的荒谬。   太皇太后闭上眼,手中拨弄着一串檀木佛珠,平复下内心的火气。   魏之杳坐下后松了口气,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温氏也没吭声,眼里满是担忧。   她不愿让女儿入后宫为妃,可圣上和太皇太后的样子,都让她开始担心。   一旦圣上开口,她们没有拒绝的余地。   还得早早将姣姣的亲事定下来,否则她无法安下心来。   “景呈呢。”太皇太后似想到这,偏头问身边人,“这小子也不知来见哀家?”   “送上了贺礼人就没了影,他老子都没他这么忙。”   她语气带着几分不满,一旁宫人看她表情没带怒意,才笑着道:“世子定当是有事去了,不然定会来看您。”   太皇太后嗯了一声,吩咐道:“叫人去把他给我喊来。”   宫女应了一声,掀了珍珠帘子出去。   半晌,帘外响起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祖母您找我什么事。”   薛景呈掀了帘子进来,抬眼一扫,原本的散漫收了起来,一一招呼。   太皇太后愣了一下,好半天才纳闷的问:“你今儿个是中了什么邪,哀家可没见过你这么礼貌的时候。”   “噗嗤…”   魏之杳没忍住笑出声,意识到发出了声音,她红着脸又咬紧了唇角避免自己再笑出来。   薛景呈有几分无奈,祖母当着这么多人面拆他的台。   不过瞧着小姑娘笑红了脸,他又觉得这顿拆台值了。   起码,逗笑了她。   太皇太后也没多想,笑着介绍,“这是安阳…”   “杳杳。”薛景呈打断她的话,轻笑,“不用介绍,我认识她。”   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眉眼上扬,神采飞扬,全然是这个年纪的肆意张扬。   太皇太后心里一个咯噔。   薛景呈自小就是个坏脾气的主,谁都不放在眼里,可眼下,却这般神情。   她也是过来人,哪能看不出他眼里满满的情意呢。   若是旁人就算了。   可这人皇帝也看中了,若是闹的二人争一女才是笑话。   再看向魏之杳时,太皇太后眼里没了一开始的喜欢,多了些不喜。   原先看着出众的相貌,如今看来倒是过于狐媚了。   这般好相貌,可不是会引得他们兄弟之间不和。   皇室子嗣本就少,他们若因为一个女人生了间隙,她定不会轻易饶过这个魏之杳。   想到子嗣,太皇太后又有些哀伤,她只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正德帝才继位不久就去了,连带着皇后也去了,只留下一个独苗苗。   小儿子镇守边疆,可子嗣也不多,只有一子一女,完全撑不起来。   太皇太后低头喝了口茶,摆摆手,“行了坐下吧。”   薛景呈应了声,叫了搬了放在了魏之杳的边上,看得太皇太后眉头又是一跳。   薛景呈坐下来,先和温氏打了个招呼,“姨母。”   十八.九岁的少年生的清瘦修长,英俊贵气,笑起来时,那双狐狸眼似会说话般,勾的人心痒痒。   温氏听过薛景呈在京都的名声,暴戾阴鸷,冷血无情,传出去能令小儿啼哭,可眼前的少年却生就一副顶好的好皮相,和传闻大相径庭。   她不自觉的便多了些好印象,笑着点了点头,“景呈。”   薛景呈又说了几句好话,把温氏逗得眉开眼笑。   魏之杳目瞪口呆。   薛景呈瞧见她的模样,挑眉笑了,“怎么?”   她撇撇嘴没说话,低着头吃酒。   “少喝点。”薛景呈叮嘱了一句,懒散的往后一靠把玩着酒杯,从头到尾,没和薛容筠打过一声招呼。   薛容筠也不在意,微啧了声。   这姐弟俩喜好还真是一样,都偏爱这种娇娇软软的小姑娘。   薛容筠垂下眸。   薛锦意可从未给他送过礼物,真是一点也不乖。   宴会持续到晚间才散去,魏之杳和温氏往昭阳大长公主府的马车行去。   昭阳大长公主因着身体原因早早就回府了,还剩下一辆马车停在这。   魏宏远忍不住喊,“温氏。”   在宴会上,他看着温氏被诸多夫人围在中间,看着那些大臣谈论温氏,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赞美。   这一切,和他想的都不一样。   怎么会这样呢?   和离后的温氏应当憔悴疲惫,应当被人所孤立才是,可她不仅比之前还美,还受到了那么多人的追捧。   他看着他们看温氏,恨不得将他们眼珠挖下来。   那是他的妻子,他一双儿女的母亲!   “宁安侯。”温氏只愣了一下,很快恢复寻常,“我如今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侯爷还是称我为安阳县主比较好。”   魏宏远握紧了手,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心中愈发不甘,“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做出这番姿态给我看是不是?”   他不信!   数十年夫妻,温氏会一点感觉没有。   温氏笑出了声,“侯爷指的是什么?”   “侯爷是觉得没看到我狼狈的样子觉得失望了?”   她眼睛明亮,魏宏远忽然觉得有些心虚,避开了她的视线。   温氏太了解他了,看着他的模样就知道他是什么想法,转过身就走。   多看他一眼,都会让她觉得恶心。   她唯一后悔的是没早提出和离,在侯府里不仅委屈了她,也委屈了姣姣。   魏宏远又将视线转移到魏之杳身上,犹豫了会儿喊她,“杳杳。”   魏之杳步子一顿,神色有些恍惚。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个词,可现在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平静的像是从未听过这句话。   迟来的爱比草还轻贱!   她没搭理,挽着温氏离开。   “魏之杳!”魏宏远面上有些挂不住,厉声道:“我是你父亲,你便是这般态度?”   “宁安侯想在宫里闹出什么笑话来?”   浓浓的夜色中,路时昌和路嘉许从宫中走来,冷月洒了一地银白。   魏宏远面色有几分难看,“这是本侯的家事,好像和镇国公无关吧。”   路时昌神色淡淡,“自然与我无关,我只是提醒侯爷,别在宫里闹笑话给人看。”   他顿了顿,掀唇笑了,“这些日子来,宁安侯给大家带来的谈资可不少。”   魏宏远被气的噎了下,“你……”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是对的,若是再闹出点事,恐怕宁安侯府就要被人笑话死。   他甩了袖子转身离开。   温氏欠了欠身,“多谢镇国公。”   “不必客气。”路时昌轻声说了句,目光落在魏之杳身上,颔首点头,“六姑娘品性教养很好。”   这话便是在回应刚刚魏宏远的话。   他觉得魏之杳很好。   温氏素来骄傲这个女儿,见他真心夸赞,眼里多了几分笑,连带着语气也柔和了几分,“嗯。”   “快回去罢。”路时昌闻到她身上淡薄的酒味,叮嘱:“让人煮点醒酒汤。”   他语气温和,带着些关切。   温氏心里有几分古怪,不过也没说什么,和他欠了欠身往马车行去。   回了昭阳大长公主府,下人们早早备了醒酒汤,两人都喝了点,让人伺候着洗漱后睡了。   第二日魏之杳起来时,已经是晌午。   在昭阳大长公主府不用请安,也没人来喊,又是春日,惫懒的很。   魏之杳陪着两人用了点午饭,在园内走了会儿,让人将梅花枪带上,坐了马车去镇北王府。   “我找薛景呈。”   “六姑娘”门口的小厮认得她,苦着脸道:“世子爷一早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您若是有什么事不妨交代我,等世子回来我再告诉他。” 第32章   魏之杳犹豫了会儿还是没将梅花枪给他,带着春花秋月往回走。   “砰!”   马车行驶到一半,猛地停下来。   车夫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姑娘,路被人堵住了过不去。”   魏之杳瞥了一眼,“去瞧瞧。”   春花掀开帘子扫了一眼,压低声回道:“姑娘,是世子。”   魏之杳愣了下,掀开窗帘往外看,正对上一双漂亮冷清的狐狸眼。   薛景呈。   薛景呈脸上带着几分倦意,嘴唇微微动了动,问:“回去说?”   即便在喧闹的街市,魏之杳还是听懂了他的话。   她想了想点点头,吩咐车夫调转方向,往镇北王府的方向行去。   薛景呈才又揉了揉眉心跟在她身后往回走。   马车速度不快,魏之杳到的时候,薛景呈已经在门口等她了,他手中牵着一匹雄姿勃勃的赤马,和他张扬肆意的性格倒是挺配。   魏之杳忍不住弯了弯唇。   瞧见她走近,薛景呈眼底倦意散去几分,领着她往府内走,“我先去洗漱,等会再过来。”   “好。”魏之杳应了一声,坐在大厅里等他。   伺候在一旁的丫鬟及时送来一碟碟精致的点心,还有许多从未见过的吃食。   “这些吃食都是世子派人请回来大厨们做的。”丫鬟看她在看点心,笑着解释了一句:“那些大厨都是从外边请来的,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技呢,您尝尝看。”   魏之杳捏了几个糕点尝。   不同于京都的吃食,花样也多,别有一般风味。   过了会儿,薛景呈换了身衣裳出来,他穿了件檀色长袍,衬得身形清瘦修长,因着唇角勾了笑意,便柔和了眉眼的冷戾。   “味道可好?”   魏之杳点点头,抿了口茶水。   薛景呈眼里带了几分促狭的笑,“今儿个怎么想到来找我?”   能让她主动一回不容易,因此他刚从徐州回来,得到小厮的汇报便风尘仆仆的赶来了。   “你生辰啊。”魏之杳白他一眼,招招手让秋月将梅花枪送上来,笑嘻嘻的问:“你瞧瞧可喜欢,特意让人定制的。”   薛景呈身子僵直,有几分难以置信的抬头,惊愕,“你…你说什么?”   他嗓音沙哑,语气里含着浓浓的不确定,又有一些隐晦的期盼。   或许…没听错呢。   “送你的生辰礼。”魏之杳将装着梅花枪的礼盒往他面前推了推,“看看喜不喜欢。”   这一下,薛景呈听清楚了。   这是送给他的生辰礼,魏之杳亲手挑的。   他慌忙的拿过来,有几分急促像是怕被人抢了一样。   魏之杳有些好奇,“不看看?”   薛景呈哑声道:“你送的我都喜欢。”   他直直的盯着她,像是要将她铭刻进自己的心里一样,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很难再轻易放过她。   像是偷吃糖的小孩,尝到了一丝甜意,便忍不住占为己有。   他以为,她不会记得他生辰。   毕竟,他从前那般招她不喜,实属正常。   可小姑娘却悄悄的给他来了一个大惊喜,惊喜到他心尖都在忍不住发颤。   “我以为…”薛景呈说到一半又沉默下去,从身后拿出一个首饰盒递给她,“送你的。”   太多的情绪无法宣泄出口,他只能忍着。   魏之杳忍不住笑,“这是你的生辰送我礼物做什么?”   “你打开看看。”   魏之杳打开首饰盒,里面躺着一根银簪,用繁琐的工艺制成,牡丹花栩栩如生,衔着温润如玉的珍珠,细碎的流苏在日光下褶褶生辉。   “我以为你不会记得。”薛景呈抿着唇,轻声道:“我想着若是送了你,你日后兴许能记住呢。”   魏之杳心尖颤了颤。   他嗓音低哑,没了平日的意气风发,这般反差,教人忍不住心疼。   “我记着呢。”她抿着唇又重复了一遍,“我记得。”   “生辰快乐。”   薛景呈眉眼染了笑意,又恢复了往日风采,冲春花秋月道:“把簪子给你们家姑娘收起来,”   春花看了一眼魏之杳,小心翼翼的将首饰盒收好。   光从繁琐细致的工艺上就能看出,这根银簪绝对价值不菲。   也就世子爷,能把这般好东西送与姑娘做礼物。   换成旁人,怕是舍不得呢。   薛景呈心情好,那双勾人的狐狸眼饶有兴味的盯着她,像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太具有侵略性。   魏之杳不太自然,耳根里染了些粉意,拿了几块糕点吃遮下心中的慌乱。   她强装淡定的坐了会儿,细白小手拿着就近的糕点,很快便空了盘。   薛景呈忍不住低笑,“这么喜欢吃啊?”   他单手撑着下巴看她,又推过来几个碟子,朝着一旁伺候的丫鬟吩咐,“再教人做一些点心送过来。”   “够了够了。”魏之杳连忙开口,点心还没咽下去,呛得她小脸发红,“不用了。”   薛景呈哦了一声,替她倒了杯水润嗓子。   魏之杳喝了一口,有些坐不住,提出离开。   薛景呈挑眉问:“不再坐一会儿?”   “还有些事。”魏之杳随便找了个借口,“你生辰记得吃长寿面。”   “好。”薛景呈应了声,没再逗弄她。   小姑娘松了口气,急匆匆的往外走,倒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脸皮薄,白皙的脸颊红成了胭脂色,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羞成了这样。   到了马车上,魏之杳脸上染的粉意还没散去,掀开帘子透气。   方才也不知怎么,她被薛景呈看的烧红了脸,心脏也忍不住噗通噗通的跳。   那种感觉怪异的很,她下意识的想逃离。   回了府后,魏之杳正巧听闻镇国公府上派人递了帖子过来,邀她和母亲去赏花。   下帖子的人正是镇国公府那位杨老夫人。   她德高望重,又是一品诰命夫人,便是想推辞都不太好推辞。   魏之杳将园里新摘的红梅插进花瓶里,扭头问:“杨老夫人从未和我们走动过,怎么会突然邀请我们去赏花?”   温氏想了想,轻声笑,“许是看我们家姣姣讨人喜欢。”   魏之杳倒不觉得,撇撇嘴岔开话题,“哥哥呢?”   “他没个正形一天到晚四处乱跑。”提到他,温氏还是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道:“他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找个人管管他。”   “你也是。”温氏数落魏卓然的时候,也没忘了她,“云梁你可看中了?”   魏之杳摇头,“才见过几面而已。”   温氏有些可惜,不过很快便打起精神问:“那你可有什么看中的人?”   魏之杳绞尽脑汁想怎么回答,正好昭阳大长公主来,她连忙躲在了她身后,小声告状。   昭阳大长公主自觉亏欠了她们,对她们基本是有求必应,见外孙女撒娇,连忙道:“她年纪小想多玩一两年,你逼她做什么,我昭阳大长公主府难道养不起她一个小姑娘?”   温氏有些哭笑不得,原以为自己算惯着她了,可和母亲一比,还算不上什么。   “母亲,她年纪小不懂这些,正该我们多劝劝呢。”温氏打起精神,忙道:“现如今别的贵女都早早订了亲,姣姣若再不着急,那些好的都让旁人挑去了。”   昭阳大长公主迟疑了下,确实是这么个理,不过经由阿鸾的事一来,她又有些不敢出主意了。   她想了片刻,果断开口:“咱们家不需要攀权附贵,她喜欢哪个让她嫁哪个便是,还是得看她自己的心意来做决定。”   “这个我自然知晓。”温氏点点头,想了想压低声道:“您也看到昨儿个宫里设宴,太皇太后和圣上的态度,万一他们让姣姣进宫,那姣姣这辈子可就毁了。”   宫里那种吃人的地方,姣姣怎么能进去。   以她的性子,若没人护着她,只怕会被宫里那群妃嫔给算计死。   光靠着圣上和太皇太后的怜惜能活多久?   昭阳大长公主脸色微微变了变,沉声道:“是了,是得让姣姣早些定亲。”   温氏嗯了一声,面色缓和了几分,“若是姣姣定亲了,他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和臣子争人吧?”   毕竟是个皇帝,多少也要一点脸面。   不过话虽这么说,她心底仍然有些不□□心的感觉。   当今的圣上虽然年轻,可魄力丝毫不比先帝正德帝差,甚至于从手段来说,这位圣上明显更狠辣果断一些。   这种人,即便表面笑着也让人摸不透心底想法,教人打心眼里惧怕。   次日,温氏领着魏之杳前往镇国公府去赏花。   到了时,才发觉杨老夫人请了不少夫人千金,夫人们都聚在亭子里,年轻的姑娘都在园内玩闹,泾渭分明。   温氏先带着魏之杳去拜见了下杨老夫人。   “正说着你们呢就来了,”杨老夫人笑呵呵的说了声,笑着招招手,“姣姣快到我这儿来。”   她慈眉善目,笑的亲切和蔼,较之旁人多了几分亲昵,惹得不少夫人千金侧目。   这宁安侯府的六姑娘名声可算不上多好呢,前一阵子还听人说她推了庶姐入湖,再加上她又是昭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脾性能好到哪去?   怎的镇国公府的杨老夫人对她这般另眼相看?   魏之杳也有几分茫然,慢吞吞的到了她面前,唤了声,“老夫人。”   小姑娘生的好,又很乖巧,怯生生的惹人怜。   杨老夫人越看越觉得欢喜,这么讨喜的孙女谁看了不想疼她呢?   那宁安侯真是瞎了眼。   不过也好,他们镇国公府可比宁安侯府好太多了。   她心想着,笑的愈发慈善了,拍拍她的手背,“没事常来府上走动走动。”   魏之杳应了一声。   杨老夫人才又去看温氏,笑着道:“安阳快找个地方坐下吧。”   温氏冲她笑了笑坐下来。   旁边一位夫人笑着开了口:“听说宁安侯府那位柳姨娘生的国色天香,把咱们安阳都给压了下去,这倒是个稀奇事。” 第33章   这话一出,亭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一众夫人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开口说话,这话摆明了在打安阳县主的脸,谁傻乎乎的敢凑上去招人嫌呢。   开口说话的是当今首辅徐载舟的儿媳,内阁大臣的嫡女,未出阁前两人就爱呛,如今嫁了人也还是争锋相对。   谁不知道,宁安侯宠妾灭妻,放着高门大院的贵女不要,偏生宠着个小门户的姨娘,可不是把人大牙给笑掉了。   虽然碍着昭阳大长公主的面不好多说,可大家心里都明白,安阳县主这脸也丢没了。   当初她嫁给宁安侯,也是京都一桩人人艳羡的亲事。   这档子事一传出,谁还羡慕她呢?   话虽这么说,人家毕竟是昭阳大长公主的嫡女,再怎么心中轻视,面上功夫也做的好。   不像周氏这话就存了几分折辱人的意思。   那小门户的姨娘如何能与安阳县主相提并论?   温氏脸上笑容不变,话音一转,“听闻小阁老近来流连花柳之地,周姐姐可得看紧点,别让人挺着肚子进了门。”   旁边几个夫人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么一说,才让人想起来,那位小阁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是真让安阳县主说中,那位小阁老将大着肚子的女人带回府,那就热闹了。   让周氏与花柳之地的女人共侍一夫,不就等于把内阁大臣的脸往地上踩吗?   小门小户的女子再怎么样,也比勾栏里那些卖肉的强。   一些夫人看着温氏的神情带了些敬畏。   都说安阳县主性格温善,不爱与人争锋,可这模样看着也不太像传闻中温善的样子。   这反击可比周氏狠极了。   周氏脸上表情难看极了,指甲深深的嵌进了肉里,她没想到温鸾会出口反击,还说的这般难听。   记忆里前些年时见到的她,神情寡淡,对什么都不甚上心,何时像现在这般牙尖嘴利。   “好了。”杨老夫人像是才听见一般,掀了掀眼皮,慢吞吞的开口:“吵吵闹闹的可是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放眼里?”   她辈分大,又是一品诰命夫人,发了话后几个夫人也都不敢吭声了,只是眼神中带了些异色。   杨老夫人早不说话晚不说话,偏生在周氏快要发作时说话,若说没偏帮温氏,谁也不信。   可昭阳大长公主好像和她也没什么交情吧。   难不成真是因为那个小姑娘?   一众夫人又将视线投向坐在末尾座位的小姑娘。   她身量较小,眉眼细软,笑起来露出脸颊两个浅浅的梨涡。   又乖又招人疼。   若说杨老夫人偏疼着她,倒也极有可能。   周氏猛地给自己灌了杯茶水,不得不将这股火压了下去,心底的妒意渐渐散去。   温鸾如今是个弃妇,再怎么模样娇艳,这辈子也到头了。   京都哪个名门望族的人会娶一个弃妇?   若是她真嫁了个普通人,她倒真的要拍手大笑了。   杨老夫人笑着岔开话题聊,气氛很快就轻松欢快起来,亭子里充满了笑声。   又坐了一会儿,杨老夫人年纪较高,让丫鬟搀扶着休息去了。   各家的夫人才又散开,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   温氏和几位夫人才聊了几句,就被丫鬟喊了过去,“县主,老夫人有请。”   温氏惦记着老夫人解围的事,应了声,“好。”   魏之杳没什么兴趣,懒懒的窝在座椅里喝茶。   “你先去找嘉云,你们也有一阵子没见了罢。”温氏怕她乱走,又叮嘱了一句:“别乱走,省得我等会找不到你。”   魏之杳点点头,转头去找路嘉云。   她去的时候,路嘉云正和一群贵女笑成一团,她性格爽朗,大大咧咧的,在京都的这一圈里,有不少好友。   瞧见她过来,路嘉云笑着挥挥手,“杳杳。”   魏之杳快步走过去。   两人有一阵子没聊,亲昵的凑在一起说话。   路嘉云将她拉到一旁,神神秘秘道:“你猜猜,祖母让人请了这么多千金贵女来做什么。”   这个魏之杳还真有点好奇,扯了扯她的袖子,“别卖关子了你快说。”   “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大伯要娶亲的事。”路嘉云压低了声道:“祖母在给他筛选呢,你没发觉亭子里少了一些千金?”   魏之杳扫了一眼。   还真是。   先前进来时看到的,一些模样较为出众的千金,都没在席间坐着,看样子是被叫走了。   魏之杳愣了下,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母亲也被叫走,心中有些古怪。   不过她也没多想,很快便将这个想法给抛之脑后。   “我刚刚瞧了下,有些人眼瞧着比我还要小。”路嘉云皱着鼻子不太满意,“让我喊伯母我可做不到。”   那些个千金是真想嫁进来,还是想攀权附贵,她又不是不清楚。   真要挑个比她还小的,她得被膈应死。   魏之杳点点头。   虽说镇国公即便已至中年也容色出众,可他要是娶了个比自己小太多的,她也觉得难以接受。   从外形看就很不搭吧。   “应该不会。”魏之杳拍拍她的肩,安抚道:“不是说他对亡妻一往情深吗?怎么可能轻易接受另一个女人。”   提到这个,路嘉云心里更难过了,“我…我听人说,我大伯根本不是对那个女人一往情深,是他为了维护我大哥哥的脸面才没去辩解。”   这岂不是说明,她大伯很容易被人给勾走了?   魏之杳被噎了一下。   不是深爱亡妻,这么多年还未娶妻,真够奇怪。   魏之杳对他还挺有好感,不想揣测他便跳开了这个话题,问:“是谁传出来的?”   “好像是下人听到了祖母和大伯的谈话吧?”路嘉云想了想也不太清楚,摇摇头,“反正那个下人已经离开了镇国公府。”   魏之杳哦了一声也没再问,看出她兴致不高,岔开话题陪她聊了一会儿。   温氏被丫鬟带到了大厅。   屋内数十个年轻的小姑娘凑在一起说话,见她进来,有人扫了一眼很快移开视线,也有人紧盯着她。   温氏有几分摸不着头脑,找了个位置坐下,端着一旁的茶抿了口。   边上,一个粉裙小姑娘凑过来,小声问:“姐姐你也想嫁给镇国公吗?”   温氏喝的茶差点没喷出来,“什么?”   “来这里的人都是要与镇国公相看。”小姑娘顿了顿,红着脸道:“若是被镇国公看中,便能嫁过来了。”   温氏脸上有些尴尬。   难怪杨老夫人叫这么多人来,原来是为镇国公娶亲的事。   她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冲小姑娘笑了笑,放下杯子快步出了门去。   才出门没几步便与人撞上了。   那人更快一步,揽着她的腰肢将她扶稳了身子,沉稳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没事吧?”   “没事。”温氏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   她抬起头,看清来人后,脸上有些不太自然,耳旁总能响起刚刚那个小姑娘的话。   你也想嫁给镇国公吗?   温氏回了神,欠了欠身,“多谢镇国公。”   路时昌轻嗯一声,身子未动,解释道:“这次相看的事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母亲擅作主张把你叫来了抱歉。”   温氏松了口气,还没来及的说话,又听到他沉稳低哑的声音。   “可让母亲给你递帖子是我的主意。”   “想娶你,也是我的主意。” 第34章   温氏的身子陡然僵住。   她背部绷的笔直,攥紧了细白的手指,掌心里全是汗。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万籁俱寂,安静的只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可又像是幻听,这…怎么可能呢?   未免也太荒唐。   她张了张嘴,半天才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沙哑干涩,“镇国公说笑了。”   “我认真的。”路时昌俯下身,噙住她的视线,嗓音醇厚,“温鸾,我从不开玩笑。”   他眼眸温和,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即便已至中年,依然生的高大俊朗。   温氏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扶住墙才稍稍安心了下来,抿着唇轻声道:“我没有考虑过再嫁人。”   魏宏远给她带来的伤害实在太大,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勇气再去接受另外一个人。   她要耗费很长时间,才能去消磨掉在宁安侯府不快乐的记忆,更何论,她如今在母亲身边很好。   更何论,她还有一双儿女。   路时昌不假思索的回道:“我可以等。”   等了十几年,他都没放弃,还在乎这一朝一夕吗?   温氏滞了一下。   她抿着唇没再和他说话,绕过他转身就走。   路时昌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缓缓收回视线。   有些着急了。   不过他并不后悔,总要表明自己的心意,不然又会来迟一步。   就像当年,他在街上一眼动心。   在犹豫踌躇中,得知她已定亲嫁入宁安侯府,没有认识的机会。   好在,现如今可以补救。   他不想再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旁人。   魏之杳陪着路嘉云闹了一会儿,总算让她高兴了点,没再惦记着这事。   “我也想开了,大伯应当不是那种被美色所迷的人。”路嘉云倚在亭子里喂红鲤,似不在意的哼了声,“我该相信他。”   况且,大伯若真的下定决心,也不是她一个小辈能动摇的。   现在只期盼着,他可别挑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人。   只要一想到问候时的场景,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极了。   “走罢陪我去找哥哥。”路嘉云将手里的鱼食丢进去,又想到件事笑嘻嘻的冲她道:“哥哥前一阵子还问我怎么不请你来玩,以为我和你生了间隙,还训我呢。”   她说着,又撇嘴道:“你瞧瞧这偏心的,不知道的还当你才是他亲妹妹呢。”   魏之杳忍不住笑。   路嘉远对她确实很好,他们几个都是自小亲近的,倒像是一家人似的。   她抿着唇道:“你先去,我等会再去找你们,我答应了母亲在这等她。”   话才说完,温氏急匆匆的从长廊另头走来。   她步伐极快,像是背后有人在追一样,着急忙慌的。   “母亲。”魏之杳唤了声,伸手招了招,“我在这。”   看见她,温氏的心安定下来,冲她笑了笑。   魏之杳眼里带了些好奇,“杨老夫人找您去做什么?”   温氏身子不自然的僵了下,想到方才的场景,她抿紧了唇摇头,“没什么大事,就随意聊了几句。”   魏之杳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点点头便没再问。   “婶婶。”路嘉云凑过来,笑嘻嘻道:“我可好久未见您了。”   她母亲和她是手帕交,两家亲近,自幼也都婶婶长婶婶短的唤。   原先听着倒不觉得有什么,可因着路时昌刚才的话,温氏便觉得有几分不自然。   她耳尖泛红,勉强笑了笑,“阿云一段时间不见,生的愈发漂亮了。”   “杳杳才叫漂亮呢。”路嘉云伸手捏了下魏之杳的脸颊,笑眯眯道:“我要是生成杳杳这样,得横着走路。”   温氏被她逗笑了,微皱的眉头舒展开,笑着道:“各人有各人的美,你也生的不差,旁人还不知多羡慕你呢。”   这话倒是真的,她生的爽朗大方,看着就讨人喜欢,哪家的夫人都会喜欢她这种姑娘。   路嘉云也没谦虚,点点头,“那是。”   “也不害臊。”路嘉远从后绕着走近,笑着唤了声,“婶婶。”   温氏点点头冲他笑,“嘉远。”   路嘉云不服气的和他辩解,又说到了大伯娶亲的事,愈发忿忿不平。   小姑娘藏不住事,三两下就将事情全都给说了出来,不过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镇国公府闹的动静不算小,京中大多都知道了这件事。   “娶个差不多年纪的行。”路嘉云哼了声,“娶个和我一样大的人我可不许。”   路嘉远伸手敲了下她的额头,没好气道:“你不许有用吗?”   “大哥都没说什么,你倒是比他操心的还厉害。”   路嘉云有些不服气,小声嘀咕了句,“你们懂什么,那些人全都心思不纯。”   和她年纪一样大的,好端端的却想嫁给他大伯,还不是想做镇国公府的主母。   若说没目的性,她可不信。   “那也是大伯的事。”路嘉远斥了声,想想又道:“大哥没什么意见,你也别闹了。”   他就怕她去闹,到时惹得人不喜。   毕竟长辈的事,他们这些做小辈的也不好多管。   温氏听着耳根滚烫,愈发不自然,端起一旁的茶水抿了口,压下心底的浮躁。   一整场宴会,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宴会结束,马车开始朝着昭阳大长公主府行去时,温氏才如获重负的松了口气。   魏之杳一早察出她精神有些不好,忙问:“怎么了?”   温氏没好意思和她提在镇国公府发生的事,摇摇头,“可能是倦了罢。”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想要将他的话忘掉,可一闭上眼睛,他醇厚的嗓音仿佛还在耳旁。   温鸾,我从不开玩笑。   他喊的是温鸾,不是安阳。   京都内,大多唤她安阳县主,少有人会这么连名带姓的喊她。   她垂了眸,将那些烦躁的心绪压在了心底。   第二日,温氏便收到了来自镇国公府的礼。   一套画具。   被包装的精细,一看便不是凡品,寻常人家也难以买到。   温氏抚着画具出了神,父亲一手丹青出神入化,她的丹青便是跟随父亲学的,可嫁人后,便很少碰了。   魏宏远从来不关心这方面的事,久而久之,她便也很少再拿出来了。   很少有人知道,她曾经很喜欢丹青。   这套画具不用说都是镇国公送的。   对他,温氏心绪是有点复杂的,镇国公帮了她数次,她怎么可能讨厌的起来。   可他昨晚的话又回响在耳畔,让她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魏之杳进门时,就看见温氏在窗前发呆。   她身段丰盈,着了身檀色长裙,窗前的红梅映出她分外娇艳的美貌。   魏之杳轻唤了声,“母亲。”   温氏回了神,忙将手里的画具随意一收,迎上前,“你怎么过来了。”   她轻抚了下她的脸,小姑娘的脸被冻的有些发冰,应当是一路来吹了风的缘故,她皱皱眉又斥道:“也不知多穿些,可是忘了你自己体弱。”   魏之杳没裹披风,只穿了件艳黄的裙子,料子有些清透,这几日还带着几分春寒,一路走来,脸上就有些冰了。   听着母亲念叨,魏之杳忙转移话题,“侯府里递了消息,说是祖母想我了让我回去看看。”   温氏愣了下,“老夫人若是想你,你便回去看看罢。”   至于她,自然不可能再回宁安侯府,毕竟已经和离。   对老夫人,她没有什么不满,魏宏远才是她的儿子,她自然不可能偏帮她。   尽管很多时候,她和魏宏远大吵,老夫人都会训斥魏宏远。   可也就只是训斥而已。   老夫人毕竟是宁安侯府的老夫人,优先看中的还是侯府的利益,而后才会考虑到个人的喜好。   没什么难过不难过,这么多年她早习惯了。   万幸的是,老夫人待姣姣还不错,这一点还让她稍微安了下心。   魏之杳嗯了声,带了几个丫鬟出了门去。   昭阳大长公主怕她吃亏,临出门时又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跟着,生怕她受了半点委屈。   魏之杳知道外祖母偏疼着她,冲老太太笑了笑,带人上了马车。   宁安侯府   几个姑娘在门口候着,五姑娘魏之妍也被放了出来,有魏宏远求情,再加上柳氏怀了男胎。   老夫人不愿多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这会儿打着姐妹情,想教几人劝劝她让她回了侯府来,不然若一直待在昭阳大长公主府算怎么回事。   外人还不得笑话死?   宁安侯府连个嫡女也容不下,让人跑到外祖家了。   魏之怡其实是懒得管这档子事的,毕竟她已经定了亲,婚事也不远了,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   可耐不住老夫人亲自开口。   她是庶女,日后还指望着宁安侯府给自己撑腰呢。   她想着,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五妹妹等会别又和六妹妹吵起来。”   也不知父亲是不是昏了头,明知五妹妹和六妹妹不对付,在这会儿还把人从院里放出来了。   “三姐姐这话说的有趣。”魏之妍阴阳怪气的笑了声,“她不来招我,我怎么会和她吵起来呢。”   她在院中也得知了消息,魏之杳的母亲已经与父亲和离。   这样一来,侯夫人的位置必定是她母亲的,魏之怡算什么,她也不过是个姨娘生的。   魏之怡眉头皱了皱。   真是小人得志,难怪不招人喜欢,府里几个姑娘都不爱与她往来可想而知。   她压下火气,好声好气的解释,“这是祖母的意思,想让我们多劝六妹妹回来住。”   “她倒比人精贵。”魏之妍嘀咕了声,到底还是惧怕老夫人,嗓音压低了些,“不回来便不回来,难不成让我们求她回侯府?”   魏之杳不回来正好,她巴不得她不回来。   魏之怡懒得与她多说,她话至于此。   “是六姐姐的马车。”七姑娘魏之悦眼巴巴的望着,看到街尾缓缓行驶来的马车,忍不住道:“六姐姐回来了。”   她年纪小,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心思。   六姐姐生的好看,待她又和气,比五姐姐好多了,相对而言,她当然盼着能与六姐姐能回来。   几个姑娘忙伸头去看。   街尾有马车缓缓驶来,上面有昭阳大长公主特有的标志。   马车到宁安侯府前停了下来,丫鬟扶着个黄裙美人下来,周围数十个丫鬟家丁簇拥着。   美人生的乌发雪肤,杏眼红唇,身段纤瘦窈窕,裙角的海棠花绣的格外精细,像是绽放了似的,她行走间,细碎的流苏碰撞在一起,发出好听的声音。   魏之妍掐紧了掌心。   魏之杳!   这般娇贵的人物怎么可能是魏之杳,她离了宁安侯府怎么可能还过的这般滋润。 第35章   “六妹妹。”魏之怡晃神后立刻反应过来,笑着迎上前,“你可回来了,祖母一直在念叨着你呢。”   她语气亲昵,仿若两人关系多好。   魏之杳不太适应她的热情,但还是笑着点了下头,“三姐姐。”   魏之莹和魏之悦也都凑上来,笑嘻嘻的喊她。   魏之杳和魏之莹关系不错,对七姑娘魏之悦感官也还行,主要她还是个小姑娘,年纪小小的,让人不自觉的语气就放软了些。   只有一人站的远了些。   魏之杳偏头看过去,是五姑娘魏之妍,她穿了身桃色衣衫,模样妩媚,神情中带着几分倨傲。   她没忍住勾了勾唇。   看样子是被放出来了,但魏之妍就是魏之妍,挨打也吃不了教训。   不过也难怪。   照魏宏远那般,把个妾室的孩子当成宝,难怪给了她这样的自信,也就这点眼力见。   魏之杳只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魏之怡本就得了老夫人的话来迎她,匆忙跟上她的步伐,魏之莹和魏之悦就更不用多说。   她一走,丫鬟家丁纷纷跟上去,簇拥着她离开。   只留下魏之妍一人。   魏之妍在原地站了许久,春日的寒风一吹,直打了个哆嗦。   她咬着牙又忿忿的跟上去。   她努力劝说自己不要和魏之杳一般见识,她娘如今可不是宁安侯夫人,没什么好在意。   可…又怎么可能不计较。   看着魏之杳比先前过的还要好,她心里的妒忌根本压不下去,恨不得上去挠花了她的脸。   魏之怡领着她一路去了葆光室。   “祖母一直在和我们念叨你。”魏之怡一边走,一边和她笑着说话:“一早就让人给昭阳大长公主府递消息,说是想让你回来瞧瞧。”   魏之杳兴致不高,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她话。   在宁安侯府中,若说还有么么值得怀念,大概便是祖母。   可她心里也同样明白,祖母想让她回来,想让她继续住在宁安侯府。   这怎么可能呢?   她在侯府里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如今好不容易可以离开,为什么要回去?   她会来看她,但不会住这里。   到了葆光室,伺候老夫人的丫鬟认出了她,连忙进屋喊。   “老夫人,六姑娘回来了。”   “是六姑娘。”   魏之杳掀了帘子进来,老夫人颤颤巍巍的迎上来,搂着她怨道:“你倒真舍得,我竟养了个没良心的,也不知回来看看我。”   说着,她便红了眼眶。   “祖母。”见她这样,魏之杳心中也有几分不大好受,轻声道:“我会回来看您的。”   老夫人听这话,忙问:“你这是还要走?”   魏之杳轻嗯了一声。   “你这没良心的!我白疼你了!”老夫人捂着心口,哭的难以抑制,她年纪本就大了,这会儿情绪一激动,喘气都有些困难,一旁的丫鬟忙扶住她的身子。   “六姑娘,不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说,老夫人多疼您,您心里也清楚,何必气她呢。”   “是啊,外边能有多好,比得上咱们侯府吗?”   “六姑娘,宁安侯府才是你的家,侯爷,老夫人,几位姑娘们都在这呢。”   几个丫鬟也不知是不是得了老夫人的授意,纷纷开口,就连魏之怡和魏之悦也加入劝说的队伍。   “六妹妹,祖母和姐妹几个都念着你,你就留下罢。”   “六姐姐你就回来吧,我想和你一起玩。”   魏之杳神色淡了几分,握着老夫人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老夫人闹这一出,就是想把她逼回侯府,她不傻,看的一清二楚,全在做戏。   这些年老夫人是真心在疼爱她吗?   她不敢多想,一旦闭上眼便会忍不住怀疑起这些年的点滴。   或许老夫人也是真心的疼爱她,但从宁安侯府的颜面来说,便不算么么了。   她明知魏宏远有多不喜她,明知她住在这里会憋屈成么么样,还是这样做了。   明明屋内烧着地龙,魏之杳还是觉得冷的厉害。   从心底就泛着冷意,一点一点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忍不住紧咬着牙根。   “没事了。”魏之莹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温声安抚,“你在哪里住都一样的。”   “四妹妹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魏之怡皱着眉头,斥了一句:“六妹妹耍性子,你也不知多劝劝,反倒火上浇油,哪有你这样做姐姐的呢?”   魏之莹脸上笑容也冷下来,“那照三姐姐这么说,六妹妹不用去看昭阳大长公主了?”   “我若是没记错,昭阳大长公主和六妹妹有好几年没见了,既然如此,六妹妹住在那有何不可?”   魏之怡被噎了一下,明知不占理还是忍不住辩驳。   “吵什么吵!”老夫人被伺候着喝了点水,又顺顺背,听见她们二人的争吵,厉声呵斥道:“再吵全都给我滚出去!”   魏之怡和魏之莹顿时噤声。   “姣姣你过来。”老夫人拉住她的手,叹了口气,“你真不愿回来吗?”   “母亲和外祖母都在那。”魏之杳抿唇又补充了一句:“我想多陪陪她们。”   她和外祖母待的时间很短,好几年未见了,再加上外祖母只有母亲一个女儿,更孤单些。   她们住在昭阳大长公主府的这段时间,能看见老太太笑的一天比一天开心。   听丫鬟们说,老太太许久未笑了。   听着她的话,老夫人有些失望,觉得心寒。   疼了这么多年,她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一点也不念着她。   这些日子来,宁安侯府被人暗戳戳的笑了不知多少回。   都说他们侯府苛待嫡女,又宠妾灭妻,不然怎么好端端的嫡女跑外祖家再也不回来呢?   更有甚者,么么乱七八糟的脏水都往他们身上泼。   老夫人听着差点没气病。   必须得让人把魏之杳弄回来,否则外人还不知还传成么么样呢。   只是这丫头一点也不懂事,不知为她多想想,净做一些让侯府为难的事。   她脸上笑容淡了几分,不咸不淡的开口:“不回来就不回来罢,侯府确实留不住你,梅香,把几个姑娘送出去。”   老夫人不想再多说什么,挥挥手让丫鬟将几人送出去。   出了葆光室,魏之怡先前热络亲昵的神态也收了起来,笑着道:“六妹妹愿意在那住便住着罢。”   话落,她说了声带着丫鬟回了。   魏之杳神色怔然,抿紧了唇。   魏之莹拉住她的手,温声安抚,“你放心,祖母不至于和你置气,估计只是一时怨你不回去。”   “她平日里最疼你,怎么舍得和你发火。”   “那倒也未必。”魏之妍领着丫鬟从小路尽头走来,嗤笑道:“她娘不是侯夫人,祖母怎么可能对她态度如常。”   她如今也想通了,老夫人瞧不上她们,她何必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反正宁安侯府能做主的是爹爹。   再过个一两年,老夫人没了,这宁安侯府还不是爹爹的一言堂。   魏之莹皱皱眉头,对她这番诋毁的话听的不大舒服。   老夫人确实有点偏心,不过对她们也还算不错,她从不计较这么多,也觉得没什么。   “你这番话到祖母面前说去。”魏之杳瞥了她一眼,淡淡开口:“你瞧瞧谁能护住你。”   这话可以算得上是大逆不道,她敢说出来必定有人要收拾她。   魏之妍脸色变了下,喝道:“你得意个什么劲?”   “你真当她疼你呢?她疼的不过是宁安侯夫人生下来的孩子,换成谁都一样懂吗?”   越说,她越有底气,“如今,你娘不是侯夫人,我看你还怎么嚣张的起来。”   魏之杳有些怜悯。   真是被魏宏远宠坏了脑子,一点见识没有,若是参加宴会,宁安侯府的脸得被她一个人丢尽了。   “我母亲不是侯夫人又如何?”魏之杳抬步走近了些,一字一句道:“我母亲靠的从来不是这个位置,她是安阳县主,昭阳大长公主的嫡女,任谁也要喊一声安阳县主,侯夫人这个位置于她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你呢?又有么么依仗?”   她睨她一眼,杏眼冷淡。   魏之妍被她说的哑口无声,脸色白了又白,她想说她靠的是姨娘的受宠。   魏之杳看出她的想法,眼神愈发怜悯。   以色侍人,总有年老色衰的时候,况且魏宏远这般薄情的性子。   魏之妍被她看的恼火,“我再怎么样也比你强,你母亲与人和离,你如今也不过寄居在外。”   一番话说完,她才觉得胸口郁气散去很多。   “你不会以为柳姨娘能上位吧?”魏之杳愣了下,看着她神色不似作假,忍不住笑了,“你听谁说,主母是从姨娘里挑?” 第36章   魏之杳不知该夸她天真好,还是该骂她这么多年被魏宏远宠的愚昧无知。   高门大院的主母哪一个是从小门户里挑的?   宁安侯府这种大家族更注重脸面这一说,就算魏宏远脑袋昏头,老夫人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除非,想闹笑话出来给人看。   魏之妍被噎了一下,有些说不出话。   这个问题她从来没去想过,也懒得去想,甚至于可以说下意识的跳过。   她一门心思盯着魏之杳和温氏,她觉得是她的母亲占了她们本该有的位置,嫡女也应该是她。   可却忘了,就算温氏不在,也轮不到柳氏上位。   她的身份太低了。   “魏之杳你敢如此折辱我!”魏之妍恨的牙痒痒,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冲上去给她两巴掌。   “这难道不是实话?”魏之杳挑眉问:“难不成有人许了柳姨娘侯夫人的位置?”   魏宏远应当不至于这么蠢。   他再没脑子,也该知道这位置不是由他说了算。   魏之妍被她一激,又有些说不上来话了,“你…”   父亲许诺过要让姨娘做侯夫人吗?   她愣了下,想起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好像他从来没有主动说过要许诺侯夫人的位置。   他最多就是和她们抱怨,说温氏这不好那不好。   久而久之,她们便觉得魏宏远不喜温氏,只是碍于老夫人的面子不好做些什么。   如今温氏和离,她和姨娘都觉得机会来了。   可魏之杳的一番话,却让她彻底惊醒过来,父亲好像从未说过这句话。   魏之妍的失魂落魄持续到回了院里。   柳氏在院里散步,自从得知怀了男胎她便时不时的出来走动走动,就是想生个健康的男孩。   在宁安侯府,有个男孩太重要了。   直接点的便是话语权的变化,大房这一脉就出了魏卓然一个男丁,不怪老夫人偏着温氏。   柳氏想着又轻轻拍了拍肚皮。   这个孩子来的太争气了,只要魏卓然不是大房唯一的男丁,那么他的重要性自然也会降低。   这样一来,她的孩子就有机会了。   “姨娘。”魏之妍一个人待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问:“您觉得侯夫人的位置您有把握吗?”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柳氏脸上带着浓郁的笑意,显然势在必得。   魏之妍看着姨娘的样子,又陷入了茫然。   姨娘也觉得势在必得,可若是从头到尾父亲都没想过要让姨娘来坐这个位置呢?   “您要不问问父亲?”魏之妍怕她看出自己神色不对,忙道:“先看父亲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还是不肯相信,父亲会没想过让姨娘做主母。   柳氏皱了下眉不过很快又舒展开,问一下也好,这些日子她也有些担忧。   难不成,要等到孩子生下来他才会提?   柳氏暗暗将这件事记下,晚间魏宏远回来时,她主动替他捏了捏肩,恢复了往日的柔顺。   魏宏远有些诧异,不过还是享受居多,靠坐在椅子上。   自从怀了后,柳氏的性子便有些大不如前,他想着因为怀着孩子性情难免不顺,也没在意。   今日倒是稀奇。   他闭上眼,享受着她的按摩,“可是有事?”   柳氏柔柔笑了声,俯下身,柔弱无骨的手在他身上攀爬,丫鬟们早已经识趣的关门下去了。   屋内一场欢.事结束,魏宏远倚在床上,柳氏半趴在他的胸膛上,微喘着气,身子骨柔弱无力。   魏宏远对她这副模样还是很满意的,至少说明了自己雄.风未减。   “侯爷把妾身作弄狠了。”柳氏娇声白了他一眼,那眼神让得魏宏远恨不得抱着她再来一次。   他哈哈笑着,语气中满是畅快。   “侯爷。”柳氏柔声唤了他一声,似不经意的问:“温氏已经和您和离了,您就不准备再立一个主母?”   温氏!   魏宏远身子一僵,像是被泼了一盆的冷水,瞬间清醒过来。   是啊,他与温氏和离。   这个问题他逃避了许久,还是被人给提起来了,温氏态度那般果决,摆明了不会再回宁安侯府。   至于再设侯夫人。   他没有考虑过,从来没有。   不论他先前多厌恶温氏,可也不得不承认温氏是他心中最好的侯夫人选择。   除了她,他想不到有其他人能够担任这个位置。   柳氏看着他的脸色,心忽然冷下来。   她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没准备再立侯夫人。   柳氏差点被气笑了。   他和温氏和离,如今却表现出不想再设立侯夫人的样子给谁看?   她压下心底烦躁的心绪,轻声道:“可侯府不可一日无主母,若是让旁人知道,不知该怎么笑话呢。”   魏宏远皱皱眉头,本来的兴致都没了,“再说吧。”   侯夫人的位置是温氏的,他还是觉得她会回来的,只是一时闹脾气。   毕竟一双儿女在,这是他们两个之间无论如何也磨灭不了的交集,也是他笃定她会回来的底气。   但不管怎么样,侯夫人的位置都不能轻易给人,不然温氏得知,真的不回来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柳氏掐紧了掌心,笑的柔柔,“侯爷还是惦记着姐姐吗?”   魏宏远像被戳中了痛处,连忙否认,“怎么可能,本侯岂会惦记着那个女人?”   “侯爷若不是惦记她,为何空悬着主母的位置?”柳氏提高了音调,意味深长道:“原来侯爷心中还是有姐姐的。”   这句话彻底让得魏宏远跳脚。   “胡说八道!她最好别回来,省得把侯府闹个天翻地覆。”   “本侯只是觉得暂时没有女人能够掌控侯府而已。”   柳氏看着因为一句温氏,情绪便波动的这么厉害的魏宏远,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魏宏远当真对温氏无情吗?   原先她也觉得无情,可现在他的表现又让她开始怀疑。   如果真的无情,听见她的这些话。他应该愤怒生气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虚的跳脚。   魏宏远心中其实是有温氏的吧。   所有人都被他骗过去了,包括他自己。   这些年他一直在和温氏斗气,当真是因为没有半点喜欢,还是因为太喜欢所以见不得她半点无视的行为?   她越想,越觉得心中冰凉。   柳氏面色不变,脸上依旧带着柔柔的笑,“那侯爷觉得什么样的主母才能掌控侯府呢?”   魏宏远下意识的想起温氏的模样,旋即又烦躁的皱眉,“你问这些做什么?”   他心情不好,连带着语气也不好。   柳氏知道他一贯爱迁怒人,握紧了手没说话。   魏宏远后知后觉的也反应过来,满脸不悦,“你想做侯夫人的位置?”   “不管你有没有想过,侯夫人这个位置绝对不可能是你的,不要去肖想自己不该要的东西!”   魏宏远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的可能太直接,又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道:“母亲对你一向不喜,怎么可能会允许我让你做侯夫人。”   “我是为你好,你也不想母亲整日都找你的麻烦吧?”   柳氏看着他忽然觉得陌生。   数十年前,那个少年郎对着她许诺,一定要明媒正娶的将她迎回府。   他说他会对她好,心里只有她,会让她做侯夫人,谁也替代不了她。   可他转头就娶了京都赫赫有名的安阳县主。   再后来相遇,意乱情迷后,他让人抬了小轿子将她迎回府,她便成了他的妾室。   她抛下了以往的矜持,一点一点的把他从温氏那里抢过来。   她一直觉得自己成功了,魏宏远对温氏越来越不喜,连带着对她生的儿女也是。   可现在一看,她根本没有成功。   她最想要的东西,永远被温氏握在手中,即便她如今离开,她也拿不到。   可相对于温氏来说,柳氏更恨的是魏宏远。   他先前满嘴好话哄骗她,现如今却让她不要妄想侯夫人的位置?   为她好?   柳氏握紧了掌心,恨极了他,她脸上带笑,手却不自觉的抚上了小腹。   本来想着拿这个孩子做筹码,她兴许能做上侯夫人的位置。   可如今,魏宏远彻底断去她的希望。   她抚着小腹,眼中有些柔意。   大夫说是个男胎,她一直期待着孩子的降生,期待他能和魏卓然一样。   可如今,若她坐不上侯夫人的位置,他即便出生也是个庶子,倒不如不出生。   柳氏垂下眸,眼底泛着冷意。   魏之杳在宁安侯府待的不痛快,简单转了两圈,又去见了下老夫人。   是侍候在旁的丫鬟接见的,“六姑娘,老夫人已经睡了,不然您等会再来?”   “多大的脸面呢。”先前伺候昭阳大长公主的丫鬟冷笑了声,“让咱们姑娘等?”   她一早便不爽,她是侍奉昭阳大长公主的,平日里也比较得宠,脾气也算不上多好。   见姑娘这么被怠慢,哪里还忍得住。   魏之杳斥了声:“知雀。”   再怎么样,这是老夫人的身边人,况且十之八.九是祖母授意,为难她也没什么用。   知雀顿时噤声。   这几个昭阳大长公主府跟来的丫鬟都是从宫里出来的,比较懂规矩,只是今日实在没忍住。   在别的地方她们都是被人恭恭敬敬对待,哪受得了小主子受气?   老夫人的丫鬟有些不悦,觉得六姑娘在刻意摆谱,语气也淡了几分,“六姑娘不送。”   话落,她掀了门帘进去。   “这也太嚣张了。”   “一个丫鬟也敢这样,真是不懂规矩。”   几个丫鬟都气炸了,魏之杳摆摆手带着人回去了。   老夫人这一闹没意思。   本身还觉得有点有些对不住,可这么一来,真就耗光了情分。   魏之杳回昭阳大长公主府的时候,正好撞上魏卓然。   他火急火燎的从园内出来,像是有什么人在后面追赶一样,瞧见她速度更加快了些。   魏之杳也没想搭理他的意思,带着人从另一条长廊里走。   魏卓然步子一滞,见她避开又大步追上去,堵住她的路,“魏之杳,你装作看不见我?”   “倒打一耙?”魏之杳翻了个白眼,“分明是你先避开我。”   提到这个,魏卓然有些心虚,摸摸鼻子嘟囔,“还不是母亲要我多带你出去玩一玩。”   当然主要不是玩,是给妹妹挑夫婿。   他觉得妹妹还小不想带她去,也不知母亲怎么想的,昭阳大长公主府又不缺她一口饭。   魏之杳哦了一声兴致缺缺。   魏卓然:“?”   他有些不死心又追问了一遍,“你真不想和我一起去?”   “不想。”   “行,你和我去,哥哥带你去赛马开开眼界。”魏卓然自动跳过她的话,想了想又叮嘱:“那里会有不少人,虽然都和我认识,但也未必是什么好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那些长的好看的更是一身风流债,你见着躲远点就行。” 第37章   魏卓然领着魏之杳来了马场。   他是这里的常客,一路走来有不少丫鬟小厮认识他,纷纷喊了声,“小侯爷。”   魏卓然目不斜视,领着她往里走。   魏之杳挑眉,“哥哥常来?”   魏卓然轻咳了声,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倒也算不上常来,偶尔会来那么一两次…一两次。”   他说的最后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魏之杳哦了一声也没信。   来就来吧。   她对哥哥爱玩赛马没什么抵触的,反正学不坏就是。   哥哥虽然生性散漫好玩了点,但在正事上还是分得清是非。   马场上已经有不少年轻公子哥在赛马,场下也围了不少人,瞧着两人走近,挤眉弄眼的笑。   “小侯爷稀奇,难得带了个漂亮姑娘过来。”   “是啊可是头一回,哪家的千金把小侯爷的心都给勾了去?”   “瞎说什么,那是宁安侯府的六姑娘,小侯爷的亲妹妹,你也真敢胡乱编排?”   有认识的人连忙压低声说了几句,先前开口的几人顿时冷汗直冒,再不敢开口说话了。   宁安侯府的六姑娘?   那不就是昭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   敢编排她,昭阳大长公主脾气上来,真能带人平了他们的家。   “我妹妹。”魏卓然停了步,冲人介绍,“魏之杳。”   他面前的两个年轻公子都是他好友,魏之杳在上辈子见过几面,对哥哥也算不错。   她脸上带了笑容,笑着冲人点了点头。   两人也都回了笑容,彬彬有礼,极有礼貌。   魏卓然耐不住性子,手痒的想上去玩两把,又想到妹妹在这,压着性子叮嘱了几句。   魏之杳听的翻了个白眼。   来来回回的就那么几句话。   别人说话不要理,那些个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别乱跑。   她揉了揉眉心,敷衍的嗯了一声,“好。”   总觉得他把自己当三岁小孩哄,哪有那么夸张。   魏卓然又转头和四周人叮嘱了句照看下自家妹妹,然后才走了。   四周人跃跃欲试,又不敢上前。   少女懒懒的倚在那,窈窕纤细的身姿被包裹在白底绣彩蝶戏兰花罗裙下,只戴一根玉色的芙蓉簪,清透如水,映的她眉眼清软,让人生不出半分亵渎的心思。   四周不少公子哥都将目光投向这里,可有勇气说话的不止一个。   马场里也有不少女眷,有像魏之杳这种被人带进来的,也有自己过来的,大夏民风开放,并不会忌讳女子抛头露面。   除却女子不能入朝为官外,其余和男子并无太大差别。   魏卓然一出来顿时引起了不少贵女们的议论。   少年骑着马缓缓走近,他身形挺拔,又生的俊朗,勒着缰绳的肆意纵马的模样全然是这个年纪的意气风发。   魏之杳看着他也露出了笑。   这样的哥哥才是她心目中的样子,没有上辈子的颓废和沮丧。   也不会有了。   她在心里轻轻念道。   魏卓然骑着马在马场上跑了一圈,蔡炎连忙迎上去,面色古怪,“赵将军说等会过来。”   “赵云梁?”魏卓然挑眉,“他不是一向不爱和我们一起玩吗?”   武将中,年纪和他们相仿的也就一个赵云梁。   在军中,也是见过几面,关系还算不错,但赵云梁不爱赛马,喊了几回都被拒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谁知道呢。”蔡炎也没想明白,搓搓手眼神火热,“要是再多让几个这种有来头的人进来,把咱们名头打出去,可就赚翻了。”   魏卓然点点头,“找机会把路嘉许再拉过来玩两把。”   这家马场就是他们几个朋友和伙办的,他也投了一部分的钱进去。   京都的公子哥爱玩可也好面子,经常去玩的也就那么几个地方,他这个马场虽然开了不算久,但也在京中小有名气。   那群年轻公子哥们争得就是个面子,一个新地方,他去了他却没去过,丢的就是脸了,谁肯承认自己不如旁人?   “小侯爷你认识的人多,多拉一两个人过来。”蔡炎嘿嘿笑了,“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都认识咱们马场了。”   魏卓然不在意的点点头,“到时候看吧。”   也不是什么人都对赛马有兴趣。   比如赵云梁,他喊了几回都不来,至于路嘉许,他来的可能性也不大。   他皱眉想了一会儿,还是叫来了小厮给镇国公府递消息。   “小…小侯爷,你…你瞧。”蔡炎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哆哆嗦嗦道:“镇北王府的那一位来了。”   魏卓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薛景呈阔步往里走,他穿着身灰褐色劲装,披着同色的的狐裘,神色冷戾,那双狭长的狐狸眼也没什么笑意,让人望而生畏。   他一走进来,马场的公子哥和女眷们下意识的降低了音量,慢慢的一个个都闭上了嘴。   这位爷在京都的威势实在太甚,又是个暴戾的主儿,谁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眉头?   薛景呈直奔魏之杳那,到了她跟前步子变得缓慢些,像是怕吓到她,俯下身问:“怎么想着来马场了?” 第38章   “哥哥说来散散心。”魏之杳抿着唇笑,又想到什么,抬头问:“你呢怎么来了?”   散心?   薛景呈轻啧一声,从他收到的消息来看,可不是这样。   安阳姨母给她找夫婿的想法,这么久以来就没断过,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小姑娘年纪到了也是时候该定亲了。   可偏生,安阳姨母就没考虑过他。   他垂下眸,意味不明的啧了声。   他眼巴巴的守了那么久,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把她让出去。   魏之杳没喜欢旁人前,他便有机会。   “薛景呈!”   小姑娘连名带姓的喊他,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一样。”薛景呈回过神继续盯着她,慢吞吞的吐出来一句话,“散心。”   魏之杳翻了个白眼。   没诚意的一句话,不过她也没纠结,来就来吧。   薛景呈的性子张扬,看起来就像是爱赛马的主,这一点和哥哥倒是一模一样。   她又想到上次他手中牵着的赤马,矫健壮硕,漂亮极了,映着他冷戾的眉眼,张扬又肆意,让人看着不觉心跳慢了半拍。   薛景呈实在生就一副顶好的样貌,光是看着那张脸就让人生不出半点厌烦的心思。   魏之杳抿着唇,脸颊鼓了鼓,压下心底的思绪。   “可有想吃的糕点?”薛景呈半倚在她旁边,晒笑,“府里的厨子惦记着你什么时候再过去呢。”   这话倒是真的,府里没人爱吃甜腻的糕点,也就十几岁的小姑娘爱的很。   几个从外地请来的厨子没有事干,生怕被赶出府,一个个都盼着她什么时候再过去呢。   魏之杳想到镇北王府的糕点,有些馋了。   “好。”她点点头,有些心虚的皱皱鼻子,又补充一句,“我只是想看下球球。”   薛景呈没戳破她,眼里带了些笑,“好。”   那猫崽子被丫鬟养的胖,还没多大呢,平日里不爱活动,只窝在小窝里,又胖又懒。   一点也不怕生,见着人就喵喵叫,东边喂一点西边喂一边,真是胖成了球。   球球这名字还真没取错,也不知小姑娘见着会不会吓一跳。   他想着小姑娘瞪圆的眼,又忍不住笑。   薛景呈身形清瘦修长,单看相貌着实能让人脸红心跳,可偏生性子太暴戾。   他身旁的小姑娘纤瘦窈窕,怯怯的像个白兔。   不少人将视线投过来,眼里满是惋惜,这么朵小娇花不知怎么就招上了这位爷。   旁人会怜惜美人,这位主可不会。   “薛世子。”魏卓然牵着马走近,不着痕迹的将魏之杳护到了他身后,笑着道:“有失远迎。”   他这生怕妹妹受伤的模样太过明显,薛景呈忍不住蹙眉,他看着像会欺负她的样子?   不然怎么魏卓然这个态度?   他眉头拧紧,原本就没什么笑容的脸上愈发冷戾,看得魏卓然眉头一跳。   幸好他来了,不然妹妹不知得被欺负成什么样。   魏卓然想着又偏头去看,小姑娘垂着眉,露出莹白漂亮的脸颊,映着乌发,娇娇怯怯的,像朵柔弱的娇花。   他心中怜惜之情愈发旺盛。   “蔡炎,带我妹妹去吃点东西。”魏卓然冲场上的蔡炎喊了声,又低头道:“我让人带你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有许多精致的吃食,不比珍肴阁的差到哪去。”   魏之杳确实有点饿了,点点头,“好。”   魏卓然这才安下心,笑着看薛景呈,“薛世子可还有事?”   言下之意,没事可以走了。   薛景呈没搭理他,只挑着一双细长的狐狸眼睨着魏之杳。   小姑娘身子没动,直直迎上他的视线,问:“薛景呈你要一起去尝尝吗?”   他倏地笑了,哑声道:“好啊。”   薛景呈生的极好,却不是个爱笑的性子,常冷着一张脸,让人望而生畏,可他一笑起来,又像是勾人的狐仙,能将人的心神也给勾了去。   魏之杳看晃了眼,旋即不自然的移开视线,耳根微红。   蔡炎领着两人往马场里的待客大厅里去,冷汗浸湿了背部,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原本想着带妹妹来是个好活,他特意挤开了另一位好友,谁想到这位主也来了。   蔡炎将两人领到大厅,又叫人送了一些点心过来,才赔笑道:“薛世子,妹妹你们慢慢吃。”   薛景呈抬头睨了他一眼。   蔡炎自觉说错了话,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话,连忙道:“六姑娘,六姑娘慢慢吃。”   话说完,才察觉到身上的视线收了回去,他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魏卓然刚才急匆匆的跑过去,就是怕自家的妹妹受欺负。   他现在看着觉得倒不尽然,他这副样子哪有半分欺负人的冷戾模样,倒像是惦记上了宁安侯府的这位小娇花。   想到这,他又冒出来一个念头。   若是这位小娇花能收了镇北王府的这位主儿,那么马场的生意显然会迅速火爆起来。   哪还用得着他们去找人来。   “还不走?”薛景呈挑着眉看了他一眼,把玩着手上的茶杯,神态冷淡。   蔡炎回了神,赔笑着慢慢退下去了。   魏之杳看着他,忍不住开口:“你这么凶他们会怕你的。”   想来他在京中的这些坏名声,也是这般传出去的吧,久而久之,他的名声便不能听了。   暴戾阴鸷,翻脸无情,什么样的脏水都往他身上泼,他倒好像习惯了一样,浑然不在意。   薛景呈把玩茶杯的手顿了下,“你怕吗?”   魏之杳摇摇头,“不怕。”   他对她向来很好,哪能怕的起来呢,换做以往可能会有一点怕,现如今,再也不怕。   薛景呈被她果断的回答取悦到了。   也算有点良心吧,小姑娘没躲着他不肯见他就让他心满意足了,哪还有那么多要求呢。   旁人怕他无所谓,只要魏之杳不怕就行。   他轻啧一声,将丫鬟上的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吃吧。”   魏之杳应了声,捏了几个糕点尝。   蔡炎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到了魏卓然面前。   “小侯爷小侯爷小侯爷。”他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我真是太佩服六姑娘了,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神色不似作伪,魏卓然一脸茫然:“?”   蔡炎果断开口:“妹妹把镇北王府的那一位拿下了。”   魏卓然听明白了这句话,但是觉得不太懂这个意思,他妹妹拿下了薛景呈?   开什么玩笑!   光一想,他脑海中就充斥着妹妹被欺负的画面。   薛景呈和魏之杳这也太不搭了。   “不然你想想,你什么时候看见薛世子和个姑娘说话?”蔡炎觉得自己没猜错,一本正经道:“我刚可瞧见了,他待六姑娘都不同于旁人,定是别有用心。”   魏卓然半信半疑。   “卓然。”马场外,赵云梁由下人领着到了这边,懒懒的招呼了一声。   他神态散漫,穿了件单薄的青衫,步子沉稳,俊朗出众的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晒笑。   “你怎么来了?”魏卓然瞥了他一眼,“前两次喊你,你不是说玩物丧志吗?”   “是吗?”赵云梁挑眉,往四周扫了几眼,漫不经心的问:“就这点人吗?”   魏卓然四处看了眼,皱眉,好像也算不上少吧。   赵云梁垂了眸。   不是听说魏卓然把六姑娘带过来了吗?   他瞧了一眼,也没望见这马场上有她的存在。   啧,白来了。   正说着,路嘉许也在丫鬟的带领下过来了。   两人站在了一块儿,一样的俊朗出众,只是气质却不相同,让得马场上不少贵女偷偷投来爱慕的眼神。   魏卓然揉了揉眉心,一脸见了鬼。   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给面子了,一点也不像他。   路嘉许没搭理他,直奔主题,“妹妹呢?”   魏卓然:“?”   赵云梁瞥了一眼路嘉许一眼,也没兜圈子,径直道:“六姑娘呢?”   魏卓然:“?”   都是来看他妹妹的?   蔡炎激动疯了,一个劲的嘀咕赚翻了赚翻了。   “不是因为我请你们来?”魏卓然还是不死心,艰难问出这句话。   “不是。”路嘉许脸上带笑,“听说妹妹出来散心,我特意过来瞧瞧。”   魏卓然:“……”   他和路嘉许多年好友,自然清楚他不说谎,也没再去问赵云梁,心里已经有数了。   他想了想还是有些好奇,“赵将军,你怎么认识我妹妹的?”   “叫我云梁就好。”赵云梁挑眉,“难道小侯爷不知我和六姑娘相看的事?”   魏卓然没来得及反驳他先前让自己喊他赵将军的事,又被他的下一句话给吸引住了。   “相看?”魏卓然瞪眼,“我怎么没听说过。”   赵云梁淡声开口:“安阳县主安排的。”   对于相看,他很满意,宁安侯府的六姑娘确实生就好颜色,性情也好,他还挺喜欢。   连带着,看魏卓然这个不着调的人也顺眼了些。”   魏卓然愕然,“母亲真是…”   他当然知道母亲的心思,可没想到她已经找了人。   赵云梁倒也不错,只是在他心里,自家妹妹万般好,这世间没有哪个男子能与她相配。   “哥哥。”   少女的呼喊打断了他的思绪。   在蔡炎的挤眉弄眼下,魏卓然抬起头便瞧见吃完糕点的魏之杳和薛景呈往里走。   没多时,到了跟前。   几人站在一块,气氛顿时凝固起来。   薛景呈脸色很冷,瞧着直勾勾盯着魏之杳的两人,神情不悦极了。   他性子冷戾,冷下脸来让得周遭气压都降低了几分。   赵云梁和路嘉许都仿若察觉不到,依旧盯着小姑娘,笑着开口说话。   “六姑娘。”   “妹妹。”   魏之杳一一点头问好,看见赵云梁时,有些尴尬。   她还记得两人相看的事,赵云梁自然也没忘记,因此见着总有些尴尬。   薛景呈眯了眯眸子,视线在赵云梁身上多停顿了下。   模样没自己好,这小丫头应当看不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魏之杳总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几个人站在这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让人压力倍增。   她轻咳了几声,觉得有些不适,拉着魏卓然走远了些,压低声问:“你请来的?”   魏卓然睨了她一眼,想问一句到底是谁招来的她不清楚吗?   不过瞧着小姑娘无辜的眼神,他还是轻叹口气,“算是吧。”   魏之杳哦了一声没再问。   路嘉许笑了笑,温声开口:“妹妹若是喜欢赛马,镇国公府养了好几匹好马,有时间我可以带你去瞧瞧。”   赵云梁紧随其后,“我也养了不少。”   薛景呈最后开口,慢悠悠道:“镇北王府养了几十匹。”   “?”魏之杳叹口气,打消他们这个比拼的念头,“我不喜欢赛马,真的。”   他们三个在一起气场实在太诡异,魏之杳受不了,又说了几句话提出要离开。   “我送你!”   三人异口同声   魏卓然也是头皮发麻,连忙道:“我送你回去。”   魏之杳点点头,“好。”   三人才止步。   魏之杳回了昭阳大长公主府,还没来得及换件衣裳,便见着丫鬟扶着温氏走进来。   “母亲。”   温氏声音严肃,“太皇太后召你明日入宫。” 第39章   “六姑娘请跟我们来。”   魏之杳才下马车,太皇太后宫里来接她的两位宫女笑着恭敬开口。   魏之杳点点头,谨记着母亲说的话。   谨言慎行。   尤其在皇宫这样的地方,一举一动都要经过深思熟虑。   她稍微放下了心,跟着她们往前走。   没多时便到了太皇太后的宫里,太皇太后正让人伺候着在用点心,边上站了数十个宫女。   “姣姣来了。”太皇太后眼尖,笑着招招手,“快过来坐。”   魏之杳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太皇太后脸上笑容更多了些,“快过来。”   她应了声,坐在了她身旁。   太皇太后看着是个慈祥和蔼的老太太,说话温柔,待她也是客客气气。   可魏之杳却知道皇家的人不能只看外表,比如荣安老太妃,看着也是个和和气气的人,可却有两幅面孔。   因此,她回太皇太后的话都规规矩矩,没有半分越逾。   太皇太后看着她,忍不住拍拍她的手,笑着道:“是个好孩子。”   小姑娘穿着身梅子色的长裙,没什么过分多余的装饰,头上也只戴了两三朵绢花,映的她乌发雪肤,如出水芙蓉般清淡。   看着老实本分,坐的也乖乖巧巧。   太皇太后原本不悦的心思淡了几分,笑着道:“也不知你外祖母怎么养的,养出你这个小娇娇来。”   她轻笑了声,又道:“若是你外祖母肯舍得,哀家定把你要过来在宫里住上一段时间才好。”   魏之杳只抿唇笑着没接话。   太皇太后眯着眼,半真半假的问:“姣姣可喜欢宫里的环境。”   “宫里自然极好。”魏之杳抿着唇笑,想了想又不服气的嘟囔,“不过我向来愚笨,外祖母说我在宫里定会闯祸,到时候您就嫌我笨不肯疼我了。”   太皇太后被逗笑了,“你外祖母净会胡说,我们姣姣是最好的。”   被她这么一打岔,太皇太后倒是忘了要问她进宫来的事,问起了其他。   魏之杳松口气,一板一眼的回她。   两人聊的还算投机,旁边宫女都不敢插嘴,只站在一旁上了些精致糕点。   外间忽然吵闹起来,一群宫女簇拥着个华服女子进来。   被簇拥着中间的女子衣着华贵,容色娇艳,自有一股慵懒的姿态。   “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惠妃,你今儿个怎么有空到哀家这了。”   惠妃瞧了一眼魏之杳,娇笑道:“听说您宫中来了个漂亮姑娘,特地来看看。”   魏之杳一进宫就被关注了,都知道太皇太后宫里来了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她单独召见个姑娘是什么意思,她们并非不明白,所以才想着来探探她的底。   若是真进宫做了妃子,也得看看是不是一个强烈的竞争对手。   眼下瞧着,颜色是真好。   惠妃心中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圣上并不是个爱美色的人,宫里妃嫔寥寥无几,她们这些人平日过的还算舒服,若是一旦妃嫔多了起来,日子便有些难过了。   “这位妹妹生的真好,我瞧着都喜欢。”惠妃抿着唇笑,“难怪太皇太后疼的跟个宝似的。”   提到这个,太皇太后脸上又有几分不悦。   是啊,生的太好。   若不是生的太好,怎么会惹得薛景呈和皇上两个堂兄弟不和。   若是让她进了宫,可别再影响了皇上的政务。   太皇太后想着又是一阵头疼。   可若是不让他进宫,薛景呈那小子恐怕不会轻易就放弃她,她对这个孙子还是比较疼惜,希望给他配一个沉稳大方的千金贵女。   姣姣倒是不错,除了过盛的容貌让人不太放心外。   “这是皇上的表妹。”太皇太后回了神,淡声介绍:“宁安侯府的六姑娘魏之杳。”   “原来是魏六姑娘。”惠妃笑着道:“在京中倒是时常听到六姑娘的名声,听说容貌肖其母,我看着竟是比安阳县主年轻时还要美上几分。”   魏之杳不经意的皱了皱眉,轻声道:“惠妃娘娘谬赞了。”   惠妃笑着上前,拉着她的手像是两人关系有多好似的,“旁人当不得,魏六姑娘自然当的。”   魏之杳垂着眸没吭声。   宫内的妃嫔自然也不是她轻易得罪起的,一旦生了争执,太皇太后会偏向她还是会偏向惠妃也说不准。   魏之杳不敢冒这个险。   这边的动静很快传到了薛容筠那,他提着笔的手顿了下,随手丢到了一旁嗤笑道:“真是会闹腾。”   皇祖母的手伸的愈发长了,问都不问就将魏之杳给请进宫,若是让薛景呈知道,不定会闹些什么。   他轻嗤了声,掀了帘子进内屋。   屋内穿着红裙的美人站在窗前侍弄着花朵,细白的手指和雪梅相映,漂亮极了。   窗户敞开,正对着一片梅林,远远望去,一片纯白,微风卷起梅香掀动着帷幔。   “阿姐。”   一双手从后环了过来,径直抱住了她的腰,将脸贴在了她脸颊处轻轻蹭了蹭,“阿姐可想我了。”   薛锦意身子僵硬,细白的手指松开了梅花,没吭声。   “我想阿姐了。”薛容筠将脸埋在她雪白的颈间,哑声道:“阿姐不想我没关系,反正阿姐也只能看我一人。”   薛锦意张了张嘴,“皇上。”   薛容筠身子一僵,发狠似的咬上她的脖颈,细细啃噬,“叫我阿筠。”   他不愿听到皇上这个字眼,太多人这么称呼他,可阿筠这个称呼只有她,也只准她才能这么喊。   “阿筠政务不忙吗?”薛锦意被他从后抱住完全动不了,只偏头问:“怎么今日这么早就过来了。”   “阿姐也想我了?”薛容筠眼里透出几分愉悦,精准的噙住她的唇瓣,含糊不清道:“上次你送镯子的小姑娘被皇祖母请去了。”   薛锦意身子僵住,忙挣脱开他,“你说什么?”   薛容筠有些不满,惩罚似的咬住她,“你求我。”   “阿姐你求我,我就去救她。” 第40章   薛景呈是一路飞奔着进了皇宫。   从小厮那得到消息,小姑娘被请去了皇宫他的心就一刻没安定下来,他不想她和宫里的人有牵扯。   宫里的人大多心思复杂,小姑娘和她们相处很容易就着了道。   薛景呈在来的路上还担心小姑娘会不会受委屈。   她自幼被养的娇气,不是肯吃亏的性子,在宫里可别受了其他人的欺负才好。   他一路心悬着没敢放下来,直到进了宫,看见魏之杳的那一刻才将心缓缓收回肚子里。   小姑娘在桌旁捏着糕点吃,乖巧听着太皇太后和惠妃说话,时不时发表下自己看法,看起来其乐融融。   她这模样,也不像是被欺负的样子。   薛景呈安了心,“皇祖母,惠妃。”   太皇太后眯着眼打量了一眼魏之杳,眼里透出几分不悦,“你来了。”   惠妃冲他点点头并没有计较他话里的冷淡,都知晓镇北王世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能得一声问候已是稀奇。   “皇祖母今日怎么想起将杳杳请过来?”薛景呈抬步上前,轻笑,“外祖母还想请杳杳过去一趟呢。”   魏之杳擦了擦细白的手指,将糕点咽下去,细声细气的喊了一声,“世子。”   薛景呈轻嗯一声,眼神仍然盯着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脸上不悦,轻轻拍了下桌子,“哀家喜欢姣姣,特意让人请她来宫里陪哀家说说话,这也不行吗?”   薛景呈啧了声没回话。   太皇太后是个什么性子,他心里也知晓,皇爷爷是个好美色之人,对皇祖母感情一般,可他偏生子嗣单薄。   皇祖母便是依靠着子嗣才坐稳了皇后的位置,因而最不喜那种美色过盛之人。   杳杳生就好颜色,又因为他,定会被皇祖母所不喜。   太皇太后想要惩罚一个人太简单了,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魏之杳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真是够热闹的。”门外,薛容筠慢慢走进来,扫了一眼轻啧,“全都聚在这了。”   “皇上。”一屋子的人都忙跪下。   薛景呈身子未动,只欠了欠身,这是镇北王世子特有的权利,见皇上不用跪下。   太皇太后抬头看了一眼薛容筠,沉声道:“皇帝不忙政务?”   她猜的果然没错,这魏之杳还没入宫,听到她把人请过来,皇帝就眼巴巴的过来了。   这要是入了宫,不得祸乱朝纲?   她大夏的一番基业可别败在个女人手上。   “暂时没什么要紧事。”薛容筠笑了笑,偏头问:“听说皇祖母把表妹请过来,特意过来瞧瞧。”   太皇太后沉吟了会儿,笑着道:“皇上倒是惦记着这个表妹,哀家可是头一回看皇上这么上心。”   她顿了顿,半开玩笑道:“若是皇上喜欢,大可让姣姣进宫,哀家也很喜欢姣姣。”   太皇太后慈祥的拍了拍魏之杳的手背,笑着问:“姣姣你说呢?可愿入宫来陪陪哀家?”   魏之杳心里一咯噔。   这话不好接,选哪条她都必死无疑。   她攥紧了细白的手指,掌心里全是汗,心底已经有些后悔没有听母亲的早早定亲。   若是定了亲,这会儿她该有理由拒绝了。   她虽说不喜欢被安排婚事,可她更讨厌进宫做妃子和一群女人整日在后宫中争一个人的宠爱。   皇家在外人看来威严庄重,可在她看来就是个囚笼。   她不愿也不想一辈子被困在这个地方。   魏之杳张了张嘴,已经做好了抗罪的念头。   下一秒,漫不经心的语调响起,“皇祖母也不问问她可定亲了,便急着让她进宫,传出去不是闹了笑话吗?”   他顿了顿,眼神又望向薛容筠,似笑非笑道:“难不成皇上要与臣弟抢人?”   太皇太后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景呈语调未变,依旧懒洋洋的,重复了一遍,“魏之杳定亲了,前一阵子与我定的。”   他眼里带笑,慢吞吞道:“皇祖母喜欢杳杳正好,她嫁给我后便是您的孙媳妇,您想怎么疼她就怎么疼她。”   太皇太后被气的肝疼,捂着胸口半天没缓过劲来。   这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就没一个人让她安下心过,皇上是,薛景呈也是。   她辛辛苦苦给皇上挑了个徐首辅的嫡亲孙女做皇后,他偏生不愿意,给人安排了赐婚。   徐首辅能心甘情愿接受这个?   他是个年轻帝王,说到底还是得有大臣们帮扶着,不然凭他一个人能镇住满朝文武?   薛景呈也是,擅作主张定了魏之杳,一个个的不把她气死都不放心。   她满脸怒意的时候,没注意到身旁的魏之杳也是一脸茫然。   定亲?   魏之杳茫然。   什么时候的事?   她仔细想了想,他说的应该是那日与赵云梁的相看宴上,荣安老太妃忽然搅局。   不过这事也只是随口一说,荣安老太妃也没当真,母亲也没当真。   她抿着唇没戳破他,毕竟他是为了自己好。   又欠了他一回。   魏之杳抿着唇想,多少次了?好像有点还不清的感觉了。   薛容筠当即立断,肯定了下来,“既是景呈定下的人,皇祖母便不要再说了,省得传了出去让人误会。”   太皇太后冷眼看他。   他真有这么兄弟友恭,不见得吧?   可眼下说的话也做不得假,难不成真是因为纪念着和薛景呈的兄弟情分?   不管出于怎么样的想法,这个结果是好的。   她安下了心,可想着薛景呈又是一阵恼火。   京都那么多名门贵女,他怎的偏生就看中了魏之杳?   太皇太后心情不好,懒得再和他们多说,招招手让人走了。   魏之杳如获重负,忙告了声退出了门去。   惠妃也跟着出来,瞧见两人脸上多了几分真诚的笑,“世子爷和魏六姑娘真是郎才女貌,登对极了。”   只要魏之杳不进宫,没给她造成威胁,这种场面话她是乐意说的。   况且也不假,从相貌来看两人确实登对极了。   即便知道这是假的,魏之杳也不得不说声谢。   薛景呈也破天荒的道了声谢,看在惠妃眼里又是一阵了然。   真是放在了心尖尖上啊,眼巴巴的跑来,能得镇北王世子这般对待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她笑着,脸上表情愈发真诚了。   薛容筠最后出来,惠妃忙道:“皇上。”   薛容筠只淡淡扫了她一眼,“有事?”   惠妃心中委屈,又不敢发作,只柔声道:“皇上已有许久未来看臣妾了。”   薛容筠皱了皱眉,“朕有政务处理,惠妃若不忙便去抄两卷佛经找找事情做。”   惠妃脸上笑容僵住,“臣妾遵旨。”   薛容筠才又将目光投向薛景呈和魏之杳,“难得见景呈这般待人,朕倒是觉得稀奇。”   薛景呈和他说不到两句话,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就要走。   薛容筠也知他不喜自己,轻笑两声也没在意,转身走了。   惠妃刚得了惩罚,笑容也维持不下去了,带着宫女回了宫。   魏之杳看着薛景呈,细白的手指攥紧了,“这次的事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   “怎么谢我?”薛景呈挑着眉看她,饶有兴致道:“难不成你不准备谢我?”   魏之杳被噎了一下,小声道:“要谢的要谢的。”   他眼里染了笑,故意逗她,“以身相许?”   小姑娘顿时红了脸,轻轻白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杏眼漂亮极了,像在刻意勾人。   薛景呈眼里笑意渐浓,低哄道:“我没开玩笑,杳杳,我真的想娶你。” 第41章   魏之杳呆呆的看着他,半天没反应过来。   娶她!   薛景呈说的。   她下意识的咬紧了唇瓣,细白的手指攥紧,掌心里全是细腻的汗。   她想看看薛景呈是不是在开玩笑,可他低着头看她,眼里的神情再认真不过。   这个样子哪有半分开玩笑的样子?   可不是开玩笑…   魏之杳心跳的厉害,耳根染了红云,慢慢的烧了整张脸。   沉默了许久,她还是没忍住开口:“你…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   薛景呈想了想,很认真的回她:“大概是我认知到对你的喜欢是男女之情的时候。”   意识到后,就迫不及待的想把她娶回家。   可小姑娘对他总是爱答不理,有意无意的避开他,心硬的跟个石头样。   幼时见着,小姑娘总爱追在他身后闹。   那时他烦的很,讨厌身后追着的那个小尾巴,不能打不能闹,稍微凶一下就开始哭鼻子。   哪里是个小尾巴,分明是个小祖宗。   可慢慢的好像也就习惯,小孩子的世界哪有那么多复杂,喜欢就是喜欢。   他喜欢那个追着他闹的小哭包。   就像现如今,他喜欢这个没良心的魏之杳。   只是从幼时的喜欢,慢慢转变为想娶她,可无论哪一种,他都喜欢着魏之杳。   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魏之杳脸颊又开始烧红。   她没好意思追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但应该很早,他从很早开始就对她一直很好。   “我以为你对我好…”   “傻姑娘。”薛景呈伸出手戳了下她的额头,无奈笑了,“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人好,我也是。”   “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惦记着你。”   “从很早之前,就盼望着能将安阳姨母心尖上的那朵小娇花移回自己家里栽。”   薛景呈原本是不准备这么早就将自己的感情袒露。   可太多的变故让他不得不应对,那种环境下他若是不开口,小姑娘定会被太皇太后塞进后宫。   薛容筠不喜欢她,魏之杳也不喜欢他。   这一点他很清楚,他没有大度到把她让给一个她根本不喜欢的人。   所以他只能开口。   即便事后可能会唐突,吓到她。   薛景呈低着头看她。   小姑娘肤色白,脸上泛着浅浅的粉意,耳垂也被染了粉,衬得白玉兰的耳饰娇娇怯怯的,惹人怜。   他也想过说只是为了解围,可出来后看着她,又突然想把实话说出来了。   他想告诉魏之杳,他喜欢她。   不管未来如何,起码现在他说出来了,也许,魏之杳会喜欢他呢。   魏之杳心跳的厉害,耳旁薛景呈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他在一点一点的将少年最赤诚最炙热的爱意坦然展示出来给她看。   说不触动是假的,可正因为触动她才更加不确定自己的心情,像小鹿乱撞,又不像。   魏之杳只觉得心里乱极了。   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的心情还要复杂纠结过,这种情绪她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   “我不急。”薛景呈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轻声道:“杳杳你可以好好想想。”   “我不是急于一时的人,你要是想我可以陪着你慢慢等下去。”   他认真的时候,眉头会微微拧起来,狭长漂亮的狐狸眼里满是她的倒影,让人的心也不自觉的被牵动。   魏之杳点头,“好。”   “我送你回去。”薛景呈一边送她往宫外去,一边和她念叨着定亲的事。   “前一阵子听到姨母为你定亲的事,我还当你开窍了。”   “后来打听了一下,姨母是让你先挑挑人,又问了问,名单里没有我。”   “我自幼和你一起长大,怎么安阳姨母就没考虑过我?”   魏之杳瞧着他郁闷的样子忍不住弯唇笑了,“兴许母亲觉得关系太近了呢。”   “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   他语气如常,没了先前的凝重,魏之杳也觉得松了口气,笑着白了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薛景呈有意调解气氛,一路回昭阳大长公主府上,魏之杳没觉着有不舒服,一切都好像和平常一样。   下了马车,她还特意和他挥挥手,说着过两日去看球球。   轻松自在,没有她想象中的尴尬。   薛景呈是个很贴心的人,他极大避免了这些尴尬的发生,让她也觉得轻松极了。   魏之杳进了屋,温氏一直坐立难安,瞧见她回来心安了下来,忙拉住她的手问:“怎么样?太皇太后可有为难你。”   魏之杳抿着唇,如实道:“她有意让我入宫。”   温氏身子一阵晃荡,还没待她说什么,小姑娘又道:“薛景呈帮我解了围,说我与他定亲了。” 第42章   温氏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心里又明白那个时候薛景呈开口是最好的结果。   不然,依着太皇太后的性子定会召姣姣入宫。   她为圣上充盈后宫,任谁也挑不出错来,谁敢与圣上抢人?   只是这定亲的事…   温氏发愁的叹了口气。   哪有那么简单呢,当着圣上和太皇太后的面说下这种话,若是让他们得知是假的,那就是欺君大罪。   可若是这么轻易将姣姣嫁与薛景呈,她又不愿。   她中意的是赵云梁,他虽出身低了些,可本身极有才能,日后定能护持着姣姣。   薛景呈也不是不好,只是她多少会偏爱武将一点。   “景呈怎么说?”温氏回了神,这事归根究底还是得看薛景呈的意思,得看他怎么想。   魏之杳红了脸,将先前薛景呈说的话大概说与她听。   温氏揉了揉眉心。   敢情不是一两天,是持续了很久?   也亏他这么上心。   温氏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对他的一番心意还是颇为认同的。   这样一看,薛景呈倒也不错,至少对姣姣一片真诚,她嫁过去不至于受了委屈。   但怎么想,都觉得这也太便宜他了。   温氏摆摆手,“这两日你便离他远些,先冷静一段时间吧。”   给两个人一点时间考虑,毕竟年纪都还不大,还没什么思考和分辨的能力。   魏之杳怔了下,应了声好。   温氏拍拍她的手,又细心叮嘱了会儿带着丫鬟出去了。   魏之杳叫人伺候着洗漱,身子有些沉,早早歇下了。   这一次的梦里,她没再梦到顾云霁,梦境里出现了另一个少年,眉眼骄纵肆意,有着一双勾人的狐狸眼。   他在梦里一点一点和她诉说。   “杳杳,我好喜欢你。”   “杳杳我去守着边关,守着大夏,只要你朝着北看,我永远都在那。”   “杳杳,边关有一座塔,那塔极高,说是能望见京都,我想着我常常登上那座塔,总有一日能梦见你吧。”   “杳杳,听说京都下了大雪,你身子骨弱该多穿一些。”   “杳杳你回头看看我,我就在你身后。”   “杳杳别死——”   魏之杳猛地惊醒,梦中男人眉眼如刀锋,锋利漂亮,那双猩红的狐狸眼紧紧盯着她。   他在央求她别死。   声音沙哑悲伤,像是失去了什么挚爱的珍宝。   她揉了揉心口的位置,将这个梦给压在了心底,许是因为薛景呈的话给她带来了触动。   她从未感受过这般炽热又冲动的爱意。   上一世,是她追逐着顾云霁,将一番真心捧给他看。   顾云霁是个生性冷淡凉薄的人,纵然他们后来在一起,他待人也是冷冷淡淡,难有情绪太过波动的时候,克制有礼的像个修行有成的和尚。   可薛景呈却和他截然相反,他生性肆意妄为,待人也是恨不得将所有的一切都捧到面前。   这样炽热单纯的爱意,又怎么可能让人一点不心动。   魏之杳回了神,让丫鬟们伺候着洗漱,稍微用了点饭,换了件衣裳去见温氏。   大厅内,昭阳大长公主和温氏正在喝茶,瞧见她过来,也添置了一个座位。   “稀奇了。”昭阳大长公主笑呵呵的,“难得看我们家姣姣这么早便起来了。”   魏之杳红了脸,倚在她怀里闹了一会儿。   正说着,大厅外有小厮气喘吁吁的抬了两大箱进来,砸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   魏之杳心里一个咯噔。   该不会是薛景呈送礼物上门来了吧,这两大箱夸张的确实像他能做出来的事。   温氏脸上也有几分不太自然,握紧了茶杯。   “谁送的礼?”昭阳大长公主笑着望了两人一眼,“你们没住进来前,我这府里可从没人送过礼,自打你们住进来后这礼源源不断的送进来,不知道的还当是在惦记我这个老太婆呢。”   小厮恭敬开口:“回殿下,是镇国公府的。”   魏之杳愣了下。   不是薛景呈送的吗?   镇国公府,嘉云应当不会送她这么多东西,今儿个又不是她的生辰。   奇了怪。   正想着,小厮又抬来三大箱,气喘吁吁道:“是镇北王府送的,送给小小姐。”   “镇北王府?”昭阳大长公主愣一下,温氏忙道:“是景呈送的。”   “那孩子啊。”昭阳大长公主想了想点头,“是个好孩子,幼时便带着姣姣玩。”   都说他性子孤僻暴躁,可性子孤僻暴躁的人哪会有耐心去带个比自己小的孩子呢。   温氏也点点头,附和的说了几句。   眼瞧着两人要聊到自己身上,魏之杳忙找了个借口离开。   在屋里待了会儿,不管做什么心思都安静不下来,魏之杳揉了揉头发,找人给镇国公府递了帖子,约路嘉云出去玩。   出门前,魏之杳带着春花秋月去找了温氏,省得让她误会她和薛景呈私下见面。   房内空无一人,收拾的丫鬟转过身恭敬回道:“县主出去了,说是有人相约。”   魏之杳怔了下点头,带着两人出门。   人总要往前看,母亲能想通这一点很好,多出去转转便不会整日沉闷于心。 第43章   魏之杳带着丫鬟去镇国公府外等,刚好迎上了出来的路嘉云。   “去游船怎么样?”路嘉云坐在马车上,兴冲冲道:“我一早就想去那边玩,听说会有很多人去呢,说不定也会碰到心仪的公子呢。”   魏之杳想了想点头,“好。”   护城河旁停了数十条精致华美的客船,岸边有杨柳垂落洒在水面,树下船夫等着揽客,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   魏之杳和路嘉云挑了一艘华美的小船,给船夫交了银钱,上了船。   两人坐在船舱里,面前摆放着一些精致的吃食,往外能看见两岸的风光。   魏之杳是第一次坐船还有点不太适应,捧着茶杯喝了几口,压下几分不适。   路嘉云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没坐一会儿就忍不住扒着窗子看风景。   “我们平日里也就出来太少了,外面的风光才有趣,以后要常出来走动走动。”   “杳杳你快看那,有卖糖人的,看着就好吃,可惜母亲不让我吃。”   “等下,那个是……杳杳杳杳,你快过来。”   魏之杳咽下一口糕点,还没来得及喝水就被路嘉云的颤抖的声音给吓住了。   “怎么了?”她边问边走过去看,视线不自觉的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僵住了。   不远处的一艘客船上,窗旁坐着两人,纱帘吹动,隐隐露出了两人的模样。   女子穿着紫色罗裙,容色娇艳,捧着个茶杯,垂首浅笑的模样优雅动人,一举一动都娴静雅致。   她对面的男人虽已至中年,却依然高大俊朗,看向身旁女子的神情也深情款款。   魏之杳和路嘉云都愣在了原地。   好一会儿,路嘉云才找到自己声音一样,张大了嘴巴,惊愕出声“大伯和安阳婶婶!”   她语气惊愕茫然,像是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   这两人怎么会碰到一起,看样子显然不是简简单单的见一面那么简单,大伯他,何时脸上有过那般神情?   魏之杳坐下来喝了口水,拍拍自己的脸。   那是母亲没错。   可对面的人怎么会是镇国公?   他们两人应该没什么交集才是怎么会碰到一起?   路嘉云也坐下来,拍着胸口又是惊又是怕,“他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魏之杳摇摇头。   她之前确实考虑过镇国公,可真的看到他和母亲在一起时,心情又有点复杂。   母亲怎么没和自己提过这件事呢?   魏之杳抿紧了唇,偏头看路嘉云,“我想回去了。”   路嘉云也明白撞见这一幕对她心里不好受,点点头让船夫掉头回去了。   “谢谢。”魏之杳顿了顿,又道:“下次我再给你递帖子,我先回去了。”   “和我说什么谢?”路嘉云白了她一眼,“我们是多年的手帕交了,还在意这一点?”   她抿着唇轻轻笑了,“嗯。”   下了船,魏之杳和路嘉云分别,她像是在逃避似的,加快了步伐,没有回府,而是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闲逛。   “杳杳…”   身后传来男人清冷的嗓音,“我想了许久,还是想给自己争取一下。”   “我还是不想错过你。” 第44章   魏之杳脚步停住。   面前拢了大片阴影,她没抬头也知道那人已经走到了面前。   她懒懒的掀了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袭月白的衣角,绣着点点红梅,妍丽多姿。   那人生就一副仙姿玉容,唇色艳红,偏生神情过于冷淡,压下了那分迭丽,显得清冷疏离,高不可攀。   顾云霁!   魏之杳蓦地又垂眸,“还有事吗?”   她嗓音冷淡,没什么太大的起伏波动,就连神情也是漫不经心的,四处张望,却没给予他半分的视线。   她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   顾云霁心中一疼,垂在袖中的手陡然握紧,他张张嘴喊她,“杳杳。”   “给我个机会吧。”   “就一次。”他停顿了下,嗓音里带了些恳切,“求你了。”   魏之杳垂下眸,细白的手指攥紧,指甲掐进了掌心里。   顾云霁为什么非要这样呢?   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他不知道,他越是这么做就越会提醒她上一世活的有多可悲。   堂堂宁安侯府的六姑娘,却硬生生的被高门大院蹉跎到死,活成了深闺怨妇。   她闭上眼,压下眼中的涩意。   顾云霁也有今天啊?   他现如今低声下气的模样像极了她当初。   “顾云霁。”魏之杳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放过我吧。”   “既然已经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再把我们都拉入痛苦的回忆中了。”   “那十年,我一点也不想回忆。”   “顾云霁。”她嗓音带了些哽咽,颤声道:“别再找我了,你的存在于我而言,就是最大的痛苦。”   一看见顾云霁便会让她陷入上一世的回忆,那些往事里全是痛苦,她不想再一次经历。   顾云霁身子僵住,如堕冰窖。   她说,他的存在于她而言就是最大的痛苦。   他不知道原来魏之杳这么恨他,竟然恨到了如此地步。   他握紧了掌心,只觉得喉咙一阵腥甜,手指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下,缓声道:“宫内的事我有所耳闻,你和薛景呈……”   说到一半,他又说不下去,侧着身从袖间掏出一方手帕,掩唇咳嗽了声。   魏之杳顿了下,笑出了声,“所以,你是担心我和薛景呈在一起了?”   怪不得,他着急忙慌的跑来。   怪不得,他明知上次她已经说的很清楚还是让她给个机会,是因为他坐不住了。   他听到宫内传闻,她要和薛景呈定亲。   顾云霁垂下眸没吭声。   他怎么会不担心呢?   他知道薛景呈有多喜欢她,才会怕她被抢走。   更何况,上一世根本没有两人定亲的事。   这种超过记忆掌控的事让他变得惶恐不自信,生怕魏之杳会嫁给其他人。   过了会儿,他才抬起头,脸色有些不太自然,抿唇道:“我只是有些担心。”   “顾云霁你知道吗?”魏之杳气的胸闷,按了按眉心道:“你最让我讨厌的一点是你从来都不肯相信我。”   “你满嘴里说有多喜欢我,可你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给我。”   “以前是,现在也是,你凭什么自以为是的把你的想法强加在我的头上?”   “至于薛景呈。”她顿了顿轻声道:“他比你好很多,我和他在不在一起也是我的事,和你没半点关系。”   “顾云霁,你别再多管闲事了。”   话落,魏之杳没再理他转身就走。   顾云霁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在地。   一旁的摊贩生怕他砸倒摊子,忙问道:“公子…公子没事吧?”   顾云霁摆摆手,站稳了身子。   他摊开手掌,原本攥着的手帕慢慢展开,一抹殷红映着洁白手帕上的红梅,愈发显得迭丽惑人。   顾云霁面无表情的收了手帕,大步往回走。   别多管闲事吗?   换成旁人行,可触及到她不行,他没法眼睁睁的看着她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   日子还长呢。   薛景呈想娶到魏之杳绝不可能。   魏之杳步子越走越快,一路奔到街尾才停了下来,身体里的力气像是一瞬间被抽空。   她稳住身子,眼圈红了,鼻尖酸涩的厉害,捂着嘴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到底还是喜欢了那么久的人,身体本能的反应根本控制不住。   他这种怀疑的语气,她便想起临死前他的坦白,他怀疑了她十年。   那十年里她茫然无知,傻乎乎的想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不会这样了。   她不喜欢顾云霁了,从今以后没有人可以让她这么难过了。   这是最后一次。   魏之杳低下头,滚烫的眼泪落下来,滴在了裙角上,溅湿了一片。   “怎么了?”耳畔传来少年心疼的声音,“谁招你了?”   她抬起头,薛景呈就站在她面前,他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眼里全是心疼。   魏之杳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原先才止住的泪意又涌了上来。   “薛景呈。”她哽咽着唤他,哭的愈发凶了,一抽一抽的。   薛景呈放低了音调,轻哄,“我在呢。”   他去擦她脸上的泪痕,可小姑娘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往下掉。   滚烫的温度灼烧了他的指尖,疼的他心尖也跟着颤了颤。   小姑娘哭的凶,一双秋水眸里泪水莹莹,雪肤上泛了点点红晕,衬得下巴愈发尖细,娇怯怯的惹人怜。   四下有不少人将视线投过来。   薛景呈不喜欢他们的眼神,冷眼扫过去,眉眼里藏着三分冷戾,教人直直打了个哆嗦。   瞧着人移开视线,薛景呈才收了视线,将人领进一间酒楼,要了个包厢。   小姑娘坐在椅子上哭,没什么声音只有眼泪吧嗒的往下掉。   薛景呈心疼的要死,她哭一下他的心就跟着揪起来,七上八下的疼的厉害。   “别哭了。”他叹口气去擦她的泪,“你好歹说说谁惹了你,我好去收拾他。”   魏之杳泪眼婆娑的看他,少年的眉眼卸下了冷戾,全然是小心翼翼的温柔。   她想到上一世,她年少时不懂事招他生气,他却从不肯和她计较。   又想到那年上元寺大火,他拼了命的来救她。   再后来,她成亲了,他没有来,再那以后便失去了他的消息。   她到死也没再看见他一眼。   魏之杳心头堵的厉害。   那些愧疚,在一瞬间全部涌上了心头,她哽咽着又唤他,“薛景呈。”   “我在。”薛景呈不厌其烦的应了声,低哄道:“我在呢杳杳。”   “对不起。”魏之杳哭出声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薛景呈对不起…对不起。”   薛景呈微愣了下,无奈笑了,“是不是考虑好不准备嫁给我,所以觉得心里内疚了?”   “你不用这么善良。”他顿了顿,指腹在她白嫩的脸上摩裟了两下,“我不逼你嫁我。”   “太皇太后那边我会解释清楚,别哭了听话,再哭下去旁人看到了倒以为我怎么你了。”   魏之杳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不是因为这个。”   薛景呈冷下来的心又恢复了温度,抬起头看她,目光灼灼,“那是因为什么?”   重活一世的经历太离奇,魏之杳没办法和他解释这些,只嘟囔着从前不懂事,太对不起他之类。   薛景呈眼里染了笑,“突然这么有良心了,觉得不太习惯。”   “真是爱哭啊。”他擦去小姑娘脸上的泪,忍不住点了下她的鼻尖,“因为这点事哭成这样?”   魏之杳心虚的没吭声。   被顾云霁刺激到了,那些情绪根本无法控制,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   那些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涌上来,她觉得自己现在还没变成个疯子实在是庆幸。   大哭了一场后,整个人压力都散去许多。   唯一不太好的一点是,被薛景呈看见了,还在他面前哭成这样。   魏之杳不用想都知道现在的样子应该很狼狈,心里懊恼极了。   怎么就没控制住,在他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   她脸颊微红,细白的手指下意识的绞在一起,带着几分羞赧。   薛景呈没忍住勾了勾唇,叫小二上了些点心,又让人打了盆水送进来。   “洗洗吧。”他手指叩击着桌面,低笑,“脸都哭成了小花猫。”   哭成小花猫不假,不过也是个漂亮的小花猫。   魏之杳愈发羞赧,白了他一眼起身洗了把脸。   简单净下面后,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人也精神了许多,微吐了口气,散去心中的郁气。   她拿了几个糕点吃,才吃了两口就皱眉,味道一般比不上镇北王府厨子做的酥软香甜,她挑的很,没吃两口就放下不肯再吃了。   薛景呈挑着细长的狐狸眼看了她一遍,诱.哄道:“去看看球球?”   魏之杳眼睛一亮,有些馋了,可想着母亲的叮嘱又心虚的摇头,“下次吧。”   薛景呈想多和她见两面,挑眉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再过两日。”魏之杳含糊两声,嘟囔道:“我还有事先回了,下次说。”   她急匆匆的就要走,薛景呈也没拦着她,只撑着下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小丫头到了手还想再跑?   迟早是他的。   他垂下眸,将手中的茶一口饮尽。   马车往昭阳大长公主府的方向行驶。   一路通畅,今日虽没玩些什么,可心情不好便觉得整个人软绵绵的没什么劲。   魏之杳揉了揉眉心,压下心头的疲倦。   春花秋月扶着她下来,叮嘱道:“姑娘慢点,可别摔着了。”   魏之杳应了声往下走,还没走两步便停住了脚步,怔怔的看着府外的两人。   镇国公路时昌和安阳县主温鸾。   他们二人站在府外的石狮子前,看起来登对极了。 第45章   “姑娘这…”春花秋月两人面面相觑啊,不知该扶着她继续往前走,还是停下脚步。   一个是夫人,一个是姑娘,不好抉择。   魏之杳转过身,避开了两人,“再出去转转吧。”   眼下这时候,她还没做好准备直接面对两人,还是再过一阵子,看看母亲怎么说吧。   春花秋月应了一声,“是。”   她们的动静不算大也不小,一直心不在焉的温氏立刻注意到了。   瞧见春花秋月扶着的小姑娘时,她掌心里更是冒出了些细汗,有几分不知所措。   姣姣定是瞧见了他们,否则不会离开。   温氏心里慌乱的厉害,不知该怎么和她做解释,有几分惶恐。   她生怕姣姣会对她失望,怕她会不喜。   这些日子以来,她本以为自己的一颗心已经是古井不波,直到路时昌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原有的平静。   他一点一点用自己的温柔细心包容着她,让她也体会到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样的感觉。   她不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她的一双儿女都已经长大。   她没那么容易被打动,可路时昌却用实际行动来表现,不只是送东西,更多的是他的细心体贴。   可魏之杳毕竟是她养了这么大的小姑娘,她还是更在意她的想法。   她若不同意,那她会尽快斩断这些不该有的心思,回归到一个正常母亲的身份上。   姣姣自幼便不得父亲宠爱,她唯有多疼疼她,才能让她忘了那些不开心的记忆。   温氏握紧了细白的手掌,打定了主意抬头看他,“时昌。”   “嗯?”路时昌轻轻应了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眸温和,“是六姑娘吧?”   “怎么不喊住她?”   温氏想说的话又被堵在了喉咙里。   她想拒绝,想告诉他他们根本不可能,想让他忘了,可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路时昌待她太好,以至于她这些话说出口都有些不知好歹。   她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轻声道:“我们之间的事,我还没有告诉姣姣,所以…”   这些日子,她也在思考要不要说,可还是胆怯占了上风。   她想着再等等,再等一段时间她就告诉她,可没想到会在今日被她撞见两人在一起。   路时昌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想打退堂鼓了。   他忍不住轻叹,还真是他认识的温鸾。   温鸾生的美,符合了名字鸾凤,可性格却不如鸾凤张扬肆意,她性情软绵绵的,旁人不推她一把,她永远留在原地慢慢等待。   他笑了声,才道:“六姑娘年纪不算小,她既然看见,你若不给个解释恐怕不好。”   “她有权利知道这些,温鸾。”   温氏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就是担心姣姣会接受不了,她叹口气轻嗯了一声。   路时昌笑着宽慰了声,“六姑娘不是小孩了,会处理好这些。”   话落,他招招手让人去将魏之杳几人请过来。   小厮恭敬的低下头道:“六姑娘,公爷有请。”   魏之杳站在马车下,想了想点头,“好。”   既然他们想摊开说,那就把话说开,也好过装聋作哑。   “国公爷瞧着对咱们夫人不错,比侯爷好,”春花忙又扶着她往回走,忍不住念叨,“两人若在一起也好,姑娘可别到时候哭了鼻子。”   秋月瞪她一眼,“管住自己的嘴,还敢编排主子,姑娘不介意那是她心善,你真当自己可以胡来?”   春花瘪瘪嘴不敢吭声了,“是。”   春花秋月扶着魏之杳到了两人面前。   “国公爷。”魏之杳冲她欠了欠身,又偏头看向温氏,“母亲。”   温氏脸色不大自然,胡乱应了一声。   “先进去吧。”路时昌朝四周望了几眼,沉声道:“外面人多,事情还是进去再说罢。”   温氏这个时候心中慌乱,没有主见的点头应了声好。   魏之杳自然更没意见,这里这么多人也轮不到她有意见说话。   三人进了昭阳大长公主府。   到了正厅,有丫鬟上来奉茶,温氏喊住两个想要去喊昭阳大长公主的丫鬟。   两个丫鬟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做。   这不合规矩!   镇国公来了昭阳大长公主府,按理说昭阳大长公主是要见一见的。   若是不见,传到外面便又成了昭阳大长公主嚣张跋扈,连镇国公也不放在眼里。   可安阳县主的话她们又不能不放在心里,两个丫鬟想了想还是恭敬的站在一旁。   出了事,安阳县主也会说情吧。   温氏握紧了手掌,想了会儿突然开口:“你先在这坐会儿,我和姣姣去内屋说会儿话。”   路时昌笑着点头,“好。”   说完,温氏便拉着魏之杳进了内屋。   魏之杳找了个椅子坐着,让丫鬟倒了些水喝,捧着茶杯问:“母亲想和我说些什么?”   “姣姣。”温氏张开嘴,犹豫了会儿道:“镇国公品性很好,他对我也好,比魏…”   她嘴里的魏宏远还没说出口,又下意识的闭上嘴。   她不能在姣姣面前说魏宏远不好,他再不好也是她的父亲,她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感情。   她这般说,伤的该是她了。   “母亲,你先前为何不说?”   魏之杳有些委屈,她介意的不是其他,她只是介意母亲这件事没想过和她说。   她没母亲想的那么不懂事,她知道她的为难,也能理解她现在的动心。   她没有硬要拆散他们的意思,她知道镇国公人不错,也想要母亲和他在一起。   可不该是这种,她说都不与她说。   在母亲心里,她难道不是她疼爱的女儿吗?   这种事无论如何,也应该和她事先说一声才对。   魏之杳知道自己不该难过,可心里就是莫名的委屈,她觉得母亲像被抢走了一样。   她低着头,细白的手指绞在一起,难得生出了几分小孩子的妒忌心。   温氏怔了怔,面色愈发尴尬,“我只是想先接触接触,若是合适再找个机会和你说。”   她没想的那么复杂,可姣姣明显有些伤心了。   小姑娘低着头,露出雪白的脖颈,小手也绞在一起,看着有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温氏有些心疼,抬手抚上她的脸,温声道:“不会了,下次无论什么事我都先与你商量好不好?”   魏之杳应了声,仰头问:“那母亲想和他在一起吗?”   温氏微怔了下,想到路时昌脸颊不自然的泛了些晕红,难得有几分少女的娇态。   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可她的生活确实在遇见他之后变得不一样起来。   先前的二十多年里,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就算和魏宏远成亲也没有。   和魏宏远成亲,多是担心害怕,生怕自己哪个方面做的不对。   可和路时昌的相处,他轻而易举的就能让她脸颊泛红,像是回到了年轻时候。   温氏回了神,轻轻点了下头。   其实不用说其他,在魏之杳看见母亲脸上的笑容时,就明白了一切。   她以前从来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笑容,明媚灿烂,像个热恋中的女子一样。   面对魏宏远,她脸上的神情冷而淡。   可现在却不一样,提到路时昌,她眉眼中都透出三分柔意。   “母亲喜欢就好。”魏之杳嘟囔了声,“我先前说让母亲和离,便是觉着镇国公和母亲合适。”   温氏愣了下,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个前因后果。   因着将话说出来,她心中放松了许多,抿唇笑了,“他若是知道,定会松了口气。”   路时昌虽然表面上不说,一直在宽慰她,可她也能瞧出他的紧张,他怕姣姣不喜欢他。   魏之杳对他很有好感,将路嘉许养的那样品性端良,可想而知他的品性。   她弯了唇,“只要他对您好,我就喜欢他。”   温氏也抿唇笑,想了想问:“要和你哥哥说吗?”   也没和哥哥说啊?   魏之杳顿时觉得心中平衡了,眨眨眼道:“不用吧,哥哥不需要知道这个。”   她顿了顿,又补充:“等母亲若是真和他在一起再说罢。”   小姑娘笑的一脸纯善,温氏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点点头也就打消了和魏卓然说的念头。   两人说了会儿话,温氏觉着不该把路时昌一个人丢在外面,挽着她又去了正厅。   男人端坐着椅子上,背部挺直,生的高大俊朗,他眼神沉稳,没有半点浮躁和不耐,让人不自觉的便多了几分好感。   单从相貌看比魏宏远好不知多少,更何论品性。   魏之杳心中有多了些好感,冲他欠了欠身,“国公爷。”   “六姑娘。”男人率先开了口,嗓音柔和醇厚,“也不知该送你什么,简单备了些礼,你拆开看看可喜欢。”   他拿出三个首饰盒让丫鬟递到了她跟前。   魏之杳愣了下,没想到路时昌会特地给她备礼。   她抿紧了唇,压下心头的那点复杂,接过首饰盒道了声谢,打开了首饰盒。   三件首饰盒里是发簪、耳坠和镯子,刚好凑成了一套。   这些首饰花样和做工都极为细致精巧,能收集的人想来也是费了一点心。   魏之杳握着发簪的手掌慢慢收紧,垂下眸,“很喜欢,多谢国公爷。”   “喜欢就好。”路时昌微松了口气,握紧的手掌也缓缓松开,笑着道:“我也不知你们年轻女孩的喜好,幸好你母亲说了。”   温氏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魏之杳攥紧了掌心,努力平复下内心的波动,和两人告了声罪转身出了正厅。   绕过长廊,她才停下来,靠坐在栏杆上。   魏之杳低下头看掌心里的发簪,眼里的泪水在打转。   这么多年,她从没收到过来自魏宏远的生辰礼,可眼下却轻而易举的在镇国公这里得到。   亲生父亲尚且不如外人,她确实没什么期待的。   魏之杳擦了擦脸,又抿着唇笑了。   镇国公,看起来像是一个好父亲,或许他会疼她。   像魏宏远宠魏之妍那样。   她握紧了细白的手指,心中有些小小的期待。 第46章   魏之杳回了自己的院里,将路时昌送的礼小心翼翼的收好放在了首饰盒的最底层。   秋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最底层放着的都是姑娘这些年来所珍重的首饰,大多数都是夫人和少爷送的。   现如今,镇国公送的礼也被放进了这里。   她伺候魏之杳许久了,知道她们家姑娘心有多软。   旁人看着被娇宠长大的小姑娘,实际上内心敏感又脆弱,侯爷的偏心是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   姑娘看似不在意,可心底还是期盼着能被父亲疼爱。   秋月叹口气,心头愈发怜惜姑娘。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好妄议主子,可纵然如此,她们也能看出侯爷做的确实过了。   镇国公看着倒是还算重视姑娘。   但愿夫人能找个好归宿,姑娘能有个好父亲疼爱。   她低着头继续收拾,在心底默默期盼。   魏之杳心情好,梳洗好后换了件衣裳很快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第二日,她难得起了个早,领着春花秋月往昭阳大长公主的屋里去。   魏卓然半蹲在昭阳大长公主旁陪着她说话,也不知说了什么,把老人家逗的喜笑颜开。   “外祖母。”她娇声唤了句,抬步进了门。   “姣姣来了。”昭阳大长公主拉着她坐下,关切的问:“昨晚看你没用完饭,我派人过去问了问,丫鬟说你早早就歇下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魏之杳心中微暖,回道:“大概是昨儿出去玩累着了,身子有些沉觉得使不上劲就先睡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挽着她的胳膊撒娇,“外祖母让您担心了。”   昭阳大长公主安了下心,拍拍她的手背,笑着道:“多出去走动走动也好,你身子骨就是偏弱了些。”   每提到这个,她就恼的厉害。   她好好的外孙女被宁安侯府养成了这般病弱的身子,若不是念着老侯爷的情面,她早出手收拾魏宏远了。   也因此,她愈发疼惜这个外孙女。   “姣姣还没用早饭罢?”昭阳大长公主回了神,又安排人上了早饭,她年纪大了,用的多是清粥,不过考虑到他们兄妹俩在这,又让人上了点他们平日爱吃的。   “你们兄妹倒是一个比一个忙。”昭阳大长公主笑着看了两人一眼,“平日里倒不见你二人在一起过。”   魏之杳趁机告状,嘟囔道:“哥哥忙的很,我不敢打搅他。”   魏卓然:“?”   昭阳大长公主的目光顿时回到了魏卓然身上,不怒自威,“你整天都在忙什么?”   魏卓然被噎的说不出话,狠狠瞪了一眼魏之杳,才将自己最近的事和她说了遍。   昭阳大长公主点点头,又问:“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心仪的姑娘?”   魏卓然一口水差点没从嘴里喷出来,“外祖母!”   “怎么?”昭阳大长公主瞪他,“你母亲也是,不知为你多上上心,你这般年纪还没定亲,日后未必能找到好的。”   她越想越有危机感,偏过头问:“姣姣可有认识些好的姑娘,给你哥哥介绍?”   “有。”魏之杳没去接魏卓然投来的警告视线,笑眯眯道:“哥哥需要吗?”   魏卓然立刻拒绝,“不要。”   “你费点心了。”昭阳大长公主又瞪了一眼魏卓然,“你哥哥这样子也不知有哪家姑娘能瞧得上他。”   昭阳大长公主定下的事,自然轮不到魏卓然来拒绝。   用完早饭,他一路咬牙切齿,将志得意满的小姑娘拎到了长廊,“魏之杳你是故意的吧?”   “是外祖母提的。”魏之杳无辜的摊摊手,“哥哥可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   魏卓然瞪她一眼,“反正外祖母的话你听听就行了,可别真给我介绍。”   京都的那些贵女他可吃不消,要是娶回来他得被呕死。   “放心吧魏卓然。”魏之杳拍拍他的肩,“我不会把人往火坑里推。”   “这还差不多,”魏卓然松了口气,后知后觉的又听出什么不对,气的瞪她,“谁是火坑?”   “我说的不对吗?”魏之杳白他一眼,“你不喜欢的人娶回来可不是糟践人家?”   魏卓然被噎的说不出话。   他是不愿意娶,就怕母亲和祖母外祖母给他想法子娶亲那就麻烦了。   他想了想,挠挠头嘟囔道:“我有心仪的姑娘了,你可别乱来。”   还是和她说一声,省得她为了外祖母的话,真给他介绍什么名门贵女。   他还没将那人娶回来呢,若是听到消息不搭理他怎么办?   魏之杳一早知道他有心仪的姑娘。   他生性洒脱肆意,不喜欢规规矩矩的名门贵女,更偏爱边关的女子。   她的嫂嫂便是生长在边关的一朵芍药花,富丽又英武,是大夏少有的女将——谢红芍。   上一世,两人成亲便被人不看好。   一个是纨绔小侯爷,另一个是英武女将军怎么看都不搭,好在他们一直恩爱如常,也打破了那些流言。   只可惜后来因为孩子的事,两人还是走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   魏之杳压下心底的涩意,努力露出笑,“我能去瞧瞧吗?”   “你想做什么?”魏卓然格外警惕,伸手在她头发揉了一把,笑骂道:“你可别胡来,哥哥我还没追到手呢。”   谢红芍是个难追的人。   他一路从京都追到边关,再从边关追回京都,对方愣是没半点动容。   不过也算有一点进展了,起码谢红芍对他没那么冷脸。   想到这个,魏卓然又充满了动力。   “我想去看看嫂嫂。”魏之杳挽着他的胳膊晃了晃,轻声道:“我和嫂嫂认识后,也可以帮哥哥是不是?”   魏卓然被这一声嫂嫂喊的极为愉悦,勉强点了点头,“行吧,抽个空再说。”   起码,得看看谢红芍的态度。   若是谢红芍不愿,他就找机会把这丫头哄走。   魏卓然打定了主意,笑的愈发灿烂,丝毫不心虚。   魏之杳应了声,杏眼弯了弯,“谢谢哥哥。”   魏卓然摆摆手和小姑娘叮嘱不要出去乱说,便径直出了门去。   魏之杳也和她走了截然相反的方向,去了温氏的屋子。   温氏难得没出去,穿了件青色的罗裙在作画,动作优雅娴静,执笔的手白皙漂亮,动人极了。   “母亲。”魏之杳唤了声走近。   她作的是一副山水画,寥寥几笔勾勒出气势磅礴的山河,可以看出画工极好。   魏之杳并不知道母亲会作画,还画的很好。   纵然她并不懂欣赏水平的高低,可不难看出这幅画的精美。   “您什么时候学会的作画?”   “幼时就会了。”温氏瞧见她来,将笔放下,轻轻笑了,“好久没作画都生疏了。”   很多年没摸过了,技艺确实忘了很多,好在一些基本功没落下。   “母亲画的真好。”魏之杳拿起画笑嘻嘻道:“我喜欢这幅画,母亲就送我罢?”   温氏咳了声,面上神情有些怪异。   魏之杳瞧着她的神情大约也猜到了什么,将画放下笑眯眯的问:“母亲是要送给国公爷的吧?”   温氏面色燥红,点了点头。   她好久未作画了,即便上次路时昌送了一套画具来,她也没作画的心思。   可路时昌又给她写信,说是想要她的一幅画,她没能拒绝得了,点点头也就应了。   真的开始画时,她又找回了年少时的感觉。   那时的她无忧无虑,是被昭阳大长公主娇养在府里的安阳县主。   而不是,后来在后院中不得丈夫喜欢的温氏。   “我就不和国公爷抢了。”魏之杳挽住她的胳膊,笑吟吟道:“母亲要给我画更好的。”   温氏点点头应了,“好,定给我们家姣姣画个更好的。”   两人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温氏才想起来一件事,忙道:“刘家给我们递了帖子,说是要请你去赏花。”   “刘家?”魏之杳没什么印象,“推了罢。”   她和京都的贵女交情不深,也就和路嘉云熟一点,一向不太爱出席这些贵女们的宴会。   “是你三姐姐定亲的那个刘家。”温氏拍拍她的手安抚,“去罢,省得让人落了口柄,老夫人若知道又该不高兴了。”   老夫人虽算不上多疼魏之悦,可毕竟是府里的姑娘,也都照顾着点脸面。   刘家设宴,她这个做妹妹的若是不去,传到老夫人那,不定以为姣姣如今被昭阳大长公主宠的多嚣张跋扈呢。   魏之杳想到祖母只得应了声好。   左右祖母都觉得她是个白眼狼,将宁安侯府的脸面往地上踩。   可她怎么就不想想,这一切究竟是谁造成的呢,若是祖母肯多管管魏宏远,其实闹不到这个地步的。   她纵容着魏宏远,把他养成了一个独断是非不分的性格,才有了今日的悲剧。   魏之杳不觉得对不起他们,只觉得可惜。   祖母对她还挺好的。   刘家算不上大,不过有着宁安侯府亲家的这一层身份上,也让人高看了一眼。   刘家的大公子娶的宁安侯府的三姑娘,虽说是个庶出,可也是宁安侯的亲生女儿。   沾着这份亲,旁人也都高看他们一眼。   因此设宴,也还算来了不少人。   魏之杳由着春花秋月扶着下了马车,人流涌动,她只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是宁安侯府的六姑娘。”   “错了,应该是昭阳大长公主府的姑娘,人家现在可是住在昭阳大长公主府上。”   “啧啧啧连她也来了,刘家面儿不小。”   旁人的议论没让魏之杳眉头皱上半分,将帖子递给小厮,立刻就有丫鬟领她往园内去。   魏之杳道了声谢,“有劳了。”   丫鬟暗暗看她一眼,少女雪肤乌发,着了身鹅黄的水烟裙,头上戴的绢花像是真的似的,娇艳欲滴,娇贵可人。   府里的姑娘就没一个能和她比的,这才是被娇养出来的姑娘。   丫鬟想着,面容愈发恭敬。   园内一群妙龄少女簇拥着中央那个粉裙少女叽叽喳喳的说话。   “还是圆圆有能耐,能将六姑娘也请来。”   “是啊,我听说六姑娘都不怎么参加宴会呢。”   “听说六姑娘和安阳县主生的一样美,真想看看到底长什么样。”   “嗤…”一声嗤笑从后方传来。   魏之妍慢慢走近,皮笑肉不笑道:“何必呢,魏之杳又不在这,你们再怎么吹捧她也听不见,倒不如等她来了再说。”   她是看不惯这些吹魏之杳的样子,明明都是宁安侯的女儿,偏她名气更大些,凭什么呢?   她自认为姿色不差,魏之杳和她也没有什么区别,怎么就她被人夸?   有个县主娘又如何?   现如今,她娘还背着个和离的名声,无论怎么来说,现如今她们都不该再用敬仰的语气提她。   “原来是五姑娘,我说谁说话一股酸味呢。”   “可不是,人啊贵在自知,没有那个脸就别开口说话,省得闹出笑话给人看。”   “咱们啊和她比不来。”   几个年轻姑娘原不想和她对上,可魏之妍就像疯狗一样咬上来。   谁还怕了她不成?   自己找骂也怨不得谁,看这样子也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当着一众人的面这么得罪人,她以为以后还有几个人敢来请她赴宴?   不怕她当众发疯?   魏之妍被气的又是一滞,咬紧了牙没开口。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被簇拥在中央的粉裙少女淡淡开口,打断了众人的话。   “是是是,既然圆圆开口我们便不多说了。”   “吃茶吧。”   刘圆圆也不想管这个破事,可毕竟是她设的宴,若闹大了她这个主人脸上也不好看。   “六姑娘来了。”   正说着,丫鬟领着个黄裙美人走来,乌发雪肤,生就冰肌玉骨,让人只瞧一眼便忍不住心生欢喜。   几个年轻姑娘都看呆了。   六姑娘真如传说中是个好颜色。   五姑娘魏之妍生的也算不错,可和她一比,未免显得有些俗气了,不如她清丽灵动。   “六姑娘。”刘圆圆亲热的上前拉着她的手,“就等你了。”   面前的人过分热情,魏之杳有些不适的抽出手,笑了笑,“你是?”   “噗嗤。”魏之妍笑出声来,讥讽的介绍道:“魏之杳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连谁请你来的都不知?”   “这是刘家的大姑娘刘圆圆。”   刘圆圆有几分尴尬,面色不愉。   她好心好意的把魏之杳请来,谁想到她竟然这般忽视她?   昭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又如何,她又不是昭阳大长公主,却硬是摆出了这副架子。   当真可恨。   因着觉得被她落了面子,接下来的活动刘圆圆便有意无意开始的孤立她。   几个和她常玩的姑娘也都看出了蹊跷,一个个的也都离魏之杳远了些。   纵然身份高,可本又不是一个圈子的人,讨好魏之杳没用,索性跟着刘圆圆的步子走。   就算魏之杳不喜她们,可两家的大人难不成为小辈找她们麻烦?   魏之杳也看出了不对,笑了笑也没说什么,特意挑了个角落窝在椅子上喝茶。   春花忍不住开口:“这刘家的姑娘也是个拎不清的。”   秋月难得没训她,附和的点了点头,“可不是,咱们姑娘根本不认识她,眼下又作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姑娘又不认识她,她一上来就自来熟的抓住姑娘的手,也没介绍下自己。   谁认识她是谁?   现在反倒觉得姑娘怠慢她,哪有这样的理?   “行了毕竟在旁人家里。”魏之杳摆摆手,让两人闭上了嘴,心头倒是有些可惜。   四姐姐不在。   她答应母亲来,除却因为祖母外,还因为想看看四姐姐,毕竟好久没见了。   可来了才知道,四姐姐原来不在?   她捧着茶水喝,托着下巴望着园内的池塘发呆。   另一侧,刘家大公子也邀请了一些好友,就在离园子不远的地方。   年轻姑娘们的笑声传来,也引得一众公子哥心痒痒。   “胜平去看看?”   “就是啊胜平,去瞧一瞧呗。”   刘胜平沉吟了声最终还是点点头,“好。”   一众公子哥才又往园子里去,年轻姑娘在园内说话,鲜花映的美人们人比花娇。   刘圆圆最先看见了刘胜平,招了招手,“哥。”   刘胜平应了一声,领着一群人过来,他们几人一过来,年轻姑娘们也都收敛了些。   魏之妍生的不差,也受到了一些年轻公子的追捧。   园里的一些姑娘本就不喜她,见状更是暗骂这些人没个眼光。   “六姑娘。”有人壮着胆儿喊了声。   “嗯?”魏之杳回过头,扫了来人一眼,面前站着的是个年轻活泼的小姑娘。   长的倒是挺可爱。   她对生的好看的人总有些偏爱,弯了唇问:“有事吗?”   小姑娘瞪大了眼,没想到她真的会回她的话,一时激动的说不出话。   这边的动静也引得那边的人看过来。   几个年轻公子瞧着魏之杳眼都直了,瞬间抛下了正在说话的魏之妍。   “这位是?”   “宁安侯府的六姑娘。”   “原来是六姑娘,怪不得生的这般动人。”   刘胜平也留意到了,确实是个美人,冰肌玉骨,雪肤乌发,真正名门望族才能养出来的娇娇女。   他心中有数,知道这般人物是他决计搭不上的,也就歇了这个意思没凑上前。   更何况,他本身就定了宁安侯府的三姑娘。   算起来,他还是她姐夫,就更没了这些心思。   魏之妍掐着掌心,瞧着被人簇拥着的魏之杳恨的牙痒痒。   又是她!   她一来就抢走了她的视线。   明明她站的位置只是个角落,可眼下却被人围着,像是站在了正中央一样。   她在围着的一群人中,看见了方才和自己搭话的人。   他们还说她生的美如何如何,可现如今却巴巴的凑在魏之杳面前,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魏之妍咬牙切齿的瞪着她,忽然注意到一个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男人。   他就站在旁边,并未凑上前和魏之杳搭话。   魏之妍心中多了些好感,走上前欠了欠身,“敢问公子是?”   “刘胜平。”刘胜平笑了声,也认出了她,宁安侯府的五姑娘魏之妍。   魏之妍心中有些失望,刘胜平,那不就是魏之悦定下的那个人?   她又仔细看了一眼,男人身形高大,算不上多俊朗,却很耐看,越看她越恨,魏之悦也配得上这样的人物?   同样是庶女,魏之悦可以的她也可以。   她红着脸做自我介绍,“我是…”   “五姑娘。”刘胜平打断她,轻笑,“我认得你。”   魏之妍的心噗通噗通跳了下,面色愈发红润,“公子怎么认得我?”   他说他认得自己,这是什么意思,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越想脸颊越红。   刘胜平轻笑了声,“宁安侯府的五姑娘谁不认识?”   这话不假。   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就是,京都内都传了个遍。   都说宁安侯宠妾灭妻,宠的妾室生的庶女拎不清好坏,说的便是魏之妍了。   眼下看,确实是个拎不清的。   除却这张脸长的不错外,确实是个没脑子的人。   明知他是她姐夫,还露出这种暗示性的表情来,真不知宁安侯看了会如何。   刘胜平心中嗤笑一声,面上却丝毫不显,笑着和她说话。   魏之妍脸色愈发红了,觉得他对自己肯定有那么点意思,不然不会这样做。   想到这,她起身朝着刘胜平走,脚下一个不稳直直摔进了他怀里。   “啊…”魏之妍一阵惊呼,手忙脚乱的想从他怀中起来,可挣扎的手却按到了男人身上。   “五姑娘。”刘胜平声音沙哑,按住她不安分的手。   真就是个妾室生的,手段也上不了台面。   也不知那位柳姨娘是什么个角色,把女儿教城了勾栏里卖肉的姑娘。   不过送上门的货色,不要白不要。   刘胜平望着她妩媚的脸,笑容愈发灿烂了些,低着头道:“五姑娘生的真美。”   男人说话的气息喷洒在耳边,让得魏之妍身子微颤。   两人说着说着挨到了一起,魏之妍被哄的晕晕乎乎,满脑子里全是他的话。   五姑娘真美。   有魏之杳在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美。   “五姑娘要不要去我那里喝茶?”刘胜平语气温和,笑着道:“我那里花开的很好,要不要去瞧瞧?”   魏之妍红着脸应了声好。   有交好的姑娘喊住她,“妍妍你去做什么?”   “我去赏花等会就来。”魏之妍不肯让人知道这些事,敷衍的说了声便和刘胜平一前一后的走开了。   魏之杳托着腮,无聊的喂池塘里的红鲤。   周围的人散去了些,没再一窝蜂的全围上来,拒绝了一个人后,其他人就有了自觉。   至少,眼前的主儿不是他们能搭上的人。   “六姑娘还真是难说话。”   “我看着就发怵,不愧是昭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这气派也没谁了。”   “冷着脸也好看。”   听着几个公子哥的嘀咕,刘圆圆心头有些不大舒服,冷哼道:“真是爱热脸贴冷屁股。”   就像没见过美人一样,她们这么多人在这,他们却径直奔向魏之杳。   她越看越不舒服,也不知有什么架子好摆,倒是会耍威风。   算得上什么呢?   也不过是个被宁安侯府赶出去的姑娘有什么好得意?   她的手帕交都知她心里不痛快了,忙附和了几句。   “也不知在傲什么,谁都不搭理,早这样何必过来?”   “人家是昭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哪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   “不就是瞧不上我们呗,也是,我们又不是镇国公府的二小姐,也不是什么名门贵女,她怎么会与我们多说话?”   刘圆圆面色舒坦了许多,懒懒道:“兴许六姑娘不太想和我们玩罢。”   “不说这个了。”她目光在园里扫了一圈问:“我哥呢?”   几个手帕交望了一眼摇摇头都说没看见。   刘圆圆也没多想,许是哥哥有事她又将视线收回来和几个手帕交聊起了其他。   魏之杳又坐了会儿实在无趣,起身去找刘圆圆,提了要离开的事。   宴会上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她一个人坐着发呆,也没几个年轻姑娘和她搭话。   她能看出刘圆圆在带头排斥她。   魏之杳也没什么计较的心思,反正也玩不到一块去,这个结果兴许还不错。   “六姑娘不多坐一会儿?”刘圆圆有些不愉,嗓音沉了下来,“你才来没多久罢?”   魏之杳笑容冷淡,“还有些事。”   “可是我招待不周?”刘圆圆又问,认真道:“若是我招待不周,六姑娘只管说出来,若是就这样回去了,旁人不定以为我做了些什么事呢。”   魏之杳差点笑出来,这算什么,自问自答?   她既然不要脸面,她也没有给她留脸面的意思。   魏之杳嗤了声,慢慢道:“刘姑娘心里清楚,何必让我把话挑明白说呢?”   刘圆圆被噎了下,脸色愈发不愉,“六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把我请过来又特意让人孤立我,是想和我展示刘姑娘的能耐还是刘家的本事?”   “刘姑娘,别总把人当傻子看。”   “既然不是大度的性子,就别装给其他人看了,都挺难受的不是吗?”   魏之杳反问了声,笑着招招手,“春花秋月走了。”   “是。”   魏之杳才带着人往外走就听见园外一阵潮杂,吵成了一片。   “真是没脸见。”   “可看清楚是哪家的姑娘了,这么不知检点,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勾搭人。”   “去!抓来问问。”   魏之杳带着春花秋月出了园子,园外围着了一群妇人。   被簇拥在中间的妇人模样和刘圆圆有三分相似,魏之杳大概猜出是刘家的那位。   “这来的人毫无疑问是哪家的姑娘,去园里瞧一瞧就知道是谁了。”   “走!我倒要看看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勾搭人。”   “真是不要半点脸皮了啊。”   一群夫人气势汹汹的往园里走,路过魏之杳只点了下头,又进了园里。   “母亲。”刘圆圆忙起身,轻声问:“您怎么来了?”   刘夫人恼火的厉害,一想到在自己女儿设的宴上出了这种事,她心头就怒不可遏。   这传了出去,让圆圆怎么做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刘家什么样的人都能请进来设宴。   有些话刘夫人不好说,只隐晦的问了句,“圆圆,你可瞧见了这里有哪些人不在?”   刘圆圆愣了下,有些不明所以,“啊?”   “看看这里有什么人中途离开。”   刘圆圆下意识道:“六姑娘。”   刘夫人皱眉,“嗯?”   “宁安侯府的六姑娘。”刘圆圆微吐出口气,定下了神,“六姑娘中途离开了。”   刘夫人愣了下,想到刚刚路过的少女,皱眉道:“除了她呢?”   “除了她就没有了。”刘圆圆愈发糊涂了,小声问:“母亲是出了什么事吗?”   刘夫人想了想将她拉到一旁,压低声道:“你哥哥和一个姑娘滚到床上了,还被那群夫人瞧见了。”   她们在园里逛的时候,就看见刘胜平急匆匆的拉着一个年轻姑娘进了屋,再然后就听见一些动静传出来。   她们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自然听的懂是什么声音。   可不清楚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敢贸然闯进去,只得先带人到园里来问问情况。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货色敢来招她的儿子。   刘圆圆不傻,也明白事情大条了,这事一旦传出去她脸面都没了,忙让人在园里找。   问了一圈,问出了个结果,宁安侯府的五姑娘不见了。   有人看见她先前和刘胜平一前一后的出了园子。   刘夫人面色铁青。   五姑娘?   那个柳姨娘生的庶女?   怪不得往她儿子床上爬,这当娘的就不是个好东西,女儿能好到哪去?   妾室就是妾室,上不了半点台面。   “走!去把她给我揪出来!”   这事怨不得她儿子。   是那个五姑娘刻意勾引,明知胜平快和三姑娘成亲了还做出这种事来。   她倒要看看宁安侯府怎么给她个解释。   眼看着快成亲,又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宁安侯府可真会养姑娘。   刘夫人自觉占理,也懒得顾忌女儿家的名声浩浩荡荡的带着人去抓了。   当晚,消息就传遍了京都。   宁安侯府的五姑娘不知检点爬上了姐夫的床,光天化日之下滚在了一起。   又有人指出她的母亲正是宁安侯宠着的那位柳姨娘。   各种风言风语传的满天飞。   都说宁安侯把妾室当成宝,硬生生的把庶女养成了不知礼义廉耻的模样。   更有甚者,开始怀疑起宁安侯府是不是也乱成一锅粥,才让小辈成了这副模样。   这话传到老夫人那,直接把她给气病了。   因着魏之妍这事,连带着府里其他几个姑娘名声都受了影响。   尤其是三姑娘魏之悦这会儿都快气死了,恨不得将魏之妍给掐死。   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婚事却被她给搅和了。   就算她嫁给刘胜平,心里也会膈应,自家丈夫和妹妹滚在了一起。   何况能不能嫁还又是一回事,这事一出,刘家也得掂量着能不能娶宁安侯府的姑娘了。   这消息很快也传到了魏之杳耳中。   晚间,一起用晚饭的时候,昭阳大长公主特意将这事给提出来说,“幸好将你从宁安侯府给接出来了,不然这事定会影响到你。”   魏之杳因为早早出来住,免受了这些风言风语,也因为昭阳大长公主的存在,没人敢议论。   魏之杳应了声,弯着唇笑,“还是外祖母有远见。”   昭阳大长公主脸上带笑,“快用饭罢,以后少与她们往来省得出事。”   魏之杳知道她在关心自己,轻轻应了声好。   昭阳大长公主这才继续用饭,途中又和温氏提了提魏卓然的婚事。   魏之杳吃的快,和两人说了声先回了屋。   春花扶着她往回走,忍不住道:“这五姑娘真是个不安分的,三姑娘定下的人她也去抢?”   她想说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好歹也算个主子。   “被宠的没脑子。”魏之杳嗤了一声,“我倒是比较好奇宁安侯的反应。”   毕竟是宠到大的女儿,要什么他都给,不分青红皂白的只相信魏之妍的片面之词。   现如今到了这时候,也不知他是什么反应。   面对外面的话,她希望魏宏远也能像当时落水一样问都不问直接相信魏之妍。   听着宁安侯这个名声,秋月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侯爷自己作的,怪得了谁?   放着她们姑娘不宠,偏生宠着那五姑娘,也不知脑子进了什么水。   “侯爷脸上表情一定很精彩。”春花倒是没那么多顾忌,笑着道:“别说是她,就算是柳姨娘都讨不了好,老夫人这下定不会轻易的饶过他们。”   魏之杳应了声,颇为期待那边的反应。   至于魏之妍,她没有半点同情,她就是典型的又蠢又坏,不值得她去同情。   况且,她可没听人说是下了药。   一切都是她自愿的,既然她自愿的做出这种事来,就应该承受这样的后果。   魏之杳垂下眸,神色漠然。   宁安侯府一夜鸡飞狗跳,下人们都没睡好觉。   老夫人病倒了,侯爷又是从朝堂被人抬回来的,至今还未醒,闹的人心惶惶。   听人说,侯爷刚下朝就听到人在议论,和老夫人一样当场被气昏了过去。   第二日,老夫人幽幽转醒,神情已经没了先前的震怒,沉声吩咐,“去把五姑娘给我叫过来!”   伺候的丫鬟都知晓,老夫人这是真的动了怒。   若是她发火或许这事还没那么严重,可她这副平静的语气便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   吩咐完,老夫人又问道:“侯爷呢?”   “侯爷还没醒。”伺候的丫鬟小声说了句,生怕触到老夫人眉头,“说是下朝被气着了。”   老夫人眉头一皱,呵斥,“没用的东西!”   若不是他宠的柳氏和五姑娘,如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连带着侯府的名声也没了,这简直在打她的脸,让她如何不气?   “老夫人。”丫鬟掀了帘子进来,“五姑娘来了。” 第47章   老夫人深呼吸一口气,神色已恢复了寻常,掀了掀眼皮,淡声吩咐,“把她给我叫进来。”   丫鬟应了一声,“是。”   魏之妍在丫鬟的拉扯下,慢吞吞的挪进了屋,“祖母。”   老夫人厉声呵斥,“跪下!”   魏之妍吓了一跳,有些不情不愿的跪在了地上。   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何论刘胜平已经许了会娶她,她自然不担心这个。   左右祖母看她一直不顺眼。   这种吵闹责骂也是常有的事,她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半分动容。   魏之妍揉了揉膝盖,心中想着刘胜平何时会来娶自己。   相对她而言,刘家算不上差,只是和宁安侯府一比,显得有些小门户。   可已经算上是她能够得着最好的人选了。   母亲再得父亲宠爱,可也只是个姨娘,做不了侯夫人的位置。   从上次魏之杳的话里,她已经认清了许多。   高门大院里的姨娘一辈子也翻身坐不了主人,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去受那份罪?   最主要的一点是刘胜平对魏之杳的态度,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像是这辈子没见过美人一样,她心里也稍稍舒坦了一点。   至少,在这方面上她不是不如魏之杳。   “那是你三姐姐定下的人,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事?”老夫人指着她,厉声道:“你将侯府的名声置于何地?”   魏之妍握紧了掌心,低着头没吭声。   她这个时候考虑到侯府的名声了?   那她怎么不替她想想呢?   她偏疼着魏之杳,就连魏之悦的亲事也比她好,她也及笄了,也到了定亲的年纪。   可祖母有为她考虑过半点吗?   没有!从没有!   老夫人不喜欢她,就算日后亲事也未必会上心,既然如此,也别怪她自己来争取。   “丢人现眼的东西!”老夫人越看越气,抄起一旁丫鬟端来的水杯砸到了她身上,“跟你姨娘一样,是个只知道勾引男人的货色!”   温热的茶水溅到身上,魏之妍尖叫了声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的去擦衣裙上被溅湿的地方,眼神怨恨。   老夫人又是一阵气恼,“给我跪好!”   旁边的仆妇极有眼力见,扯着魏之妍的胳膊将她硬按着跪在了地上,“五姑娘得罪了。”   “放开我!”魏之妍扭过头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敢碰我?”   仆妇一愣,险些被她从手中逃脱,忙抓紧了她的胳膊。   “怎么了?”老夫人怒气填胸,气的胸口剧烈起伏,“我还说不得你?和你说两句,你还不乐意了?”   “你做出这种事还有脸跟我吵?”   她声音拔高,怒不可遏,边上丫鬟忙拍拍她的背替她顺气,生怕老夫人一个不好就又气昏过去了。   魏之妍被仆妇按住,使劲挣扎了半天动弹不得,心中也有些慌乱。   她生怕真挨了教训,忙道:“祖母祖母我错了,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吧。”   她仰着头哭的楚楚动人,角度选的很好,很能招来人的心疼。   可老夫人却是个心肠硬的,瞧着她哭哭啼啼的模样愈发恼了,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   “哭哭哭,你做出这种事来怎么没想着哭?”   “跟你姨娘一样是个晦气的东西。”   “整日不学着点好,净学些勾栏里卖肉的勾当,你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老夫人越说越气,府里这几个姑娘都被她养的很好,谁见了不夸一声宁安侯府的姑娘教养好?   这妾生妾养的就是不一样,不知半点礼义廉耻。   她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同意柳氏那个狐媚子进来,这样就不会生下她这个孽障。   想到刘家找上门来要解释,她更是一阵窝火。   刘家哪来的脸,这事分明是他家占了便宜,反过头来还要给她给个解释。   可她偏生又没法说什么,毕竟确实是她们侯府的姑娘爬了他的床。   若不是魏之妍这不争气的东西,事情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老夫人压下心头的火气,沉声吩咐,“给我请家法,我今天非打死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不可。”   伺候的丫鬟应了一声,去外边取了。   魏之妍慌得厉害,拼命的挣扎,奈何按着她的仆妇本身力气就大,又使了十分劲,她怎么也挣脱不开,急的眼泪快掉出来了。   “祖母祖母你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祖母,我下次不敢了。”   “祖母,我和胜平是真心相爱的,祖母你饶了我吧。”   她拼命的磕头,希望老夫人能饶她一次。   老夫人面色阴沉,恨她丢了侯府面子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她,狠声道:“给我打!狠狠的打!”   最好能把这个下贱胚子给打死,也免得她留在世上败坏名声。   魏之妍疼的浑身直打颤,哀叫连连。   她是第一次挨打,平日里她被父亲宠着,即便是老夫人也不会轻易的来找她麻烦。   就算她和魏之杳起冲突,老夫人多半也都是象征性的骂上一两句,不想因为她和父亲生了间隙。   可眼下,棍子打在身上,她能感觉到皮开肉绽,稍微动一下就疼的钻心。   “祖母,我真的知道错了。”   “祖母祖母求求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爹爹呢,我要见爹爹。”   “给我打!”老夫人不为所动,冷着脸吩咐,“去把其他几个姑娘叫过来,让她们看看不知廉耻礼仪的下场。”   梅香应了声出去,很快就将三姑娘魏之悦、四姑娘魏之莹和七姑娘魏之怡给请了过来。   三姑娘魏之悦哭了一夜,这会儿眼睛还肿着,看着魏之妍眼下的模样,心中忽然升起一抹畅快。   活该!   她是真没想到魏之妍能做出这种事,她先前还怕得罪她,处处讨好着她,可谁想到她就是个白眼狼。   不知感恩,反而做出这种恩将仇报的事。   她不是一向喜欢和魏之杳比,怎么不去抢她的人?   打了半个多时辰,小厮也有点力不从心了,老夫人摆摆手让他们停了,将奄奄一息的魏之妍拖到了几人面前。   老夫人环视了下几位姑娘,冷着声道:“这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谁敢做出败坏家风的事休怪我对她不客气。”   几个姑娘不敢触老夫人的眉头,都应了声是。   老夫人火气稍微散了一点,让人扶着又坐到了椅子上,偏头看向魏之悦,“老三,你是怎么想的?”   魏之悦红了眼,哽咽道:“一切但凭祖母做主。”   她能做什么呢?   她什么都不能做,她不如魏之妍得父亲宠爱,也不如魏之杳得老夫人宠爱,她能做的只有听从安排。   就像现在,她出了这种事也只能一个人躲在屋里哭。   这个世上,从来都不是公平的。   比起她们,她只能更听话的讨好祖母,期盼她能给自己寻个好去处。   思及此,魏之悦哭的越发真情实感了。   她恨自己不是嫡文,也恨父亲的偏心,更恨这个没有半点人情味的宁安侯府。   老夫人靠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   这事不好办。   她们宁安侯府的姑娘就算是个庶文,那也不是旁人能够迎娶的。   可眼下,经魏之妍这事一闹,府里姑娘的名声都成了问题,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沉吟半晌,老夫人才淡淡开口:“这样吧老三,你和刘家的婚事依旧作数,在嫁妆上我会多给你一些补偿如何?”   魏之悦心中膈应,垂在袖中的拳头握紧了。   出了这事,她根本不想再嫁给刘胜平,盼着老夫人能给她再重新找门亲事,就算不如刘家也好。   可老夫人根本不愿麻烦。   她握紧的手又松开,笑着应了声,“这些事祖母做主便好,之悦一切都听从祖母的。”   她的懂事也让得老夫人很满意,点点头道:“你放心罢,你受了委屈我心里都有数,不会亏待了你。”   魏之悦只笑了笑,垂下了头。   不会亏待她?   可笑!   “至于老五。”老夫人冷笑,狠声道:“她做出这种事,还妄想越过我嫁入刘家,想都不要想!”   魏之妍耍这手段不就是在逼着她想要嫁给刘家,可她也不想想,她怎么可能被她一个庶文拿捏住。   索性,侯府的面子已经丢完了,她决计不会让她嫁去刘家再让侯府被人指指点点。   魏之妍才醒便听到了老夫人冷酷至极的声音。   她托着疲惫的身子爬到了老夫人的脚下,抓着她的衣角苦苦哀求,“祖母,祖母您不能这样做,您不能这样做。”   若是她不能进刘家,那她做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她必须,必须要嫁入刘家。   魏之悦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心中倒是有些可惜。   若是祖母真教魏之妍和她一同嫁入刘家,到时候她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父亲不在,她倒要看看还有谁能够护住她。   老夫人不为所动,挥挥手,“把她拉开。”   “是。”两个仆妇应了声,朝着魏之妍走去。   “祖母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魏之妍痛哭,挣扎要去找老夫人求情,希望她能网开一面。   “侯爷。”   门外响起了丫鬟恭敬的声音。   魏之妍挣扎的身子一顿,眼里涌起一抹喜色。   父亲来了。   她伸头往外看,魏宏远大步走进来,面色阴沉如水。   看见他,魏之妍觉得心头的委屈全部涌上来了,嗓音里带了些哭腔,“爹爹。”   魏宏远也注意到她,大步走过去,两个仆妇面色微滞,握着魏之妍胳膊的手也下意识松开。   魏之妍恨恨的瞪了两人一眼,才哭着喊,“爹爹…”   她话未说完,一个巴掌狠狠落在了她的脸上,“啪!”   魏之妍身子本就没什么力气,这一巴掌直接打的她摔倒在地上,她被打懵了捂着脸有些不知所措。   “爹…爹?”   “你还有脸喊我?”魏宏远怒气更甚,大步跨过去,又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   “什么丢人现眼的事你也敢做,我没你这样的文儿。”   原先宠她,是觉得她听话懂事。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越来越不懂事,如今竟做出这种败坏家风的事。   他才下朝,就听到人在议论。   暗戳戳的说宁安侯府的教养,还有隐晦问他的姨娘是哪里的瘦马,把好好的姑娘教成了这副模样。   各种不堪的话,他都没脸听,全都是她做出来的好事。   他怎么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听话的文儿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   他甚至开始怀疑起从前的点点滴滴,她究竟在暗地里都做了哪些好事是他不知道的。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他却突然想起了魏之杳。   小姑娘眼眸冰冷,待他像个仇人一样。   那双冷淡的眼神和温氏如出一辙,正是因为这个,他才不喜欢她。   可也不得不承认,温氏把她养的很好。   大臣私下交谈,提到魏卓然魏之杳这对兄妹,也多是赞不绝口的声音,让他面上有光。   “爹爹。”魏之妍捂着脸低声哭泣。   往常看到她在哭,父亲也会问候一两句的,可现在他就站在那丝毫不为所动。   魏之妍心里害怕,不知道男人原来能绝情到这个地步。   说不疼她就不疼她了吗?   “爹爹我知道错了。”魏之妍爬到他脚下,仰着头哭,“您求求祖母罢,我和胜平是真心相爱的,我只想嫁给他。”   “真心相爱?”老夫人眼底讥讽意味十足,“他若真心爱护你,便不会不尊重你。”   “你以为他把你当什么呢?”   “勾栏里卖肉的懂了吗?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笨的孙文,”   蠢而不自知!   到了这个时候,还当刘胜平对她抱有情意呢?   “不会的。”魏之妍身上的力气一空跌坐在地上,“他说会娶我的,不会这么对我的,不会的。”   她不相信老夫人的话,不信刘胜平没有半点情意。   她比魏之悦生的美多了,能娶她,刘胜平该高兴才是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她。   不会的。   老夫人不喜欢她,所以变着法的来骗她,定是这样。   老夫人懒得再听她在这痴人说梦,挥挥手道:“把她给我拖下去关好,谁也不许放跑她。”   “谁若是把她放跑了,我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沉声警告了一句,又盯着魏之妍道:“这些日子你最好给我老实点,等风头过去了,我就给你挑个人嫁了。”   魏之妍当然知道她挑的人定不会是什么好人家,拼命摇头,“我不要我不要,爹爹救我。”   魏宏远没有半分动容,仿若没看见一般,“就依母亲的意思。”   她在府中迟早会把侯府的脸给丢没,不如趁早把她嫁出去,也好让那些风言风语少些。   再这么下去,他就没脸上朝了。   仆妇和丫鬟拖着魏之妍下去了。   魏宏远也没有久留,叮嘱其余几位姑娘一句转身去了柳氏那。   为了防止她闹出什么事,他还得先安抚着,省得她一时激动伤了身子。   对于这一胎,他还是极为看重的。   他房里男丁就一个魏卓然,也是个和他不亲的,这次生了他定要好好养大他。   老夫人靠坐在椅子上喝茶,掀了眼皮淡声道:“老四老七,你们两个没事多去和姣姣走动走动。”   “眼下府里姑娘的名声都不大好,多去走动走动,旁人看着昭阳大长公主的面上,也不会再多加议论你们。”   “她也是个不懂事,府里出了这么大事也不知差人来问问,真是白疼了。”   老夫人说着又有些埋怨,显然对她不肯回侯府来还是有些怨怼。   魏之莹没吭声。   她心中想着六妹妹若是知道祖母这么算计她,也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   六妹妹不回来是正确的,府里乌烟瘴气的,连她待着都觉得有些不舒服,更何论六妹妹。   她叹口气,一时间也不知祖母对她的心疼究竟是真是假。   出了这种事,六妹妹少和侯府牵扯才是对的,哪像是祖母这样还责怪她不回来。   真心疼,就该让她躲得远远点。   她摇摇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随便敷衍了几句便领着丫鬟往回走去了。   “四姐姐。”魏之怡喊住她。   “怎么?”魏之莹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道:“七妹妹还有事吗?”   “四姐姐。”魏之怡眼里有些迷茫,呆呆道:“现在府里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别多想了。”魏之莹笑着拍拍她的头,看着她稚嫩的脸,心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连她也觉得府里不如从前了,更何论心思敏感的小姑娘呢?   “回去睡一觉,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还小,这些事你用不着去操心。”   魏之怡轻嗯一声,目送着她离开,又低下头。   她不小,她懂得很多。   安阳县主和六姐姐走后,府里便变了一个样了。   她不喜欢这个样子,她还是喜欢六姐姐,还是希望六姐姐能够回侯府来。   这样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了。   祖母不会板着脸,父亲也不会生气,侯府里的气氛也不会像现在一样令人害怕。   没过几日,魏之杳就收到了老夫人的信。   信写了长长一封,多是说她和魏之莹魏之怡是姐妹要相互照应,若是可以请外祖母再设个宴,现如今侯府名声难听,府里的姑娘也不好听,让她多带她们去赴赴宴。   又劝她没事还是回来住,她毕竟姓魏,不姓薛。   很长一封,魏之杳仔细看完了。   她从上到下又找了一遍,都没瞧见老夫人关心她近来过的好不好的话。   魏之杳下意识的捏紧了信。   她想笑又笑不出来,身子微颤了下,将信递给了一旁的秋月,嗓音哑了,“收起来罢。”   秋月瞧着她的神色在心底轻叹了口气,将信收了起来。   魏之杳呆呆的看着窗外。   祖母从前是疼她的,可现在的她却越来越陌生,陌生的让她不敢相信是她朝夕相处了那么久的祖母。   她就不曾关心她一下吗?   她没问她近来过的好不好,只吩咐着让她做事。   那些话到了她口中好像成为了利益一样,她把她当傻子一样,利用她来借外祖母的名声扯虎皮。   魏之杳扯了扯唇,她坐在塌上慢慢的蜷缩起腿,将脸埋进了裙子里。   还是会难过。   上一世她是坚信着祖母疼爱自己的,这一世一开始她也是坚信的。   可现在却让她看不透。   她回想从前都是她去找她祖母才搂着她笑,她和魏之妍闹的那些矛盾,在她心里又是怎么看的呢?   会觉得她不懂事吧?   她掐紧掌心里,无声的泪水从眼角滚落下来,滴在裙上。   “姑娘。”秋月想了想还是叹口气拍拍她的背,“不是所有人都像昭阳大长公主那样疼您。”   昭阳大长公主生来就荣宠无限,她张扬跋扈了一辈子,没谁让她不痛快。   她的父亲是皇帝,她的弟弟是皇帝,现如今她的侄孙也是皇帝。   她活的肆意,因此便比旁人多了些真诚。   可老夫人她们一辈子活在算计里,就算疼爱,其中又掺杂着几分真心呢?   多数还是有利益在其中。   魏之杳闷声回:“我知道。”   “姑娘万不能因为老夫人的话伤心。”秋月替她搭了件披肩,轻声道:“这样的话昭阳大长公主知道了,定会担心您的身子。”   “您若是想哭便哭一会儿吧,只是以后犯不着再难过了。”   魏之杳应了声,却没眼泪掉下来。   宁安侯府。   这个承载了她许多伤心的地方,终究是没一点值得留恋的了。   老夫人用这个信,彻底斩断了她对她抱有的幻想。   老夫人递了信的事,昭阳大长公主也得知了,急匆匆的就赶来了,面色不善,“她可是想把你接回去?”   魏之杳低低应了声,搂着她的胳膊撒娇,“可我想和外祖母住一起。”   昭阳大长公主顿时眉开眼笑,点了下她的鼻尖,“你这丫头净会哄我开心。”   魏之杳笑嘻嘻的窝进她怀里,缠着她闹了会儿。   昭阳大长公主陪着她说了说话,又想到什么拍拍她的手背道:“景呈派了人过来接你,说是府上又得了些新鲜玩意。”   她说着,又忍不住笑道:“这孩子自幼就处处想着你,我看着和你还挺合适,可考虑过他?” 第48章   魏之杳由春花秋月的搀扶着下了马车,薛景呈就倚在门口的石狮子旁,他着了身玄色的劲袍,愈发衬得身形清瘦修长。   他神态向来散漫,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漫无目的的扫视,在她下来的那一刻陡然亮起了光。   魏之杳看的很清楚。   他眼里在那一刻忽然亮起了光。   灼灼惹眼。   不知为何,她脑海中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来之前昭阳大长公主细心的叮嘱。   “姣姣,他也算我看着长大的,品性不错,待你也好,你可以考虑考虑她。”   “你年岁还小,先相处一段时间瞧瞧,要是不愿意再换。”   “总之,本宫的外孙女不至于没人要。”   魏之杳脸颊有些燥热。   薛景呈大步跨到了她跟前,挑着细长的狐狸眼睨了她一眼,“你可算来了?”   小姑娘明显过的不错,脸颊硬生生的圆润了一个弧度,不过看着挺讨喜,像个面团子似的,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不像他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生怕她会拒绝了他。   他想劝着自己放松心情别太在意结果。   可又怎么能不在意。   那个人是他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魏之杳。   这幅幽怨的语气让魏之杳身子下意识的一抖,“啊?”   “派人给你递了多少回帖子?”薛景呈轻叹口气,嗓音里带了些无奈的笑,“真难请啊。”   “没啊。”魏之杳也有些茫然,轻声道:“祖母今日才跟我说你请我来玩的事。”   薛景呈眉一挑,隐约猜出来了事实,看起来他那位姨母并不太希望他和杳杳有过多的接触。   好在他也不计较这个,很快抓住了他想听的重点。   今天收到消息她就来了。   薛景呈掀了掀唇,勾起了一抹愉悦的弧度。   魏之杳也猜到是因为母亲,想了想还是道了个歉,“我不知道母亲会这么做,抱歉。”   让他白等了那么久,这种滋味她也尝受过。   等人的滋味不好受。   “我又没生气。”薛景呈笑出了声,揉了揉她的头发领着她往府里去,“几个厨子听说你要来,特意备了些你爱吃的点心,去尝尝罢。”   姨母的做法很正常,换成旁人要偷了他放在心尖尖上的珍宝,他定要把那人手腿都给打断。   想要偷走安阳县主的珍宝,总得付出点代价。   薛景呈说的不假,亭子里摆满了一桌精致的点心,比起上一次花样更多了些。   饶是魏之杳爱吃糕点,也觉得有些瞠目结舌,“太太夸张了吧?”   太多了,真的吃不完。   “每样挑一点尝尝就行。”薛景呈看着她笑,“也就你爱吃这些点心了,难得有人欣赏他们的厨艺,他们可不得卯足了劲下功夫。”   章许站在一旁撇撇嘴。   倒也不尽然吧?   若不是世子说是给未来女主子做的,那几个厨子也不至于拼成那样,为了抢着做点心都打了起来,现如今还有人没醒过来。   魏之杳点点头挑了几个花样好的尝尝。   镇北王府里的厨子都不是虚名,新鲜花样也将点心做的好吃,酥甜不腻,她一连吃了几个。   薛景呈将她爱吃的几样记下来,叫章许过来记了赏,才又偏头问:“想不想看看球球?”   魏之杳眼睛一亮,擦了擦嘴,“走吧。”   “美得它。”薛景呈笑骂了声,和一旁的丫鬟吩咐把猫抱过来。   他还没被她亲自找过几次呢。   哪轮得到它?   很快,侍奉在一旁的丫鬟将猫抱了过来。   魏之杳看着和先前见着大变了一个模样的球球,怎么看都觉得薛景呈偷偷换猫了。   怎么才没多久不见,胖成这样?   薛景呈从丫鬟手上接过猫,轻轻拍了下它的脑袋,球球也不恼,顺从的趴在了他的腿上。   他啧了一声,“这蠢猫。”   魏之杳伸手去摸了摸,球球似乎记着她,讨好的舔了舔她的手指,把小姑娘逗得眉开眼笑。   薛景呈有些吃味,也没见她对他笑成这样。   在她眼里,他还不如一只猫?   小姑娘被猫吸引住了,连糕点也顾不上了,全心的逗猫。   球球很享受她的抚摸,跳到了她的腿上,享受着细白手指在下巴上的轻挠。   “魏之杳。”薛景呈连名带姓的喊她,有些恼。   小姑娘眉眼弯弯的抬起头,脆生生的应了声,“嗯?”   他瞬间没了脾气,嗓音带了点沙哑的意味,“你也多看看我行不行?” 第49章   “你也多看看我行不行。”   少年沙哑低沉的嗓音带了些央求的意味,魏之杳的心也忍不住跟着颤了颤。   球球没了抚摸,喵喵喵的叫了两声。   魏之杳又将视线落在了它身上,伸手轻轻挠了两下,球球才又继续舒服的趴下来。   薛景呈抓住她的手指,少年的手修长清瘦,灼热的指腹烙在她的手背上,烫的人心痒痒。   魏之杳不自然的收回手。   “杳杳。”薛景呈紧紧噙住她的视线,声音沙哑,“上次我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抿着唇,放在桌上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语气急促,“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看的出来他很紧张,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眉眼过于冷硬阴鸷,看着便更加不好相处。   魏之杳却知道,他只是外表看着凶,实际上人很好。   只是定亲的事。   魏之杳轻叹口气,说实在她还没想好,亦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回应他的感情。   她不可否认对薛景呈的好感。   可每当这时候,她又忍不住会想起上一世,顾云霁让她彻底变成了受惊之马。   那十年的冷淡让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再爱一个人。   她不想敷衍薛景呈。   更不想带着这份怀疑去接受他的喜欢。   魏之杳沉默了许久,轻声道:“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   “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我为他做过很多事付出过很多,我…”   “杳杳。”薛景呈打断她的话,嗓音沙哑,“别说的这么清楚,我会妒忌。”   他控制不住的去嫉妒那个人,嫉妒他能得到魏之杳的喜欢。   从她的语气里,他不难听出她有多喜欢他,他光是听着就觉得心底酸涩难受。   魏之杳又沉默下去,“好。”   薛景呈望着她,恳切的问:“是曾经对吗?”   “嗯。”   他握紧了拳头,艰难的问:“现在呢?”   魏之杳回答的很利索,“不喜欢了。”   是啊,不喜欢了。   那个满心眼里全是顾云霁的魏之杳早已经死在了那个绝望漫长的十年。   薛景呈眼里又燃起了光,细长的狐狸眼紧盯着她,“你不喜欢他了,可以喜欢我吗?”   魏之杳摇摇头,“我不确定。”   薛景呈的心顷刻间冷下来,如堕冰窖。   下一秒,却听见了小姑娘细糯的声音,“但是,我想试试。”   薛景呈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了一般,半天回不过神来,愣愣的看着她,像傻了一样。   魏之杳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薛景呈?”   薛景呈忽然俯身抱住她,紧紧箍住她的细腰,嗓音发颤,“我怕你下一秒就消失不见,怕你和我说这是假的,怕这一切都是梦。”   “就算是梦,也长一点再把我叫醒。”   魏之杳挣扎的身子停了下来,小手犹豫了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不是梦,是真的。”   她顿了顿,嗓音细若蚊音,“我可能对你也有那么一点好感。”   薛景呈这样的人让人很难不对他产生好感。   他性子虽然暴戾阴鸷,可他只听她一个人的话,只对她一个人折腰,只对她一个人束手无措,只对她一个人好。   这份独一无二的偏爱,魏之杳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薛景呈的喜欢太过炙热汹涌,像熊熊大火燃烧不熄。   当那双细长漂亮的狐狸眼里只装了她一个人的倒影,她没办法再欺骗自己对他心里没有半点感情。   她想试试。   试着去喜欢薛景呈,像他喜欢她一样。   薛景呈这十几年来听到过最动听的话便是这一句了。   “我可能对你也有那么一点好感。”   他紧紧搂着她的细腰,将脸埋在她的发间,哑声道:“我终于等到了。”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她的这句话。   还好,不算晚。   薛景呈将脸埋在她的发间,小心翼翼的蹭了蹭。   大概是太喜欢太喜欢,喜欢到光是念着她的名字他就忍不住心中雀跃。   现如今,等到了她回应。   她眼里终于有了他的一点身影。   他心中充盈的喜悦几乎不知该如何开口,只紧紧的抱着她来纾解这无处宣泄的情绪。   章许看着两人相拥欣慰的笑了笑。   世子终于还是打动了六姑娘的心,不用再一个人为她而暗自伤神,他做的一切都得到了回报。   “走罢。”   春花秋月有几分不情愿,可看着是姑娘作出的选择,也只好轻叹一声离开。   或许,相对顾云霁来说。   世子这样人才最适合姑娘,她们都能看出,他满心眼里全是姑娘,那是少年最赤诚的一片真心。   许久,薛景呈才不舍的松开她。   魏之杳脸颊燥热,立刻后退了一步,亭子里的丫鬟小厮不知何时已经下去,只剩他们二人。   四周万籁俱寂,安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魏之杳压下心头的悸动,觉得气氛有些古怪,面颊又红了红,不自然的捏了捏球球的身子。   还是觉得像梦。   薛景呈啊,她和薛景呈走在了一起。   “别怕我。”薛景呈覆住她的手,安抚的低哄了声,“就当是先前就好。”   少年的大手修长清瘦,骨节分明,轻易便将她的手拢在了其中,魏之杳微微挣扎了两下,便由着他去握了。   薛景呈低头问:“还怕我吗?”   “我不怕你。”小姑娘认真的纠正他,面颊红了,“我只是…只是有些…”   薛景呈懂她的意思,她觉着害羞了不敢和他多说话。   他勾了勾唇,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无论怎么样,我都是那个薛景呈,一直都不会变。”   所以,不用害羞。   他一直都是那个站在黑暗里看着小姑娘奔向他的小少年。   幼时,她带他走出黑暗。   如今,他便来守护她,用一生去守护那个他心心念念爱慕了许久的小姑娘。   魏之杳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到,深呼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羞赧。   也不知为什么,在他面前她好像不是那个冷淡的魏之杳,轻而易举的就被他引动心绪变化。   像个初尝爱情的小姑娘。   她抿着唇又想到什么,忙追问:“太皇太后可有为难你?”   “没。”薛景呈往后靠了靠,那双细长的狐狸眼里又勾了些漫不经心,“小事而已。”   祖母不会与他争吵。   至于皇帝,他垂下眸,眼底讥讽无比。   他更不会。   魏之杳松了口气,“那定亲的事…”   薛景呈背部陡然绷直,生怕她说出他不爱听的一些话来,忙道:“皇祖母说,若我敢骗她就把我罚到边关去。”   他望着她,眼里带了些可怜兮兮的意味,“我去了定会挨父王收拾,杳杳你不想吧。”   边关,便是镇北王一直镇守的地方。   塞北。   魏之杳没忍住白他一眼,“会吗?”   镇北王常年镇守边关,难得回来一次,他若去了镇北王恐怕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收拾他。   薛景呈轻咳了两声转移话题,“可是边关太难熬了。”   他不喜欢边关,只是因为边关里没有她而已,塞外的风光再好,没有她也会很难熬下去。   或许有一日他会替老头子去守边关,但那时他的身边一定有她。   魏之杳怔了怔。   是啊,边关太难熬了。   她又想到上一世,他独自在边关守了那么久,会不会觉得难熬呢。   一定会。   他那般性子怎么忍受的住边关的孤寂。   上一世没听到他娶亲的消息,直到她死他也是孑然一身,那么漫长的岁月有谁在陪着他呢?   或许,只有漫天的黄沙。   魏之杳忍不住抚上他的脸。   薛景呈按住她的手,伸出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睛,哑了声音,“杳杳别这么看我,别透过我去看别人。”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像是她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可他只是薛景呈。   魏之杳僵住身子。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她没有看别人,她看的是上一世的薛景呈。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薛景呈就是薛景呈,他还是他从来没有变过,只是这话不能和他说。   重活一世太过神奇。   她不敢和旁人诉说,生怕被收走了这份得之不易的重活。   薛景呈看着她,想到了她方才说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又想到她或许是将自己当成了那人,心中酸涩无比。   “我不是谁的替身。”他垂着眸,指腹冰冷,“也代替不了旁人。”   他想说些狠话来断绝她的心思,可又说不出口,只得作罢。   “我知道。”魏之杳伸出手,指腹在他的眉眼上轻轻描绘,认真道:“只是薛景呈。”   小姑娘说的认真,眼里也全是他的倒影。   薛景呈爱死她这幅模样,心底有些雀跃唇角忍不住上扬。   “多笑笑好。”魏之杳弯唇笑,“省得旁人总说你凶戾霸道,你分明脾气很好。”   薛景呈被她夸的狐狸眼愉悦的眯起来,“那是他们愚蠢。”   “我以前也是那么想的。”   薛景呈沉吟了会儿,郑重点头,“确实要多笑笑。” 第50章   从镇北王府回来,魏之杳将食盒交给春花秋月送去了厨房收好,直奔去了温氏那。   温氏躺在软塌上,身后两个丫鬟在给她揉肩捶背,瞧着她进来,伸手招了招,“姣姣。”   “母亲。”她唤了声,走近了些撒娇,“我有事想与您说。”   小姑娘脸颊泛红,杏眼含情,满脸的喜色都快克制不住,像是一点一点的情丝抽出了萌芽。   温氏心中约末有些数了,笑了笑问:“什么事?”   魏之杳还有点羞涩不大好意思,细白的手指攥紧了衣袍轻声开口:“我可能有点喜欢薛景呈。”   这件事她不想瞒着母亲。   她想和她分享她的快乐,薛景呈是个能轻易引动她情绪的人。   他很会逗她开心。   至少,和他在一起她会忘却不开心的事,不会再轻易想起上一世的事。   又想着在镇北王府他脸上呆愣的表情,魏之杳脸颊鼓了鼓,没忍不住弯了唇角。   难得见他的囧样。   瞧着她这幅模样,温氏也忍不住轻笑。   姣姣大了。   从那个哭闹的小孩长成了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心中也有了欢喜的人,挺好的。   薛景呈吗?   那孩子倒是不错。   先前想着姣姣不喜他,他又是个暴戾的性子,两人在一起只怕她的姣姣会受了委屈。   如今,姣姣若喜欢与他在一起也好,论家世外貌,放眼京都里他也是顶尖了的。   “什么?”魏卓然抬步进门,高声喝道:“你喜欢薛景呈?”   怪不得。   这么一来什么就说的通了,怪不得薛景呈无缘无故的到他的马场来,原来为的就是他妹妹。   那会儿他还不怎么确定,如今算是肯定了,那小子一早惦记他家的小娇花。   他握紧拳头,全然是家里漂亮花朵被人偷走了的愤怒,咬牙切齿道:“我不同意!”   两人同时回头瞥了他一眼。   魏卓然有些心虚,很快又昂着头道:“母亲,杳杳才多小啊这么早就让她嫁人了吗?”   他说着又嘀咕,“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她一个姑娘。”   温氏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谁跟你说要嫁人了?就算姣姣看中,也得先看个一两年再说。”   早早的让姣姣嫁过去并非好事,姑娘家未出阁前的时光才是最快乐的。   嫁人后便要承担起后院的责任,太繁琐麻烦,想到她要一个人去面对这些,她就止不住心疼。   “哦哦哦。”魏卓然松了口气意识到是自己太紧张了,不过想到薛景呈他还是有些忿忿不平。   整个京都,他就没找出有一人能与他妹妹相配。   薛景呈自然也非他心中良配。   “行了你妹妹的事你别掺和。”温氏板起脸训他,“你自己的事想过了吗?”   “你多大年纪了,也还没个相看的人,真不怕以后孤身一人。”   魏卓然嬉皮笑脸也不在意,“不是还有你和杳杳吗?”   魏之杳怔了怔,轻声笑,“对,还有我们。”   不会再出现上一世,他孤身一人的模样了,她们都在,一直会在。   温氏白她一眼,“你还帮着他呢?”   魏卓然嘿嘿笑了声,大手抚上她的脑袋轻轻揉了两下,“没白疼你。”   温氏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又聊了其他,到了晚间,留了两人吃了晚饭。   魏之杳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出了一身汗,让丫鬟伺候着梳洗,换了衣裳休息。   是夜,魏之杳又梦到了前世。   漫天黄沙里,银甲的清瘦男人单膝跪地,在黄沙中埋了一支开的极好的桃花。   “我最喜欢杳杳。”   “杳杳在梦里喜欢我一次好不好。”   “有你陪着我就不怕,我把塞北打下来送给你,种满你最爱的桃花,来年三月看,一定很美。”   男人握着长.枪站起身,在黄沙中身影渐渐消失, 第51章   魏之杳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   她看着男人回了营帐,抱着长.枪仔细擦拭,帐中案上摆着的花瓶里斜插着一枝桃花,妍丽动人,他望着桃花出了神。   再后来,男人上了战场。   无穷无尽的战争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止,刀剑厮杀不绝,每天都有人在死,男人的神色却依旧冷漠,没有一丝变化。   营帐中那枝桃花渐渐枯萎,变成了干枝。   男人抱着染血的头盔站在桃花前,指尖轻轻碰了碰像在对待什么虔诚的珍宝。   “杳杳。”   他的声音沙哑又悲伤,让人听着忍不住跟着落下泪。   画面一转,来到了一座高塔上,男人望着北方出了神,四周清风微拂,桃花吹动。   已是来年三月。   男人折了一枝桃花缓缓下了高塔。   “杳杳你等我,很快就能将塞北打下来了。”   “等把塞北打下来我就去找你。”   “杳杳等我。”   魏之杳猛地惊醒。   “姑娘可是做了噩梦?”秋月忙坐近了些,递了杯水给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魏之杳接过水抿了一口,干哑的喉咙勉强多了些水分,声音也有些力气。   秋月扶着她躺下来道:“这会儿还早着呢,您再睡一会儿。”   魏之杳偏头望窗外,一轮明月幽幽高悬,她轻嗯了声,“你也去睡罢。”   秋月笑着应了声,替她掩了掩被子下去休息了。   魏之杳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全然是刚才的梦境。   是梦吗?   可…也太清晰了,就像真实发生的事一样。   可若不是梦,是真的发生过,又为何会让她梦到这一切呢。   魏之杳侧过身,细白的手指交缠在了一起。   梦中的人是薛景呈。   一定是他。   尽管梦境中他的脸模糊不清,只隐约看得到身形,可那人她有种直觉,一定是薛景呈。   上一世薛景呈便是这么过的吗?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天都在无穷无尽的战争,即便再冷漠要强,他也会累的吧。   在梦境里,他永远孤身一人,身边能陪伴的或许只有那一杆梅花枪。   不过,这一世不会了。   她会陪着他。   魏之杳抿着唇心里想,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魏之杳再醒的时候已是晌午,让丫鬟伺候着梳洗,简单用了点饭,春花笑嘻嘻道:“姑娘可快些,世子从早上等到现在了。”   “什么时候的事?”魏之杳顿了下,嗔道:“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世子让我们不要吵醒您让您多睡会儿。”春花吐了吐舌头,笑着道:“公主殿下留他用了午饭,这会儿估摸着在前厅等您呢。”   昭阳大长公主对薛景呈还是很有好感,迫不及待的想让他成为外孙女婿,所以才留了他用午饭,就是为了给两人创造机会。   “世子对您可真上心啊。”春花将一根桃花簪插进她的发鬓里,嘟囔道:“先前我还觉着他和姑娘不配呢。”   薛世子那人脾气不好,她还怕姑娘会受委屈,眼下看着他怕是恨不得把姑娘捧心尖上。   这下啊,姑娘是真遇到好的了。   至于顾公子。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人生就一副好相貌可心却冷的很,对姑娘也不甚上心,这样的人姑娘想开了才好。   魏之杳弯唇笑了笑,忍不住催,“快一些。”   “好好好。”春花知道她们姑娘心急了,手上动作也快了些,将剩下的几根桃花簪一一插进她的发鬓里。   魏之杳对着铜镜照了照,怎么看都觉得这一身衣服不搭,又特意换了件粉白桃花的流苏百褶裙。   屋里侍奉的几个丫鬟嘀咕着,都说姑娘真是动了心,往常可不会隆重的打扮自己。   说到底还是女为悦己者容。   薛世子应当也是走进了姑娘的心,不然姑娘做不出这种事来。   魏之杳到前厅时,薛景呈正在陪昭阳大长公主说话,正襟危坐,笑容满面,哪有半点往常冷着一张脸的暴戾模样。   “姣姣来了。”昭阳大长公主笑着招招手,“快过来坐罢,景呈这孩子等你许久了。”   魏之杳应了声坐在了她身旁。   昭阳大长公主有意给两人创造机会,很快便提出离开。   快到门口,她又偏过头看薛景呈警告了一句,“本宫这昭阳大长公主府就她一个姑娘,是受不得她受半点委屈的。”   老太太霸道惯了,可不管什么镇北王世子,她的外孙女自然不会让人受了欺负。   薛景呈笑着应了声,“我也是这么想的。”   宁安侯府的那朵小娇花生来就是该被人捧在掌心里,他怎么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   昭阳大长公主这才点点头,满意离开。   魏之杳喝了口茶,耳根有些泛红,“你怎么来了?”   “我怕。”薛景呈望着她紧绷的情绪终于松懈下来,哑声道:“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怕这只是一场梦。”   “想来找你,可已是晚上又怕吵着你休息。”   “好不容易捱到了早上就想来看看你,瞧见你我就安心了。”   到了昭阳大长公主府的时候,他的心其实就已经冷静下来了,想着她还在熟睡着心中就静了下来。   魏之杳没想过他是抱着这样的情绪等了她这么久,愧疚涌上了心头,“抱歉。”   “我想听这个?”薛景呈有些不悦,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昨儿睡的可好?”   魏之杳捂着额头瞬间精神了,轻飘飘的瞪他一眼,“还行。”   小姑娘娇的很,被他屈指一弹,白嫩的额头顿时留了道红印。   薛景呈又有些心疼了,想着刚才不该下手重,指腹在她前额微微摩裟了两下。   男人指腹粗糙,摩裟在额头上有股说不上来的怪异感,魏之杳往后退了退避开了他的手。   魏之杳想着这动作或许有些唐突,不知会不会让他不舒服。   她抿着唇想作些解释,薛景呈已然松开了手,眉眼带笑转移了话题,“出去转转?”   魏之杳松了口气,应了声,“好。”   京都里传上元寺里姻缘极灵,薛景呈一向对这些嗤之以鼻,不过眼下,他想到的却是这个地方。   魏之杳站在寺外,望着人流涌动的上元寺,一时间倒是有些精神恍惚。   自从上一世大火后,京都就没了上元寺,如今看着庄严肃穆的寺庙倒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再过一年,上元寺便没了。   上一世纵火的原因并未查出来,似乎只是个意外,可满寺的达官贵人,说是意外魏之杳又不太相信。   她是个惫懒性子没再继续想下去,和薛景呈进了寺庙。   薛景呈要了两个红布条递过来一个,“上元寺很灵,有什么心愿都许下来。”   小姑娘偏过头看他,眼里诧异极了,“你还信这个呀?”   薛景呈轻咳了声,拳头抵在唇边,难得有些狼狈,拿着布条走远了些。   魏之杳弯了弯唇在布条上写下了自己的心愿就系在了最近的一个树枝上。   薛景呈也拿着布条过来系在了树上。   魏之杳好奇问:“你写的什么?”   薛景呈双手撑在脑后慢悠悠的吐出一句,“秘密。”   小姑娘嘁了一声快步走远了些。   她身姿窈窕,纤细又柔美,发鬓上的点点桃花坠在乌发上,映出了别样的妍丽,像是春日里的红桃,绚烂多姿。   薛景呈缓步跟上,唇角微微上扬。   能许什么?   他不过许她一世安康罢了。   魏之杳走的不快,特意把步子放在了他能追上来的速度。   可今日薛景呈走的是在太慢,她忍不住停了脚步回头瞪他,“还要不要逛了?”   炸毛了。   薛景呈没再逗她快步追上和她并肩,他身形清瘦修长,在阳光下全然将小姑娘的倒影覆盖住,他勾了勾唇,抬脸望她,“去给月老上个香?”   魏之杳红了红脸跟着他走。   才进大殿,迎面便撞上了一行人。   为首那人停住脚步,笑着唤了声,“薛世子,六姑娘。”   魏之杳点点头,目光落在他身旁的那人上,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顾云霁眼眸微垂,眼底一片阴翳漠然。 第52章   薛景呈挑眉懒洋洋的喊了声,“徐二。”   被唤作徐二的正是首辅徐载舟的嫡孙,徐家三代排第二的徐知闻。   徐知闻向来不喜人这么喊自己,可薛景呈这么喊他却毫不在意,笑着应了声,“难得薛世子记着我这号人。”   薛景呈嗤了声,敏锐察觉到小姑娘落下的视线并不在他身上。   他眼眸微沉,丧失了和他多说话的兴趣,目光微移,也落在了顾云霁的身上。   那人生就一副好皮相。   着了一身轻纱白袍,点着些许红梅,他眉眼冷清淡漠,唇色偏又艳红,迭丽惑人的像是谪落人间的仙人。   便是这人让魏之杳视线停了这么久?   薛景呈拧眉,脸色也阴沉下来,那双狐狸眼在不笑时,便显出几分凶戾冷漠。   “行之,你认识薛世子?”徐知闻笑着问了声,打破了气氛的凝固,语气隐隐有着几分探寻之意。   对顾云霁,他所知不深,只知是爷爷新收下的弟子极为看中。   他对爷爷偏心大哥不满,同样是嫡子,大哥能得的看中他也能,可惜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们早就下了注。   他没办法,只得将主意打到顾云霁身上。   好在这人也识趣,徐知闻对这种聪明人不讨厌,抱着结交的心思,勉强混了个熟。   怎么会不认识呢?   顾云霁垂下眼帘,唇角掀起一抹讥讽。   上一世,魏之杳、顾云霁、薛景呈这三个的名字牵扯的太狠,以至于半生都死死的纠缠在一起。   拜他所赐,他和魏之杳的夫妻情分在十年里被熬的一干二净。   拜他所赐,魏之杳对他再无半点欢喜。   即便后来,他拦下了所有从边关寄来的信,一次又一次的阻挡他回京,也依旧没能抵消他对他的不安。   薛景呈的出现会让他害怕魏之杳随时会被夺走。   极度的妒忌下,他做出了上辈子做的最卑劣的一件事。   鹤阳山一役。   他后悔了。   后悔因为一己私欲,死了那么多将士,也后悔当年没能亲自弄死薛景呈。   时隔这么久再看到这张脸,顾云霁还是没办法控制住心头的妒忌。   永远是这样。   他轻而易举的就能让魏之杳追逐着他的视线。   尽管他心里清楚上一世的魏之杳心悦自己,可她待薛景呈的态度永远是不同旁人的。   这个特殊更让他忌讳。   好在那都是上一世了。   这一世他不会再让薛景呈有这个机会去触碰到她。   上元寺大火。   他不会任由它发生。   顾云霁握紧着的拳头又松开,微吐出一口郁气,淡淡道:“不认识。”   徐知闻可不信。   薛景呈这态度可不像不认识,不过他也不至于去拆他的台免得恶了他,只淡笑了声。   魏之杳开口:“走罢。”   薛景呈笑着应了声跟上去了。   他一笑,气氛这才恢复正常,不复方才的压抑。   他们走后,徐知闻四周的几个公子哥才敢开口说话。   “真不愧是薛世子,他杵在那我大气也不敢吭。”   “谁说不是,这位主儿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向来阴晴不定万一出触着他眉头,啧。”   “话说六姑娘怎么和他搅和在一起了?”   “你这都不知?我听人说两人好像定了亲,昭阳大长公主有意让他们两个培养培养感情呢。”   “薛世子和六姑娘啊?”   “真是可惜了六姑娘,生的那般貌美到头来却要嫁给薛世子,小命都不保。”   “不能那样说,看两人外表还是极为相配的,方才看薛世子态度,对六姑娘还是很上心的。”   “能不上心吗?那般美人换成谁能无动于衷。”   几个公子哥嘀咕说了几句,满心里全是妒忌。   徐知闻对美色倒没太大看重,确实是个极美的人,不过既然被薛世子看中,他自然不会蠢到去争风吃醋。   他摇头失笑,“行之,我们也走罢。”   顾云霁淡淡嗯了一声,不受控制的回头瞥了一眼。   两人并肩走着看起来极为般配。   少女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边上少年肆意的逗她出笑,两人间的距离亲昵到近乎挨在了一起。   这个讯号让得顾云霁心头像被猛兽狠狠撕咬了一口。   魏之杳好像不排斥他的亲近。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真的和薛景呈走在了一起?   顾云霁不清楚她突然和薛景呈在一起是否有自己当时的因素。   可只要他一想就觉得心里疼的慌。   薛景呈凭什么呢?   凭什么这么轻易就得到了她的喜欢。   他的指甲深深的嵌在了掌心,用了多大的力度他仍然不知,脸上表情冷的可怕。   魏之杳就这么丢下了他,不管他的解释和死活直接丢下了他。   凭什么是薛景呈。   凭什么是他。   他数十年来的心绪在这一刻破的干干净净。   妒忌再一次的涌上了他的心头。   顾云霁低头看掌心,掌心间被指甲刺破,渗出了丝丝血迹,他面无表情的攥紧了拳头。   他比上一世提前了三年得到徐载舟的赏识。   可这还不够。   他必须尽快布局,尽快做到上一世的位置,这样才有把握将她夺回来。 第53章   薛景呈双手背负在脑后,似不经意的问:“刚刚那人是?”   魏之杳顿了顿身子,“哪个?”   “你看的那个。”他抿着唇说了句,又佯装不在意道:“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我尊重你的想法。”   魏之杳停了步,似笑非笑的看他,“真的?”   “假的。”薛景呈一秒破功,嗓音沙哑,“我都快妒忌死了。”   他停顿了下,声音低沉了下,慢慢道:“但那句尊重你的想法是真的。”   “你不想说我以后就不问。”   魏之杳杏眼弯弯,唇角悄悄掀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么乖。   乖的都不像薛景呈。   她皱皱鼻子,心底有个地方莫名的柔软起来。   “顾云霁。”魏之杳念出他的名字,心中少了几分涩意,坦然道:“先前曾喜欢过他一段时间。”   一切都过去了。   顾云霁这个名字再也带不给她半点痛苦了。   她杏眼明亮,毫不羞涩的吐出她先前的欢喜,薛景呈能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不在意了。   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吃味。   那人哪点好?   也就相貌好点,可他生的也不差,怎么魏之杳就没多看他一眼?   他心中酸涩暗暗吃味。   魏之杳毫无察觉,以为他不想听这些便又闭上嘴。   薛景呈揉了揉眉心,“你就不准备哄哄我?”   魏之杳偏头看他,眼里有些不解,“哄你什么?”   “你和我说你喜欢的人,还说他…”   魏之杳:“?不是你问的吗?”   薛景呈被噎了一下,话虽这么说可他心眼就是这么小,他抿紧了唇,轻声问:“你能不能哄哄我?”   嗓音沙哑,带了点央求的意味。   薛景呈觉得自己现在脑门上一定印着恃宠而骄四个大字。   她已经同意和他在一起,甚至于袒露自己的过去,他还是贪心的想要夺走她的所有视线。   他太贪心了。   可那人是魏之杳,贪心就贪心点了罢。   薛景呈抿着唇想。   “不哄。”   薛景呈得到了心理预期的答案。   明知她会这么说,可真的听见心里还是避免不了的失望。   他蹙了蹙眉,有些落寞的垂下眸。   似乎怕他难过,小姑娘好心解释了一句,“我不擅长哄人。”   薛景呈揉了揉心口,自嘲的笑了声。   太矫情了他。   和魏之杳在一起后,他便愈发在意她的情绪变化,她的一句话就会让他心里难受许久。   明明已经习惯了。   可尝了她一点甜后,便再也受不得半点苦。   “薛景呈。”小姑娘声音有些硬.邦.邦的,恼道:“我都不喜欢他,喜欢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薛景呈的耳根唰的一下红了。   她说,她不喜欢顾云霁喜欢他。   她哪里不擅长哄人了,分明擅长的很,一句话就让他心柔软的说不出话。   他身上的毛都被魏之杳给捋顺了,脾气温和的不像话,“不想怎么样,我就想你多喜欢喜欢我。”   春花秋月一脸茫然的望向章许。   这人真是你们家世子?   真是那个京都传闻里暴戾阴鸷、翻脸无情的混世魔王?   别是被调包了吧?   章许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他习惯了,他们家爷面对六姑娘向来没脾气。   都说他相貌好,笑起来像是勾人的狐仙。   可现在估摸着世子爷正恨自己没有尾巴呢,否则这会儿尾巴该摇上天了。   魏之杳被薛景呈直白的话闹了个大红脸。   她拍了拍脸,努力平复下心绪,轻飘飘的瞪他一眼,“还不过来上香。”   薛景呈应了声,他心情好,漂亮的狐狸眼也愉悦的眯起来。   要了香后,魏之杳恭恭敬敬的拜了拜菩萨。   她原先是不信这些的,可自从她亲身经历过重生后便下意识的敬畏起神佛。   薛景呈没急着拜,视线全在她身上。   她身姿纤细窈窕,跪坐在蒲团前双十合十,神态虔诚又认真,日光仿佛给她踱了层金光。   美的神圣又不可侵犯。   他勾了勾唇在心中笑了声,也认真的拜了拜菩萨。   他本不敬神佛,可若真有漫天神佛,他便拜一拜,只求神佛许给他和魏之杳一个未来。   他想娶她。   上了香后,薛景呈站在门外等她,小姑娘让丫鬟搀扶着往外走,日光落在她的手腕上,映的纤细又漂亮。   她手腕上戴着个碧翠的镯子,颜色鲜艳,映着她的肤色当真像是雪上沁了一抹绿。   薛景呈挑眉,“怎么没戴我姐姐送你的镯子?”   鲜艳的红和赛雪的肤色映衬在一起,才真是迭丽惑人。   红色是最衬她的颜色。   魏之杳无奈的抚着镯子笑了笑,“这是圣上赏赐的,戴惯了倒是忘了取。”   上次在宫中因为圣上的原因她必须戴上,久而久之倒是成了习惯,忘记把它取下来了。   至于薛锦意送的镯子应该是放回了首饰盒里。   她这么想着。   可却总觉得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了,她记得是递给母亲收着了,母亲应该给她了。   晚些回去再找找。   她勉强安下了心。   圣上。   薛景呈眼眸有些阴翳。   从薛容筠登基后,他就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堂哥了。 第54章   年幼时,薛容筠是个不爱说话的闷性子,他身处深宫,身边没个知心话的人,便时常偷偷跑来镇北王府玩。   薛锦意性子好,对这位体弱病态的堂弟便多了几分照顾。   许是照顾过了头,这位病殃殃的小狼崽长大后便惦记上了这一点仅存的温暖。   成年后的薛容筠,铁血杀伐,冷面无情,将薛家的人特质发挥的淋漓尽致。   他蛮横固执的将薛锦意抢回了宫。   待到众人发现时,为时已晚。   为了掩盖这桩皇室的丑闻,薛锦意的存在便一点一点被抹去,不被外人所知。   薛景呈垂下眸。   这种事他半点都不想她知道,省得污了她的耳。   他握在袖中的手掌慢慢松开,抬头笑了笑,“走罢,我送你回府。”   魏之杳应了声好。   回途中,经过一个小摊。   薛景呈让人停下马车,下去买了一串糖葫芦上来递给了魏之杳,“尝尝。”   魏之杳咬了口,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愉悦的眯起了眼。   “不高兴的事就不去想了。”薛景呈顿了顿,轻声道:“不高兴的人也是。”   尽管不知她和那人间发生过什么,可他也不愿多想,更不想她再多关注他半点。   魏之杳咬着糖葫芦的动作一顿。   他在指顾云霁。   魏之杳神色恢复如常,将糖葫芦外的那层糖浆咬的嘎嘣脆,轻声笑了,“当然。”   薛景呈松了口气,大手抚上她柔顺的长发,低哄道:“以后别想他了,想我。”   马车停在了昭阳大长公主府外。   魏之杳笑嘻嘻的应了声好,屈指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灵活的钻出了马车。   薛景呈愕然。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抚着额头轻轻笑了。   还是那个爱捉弄人的性子。   一点没变。   魏之杳才刚进府,就被丫鬟请到了正厅。   大厅内的气氛肃穆又安静,侍奉在一旁的丫鬟们大气不敢出,生怕出了点差错挨训。   昭阳大长公主和温氏坐在两旁,气氛别扭极了。   魏之杳踏进来后,气氛才稍稍缓和了一点。   昭阳大长公主看也没看温氏,冷哼,“姣姣快到我这来,你这狠心的母亲可没半点考虑过你的想法。”   魏之杳茫然,被昭阳大长公主拉到了怀里,还有点懵,仰头问:“母亲做什么了?”   温氏和昭阳大长公主的关系一向不错。   又因为昭阳大长公主觉得亏欠了这个女儿便尽力补偿她,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你这母亲竟想抛下你们兄妹独自成家。”昭阳大长公主边说边看她脸色,叹气道:“她怎能如此狠心?”   魏之杳觉得老太太的表情夸张的很。   她这模样哪是真的动怒,怕是在试探她对这件事的看法。   她哭笑不得,揉了揉眉心,轻声道:“外祖母,这事母亲先前也与我说过,我是同意的。”   虽说成婚的事有些意外,可母亲若想她不会阻拦。   重活一世,母亲能活的自在开心不被困在宁安侯府里再好不过。   昭阳大长公主这才松了口气,埋怨道:“敢情你们两个把我瞒在鼓里。”   阿鸾和镇国公的事她一直知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甚至有时会出手替她遮掩一二。   毕竟小姑娘还年幼,未必能理解母亲重新又找了一个男人。   她怕伤害到这个唯一的外孙女,因此便瞒着不敢让她知道,就怕小姑娘会伤了心。   可今日阿鸾将这事摊开了说,要与镇国公成婚,她便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了,谁曾想这丫头全都明白。   她欣慰她懂事的情况下又不免有些埋怨温氏,也不事先和她说让她在姣姣这失了面子。   “你母亲是你母亲你是你。”昭阳大长公主拍拍她的手背,“她若待你不好,尽管和本宫说,本宫来收拾她。”   虽说她知晓女儿的品性,可嫁给镇国公后若是再生下一男半女,到时候她还会不会如现在这般还不一定。   毕竟阿鸾嫁给镇国公,若是看到姣姣,恐怕会避免不了的想起魏宏远。   她生怕小姑娘受了委屈。   自幼已在宁安侯府受了那些苦,她哪舍得再让她受苦楚呢。   魏之杳知道外祖母的心意,窝在她怀里轻轻点了下头。   温氏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却并未开口说什么。   于她而言,多个人疼魏之杳是件好事,她巴不得所有人都来疼她的姣姣。   昭阳大长公主又拉着魏之杳说了会儿话,她等的久了些早倦了,让丫鬟扶着回屋歇息去了。   魏之杳坐到了温氏身旁,“母亲您这是?”   “时昌今日提起的。”昭阳大长公主走后,陡然一个人面对她,温氏心中还有些紧张,不过很快便又放松下来,轻声道:“我原先没想答应,可后来想想既然已经有了感情,再这么拖着也不合适。”   她顿了顿,又望着魏之杳笑,“再者,你若和景呈定亲的事还需我来安排。” 第55章   魏之杳没有丝毫反对直接就答应了这事也在温氏意料之中,姣姣一向是极为孝顺心疼的孩子。   只是卓然。   温氏想到他又有些发愁。   他和镇国公府的大公子路嘉许关系不错,可她一旦嫁过去,两人便成了兄弟关系,也不知他能不能接受这件事。   魏之杳瞧着她的神情便猜到是因为哥哥的事,抿唇笑了笑,“您放心,哥哥这边我来说。”   温氏愣了下。   魏之杳忙道:“正好我还有事要去找哥哥。”   温氏迟疑了下点点头。   也好。   他们兄妹是有话说的,由她来提便不会那么尴尬。   魏卓然和魏之杳不同,他毕竟还是宁安侯府的小侯爷常住在昭阳大长公主府里不像话,可他又不愿回府,便住在了兵营里。   兵营就驻扎在城外北处,隶属于边关镇北王,很好找,魏之杳毫不费力的摸到了地方。   她身段窈窕,着了件艳黄的罗裙,乌发雪肤,看着便是高门大院养出来的娇娇文,和整座兵营格格不入。   四周来往的兵士少有见到这般貌美的姑娘,一个个眼巴巴的看。   从营帐里走出个男人来,穿着身银甲,双手背负着脑后枕着个长.枪慢悠悠的走过来,瞧见她微微愣了下。   “六姑娘。”   魏之杳也朝着来人看,怔了怔,“赵将军。”   赵云梁散漫一笑,将长.枪放下来避免吓到人,问:“六姑娘来这是寻人?”   他自然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小姑娘来寻他,在她眼中恐怕他就是个勉强叫的出名字的普通人。   可心底还是有几分不是滋味。   赵云梁谈不上多喜欢她。   毕竟又不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哪会动什么真感情。   可年少慕艾,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心如止水。   “来找我哥哥。”魏之杳放下了先前相看的羞涩,落落大方的笑了笑,“赵将军可曾见过我哥哥?”   她生的美,笑起来也好看,硬生生的晃了人的眼。   赵云梁有一瞬的冲动,想要放纵自己一回,将心头的那点欢喜宣泄出来。   可也只是一瞬,转瞬即逝。   魏之杳对他没有半点感情。   赵云梁很清楚的认知到这点,也没有过分的纠结,洒脱的指了下不远处的练武场,“在那。”   魏之杳道了声谢往练武场去。   “这位赵将军真是个人物。”春花忍不住嘀咕,“也不知什么人才能配得上他。”   魏之杳点点头,“确实,难怪年纪轻轻就成了定远将军。”   她对赵云梁不算了解,可从几次接触的过程中,便足以看清他的品性,母亲挑的人果然极好。   不过夸赞归夸赞,她倒没什么其他心思。   魏之杳到了练武场一眼便瞧见了魏卓然。   他和军营里的兵还是能看出明显区别的,他较之其他人略瘦了些,尽管穿着褐色的长衫,却依旧显出几分俊朗肆意。   魏之杳走近了些,悄悄喊,“哥。”   魏卓然被吓了一大跳,看清来人是谁后才松了口气,“你怎么来了?”   “想哥哥了。”   魏卓然挑眉,懒洋洋道:“有什么事求我说罢。” 第56章   “这京都的姑娘就是一个赛一个漂亮。”   “真不愧是小侯爷,都跑到军营里来了还有姑娘来找啧啧啧。”   “小侯爷艳福不浅。”   ……   “聊什么呢?”清冷的声音从后响起,吓得几个说话的将士都忙闭上了嘴。   “没…没聊什么。”   从后走来的人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练武场少年坐着歇息,边上站着个少女,从这个角度看,窈窕动人,艳黄罗裙拢住她的身姿,宛若一朵亭亭玉立的海棠花。   谢红芍眼眸微微眯起,抬步走了过去。   “魏卓然。”冷而清脆的嗓音从头顶响起。   魏之杳忙抬起头,来人身形高挑,明艳张扬的五官放大了在眼前,近的魏之杳能看见她眼中的些许不悦。   谢红芍。   这就是镇北王麾下唯一的女将。   魏之杳觉得恍若隔世,上一世相见谢红芍已卸下盔甲穿上了罗裙,像个相夫教子的温柔妇人。   现如今,她一身红甲,明艳英气,真像是一朵长在漫天黄沙里的红芍。   “嫂嫂。”她没忍住扑进了她怀里。   上一世,她和谢红芍关系很好。   谢红芍只长她几岁而已,却一直很照顾她,在她心里,她像亲姐姐一样。   谢红芍愕然,低头望了眼扑进怀里的小姑娘有些不知所以然,一时间手也不知该如何放。   小姑娘生的小巧,窝在她怀里像只猫儿一样,可怜巴巴的。   嫂嫂?   她愣了会儿,瞧着对方和魏卓然如出一辙的杏眼,顿时明白了什么,厉声道:“魏卓然!”   “我妹妹。”魏卓然咳了声,悄悄给魏之杳竖了个大拇指,正义凛然道:“魏之杳。”   谢红芍:“……”   她揉了揉眉心,瞧着对方那张脸心头莫名生出些许疼惜,也不知怎么,就觉得面善。   谢红芍难得好了脾气,温声道:“我叫谢红芍。”   小姑娘退出了她的怀抱,为自己的突兀道了声歉,才喊了声,“嫂…红芍姐姐。”   谢红芍脸上露出笑来,轻嗯了一声。   她不讨厌这个小姑娘。   甚至有些喜欢,这种感觉很莫名但是从心底就涌起,好像两人上一世就认识了一样。   第一眼就合眼缘。   魏卓然有几分吃味。   这丫头真是到哪都吃得开,连谢红芍这个没给过他几个好脸色的人也对她态度温和,真是邪了门。   他眼瞧着两人越聊越投机,忍不住咳嗽了声,“杳杳你找我什么事?”   见两人说话,谢红芍自觉的走到一旁。   魏之杳没隐瞒直接将镇国公和母亲的事说了一遍。   魏卓然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他握着拳头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嗓音低沉,“这事是真的吗?”   魏之杳皱皱眉,“是。”   哥哥没办法接受这件事吗,也是都瞒着他,换成谁估计心头也不会舒坦。   “太好了。”魏卓然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这下路嘉许该唤我声哥哥了。”   魏之杳:“?”   “什么时候成婚?”魏卓然搓搓手,急迫道:“年底前能吗?”   魏之杳不知怎么想起了魏宏远。   做的该有多失败,让一双儿女对他没半点期待。   不光是他们,三姐姐魏之怡,七妹妹魏之悦同样没有,或许唯一还对他抱有感情的只有魏之妍一人了罢?   也是,从小疼到大的哪能没有感情呢。   她垂下眸笑了声,“我也不知,想来应该快了。”   魏卓然放下心来,又说了下侯府的近况,嘀咕道:“我是不想回去,整日看着祖母和柳姨娘斗法,头都疼。”   侯府里的情况也在魏之杳的意料之中。   魏之妍做出那种事想逼老夫人让她嫁给刘胜平,可老夫人掌管侯府这么多年哪是她能拿捏住的,当即给她挑了个小门户的。   这下轮到柳氏不愿意了。   她想让女儿嫁到刘家,老夫人不愿她便拿着肚子里的孩子做文章,把老夫人气个半死。   二房的婶婶也和张府商量了下,要把四姑娘尽快嫁出去,省得留在府里污了名声。   这其中,唯一可怜的恐怕只有三姑娘魏之怡了。   她既不受老夫人宠爱也不受魏宏远宠爱,又只是个姨娘生的庶女,在这件事上没有半点话语权。   “你既然呆在外祖母那就少回去,府里那几个姑娘心眼都不小。”魏卓然说着又叮嘱道:“你别着了她们几个的道。”   “不会的。”魏之杳眨眨眼笑,“我心眼也不小。”   谁还能没半点防人心呢,这种在侯府里活不长的。   魏卓然赞许的点点头,“不愧是我妹妹,警惕心强是好事。”   他顿了顿,迟疑了会儿道:“至于薛景呈那小子,你若真喜欢,在一起也行,他待你应当不错。” 第57章   魏卓然对薛景呈谈不上偏见。   他只是觉着妹妹还小,这么轻易就被人拐走了心中有些不爽而已,在他心里,妹妹还是那个哭了会喊哥哥的小不点。   可小姑娘毕竟长大了,终究会有人介入到她的生活,陪她一起成长。   薛景呈那人。   在京都名气是不好,性情阴晴不定翻脸无情,这些魏卓然都知道,可只要他对他们家姑娘好就行了。   对旁人脾气坏关他什么事。   魏之杳迷迷糊糊的回了昭阳大长公主府。   魏卓然灌输了一堆思想给他,又劝又叮嘱,一副她明日就要出嫁的样子。   魏之杳又感动又好笑。   她想了想,上一世哥哥好像未曾和她这么说过。   或许,也因为她上一世满心眼里都是顾云霁罢,面对那样油盐不进的她,任谁来了也说不出其他话。   她抿着唇轻轻笑了。   再也不会有比亲人待她更好的人了。   除了薛景呈。   她想了想又把薛景呈的名字划掉,以后或许也会是亲人。   安阳县主要二嫁的事,尽管昭阳大长公主府掩盖的还算严实,可还是有些风声传了出去,顿时轰动了整个京都。   她要嫁的那人可是镇国公。   别说是二嫁,就算正儿八经的嫁给镇国公都绰绰有余。   京都内多少高门贵女想嫁与他做个镇国公夫人,可全都被镇国公给拒绝了。   可安阳县主凭什么?   谁不知道她才和宁安侯和离不久,两人还有一双儿女。   镇国公就这般不在意?   京都的名门贵女一个个恨的牙痒痒,恨不能嫁与镇国公的那人是她们才好。   不论地位,镇国公那样貌品性都是拔尖的。   怎就让安阳县主给抢了先?   京都内传的沸沸扬扬,魏宏远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微愣了下,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温氏要嫁人了?   一眨眼的时间她就要嫁人了?   这怎么可能呢?   魏卓然心慌意乱,忽然有几分事情超出掌控外的恐慌。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两人的争吵而后和离,他一直认为这只是两人一时的矛盾,她闹闹脾气慢慢的就会回到侯府来。   可现如今,赤.裸.裸的事实摆在了面前。   温氏要嫁给镇国公了。   他从未真正想过这个相处了十几年的妻子会真的选择断开一切。   她怎么割舍掉?   他们还有一双儿女。   对,一双儿女。   魏宏远抓住了这个重点,立刻派人去了军营找魏卓然,得到的只是不耐烦的一句没空。   他大骂不孝子的同时又派人去了昭阳大长公主府。   谁知,宁安侯府的下人还没进门就被打出去了。   昭阳大长公主府的小厮只蛮横回了一句:不见。   魏宏远气的脸色铁青。   可也明白,一个小厮绝不敢这么做,能这么肆无忌惮的羞辱他的只有一人。   他那位岳母——昭阳大长公主。   若不是得了她的授意,恐怕真没人敢这么对他。   魏宏远气的咬牙切齿,又没有丝毫办法,和昭阳大长公主耍横,他怕明天就被人拖着打一顿。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出马。   亲自去见见他的这位好女儿。   他不相信温氏竟这么狠心,能舍弃掉女儿,女儿再和他耍性子也能分得清谁是她的真正父亲。   坐车前来昭阳大长公主府的路上,魏宏远已经胜券在握。   魏之杳很不耐。   她很不想见魏宏远,甚至于连表面的敷衍都懒得做,见他只会提醒她幼年过的有多卑微,那些行动又有多可笑。   卑微的想要得到父亲的一点关注。   然后呢?   然后她只得到他冷冰冰的训斥,“不够懂事”。   魏之杳想,要怎么样懂事才能得到父亲的喜欢呢,她不懂,可她会学啊。   所以她开始拼命的学眼色,偷偷的学魏之妍对父亲的态度,明明是个嫡女,却活的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了一点。   可还是不一样。   她这个人仿佛就是原罪,魏宏远打心眼里讨厌她。   怎么就会傻到还认为魏宏远会对她有半点父女之情呢。   真是太可笑了啊。   魏之杳回过神来,眼前的茶水已经冷了,她没在意直接喝了下去,抬脸问:“有事吗?”   她本来不想来,可想了想又来了,正好断了他的心思,也省得他在母亲大婚之日闹出一些事。   她对面坐着的魏宏远皱皱眉,不太喜欢她这个反应。   太冷淡了。   冷淡的像他根本不是她的父亲一样。   魏宏远想到来这的目的,压下训斥的心思,沉声道:“你母亲的事你应该清楚了罢?”   魏之杳让人又上了壶茶,捏了几个小二送上来的糕点吃,漫不经心的点头。   她当然清楚,甚至于她还算推波助澜。   不然,以母亲的性子绝不会这么快就答应镇国公。   说白了还是为了她。   她日.后若是和薛景呈在一起,母亲以安阳县主的身份肯定会被人说闲话,镇国公夫人则不会。   魏宏远气的又是一阵胸闷。   这个逆女竟然这般态度,真是被温氏宠的不知天高地厚。   他冷哼了声,语气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说教意味,“你怎么就不知道劝劝你母亲?”   “她什么身份你难道不知?”   “安阳县主啊还能有什么身份?”魏之杳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对了,还有未来的镇国公夫人。”   魏宏远被气个半死。   这个不懂眼力见的东西,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货。   他怒急,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她是你母亲,宁安侯府的侯夫人,她…”   “这是以前的事了。”魏之杳打断他的话,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侯爷还是不要活在过去为好。”   魏宏远气的喉咙一哽,“你喊我什么?”   魏之杳字正腔圆的念了一遍,“侯爷。”   “我是你父亲!”魏宏远这下是真的被气的半死,抬手狠狠的挥出一巴掌,“你这个孽障!”   魏之杳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这一巴掌,眼眸也冷了下来,“是吗?”   父亲?   她从来不知什么是父亲,分明也有父亲,可就像没有一样。   十几年里没给过她半点亲情,她早就不期待了。   魏宏远被气的喘不过气,他觉得这个逆女天生就是来和他做对的,不然怎么只知道气他?   当年就不该让温氏生下她。   他气的咬牙切齿,双眼通红,“本侯以后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谢谢。”魏之杳露出解脱的笑,“我也当没你这个父亲。”   终于开这个口了。   真好。   以后不用做宁安侯的女儿了。   “其实做宁安侯的女儿一点也不好。”她轻声念着,又认真道:“我真的希望你当年没生下我。”   这样,她兴许不会有这么多的悲哀了。   “魏宏远,你到现在还在自以为是,你以为除了宁安侯这个名头你还有什么?”   “妻离子散,你的妻子不要你,你的儿子不要,你的女儿当然不包括我,有哪个对你是真心的?”   “你活到现在才真是可悲。”   魏之杳慢条斯理的将糕点吃完,秀气的擦了擦嘴,“你配不上我母亲,也不配做一个父亲。”   “我不明白你有哪样的资本和底气去和镇国公争,凭你在妻子怀孕期间抬了妾室入门吗?”   她轻蔑的笑了笑,带着春花秋月离开了包厢。   魏宏远跌坐在椅子上,所有的力气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了。   她…原来一直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吗?   妻子不要他,儿子不要他,女儿不要他。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利剑一样插在他的心口,让他想要装作听不见都没有办法。   不配做一个父亲吗?   他愣了下,恍惚间却想到了当年。   他被告知要娶昭阳大长公主之女安阳县主为妻。   那时的他是满心不情愿的,他心底装着柳氏,可母亲的决定不容许他拒绝,他只能答应。   可新婚之夜,掀开盖头那一瞬间,他忘却了所有的不情愿。   眼前的女子美的惊人。   她是世间最美的鸾鸟,高贵优雅温柔知性,却心甘情愿的停在他身边。   他慢慢的就忘掉了柳氏。   后来,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   是个男孩,他给他取名卓然,寄予了他对他的希望。   所有人都妒忌他娶了京都第一美人。   渐渐的,也会有一些流言传出,说他配不上温氏,慢慢的这些话就多了起来。   他不喜欢这些话,破天荒的冷落了温氏。   再然后,外面的流言越来越多,就连京中一些大臣也是看在昭阳大长公主的面上和他结交。   他年轻气盛觉得被昭阳大长公主羞辱了,待温氏的态度越来越差。   温氏却依旧待他如初。   她越是这般态度便越衬托出他的不堪。   两人大吵了一架。   他在外面喝闷酒偶然遇到了柳氏,得知她还未嫁,便顺水推舟的在一起了。   许是愧疚,他又回去找了温氏。   温氏的态度就变了,不冷不热像是没他这个丈夫一样。   他被她的态度气红了眼,索性也就不去了,慢慢的和柳氏纠缠在了一起。   京都的流言还是在传。   传他配不上温氏,传他癞□□吃了天鹅肉,各种都有。   他越想越觉得气不顺,强行和温氏发生了关系。   得到她的那一刻,他的心又平静了下来,他们再怎么嫉妒又怎么样,能拥有温氏的只有他。   他尝试对她好,温氏却不肯了,她的态度一天比一天差。   再然后柳氏有了身孕,在她的哭哭啼啼下,他只得把她抬回府。   他并不知那时温氏也有了身孕。   柳氏进门后,他和温氏的关系彻底降成冰点。   他不断的想要去通过柳氏刺激温氏,可渐渐的却发现她不在意了,她不在意柳氏,也不在意他。   柳氏生女儿的当天他陪在身边,所有人都觉得他爱极了柳氏。   就连他自己也快这么觉得。   可午夜梦回,温氏的脸还是会出现在他的眼前,对他柔柔一笑,“侯爷”。   一如当年。   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的心。   后来,温氏也生了个女儿。   他没去看,而后见到那个孩子的第一面,小团子生的粉白可爱。   他却喜欢不起来,温氏待他的态度越来越冷,只有他对小团子冷脸时她才会和他说上几句话。   他不再拿柳氏刺激温氏。   他开始拿柳氏生的女儿来刺激那个孩子,他知道她疼这个女儿,果然,温氏开始主动找他。   他越做越过分,刻意忘了那个孩子的生辰,刻意的宠着柳氏生的女儿,刻意的做出一种对比。   这般下去十多年,也就成了习惯。   在柳氏和魏之妍的诱.导下。   他习惯性的讨厌她,习惯性的拿着最坏的想法去看待她,习惯性的去斥责她,习惯性的去等待她的讨好。   直到刚才,魏之杳的话像是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才意识到他竟荒唐的过了十几年,他都做了些什么,硬生生的把身边的这些人推走。   温氏,还有他的一双儿女。   魏宏远攥紧了拳头。   那个当年粉白可爱的小团子在他的冷眼下慢慢长大了,她越来越像她母亲,不,又不像。   她比她母亲要心狠。   她说他不配做她父亲,他看得出来这句话她是认真的,不是在说笑。   她说她不想当宁安侯的女儿了。   她希望当年没被生下来。   他这些年到底做了些什么,才会让她对他生不出半点期待。   魏宏远挤出个笑容,像哭又像在笑。   如果当年,他没有把柳氏抬回府,没有荒唐的做出那些事,温氏是不是还会像以前一样对他?   他攥紧了拳头,眼眶通红。   是他亲手把这些视若珍宝的东西亲手推了出去,拱手送人。   温氏被他推远了。   一双儿女也被他推远了。   魏卓然宁愿住在军营也不回来,魏之杳那个孩子也是,他们都不愿再回到宁安侯府。   他彻底的失去他们了。   魏宏远捂着脸,低低的声音响起,“杳杳,爹爹知错了。”   兜兜转转十几年,他做的一切全化为了报应落在他头上。   妻离子散。   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魏之杳从酒楼出去后整个人也豁达了许多,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她终于可以告诉自己,不是她不够好,是魏宏远根本就没把他当成女儿一样看待。   他都没把她当成女儿,又怎么会喜欢她呢。   春花和秋月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心疼。   她们家姑娘也惹人疼了。   侯爷那些话听了真让人心寒,他自己偏信着柳姨娘和五姑娘,这会儿却把一切的错都怪在了她们姑娘头上。   现如今的姑娘挺好。   不会再为了侯爷的一点话伤心的直掉眼泪,姑娘这病殃殃的身子说到底还不是被侯府给折腾出来的。   说句不中听的,郁结于心,长久下来,身子怎么可能好。   好在如今姑娘想开了。   她们两个是真心实意的为姑娘感到欢喜。   魏之杳在街上闲逛了会儿,随意买了点新鲜玩意,咬着串糖人吃。   “姑娘你瞧。”春花压低了声,指了指桥边,语调惊诧,“那不是顾公子吗?”   魏之杳也顺着她的视线过去。   桥下那人姿容实在过于优越,他只着了一身白衫,眉眼清疏,神色漠然,风光霁月到了极致,只一眼便教人不敢高攀。   四周的姑娘偷偷看他脸都红了。   饶是魏之杳也忍不住轻叹。   顾云霁就是顾云霁,仅凭一人之力便让得京都多少贵女千金魂牵梦萦。   上一世她得到的骂名多,多数是来自于他。   都说她好命,嫁给了首辅大人,偏首辅大人的后院又独她一人,怎能不惹人妒忌?   魏之杳轻声笑了,眼里却没半分笑意。   真是…好命。   她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在了他面前的少女身上。   少女穿着一身浅青色的罗裙,粉面朱唇,望着顾云霁的眼里柔的能滴出水来。   徐家的四小姐,徐知画。   他最近和徐家这些人走的很近。   魏之杳想了想,很快想出一个人名:徐载舟。   顾云霁不会做这些毫无目的的事,那么他的目标应该就是他了,大夏现如今的首辅大人。   上一世,也是过了许久他才被徐载舟赏识。   现如今有着上一世记忆的他,倒是提前抓住了这个机会,兴许这一世他能更快的成为首辅。   不过这一切都不关她的事了。   魏之杳对顾云霁成为首辅没有任何看法。   尽管她对政事不了解,可也知道他任首辅给大夏带来了巨大的变革和好处,让得民众生活的越来越好。   她和他的恩怨,也仅限于私人恩怨。   “四小姐。”顾云霁拧眉,仅存的那点耐心被消磨的干干净净,冷声道:“我已有心仪之人,还请你自重。”   “好歹也是恩师的后代,我不想把话说的过于难听,但这并不是你得寸进尺的借口。”   徐知画脸色唰的一下惨白。   她没听过他说过这么重的话,他先前也只是不搭理她,或者冷着声音让她别做这种事。   她便觉得有机会了,她想着,她总会能让这个人的眼中只有自己。   谁曾想,他却突然说出这种话。   “行之。”徐知画楚楚可怜的喊他。   “我姓顾。”顾云霁眼神漠然,没有丝毫感情,“男女有别,四小姐还是喊我顾公子,省得传了出去让人误会。”   徐知画红着眼望他,哽咽道:“我不怕。”   她从第一眼就喜欢上他,她就希望能得到他的注意,就算只是半点喜欢她也好呀。   “我怕。”顾云霁的嗓音冷漠无情直接打破了她的幻想。   ……   徐知画眼眶通红,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动人。   顾云霁不耐极了,眼底一片漠然,“四小姐还有事吗,若无事我…”   他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徐知画有些茫然,想着他可能回心转意了,哽咽着抬起头。   却见他怔怔的望向另一个方向。   她也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   树下站着主仆三人。   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少女约末才十四五岁,身形窈窕,只着了件海棠红轻纱罗裙,生的极美,映着鬓上的海棠花愈发显得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魏之杳。   她认得她,安阳县主的独女。   可她怎么会和顾云霁扯上关系呢?   徐知画怔怔的望着他,他早没了平日的冷淡疏离,眼里的欢喜浓郁的几乎化不开。   她看着他快步走过去。   向来清冷的男人低着头,哑着声求道:“杳杳,你看看我。” 第58章   魏之杳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   看热闹是没好处的,比如这个时候热闹的主人公就追了过来,连带着女主人公也跟了过来。   徐知画擦了擦眼角的泪,勉强露出笑,“让你见笑了六姑娘。”   美人哭的梨花带雨,这般强忍泪水的模样更是楚楚可怜,可偏生顾云霁是个一贯冷脸,不解风情的人。   他皱着眉头愈发不耐。   徐府里聪明人不少,蠢货也不少。   这个徐四小姐便是个拎不清的蠢货。   “你和行…顾公子认识?”徐知画刚准备喊他的名字,又想到他方才所说的话默默的改成了客套的称呼。   “宴会见过几面。”魏之杳没兴趣和他们在这拉扯,随口道:“不熟。”   徐知画松了口气,下一秒,精神又高度紧绷起来。   男人低低的笑出来,嗓音哑了一个度,“不熟?”   过往的一切仿佛全被她抹去了。   她能很平静轻松的吐出不熟这两个字,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好一句不熟。   顾云霁压下心中的涩意。   他喜欢魏之杳对他生气对他发火,这样起码还证明她心中还在意他。   可如今这般,不悲不喜。   他没由来的开始心慌,觉得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他几乎抓不住她的衣角。   “杳杳我…”   “男女有别,顾公子还是喊我六姑娘,省得传了出去让人误会。”魏之杳打断他的话,将他说的话又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顾云霁脸色煞白,映的唇色愈发迭丽惑人。   听着平淡的一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便冷酷又残忍。   他张了张嘴,满嘴的苦涩,心底仍抱有一丝希望问:“你和薛景呈…”   “要定亲了。”魏之杳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这次是真的,我很喜欢他。”   嗓音到最后又坚定下来。   她喜欢薛景呈。   喜欢少年不掺杂任何利益的爱意,喜欢他满心眼里全都是她,那是她从未得到过的偏爱。   她很肯定。   不是因为感动也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他是薛景呈。   顾云霁只觉得浑身的血液被抽空一样。   他亲口听到她承认,承认两人快要定亲,承认她喜欢薛景呈,心里疼的像被刀割了一样。   尽管这些他也有所耳闻,可只要没真正发生他便假装当做这些事没发生过,可现如今她坦然承认了。   “那我呢?”顾云霁怔怔的看着她,想从她眼里看到半分波动,可没有。   魏之杳说他心冷。   可她一旦冷下来,却比他更难捂热。   她在捂热他的心后却选择了彻底离开,独留他一个人。   魏之杳没回答他这个问题,淡声道:“过去终究是过去了,别把我们最后一点情分都磨没了。”   话落下,她再懒得多说什么,招招手让春花秋月跟上,“走罢。”   顾云霁却说不出任何指责的话来,慢慢的闭上了眼。   他给予她的伤害太多,让他现在连半句里直气壮的话说不出口,心底只余下满心的内疚。   可凭什么是薛景呈呢?   这个名字于他而言就像是噩梦一般纠缠了他半生。   现如今重活一世,仍然摆脱不了。   他垂下眸,握紧了手掌沉默不语,没有里会身后的徐知画大步往前走。   第二日,魏之杳意外收到了来自宁安侯府的礼,准确来说是来自魏宏远的礼。   一根漂亮的水晶莲花簪。   “这是?”魏之杳把玩着簪子笑的散漫,“送我的?没送错?”   宁安侯府的小厮额头的冷汗都快冒出来了,忙道:“侯爷说了是送给您的。”   魏之杳嗤的一声笑了。   这算什么?   补偿?   真是可笑,冷眼了这么多年一根簪子就能补偿?   魏宏远以为她只是小姑娘家被忽视的不满和别扭,哄哄就会好。   可却不知道,上一世母亲因他郁郁而终而死,哥哥的家庭也间接的因为他妻离子散。   魏之杳不可能会原谅他。   迟来的道歉比路边的野草还要轻贱。   她不稀罕,也不想要。   魏之杳把玩了两下,随手丢回了小厮怀里轻嗤,“拿回去吧,昭阳大长公主府不缺这点首饰。”   “告诉侯爷一声,别再送过来了,再送一次我就砸了它。”   小厮愣愣的捧着簪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魏之杳却懒得开口,招招手让人将他请出去了,又和门旁的守卫说了声不必再放宁安侯府的人进来。   守卫们皆知她是昭阳大长公主的心头肉,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同意了。   春花秋月望着姑娘的脸色也不敢吭声。   也是,被伤了那么多年哪是这么容易就原谅的呢。   姑娘落水后就和从前不大一样了,她不再期盼着侯爷的疼爱,也没那么心肠软好欺负了。   这样的变化挺好的。   街上的事很快传到了薛景呈耳中。   听着章许说到顾云霁直奔魏之杳的时候,他脸色阴沉,硬生生的折断了手中的写字的笔。   章许咽了咽口水还是把事情说完整了。   “她说她喜欢我?”薛景呈眼里染了几分得意的笑,反复的问:“还是当着顾云霁的面?”   章许:“……是。”   薛景呈恍然的点点头,“也是,顾云霁配和我抢?”   章许:“……”   也不知先前因为六姑娘喜欢过那人,又气又急的在府里走来走去的人是谁。   魏之杳才歇息就收到了薛景呈的信。   大致的意思就是抹黑了顾云霁一通,又明目张胆的把自己夸的绝无仅有,表示她选他绝对不亏。   魏之杳忍不住笑出声。   她几乎可以想到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她将信纸叠好压在了枕下甜甜睡过去。   昭阳大长公主府和镇国公府的亲事热热闹闹的筹办了一个多月,由镇国公亲自筹办可见对这桩亲事的看重。   有人记起当年就是迎娶国公夫人也没这般隆重,让人不禁暗酸安阳县主好命,才和宁安侯和离,一转眼又嫁给了更位高权重的镇国公。   魏之杳在这件事上帮不上什么忙,但毕竟是温氏的亲生女儿,也整日跟着跑跑镇国公府。   她前脚刚回昭阳大长公主府,才换了件衣裳歇息,前厅便来了丫鬟。   “姑娘,宁安侯府的四姑娘来了。” 第59章   四姐姐?   魏之杳有些诧异,还是去了前厅。   魏之莹坐在椅子上捧着杯茶小口的喝,秀气又腼腆,四周较之宁安侯府更为奢侈的摆设让她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这些日子府里闹腾的厉害,她实在是待不下去,想找个人说说话。   可又不知该找谁。   有些话和那些手帕交也没法说,思来想去她脑海中想到一个人,六妹妹。   这会儿京都的人们忙着关注安阳县主和镇国公的亲事,宁安侯府的那些坏名声也淡了许多。   她来找六妹妹不会带来什么麻烦,也正是因为这点,她才打定主意过来。   否则,她断不会来此污了六妹妹名声。   “四姐姐。”少女欢快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魏之莹忙抬起头,瞧见被丫鬟扶着过来的魏之杳眼里露出些喜色,忙起身,“六妹妹。”   小姑娘在昭阳大长公主府应该被养的很好,较之先前在宁安侯府时,多了些这个年纪特有的欢快明媚,让人瞧着也忍不住心生欢喜。   魏之杳应了声拉着她坐下来。   她不知魏之莹来的目的是什么,不过她倒是有些时日没见这位四姐姐,倒有些想念。   “我这些日子在府里,实在是心烦意乱不知该找谁说说话,所以就…”   她脾性温和没什么坏心眼,这点魏之杳是明白的,笑了笑安抚她,“四姐姐不必和我客气。”   魏之莹说了会儿发觉她语气没有生疏,才放下了心中那点忐忑,叹口气道:“六妹妹你幸好没回来,不然得被府里的事给烦死。”   魏之杳愣了下,“怎么?”   魏之莹也没隐瞒,将府里的近况如实说给她听,“柳姨娘前一阵子因为五妹妹和祖母争吵,一时激动下孩子流掉了,大伯回来后和祖母也吵了起来,我头一回儿看大伯朝祖母发那么大火。”   她一边说一边又感叹。   其实也能理解,大伯房里只有小侯爷一个男丁,柳姨娘怀的这一胎是第二个,怪不得他郑重。   魏之杳怔了下。   孩子流掉了?   倒是比上一世更快,只是这次的时机却有点巧妙,和祖母争吵流掉了孩子。   魏之莹说着回过神来,轻叹口气,“这些日子柳姨娘闹个不停,整日在院子里哭,祖母昨儿个就被气昏了。”   “主子们闹成这样,下人们也安宁不下来,就没个安生日子。”   她也是快要出嫁的人,府里却整日闹个不停换谁能受得了,若不是顾忌着祖母,她早带人搬出宁安侯府了。   总归,她外面还有间院子。   “祖母怎么样了?”魏之杳微怔了下,神色有些恍惚,,“可醒过来了?”   “没什么大事。”魏之莹摇摇头,“就是急火攻心,一时被气昏了,要是真有事府里早派人请你们回来了。”   魏之杳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尽管知道老夫人待她的好可能也掺杂着一些其他,可毕竟老夫人没对她动过坏心眼,真心实意的疼了她这么多年。   这些感情哪是这么轻易就能割舍掉呢。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看看,老人家年纪大了这么折腾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住。   葆光室   老夫人懒懒的窝在塌上歇息,四周各站着一个丫鬟替她捏背捶腿,老夫人状态不好,病恹恹的透出些郁气。   边上几个丫鬟忙说话逗趣,老夫人兴致不高依旧病恹恹的。   她是真的伤了心。   她这么多年为谁,还不是为她这个儿子,现如今他却为了个柳氏和她发火。   那柳氏不过装腔作势,轻易便骗得了他的信任。   她想着这么多年的放纵,终究还是养了头恶虎。   若是早些年没有选择袖手旁观,怕是如今落不到这个地步,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老夫人想着又靠在软塌上暗暗出神。   “老夫人老夫人,六姑娘回来了。”   “老夫人您快瞧瞧。”   几个丫鬟掀了帘子进来,笑嘻嘻的冲老夫人道,边说边让开身子,引着屋外的人进来。   少女身姿窈窕,着了件艳黄的罗裙,映的姿容清艳,行走间全然是高门贵女的娴静雅致。   老夫人下意识的喊了声,“姣姣?”   魏之杳应了声,笑着上前,“祖母我回来看您了。”   她说着坐到了软塌旁,替换了方才替老夫人捶背的丫鬟,轻声道:“您啊,身子不好还和不相干的人置气,气坏了声自己何必?”   老夫人握着她的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这个嫡亲的孙女,这会儿也就只有她和她说着这般掏心窝的话。   她教养的这些孙女,自认待的没差到哪去,可病了后真的记挂她身子的又有几个?   魏之杳眼神也有几分复杂,轻轻拍了拍老夫人的手背,温声道:“我和四姐姐都来了。”   老夫人往后看去,果不其然还站着一个魏之莹,顿觉老怀甚慰。   “有心了。”   魏之莹笑笑没接话,话题一转,“六妹妹说的对,您养好身子才是正事,别为不相干的人生气。”   魏之杳也附和了一声。   老夫人紧紧抓着魏之杳的手,眼眶红了,“难得你还回来看我。”   待她,她心中是有愧的。   因着她母亲安阳县主,她一方面又骄傲有这个儿媳,另一方面又担心儿媳压住了自己的儿子。   在他们两个的吵闹间,她选择了儿子。   她只想着孙女不会出事,却从未想过会给小姑娘心里造成多大的阴影。   这些年来,姣姣和老五的争斗如何能瞒过她,可她只装作不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直到安阳和离,姣姣再也不肯回来,她才明白一切,是她的不作为寒了人的心。   可被人恭维惯了,见那丫头不肯回来她便觉得跌了面子,恼怒,却从未想过姣姣的想法。   直到病了,她才惊觉姣姣和她生分离心了,不是一时的脾气。   那丫头,纵然当初疼她是出于她母亲是安阳县主的原因。   可疼了这么多年,哪能没几分真心实意呢。   老夫人眼眶通红,眼泪顺着眼角滚落下来,搂着魏之杳哭个不停。   她又悔又恨,若是自己当年没袖手旁观,或许安阳就不会和老大和离,或许姣姣就不会与自己生分。   老夫人哭起来谁也拦不住,魏之杳和魏之莹再加上一屋丫鬟好说歹说才把她劝住。   魏之杳叹口气,替她顺顺背,“祖母,您年纪大了身子可经不住您这么闹。”   老夫人握着她的手眼含期待,“姣姣,你…你搬回来可好?”   魏之杳能看出她语气中的忐忑和小心,心中也明白老夫人确实是悔了,她微微摇头还是婉拒。   她其实已经原谅老夫人了,但原谅归原谅,她心中还是有一根刺的。   这根刺一旦存在就没那么好根除。   她没那么好心肠。   有些事想要装作视而不见不可能,她知道老夫人的疼爱是出于某种因素,便很难再把她当成先前的祖母。   她不否认老夫人对她的疼爱,她会把她当成长辈孝顺。   但,也仅限于此。   老夫人眼中的光又黯淡下去,嘴唇嗫嚅了下想说些什么又没说出口。   是啊,姣姣的选择无可厚非。   换成是她也会这么做,只是心底避免不了的失望,而后涌上心头的便是浓浓的悔恨。   好半天,老夫人才压下自己的心绪,勉强笑了笑问了些安阳的事。   提到母亲和镇国公,小姑娘眼角眉梢都透出几分少女的雀跃和欢喜,显然对这份婚事也充满了期待。   老夫人又是一阵失望。   看来姣姣全无半点对老大的感情,这都是老大造的孽啊。   她叹口气也没再多说,留小姑娘用了顿饭,便派人把她送回去了。   镇国公和安阳县主的婚事没有生变故的可能性。   老夫人心中失望也明白安阳和老大是没有了可能,打定了主意后将魏宏远叫了过来。   母子二人已有数天未见,彼此心中都有些复杂。   魏宏远瞧着老夫人病恹恹的模样,叹了口气,“母亲。”   老夫人淡淡嗯了一声,“我叫你过来是有事找你商议,你和安阳和离已有许久,后院里不可一日无主母,是时候该挑一个新的主母了。”   魏宏远愣在了原地。   新的主母?   他神色恍惚了下想起来,他和温氏早就和离了。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也找到了新的人,可他还是觉得一切恍若昨日。   老夫人捏着串佛珠淡淡的问:“你是个什么想法?”   魏宏远回过神来,神色怔然。   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温氏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他的一双儿女也是。   他叹口气拱拱手,“一切任凭母亲做主。”   柳氏的事已经伤了母亲的心,这件事他不想再让母亲伤心为难。   老夫人把玩着佛珠的手一顿,脸上也露出些笑容,“过些日子我再给你挑一些贵女的画像送给你看看,瞧上哪个尽管和我说。”   魏宏远不关心这方面的事只点头应了声。   老夫人又和他聊了几句魏之妍的婚事,魏宏远现在哪有这个意思管这个,将这些全都交给她来办。   老夫人要把五姑娘嫁给一个纨绔公子,这事才传到柳氏那,她气的砸了一屋子的花瓶,而后听到侯府里要娶新主母,她直接就气昏了过去。   老夫人听着下人的汇报,不疾不徐的抿了口茶。   柳氏她们母女想越过她,她就要让她们知道谁才是侯府的掌事人。   和她闹?   她有的是机会收拾她们。 第60章   六月初十,昭阳大长公主府抬了十里红妆,浩浩荡荡的将安阳县主送出了府,生怕人不知道她的心尖娇娇出嫁了。   旁人有眼酸的都暗骂,只是个二嫁,这风光怕是不知情的以为初嫁呢。   京都内哪个名门贵女嫁人能有这派头?   不是家底不殷实,是没哪个名门望族舍得在嫁女上费这么多心思,除却这嚣张了一辈子的昭阳大长公主。   这些人暗骂的同时又有哪个不羡慕安阳呢?   由镇国公亲自去接,镇国公府的杨老夫人亲自去迎,任谁也都能看明白镇国公府对这个新主母的看重,来往的宾客议论纷纷,却没一个不识趣的敢闹出些事。   魏之杳站在园里,看着忙前忙后的丫鬟,又瞧了瞧四周喜庆的布置,忍不住弯唇笑。   真好呀。   一切都在按照她想要的发展下去。   镇国公,或许他会是母亲的良配,也会是一个…好父亲。   “找了半天原来你躲在这。”路嘉许从后慢慢绕过来,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偷哭呢?”   魏之杳想到初次见面的场景,忍不住闹了个大红脸。   少年迎着光站着,微微倚着栏杆,摸在她脑袋上的一双手瘦长漂亮,映着他清俊的眉眼,透出些淡淡的温柔。   “没哭。”魏之杳红了脸,嘟囔道:“前厅人太多了我在这透透气。”   “没哭就好。”路嘉许脸上露出几分纵容的笑,摸她的手又收了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送给你。”   魏之杳愣了下,“啊?”   路嘉许又将首饰盒往她面前推了推,笑的眉眼弯弯,“看看吧喜欢不喜欢,算是送给你成为一家人的礼物。”   他顿了顿,轻声喊她,“妹妹。”   魏之杳怔了下,还是打开了首饰盒,里面躺着一朵艳黄的绢花,是难得的金桂,点缀着米白的珍珠,显出几分温柔。   她倒是很少见被做成金桂的绢花,款式新奇不过却也极为好看。   “谢谢哥哥。”魏之杳仰头笑,将首饰盒盖上小心的收好。   路嘉许眼里笑容更深,伸手又在小姑娘的头上揉了揉,“我没学过做别人的哥哥,但我会试着学一下做个好哥哥。”   路嘉云和路嘉远两个堂弟妹和他算不上多亲,因着不常在家,他们对他敬畏有加,自然便少了几分亲近。   很显然,用对待他们的态度对待这个新来的妹妹是行不通的。   他要学着去做个好哥哥,也会学着做一个好儿子。   不让父亲为难。   他知道父亲一直都很喜欢那位安阳县主。   这是他从八岁就知道的秘密。   因此,他才会主动和魏卓然结交,他知道那是安阳县主的儿子,也是父亲喜欢的女人的儿子。   父亲守护了他的成长,父亲喜欢的人他也会拼尽全力去守护。   路嘉许回过神,望着心不在焉的小姑娘笑了笑,“走罢去前厅。”   魏之杳应了声跟着他往前厅走。   宾客满座,欢声笑语。   路时昌在敬酒,他这个身份已经少有人敢敬他酒,多是一些身份相差无几的大臣,庆贺着他娶了美娇娘。   宁安侯没来,也没一个人敢提他的名字,都看出镇国公对安阳县主的看重,谁敢讨个没趣。   女眷那一席里,老夫人倒是亲自来了,她面容古板,又出身淮北王氏,周围的夫人不管心中怎样想,面上都带着几分尊敬。   老夫人也不在意,不咸不淡的和几个夫人搭话。   年轻的千金贵女都在园内聚着,路嘉云作为主客笑嘻嘻的陪着她们说话,年轻姑娘们聚在一起话便多了起来。   “也不知镇国公怎就瞧上了她,先嫁宁安侯后嫁镇国公,她倒是好本事。”   “可不是,她生出来的魏六也是个擅长媚人的,和薛世子不清不楚便算了,和顾修撰也勾勾搭搭。”   “顾修撰是谁?”   “那个翰林院修撰顾云霁,轰动一时的新科状元郎。”   徐知画坐在几人之间,手指绞着锦帕,快恨死魏之杳了。   那天的情形她哪能看不清楚,襄王有意神女无心,魏之杳对他没有半点感情。   可凭什么呢?   那人是顾云霁,面对顾云霁的爱意她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   她越这般,徐知画便越生气,连带着音调也大了几分。   魏之杳才跟着丫鬟到了园子,就听见几个贵女在议论,“那安阳县主再过几年就年老色衰,看那时镇国公会不会后悔娶了她。”   她脸色顿时冷下来,“几位府上可真是好教养,能说会道的,茶馆里说书的没了你们,真是他们的损失。”   几个贵女吓了一跳,旋即又想到她的话,气的脸色铁青。   “你竟把我们比做戏子!”   “魏六,你你你好大的胆子。”   魏之杳直直的盯着她,嗤笑道:“比不上徐四姑娘胆子大,在镇国公府堂而皇之的议论新主母,是觉得徐首辅在大夏可以一手遮天了?”   这帽子扣的太大,徐知画不敢接避开了她的视线。   “怎么?”魏之杳微微一笑,“徐四姑娘这会儿倒成哑巴了?”   徐知画掐紧了锦帕,恨恨的瞪她,“魏六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魏之杳想了想,狠狠掌在了她的脸上,而后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眼皮微抬,“徐四姑娘,这样算吗?” 第61章   徐知画被一巴掌打懵了,指着她气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你你你…”   好半天,她才咬牙恨道:“魏六你怎么敢!”   她好歹也是当今首辅的嫡亲孙女,她说打就打,简直不把徐府给放在眼里,真是被昭阳大长公主给养的不知轻重。   “是啊你怎么敢?”魏之杳挑眉笑问,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怎么敢在今天闹事?”   “还是…徐四小姐觉得这大夏是徐首辅的大夏?”   徐知画恨恨的捂着脸不敢吭声。   她再蠢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随意开口,否则会给爷爷还有整个徐家带来麻烦。   “想来几位是很不满了。”路嘉许从前厅过来,也听见了徐知画几人的话,眸子扫过几人,轻声道:“那么就请吧。”   徐知画脸色微变,有几分不妙的感觉,“什么?”   路嘉许嗓音温和,笑着道:“几位既是不满镇国公府的安排,那镇国公府也容不下几位小姐,就请回吧。”   他眉眼温和清俊,可说出的话却丝毫不留情面。   徐知画脸色彻底变了。   路嘉许要把自己赶出去?   一旦被赶回去面子就没了,不仅丢她的脸也丢徐家的脸。   怎么会这样呢?   这个路嘉许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安阳县主可是占了他母亲的位置他还这么帮她说话?   “我…我…”徐知画又气又慌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哀求的看着路嘉许,希望他只是说说而已。   路嘉许却没有如她如想,直接叫来了几个小厮将徐知画几人强行给请了出去。   “徐四小姐。”魏之杳喊住她。   徐知画被几个小厮围着脸色不愉,贵女的作态也保不住了,脸色难看,冷冷的瞪向她。   魏之杳冲她轻轻笑了,“这事不算完呢。”   徐首辅尚且不敢这么说,她倒是比徐首辅胆儿更大,她倒是要看看徐家拿什么来保她。   君臣有别,母亲再怎么说也是昭阳大长公主的嫡亲女儿,先帝亲封的安阳县主。   徐知画一个小辈敢这么冒犯,摆明了不把皇族放在眼里。   徐知画不敢接话,心中慌乱的厉害步伐也快了几分。   魏之杳才又收回了视线,园子内的贵女眼神都颇为敬畏。   这位魏六姑娘貌似不是什么好脾气,一出手就干脆利索的收拾了徐四小姐,敬畏之余也多了几分结交的心思。   “做的很好。”路嘉许温声笑了笑,,“我们镇国公府的姑娘就没有受委屈的习惯。”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再有这种人只管收拾,出了事有我在后面给你撑腰,我若撑不住还有父亲呢,整个镇国公府都是你的后台,不用怕。”   魏之杳怔了怔。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种话。   有些新奇。   她抿着唇露出一个小小的雀跃的笑,“好。”   路嘉许冲她笑了笑去前厅了。   园里的贵女千金看的真切,镇国公府比想象中的还有看重这位新主母,连带着待六姑娘也极好。   一时间更热络了些。   魏之杳有些许不适应几人的热情,应付了会儿便出了园子去透透气。   “六姑娘。”一个小厮凑上前笑嘻嘻道:“我是镇北王府的,我们世子请您过去。”   魏之杳看着有些眼熟,好半天才想起来是薛景呈身旁伺候的一个人,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说来她和薛景呈也有些时间没见,母亲的婚事她也跟着转来转去,便顾不上薛景呈。   眼下突然提到他,思念便如潮水般涌来。   她抿着唇步子快了些,亭子里空无一人,她愣了下,突然被人从后拥住,“杳杳我想你了。”   只抱了一下,那人便松开了手,嗓音低哑,偏生性感惑人的不像话。   魏之杳猜到是他抿唇笑了笑。   薛景呈只瞧着她心底就软了下来,那些日子的思念好像一下子得到了宣泄。   他轻叹口气无奈的笑了笑。   真是魏之杳,只要笑一笑就能让他瞬间没了所有的脾气。   也只有她,能让他这么忐忑不安。   这些日子他想她想的要命,可又不敢来找她,他知道她很忙。   他怕太过缠她会让她不喜欢,便疯狂压抑住心底那些蔓延的欢喜和思念。   好在镇国公和安阳县主终于成亲,他的小姑娘再也不用这么忙了。   他总算找到机会来见她。   薛景呈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脸,“真的想你了。”   魏之杳冲他弯唇笑,“我也是。”   薛景呈心底的欢喜破封而出,笑的狐狸眼也眯了起来,唇角微掀,有些压抑不住的雀跃。   章许面无表情的站在亭子外。   得,不如给他们家世子安个尾巴吧。   真就和狐狸一模一样。   魏之杳拉着他坐下来,亭子里丫鬟上了一些糕点茶水,她捏了几个尝和薛景呈说起这些日子的事。   薛景呈听的很认真,多是在看她。   看她鲜活的眉眼,看她的神色变化,看她说到兴处还会露出些笑容。   他心底软的不像话,唇角也不自觉的上扬。   魏之杳想了想认真和他说:“我以后…有父亲,还有一个哥哥。”   薛景呈轻轻应了声,嗓音低哑,“你还有我。”   魏之杳耳根微微红了,尽量不去看他的目光,又嘟囔着说:“他们看起来人都很好,也不知其他人好不好相处。”   薛景呈可没半点替镇国公府说话的心思,趁机道:“不好相处你就和我回镇北王府,那里你的话为主,谁也不能给你脸色看。”   “包括荣安老太妃。”   镇北王府他说了算,谁也不能让她受气。   便是荣安老太妃,他也不会许她拿长辈架子去压她。   魏之杳被他的话闹了一个大红脸。   她才不会这么早和他回镇北王府,她还要多陪陪母亲多陪陪外祖母。   她又想到老太妃撇撇嘴,“老太妃会觉得我太骄纵。”   “骄纵就骄纵了罢。”薛景呈看着她笑,“我镇北王府的世子妃若是做事还要看旁人脸色,那镇北王府也没必要存在了。”   “昭阳大长公主把你养的那么好,可不是让你来镇北王府受委屈的。”   “你骄纵了些才好,京中都说我是个混世魔王,我倒是挺想娶一个比我更嚣张的小祖宗回来。”   他顿了顿,狭长的狐狸眼笑意吟吟,“小祖宗,你怎么看?” 第62章   被那双狭长漂亮的狐狸眼注视,很难有人能够对他摆出冷脸。   魏之杳红了脸匆匆结束了这次的话题,打着前厅还有事要忙的借口带着春花秋月急匆匆的出了亭子。   薛景呈也没追,低笑着把玩茶杯。   章许撇撇嘴,“您不去追?”   “急什么。”薛景呈哼笑,被小姑娘方才的动作取悦到了,眼角眉梢都透出几分欢喜。   “派人去给边关递个信。”他起身将茶水饮尽,慢悠悠道:“就说,我给他们讨了个儿媳妇,让他们回来看看。”   章许愣了下,“可边关那里……”   人的名树的影。   边关镇北王凶名赫赫,光一人便镇压异族十万大军,压的他们不敢来犯。   这位主儿一旦离开边关,对整个边关将士而言便是少了一个坐镇塞北的军中之王,也会令宵小有可趁之机。   “母妃回来便可。”薛景呈顿了顿,嗓音低哑,“该给她的礼数必须有。”   被昭阳大长公主养着的那朵娇花,他若是想采,也得证明有让花儿正常生长的优渥条件。   首先最重要的便是礼数,定亲这件事需得双方长辈在场,荣安老太妃可以,但他想要迎娶的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小姑娘,他想给予她这个世界最好的一面和最好的尊重。   同样,他也想让母妃看看他喜欢的姑娘。   “至于边关那里…”薛景呈略微停顿了下,嗓音微沉,“我去便可。”   章许脸色微变,张嘴想说些什么,可瞧见他垂着眸漫不经心的模样又闭上了嘴。   他们家世子做的决定不容许任何人更改。   镇国公府的婚事热热闹闹了一天,第二日温氏一早便起床带着魏之杳去拜见杨老夫人。   尽管先前也认识,可那时她是作为一个晚辈,而如今,是她的儿媳。   温氏在路上有几分忐忑。   她不是第一次做人的儿媳,可却莫名的生出几分紧张,她怕这个杨老夫人会不喜她。   毕竟镇国公给她的派头属实大了点,她心中甜蜜的同时又隐隐有几分担忧。   魏之杳察觉到母亲的紧张,握住了她的手宽慰。   温氏原先还有的紧张瞬间消散,抿唇笑了笑,她还不至于到了要让孩子来宽慰她的地步。   杨老夫人是个和气的老太太,瞧见她们进来,立刻亲切的拉着她们问了话,语气和蔼,既不会显得客套也不会显得生疏,让人心生好感。   二房的主母是温氏的手帕交,眼下两人做了妯娌,她不知有多高兴,拉着温氏说个不停。   温氏一边回她,一边又和其他人说话。   三房的主母是个性情温善的,生下的几个姑娘一个个也都落落大方,讨人喜欢。   魏之杳坐在下方,周围坐着小辈,小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却没有半分恶意,她看着觉得和宁安侯府哪里都不一样。   不会有那些险恶的想法。   也不用担心姐妹间会有算计和勾心斗角,杨老夫人待人也很好。   府里的人对她们都很尊重,好像一瞬间她们全都把母亲摆在了镇国公夫人的位置上。   “六姑娘你这头饰真好看从哪买的呀。”   “哪是头饰的原因,我瞧着六妹妹生的这般好,分明是她的好颜色衬了头饰。”   “这倒是,我若是得了六妹妹三分颜色就谢天谢地了。”   几个姑娘对魏之杳都很好奇,围在她旁边说话,让得路嘉云好一顿吃味,搂着她的胳膊道:“杳杳是我的手帕交。”   “是是是你的手帕交,我们的妹妹。”   “阿云还是小孩子心性,真当我们会抢呢。”   “别逗她了,再逗她该哭了。”   路嘉云被几个姐姐打趣难得有几分窘迫,不过却是紧紧抱住了魏之杳的胳膊,她们两人自□□好,本就亲如姐妹。   如今,真成了姐妹,就像是在梦里一样。   她搂着她,只觉得满心的欢喜,她一直喊温氏婶婶,现如今真的是婶婶了。   温氏也觉得恍若在梦中,杨老夫人待她慈爱温和,几个妯娌也都为人和善好相处,直到回了住处她仍觉得恍在梦里。   路时昌难得见她露出这份天真的娇态,将她散乱下来的发丝别在耳后轻声笑道:“你想做什么只管做,不会有人为难你。”   “这里是镇国公府,你的夫君是镇国公,这里的一切他说了算。”   “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温氏脸微微红了,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原先的不安散去几分。   “嘉许想见你许久了。”路时昌握了握她的掌心,看着她道:“喊他过来可好?”   路嘉许。   镇国公府的小公爷。   温氏心中有些忐忑还是点了点头。   和卓然差不多的年纪,这个时候的少年已经有了是非分辨能力,也有自己的脾性。   她有些担心和他处不来,毕竟要做他的继母,也不知他心中会怎么想。   温氏心里胡思乱想,屋内忽然响起少年温和的嗓音。   “母亲。”   温氏回了神,下方少年躬身而立,眉眼温和清俊,和路时昌有三四分相似,看着便教人从心底就生出好感。   温氏定了定神唤他,“嘉许。”   少年笑起来,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灼灼惹眼,温和灿烂。   “想见您许久了。”他微微颔首,轻声道:“母亲。”   父亲的眼光果然极好。   女子端坐在主位,柳眉朱唇,娇而艳,偏她望着人时,散漫的神情又带了些难言的娇贵。   让人生不起半分旖旎的心思,只余下敬畏。   路嘉许在心中轻轻笑了,恐怕也只有这样娇容华贵的女子才能引得父亲魂牵梦萦吧。   温氏对路嘉许感官很好,冲他笑了笑。   路时昌喜形不露声色,对路嘉许淡淡点了点头。   路嘉许抿着唇笑了。   “母亲和哥哥在聊些什么。”魏之杳从屋外进来,笑眯眯的扫过屋内,看到路时昌时,她微顿了下,“父亲。”   路时昌身子微颤,张嘴想说些什么又说不上来,拳头攥了松,松了又攥,最终只憋出一个嗯字。   可从他颤抖的手中能看出,他并不如表面上这么冷静。   魏之杳杏眼弯了弯,又喊了声,“父亲。”   路时昌原本调整好的心绪又一次崩裂,被呛的直咳嗽,温氏忙给他递了杯茶过去,轻轻白了他一眼。   小姑娘眉眼弯弯,显然觉得很有意思,笑的梨涡也跟着漾起来。   路时昌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复杂的心绪。   他…有女儿了。   上一次还没直观的感觉,可当小姑娘喊了他一声父亲后,他便忽然觉得亲昵起来。   这是他的女儿,他和阿鸾的女儿。   路时昌伸手在小姑娘的发上揉了两下,露出笑容,“杳杳。”   “你们在和哥哥聊什么啊?”魏之杳又喊了声,说着又凑到路嘉许身旁问:“哥哥你偷偷和我说。”   路嘉许望着她。   小姑娘轻而易举的就让得父亲对她态度这般亲昵,这份亲密是他奢求了许久的,可出乎意料的他并不妒忌。   因为,他也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路嘉许也笑了起来,伸手揉揉小姑娘的头发,“就随意聊了聊没什么。”   魏之杳哦了一声。   路时昌和温氏瞧着兄妹和睦的一面,眼里露出些欣慰。   都是好孩子。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小姑娘是在他们之间故意打趣,想让他们几人亲近一点。   嘉许也是,他总比旁人要懂事。   路时昌走到路嘉许身旁,伸出手犹豫了会儿在他头上轻轻揉了揉,温声道:“长大了。”   被父亲用这般小孩子的态度对待,路嘉许却没有半分不喜,眼眶有些湿润,他低着头没敢让人看出来,轻轻嗯了一声。   “你做的事我都知晓。”路时昌拍拍他的肩,“我相信你的能力。”   路嘉许点头嗯了一声,怕再待下去会被父亲发现眼眶通红,找了个借口便提前离开了。   魏之杳又陪着两人说了会儿话也回了屋。   换了件衣裳,魏之杳便带人回了昭阳大长公主府。   府里冷清下来,魏之杳问了下才知道外祖母在园里晒太阳,带着春花秋月过去了。   “外祖母我回来看您了。”   昭阳大长公主笑眯眯的抬头,伸手招了招,“还是我们家姣姣最贴心了。”   魏之杳依偎在她怀里和她说这两天发生的事。   “杨老夫人对我们很好,还有那些个婶婶也是。”   “府里的姑娘脾气都很好,和嘉云一样爽朗,也不知杨老夫人怎么养出来的。”   “我还挺喜欢他们。”   昭阳大长公主很有耐心的听,听着小姑娘一点一点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时不时插上一两句话。   待听到徐知画等人时,她脸色不愉,“姓徐?徐载舟那个老东西的孙女?”   魏之杳被外祖母这句话惊到,微愣了下点点头,“是徐首辅的孙女。”   昭阳大长公主脸色顿时冷下来,“徐载舟那个老东西连个家里小辈都管教不好,这首辅真是越做越回去了。”   她嚣张跋扈了一辈子,从来只有她欺负人的份,如今一个小辈竟然敢踩到她脸上来了,真以为她这个昭阳大长公主是摆设?   “备马车!”   “去徐府,本宫倒是要看看徐载舟那个老东西怎么给我个交代!” 第63章   昭阳大长公主府的马车一路横行张扬的行驶到了徐府门前,猛地一个踉跄停下来。   昭阳大长公主被丫鬟扶住才没撞到马车上,面色有几分不愉,“怎么回事?”   车夫有些惶恐的低下头,颤颤巍巍道:“是徐…徐首辅。”   昭阳大长公主愣了下没说话,让几个丫鬟搀扶着慢悠悠的下了马车。   徐府门前的石狮子旁站了一群人,为首的便是当今大夏的首辅徐载舟。   他面容平稳,虽已至迟暮之年,却打理的整齐讲究,精神炯炯。   昭阳大长公主只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淡声道:“徐首辅操劳百姓生计虽辛苦,却也别忘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都不齐何以治国?”   “殿下教训的是。”徐载舟微怔了下,伸手引路,“您里面请。”   昭阳大长公主看也没看他径直往里走,周围徐府的人被她视若空气,这些人连半句话也不敢说只低着头跟上。   老爷子真是算准了。   昭阳大长公主果然来找麻烦了。   昭阳大长公主坐在首位上,嗓音淡淡,“贵府徐四姑娘闹出的事,本宫想看看徐家给我个什么交代。”   这些个人真该庆幸她这些年修身养性,脾气好了太多。   换做从前,她可不管那些直接让人把那个徐四姑娘从徐府拉出来打。   到底是老了。   昭阳大长公主伸手揉了揉眉心。   这事徐载舟也听闻了,老三家的那个丫头是个愚笨性子,藏不住事,在镇国公府发生的事一窝蜂全抖出来了。   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主要看想计较的人是谁。   现如今相计较的人是昭阳大长公主,那这件事便很严重了。   徐载舟当机立断的做出了决策,“把四姑娘叫过来。”   “是。”   丫鬟转身出去,没一会儿便领了徐知画进来,瞧着满屋子的人她心中一个咯噔。   徐载舟面色微沉,冷声道:“还不快给昭阳大长公主赔罪!”   昭阳大长公主,魏六的外祖母。   徐知画将那股怨气压下,低头怯生生道:“前些日子是我太过鲁莽了,给殿下赔罪。”   她说着,噙在眼里的泪水便滚了下来,梨花带雨,好不动人。   “这是唱的哪一出戏?”昭阳大长公主嗤的笑了,“徐首辅莫不是觉得本宫难得来一次,特意在这搭了个戏台子?”   徐知画气的快昏过去了。   她居然把她比做戏子,就算她是昭阳大长公主也不能这么欺辱人。   徐载舟面色更沉了几分,沉声道:“把四姑娘带下去关到祠堂里跪个三天,谁也不许去看,违者一并处罚。”   “三日后,让四姑娘给殿下誉抄十卷佛经以佑平安。”   话落,徐载舟抬头,“这处罚殿下可还满意?”   昭阳大长公主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又道:“看守的人就由本宫府里的人出了,徐首辅没有意见吧?”   徐府的人嘴角一阵抽搐。   昭阳大长公主这是防止他们阳奉阴违啊?   让个身娇体弱的千金小姐跪三天祠堂,这处罚也太狠了些,可偏生是由他们父亲提出,他们也说不了任何反对的话。   徐载舟微微一笑,“自然没有。”   既然徐载舟给了交代,昭阳大长公主也懒得在徐府多待下去,让丫鬟扶着往回走。   一众徐府的人忙又去送她。   昭阳大长公主摆摆手不让人跟来。   “凤华。”   身后低低的轻喃。   昭阳大长公主身子微顿了下,而后由着丫鬟搀扶着上了马车,车帘放下,遮住了外边的视线。   徐载舟站在原地望着马车渐行渐远,轻叹了口气,意兴阑珊的往回走。   去徐家要交代的事,魏之杳没能跟去,她也明白外祖母的用意。   徐府毕竟有个徐首辅。   她若跟去事态升级,牵连的可能就会是镇国公府和宁安侯府,闹大了朝堂都要震一震。   晚间消息传到镇国公府时,魏之杳忍不住拍手称快。   若论收拾人还得外祖母出马,徐知画又怎么样,这事徐首辅照样保不住她。   温氏也得了消息匆匆赶来,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没好气道:“是你和母亲说的罢。”   魏之杳晃了晃她的胳膊撒娇,“我总不能让人欺负您罢?”   温氏知她是为自己好,捏捏她的鼻尖,“下不为例!”   她顿了顿,又怕小姑娘误会什么,解释了一句:“你外祖母和徐家似乎不太对付,这些年从未有往来过。”   “徐府备的礼每回都被扔回去了,眼下若不是为了我的事,你外祖母怎会亲自去徐家?”   她明白母亲的骄傲,尽管不知是因为什么不对付,可她会尽力去维护母亲的骄傲。   魏之杳愣了下点点头。   “好了你和景呈定亲的事想的怎么样了。”温氏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顿,脸色严肃了些,“确定他了?”   提到薛景呈,小姑娘脸上顿时染了红晕,轻轻嗯了一声。   就他了。   她很确定不会再变动,只有薛景呈,也只会是他。   温氏瞧着她的神色便能看出她的想法,心中轻叹,忽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摸摸她的长发没吭声。   晚间温氏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小姑娘可能没多久就要嫁人的事。   一旦定亲,成亲还会有多久?   从小养在掌心里呵护的心尖尖转眼要嫁给旁人了,就算那人是薛景呈,她也担心她会吃不好睡不好。   路时昌醒了,从后搂住她的腰,附在她耳旁轻声问:“怎么还不睡?”   温氏转过身看他,抿着唇将心中的思虑和他说了一下。   路时昌沉默了一下也和她一样彻底睡不着了。   从宁安侯府刚移栽回来的新鲜白菜还没种,一头猪冲了过来就拱走了。   薛景呈。   镇北王府的那小子。   他配得上他们家这颗水灵娇嫩的白菜?   魏之杳一早给温氏请安时,发现她和路时昌都是一副没睡好的样子,眼底青黑。   她迟疑了下,有些担忧,“要不请明安堂的林大夫过来瞧瞧。”   路时昌轻咳了声,夸了下她孝心便急匆匆的去找几个大臣商量政事去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魏之杳一脸茫然。   温氏自然也不好说他们昨晚在思考她的婚事思考了一整晚。   她原先以为路时昌可能和姣姣会处不好。   可现在她却发现自己想多了,和路时昌一比,她这个亲生母亲被衬的倒像个继母。   他事无巨细,从衣食住行考虑的面面俱到,让她自行惭愧。   “定亲的事总归要两家长辈商议。”温氏迟疑了下想到镇北王夫妇都在边关,叹口气道:“你问问景呈有哪个长辈能替他做主。”   “这种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他若不请个德高望重的来,便是对你的不看重。”   温氏细心叮嘱,她不是个刁蛮性子,只是涉及到女儿身上,便多了些用心。   魏之杳点点头应和。   回了屋后,她写了封信大致将方才和母亲的谈话告诉了他,很快薛景呈那边就传来了消息。   再过些日子定亲,先不急。   她抿着唇,细白的手指摩裟着信纸,回了一句话:好。   母亲那里她便找了些话推辞掉了,她相信薛景呈不是一个无缘无故会说这种话的人。   就像他说的,不急。   他们都还不大呢。   到六月下旬的时候,宁安侯府的四姑娘嫁了,嫁给了户部左侍郎的大公子张其轩,传闻还是张大公子一眼相中了四姑娘,特意向侯府里求了亲才抱的美人归。   这事传扬出去,又是一桩美谈。   魏之杳望着镜中凤冠霞帔,笑容明媚灿烂的少女,也忍不住勾了勾唇,“四姐姐恭喜了。”   “谢六妹妹吉言。”魏之莹轻轻笑了,映着明艳的装扮更添动人。   她说着,伸手拉过魏之杳的手,认真道:“这事还多亏了你和婶…国公夫人。”   若不是六妹妹,她也不会见到张大公子,也不会对他这么满意。   几个姐妹里,就数她嫁的最好,她打听过了,张家门风甚严,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她也不用担心会出现像府里这样乱糟糟的事。   岂能没感恩之心呢。   魏之杳笑着摇摇头。   不论她带不带四姐姐去见,张大公子都会娶她,他一早就认定了四姐姐。   魏之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在心里记着,偏头笑,“你呢。”   “在考虑定亲的事。”   魏之莹抬头,“薛世子。”   魏之杳落落大方的应了声,“是。”   魏之莹抿嘴偷偷笑了,“我就知他待你不同,果真如此,旁人都说他性情不好,我看倒不尽然,他待你倒是极好,你若嫁去定不会受委屈。”   魏之杳脸颊燥热低低嗯了一声。   薛景呈没提定亲的事,魏之杳便当做没发生过,她能感觉到少年一天一天的烦躁起来。   她不知该怎么劝慰,最终只余下无声的陪伴。   六月末,宫里传来了消息,薛世子一人前往边关。   魏之杳手中的茶杯啪嗒一声摔的粉碎,她抿着唇沉默下来,他没和她说过要去边关的事。   从没。   她一整日心不在焉,想了想还是准备去镇北王府看看。   才出门,便撞上了骑着烈马的少年,他生的清瘦修长,英俊贵气,挑着细长的狐狸眼看过来,“定亲是两家长辈之事,我去边关把母妃替下来。”   他从马背上纵身跃下来,慢慢朝她走近,嗓音沙哑,“我本来想偷偷走,可我怕回来后你就不要我了。”   薛景呈伸出手理了理小姑娘的碎发,捧着她的脸轻声道:“杳杳等我。”   他顿了顿,嗓音里多了些恳切的意味,“好不好。” 第64章   魏之杳是怕他去边关的。   提到边关,她脑海中总会浮现梦中那个漫天黄沙中孤独行走的男人,他身边只有一枝干枯桃花陪伴着他,岁月磨平了他骄纵肆意的眉眼,也磨亮了他一身银甲和梅花枪。   那是上一世的薛景呈。   今生,他再一次踏上那片黄沙。   她害怕场景会重演。   可看着薛景呈魏之杳却说不出任何一句拒绝的话,最后她只点了点头说好。   她会等他,等他从边关回来。   等待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六月末到七月的这段日子格外的漫长。   魏之杳终于收到了薛景呈从边关寄来的第一封信。   很长的一封信,多是说他一路上发生的事,又说他想她,碎碎念念的话写满了一整封信。   魏之杳咬着笔头,也有一大堆的话想和他说,镇国公父亲待她很好,什么新鲜玩意都往她屋里送,老夫人也是,他们都很喜欢她,还有球球。   球球被接到镇国公府来了,路嘉许很喜欢它把它养的又肥了一圈,不过她清楚薛景呈是个小气性子听不得她念叨旁人的名字,也就只粗略提了下。   洋洋洒洒的写了三四张纸,魏之杳才放下笔。   好像有点多了。   可她真的有点想他。   她抿着唇脸颊微微红了也没计较这些,将这封信装在一起交给丫鬟往边关寄。   春花凑上前笑嘻嘻道:“姑娘,我听说珍肴阁又上了新的吃食,要不去瞧瞧?”   姑娘自从薛世子走后就整日窝在屋里,她生怕姑娘给闷坏了。   魏之杳有些意动,“珍肴阁啊。”   薛景呈虽然去了边关,可镇北王府里的糕点小吃却仍然源源不断的送过来,她被镇北王府的厨子养刁了嘴,寻常吃食入不得她眼。   不过珍肴阁还是值得去一去。   她想了想点头,日光越发热了,她换了件轻纱罗裙让春花秋月跟着出了府。   “杳杳。”   魏之杳和春花秋月买了糕点出来,迎面就撞上了顾云霁。   她眉眼的笑意压了下来,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有事吗顾公子?”   顾云霁心头闷的厉害,哑声喊她,“杳杳你别这样。”   “那我该怎么样?”魏之杳冷下脸,“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吗,我们没可能。”   “不管你做什么都没可能。”   顾云霁张口想说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他知道没可能,可看见她的身影,他还是忍不住喊她。   魏之杳将春花秋月两人支远了些,索性坦白了说:“我们之间隔着人命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那年大雪,秋月为我求医摔在门槛上没救过来,若不是你把我锁在后院,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她声音很轻,轻的像是没有力气一样,她一字一句道:“顾云霁,你知道秋月于我是怎样的情分,我们之间隔着她,我不可能当做一切事都没发生的。”   “顾云霁,那些伤痛我忘不掉的。”魏之杳抬起头看他,“你又是怎样心平气和的觉得自己还能和我在一起?”   顾云霁脸色煞白。   “别闹了。”魏之杳平静的看着他,“伤疤如果那么好去掉,谁都不会怕疼了。”   顾云霁苦涩的看着她,知道从今天起他彻彻底底的失去和魏之杳在一起的可能性。   “是因为薛景呈吗?”他急急的追问像是迫切想要什么答案一样,哑声道:“如果没有薛景呈,你…”   魏之杳脸色骤变,厉声道:“你敢动他我必杀你!”   顾云霁心头苦涩,她这么想他吗?   那些从前被他独享的欢喜如今却换成了另一个人。   他怎能不妒忌。   他闭上了眼睛,哑声道:“我不会动他。”   她如今喜欢薛景呈,他又怎么敢出手让魏之杳再恨他一次呢,他不敢去做。   就算魏之杳心中没有爱,那也不要是恨。   上一世,他伤了她一辈子。   这辈子,他如果做不了那个能给她幸福的人,那便守着她罢。   他不愿再让她难过了。   魏之杳懒得再和他多说,招招手带着春花秋月走了。   顾云霁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心头像是被挖空了一块,疼的钻心,他喉咙一甜,急忙拿出一方手帕,血意浸染了白纱,一点一点的如绽放红梅。   他面无表情的攥紧了手帕,擦了擦唇角。   周方想到方才远远看到的场景不敢多问,只低着头问:“大人回徐府吗?”   顾云霁淡淡嗯了一声上了马车。   魏之杳才带着春花秋月没走多久就被人拦了下来。   女人着了一身紫裙,生的美艳,一双狐狸眼勾人的很,笑容散漫,“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魏之杳呆了一下,那双勾人的狐狸眼太过眼熟,像极了她记忆里的那人,说话也散漫,透出股漫不经心的意味,懒洋洋的。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杳杳是吧。”不待她说完,女人便自来熟的捏住她的脸,揉了两下笑眯眯道:“我是薛景呈那混小子的母亲。”   果然。   魏之杳先前猜就和薛景呈可能有关系,只是没敢再继续猜下去,没想到真是。   镇北王妃回来了,那…那定亲也快了。   她耳根红了红,薛景呈也快回来了。   镇北王妃生的又高又瘦,五官又是明艳夺目的漂亮,她仰头看着她,抿唇笑了笑,“您好。”   镇北王妃看着她眼中满是欢喜。   小姑娘生的娇娇软软,和她家那个混小子怎么看都不搭,也不知道怎么瞧上的他。   她原先以为那混小子是没姑娘瞧上他的,脾气又坏,又挑剔,不招女孩子喜欢。   谁曾想,一不留神就给他拐了一个儿媳妇回来。   小姑娘还生的白软,她看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正好治治她家那混小子的狗脾气。   “他脾气不好,他若欺负你你尽管和我说。”镇北王妃放软了音调,揉揉她的脸,“我来收拾他。”   “脾气不好?”魏之杳想了想摇头,“没有,他脾气很好,待我也很好。”   镇北王妃愈发心疼的揉了揉她的小脸。   太招人疼了。   那臭小子的脾气在她口中也能变成好?   阿鸾她也认识,是个性情温和的,没想到生的女孩也是这样,软包子似的。   见惯了各类卖弄心机的女人,这种小姑娘真是戳中了她的喜好。   哪哪看都喜欢。   “那我明日再去镇国公府拜见下国公夫人。”镇北王妃笑了笑,“正好讨论下你们的婚事。”   魏之杳脸颊红了红,低低嗯了一声。   又拉着她说了会儿话,把小姑娘送回镇国公府她才吩咐人回了镇北王府。   “王妃。”下人们一个个迎上来。   镇北王妃留下了一个圆脸丫鬟淡声道:“去给宫里递个信息,就说本宫回来了,让阿意回来看看。” 第65章   “母妃回来了?”薛锦意手中的信纸落下来,跌坐在床榻上,鼻尖酸涩,眼眶慢慢红了。   她有好几年没见到母妃了。   母妃作为镇北王妃,也跟着父王镇守边关,只留下她和景呈两人,常年不归京。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京中的人放心。   毕竟当今圣人年轻体弱,镇北王又正值壮年,掌握兵权。   怎能不惹人猜忌?   就算圣人不多想,可底下大臣却会多想,甚至于会引起朝廷的动乱,影响大夏的统治。   想到记忆中的女人身影,薛锦意揉了揉发红的眼,冲旁边的宫女道:“收拾一下我们回府。”   小宫女应了一声语气有些欢快,“是。”   薛锦意心情好,低头拨弄起新插的几枝桃花,桃花开的极好,烂漫多姿。   她折了几枝带着宫女捧着出了殿。   “阿姐要去哪?”薛容筠正好迎上她,冰凉的指腹落在她的脸颊上,嗓音温和的问:“也不知会我一声?”   薛锦意脸上的笑意僵了下,面色又淡下来,手中的桃花不自觉的藏在了身后。   薛容筠却没再看她,偏头扫了一眼屋内的宫人,“不知道拦着?”   一屋子的宫人忙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拖出去杖毙!”薛容筠轻描淡写的下了旨意,“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朕要你们何用!”   薛锦意脸色一变,才准备开口,修长冰凉的手指就抵在了她的唇边,“阿姐乖,不要说话。”   “你知道的,我见不得你关心旁人。”   薛容筠俯身,掐住了她尖细的下巴,低声道:“乖乖的,眼里只许有我一人便好。”   薛锦意被他掐住动弹不得,仰头看着他低低喊了声,“阿筠。”   薛容筠松开她,低头吻了吻她的下巴,“嗯?”   “母妃回来了。”薛锦意有些难堪的别过脸,细声道:“我想回镇北王府看看,母妃想我了。”   薛容筠眼眸冰冷却笑的惑人,“阿姐想丢下我了吗?”   薛锦意没吭声。   “阿姐别离开我。”薛容筠蓦地又红了眼,蹭了蹭她的脸,“阿姐别丢下我,我只有阿姐了。”   他埋在她的发间低低哽咽。   薛锦意叹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我只是回去看两眼很快便回来。”   薛容筠直直的望着她,“可是我没阿姐便活不了。”   “那是我的母妃。”薛锦意攥了攥拳头,冷声道:“这么多年你把我囚在殿中不许我见旁人,如今连母妃也不准我见吗?”   “你一定要我的世界全都是你吗?”   “当然了。”薛容筠笑出来,轻轻啄了下她的脸颊,得意的像个偷偷吃了糖的小孩,“我要让阿姐眼里心里全都是我。”   “那你呢?”薛锦意反问:“你是吗?”   薛容筠忽然愉悦的笑起来,噙住了她的唇,“阿姐是妒忌那些人与我的关系吗?”   “我只属于阿姐一人。”他情难自禁的吻着她的唇,她的脖颈,断断续续道:“那些个人我早就想杀了,若不是担心皇祖母会趁我不在对付你,我也不会留她们的性命。”   薛锦意顿了下,主动勾着他的脖颈回应起他的吻,“放我回镇北王府。”   薛容筠将她抵在窗前,园内新栽的桃花姿妍秀丽,映着朵朵白梨花,满室春色。   “好。”   ……   镇北王妃约了镇国公夫人商议了两个小辈的婚事,念着魏之杳年纪还小,便将婚事定在了来年六月。   对于这桩婚事,她是一百个满意。   这般好姑娘入了她镇北王府可不能让那混小子欺负了。   好不容易有个姑娘瞧得上他,可不能让这一桩婚事给毁了。   她思来想去还是给宫里递了封信,让圣上顺便赐个婚,省得再有些人去打小姑娘的主意。   薛容筠收到信当即提笔写了个圣旨,而后才开始处理起堆积的政事。   伺候的老太监走上前,小心翼翼道:“皇上,您该用药了。”   薛容筠接过药才准备喝忽然顿了下,眼皮微掀,“阿姐呢?”   老太监声音更低了些,“娘娘才走。”   他脸色骤变,抬手就砸了汤药,“不喝了!”   老太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龙体为重啊,您要保重龙体啊。”   “病了才好。”薛容筠嗤笑,“不然她怎么会回来呢。”   他这幅身子他心里有数,死便死了,除了阿姐,这人世间也没值得他留念的东西。   他本就不爱吃药,若不是讨她笑,惹她心疼,他何苦吃药?   老太监低着头却是不敢再说什么。   冤孽啊!   圣旨传到京中时,薛锦意也到了镇北王府,由着新调来身边伺候的小丫鬟扶着下了马车。   “阿意。”镇北王妃一早便在门外候着,瞧着她下来立刻搂住了她红了眼眶,“你瘦了。”   薛锦意也红了眼,“母妃也是,边关可好?”   镇北王妃点点头拉着她进了府说起这些年在边关发生的事,大的小的,薛锦意很耐心的听。   “你过的可好?”   薛锦意顿了下,红着眼点了点头,“我过的很好。”   镇北王妃红了眼眶,忍不住问:“你喜欢他吗?”   薛锦意微微怔住,细白的手指交拢,她不知道什么算是喜欢,这种感情好像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喜欢算不上,可若说视而不见也做不到。   薛容筠毕竟是她曾经疼了许多年的弟弟,又怎么能做到半点感情没有呢。   她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门外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还回来做什么,真是不知羞耻。”   “这败坏家风的孽障就该被活活打死,我若是她早一头撞在了这门槛上。”   “狐媚子!”   薛锦意听出荣安老太妃的声音,身子僵住难堪的近乎想钻下地底。   “这不是你的错。”镇北王妃搂住她单薄纤瘦的身子,轻声道:“这不怪你阿意,何必拿旁人的眼光来为难自己。”   “你外祖母她性子本就偏激,又上了年纪爱说胡话,别搭理她。”   镇北王妃替她顺了顺长发,轻声道:“你才从宫里回来歇着罢,我去找你外祖母说会儿话。”   薛锦意不想让母亲为难,顺从的点点头。   镇北王妃才出了大厅脸色顿时冷下来,直奔荣安老太妃,“母亲为何要那般说?”   荣安老太妃掀了掀眼皮,“我说错了?”   “她就不是个安分性子,若不是她去招惹皇上,皇上岂能对她…”   说到这,她再也说不下去,被气的头疼,她真怕这桩丑闻传扬出去,届时不知人会怎么看待她。   这可是要遗臭万年的!   到时候就会有人怀疑她是怎么管教子孙的,竟出了这么一个霍乱朝纲的孽障。   “母亲这话说的可笑,若皇上自己没有这个意思谁能强逼着他?”   “你身为阿意的外祖母,不仅不帮她说话反而将这些大帽子扣在她头上,你可曾想过她会难过?”   镇北王妃摇摇头,“您没考虑过,您在意的只是您的面子,可她也只是个小姑娘。”   “谁替她想过呢?”   “我们都在边关,将阿意和景呈托付给您,就是希望您多照看照看。”   “您是心疼景呈。”她顿了一下又道:“阿意也是您的亲外孙女啊。”   荣安太妃脸色骤变,铁青着脸道:“她不是,她和她娘一样都是个不知廉耻的狐媚子!” 第66章   “母亲。”镇北王妃无奈的长叹了口气,“阿凝都去了这么多年,您还放不下吗?”   “她若是九泉下有知,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   “她若是伤心便不会做出那种下贱事。”荣安老太妃面色阴沉,冷声道:“别再提她的名字,我早就当没她这个女儿了。”   “母亲。”镇北王妃急急的喊了声,“血浓于水,您就真的忍心吗?”   “住口!”荣安老太妃捂着胸口被气的面色铁青,“从她和那个贱人生的私生子纠缠在一起时,我就已经当她死了。”   “她若真的心疼我,就不该和那个私生子搅和在一起还生下那个孽种!”   镇北王妃脸色骤变,厉声道:“母亲,您小点声!”   荣安老太妃面色微滞,而后才掀了掀眼皮冷笑道:“怕她听见吗?”   “你辛辛苦苦把她养大,到底不是亲生的,这脾性随了她那个娘一样,只知做些下贱事。”   “你瞧瞧她做的都是什么好事,若不是掩饰的够快,这事传扬出去整个镇北王府的脸都被她一人给丢没了,真是养了头白眼狼。”   镇北王妃脸色愠怒,难得冲母亲发火,“阿凝是我的亲妹妹,她临去前将阿意托付给我,那她便是我的亲生女儿,这种话母亲日.后休要再提。”   这桩事,她宁愿永远被掩埋在地底,不要让人发现。   荣安老太妃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啪嗒。”   清脆的簪子声落地,银铃碰撞,发出好听的声音。   镇北王妃和荣安老太妃下意识的看过去。   薛锦意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着倚在门旁,宛若风一吹便能被吹走一般,腰身羸弱纤细的不堪一握,衬得纤瘦脆弱。   镇北王妃脸色骤变,不知她都听到了多少,脸色微微沉了下去。   荣安老太妃也有几分不自然,掀了掀眼皮道:“也不知怎么教的,没规矩的东西,阿若还不把她领下去。”   “是。”镇北王妃忙去拉薛锦意的手。   薛锦意身子未动,只睁着一双狭长而妖的狐狸眼望着她,“母妃,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对吗?”   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像是易碎的瓷器,让人不敢发出一点大的声音,生怕惊扰了她。   镇北王妃脸色微变,揽住了她的肩,“怎么会呢,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你……”   “母妃——”薛锦意打断她,“刚才我都听到了,从母妃和外祖母说话时我便听到了。”   四周万籁俱寂。   薛锦意似哭似笑,嗓音嘶哑,“我先前以为是我做了丑事外祖母才不喜我,如今看来,我的存在便是一个错误对吗?”   荣安老太妃避开了她的视线没吭声。   “母妃,就像外祖母说的,我给镇北王府丢了这么大的人,您为什么不怪罪我呢?”   “我以为我是母妃的亲生女儿,我总想着就算外祖母不喜欢我,那我也有母妃和父王,可现在我才发现我什么也没有。”   薛锦意哽咽着,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   怎么会这样呢?   好像一瞬间她就失去了所有依靠。   “我没有怪阿意。”镇北王妃急忙搂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是我们阿意太优秀太招人喜欢了,那个混小子才会欺负我们阿意。”   “以后不会了,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丢在京中。”她搂着薛锦意纤瘦的身子,眼圈红了,“这次我就带你走,再没有人能欺负你。”   边关气候不好,她才不愿将一双儿女带过来受苦,谁知养在京中,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早知如此,就算不顾忌那些,她也该将他们给带去边关。   “母亲。”薛锦意伏在她的肩头痛哭。   她都说的这么不知好歹了,可母亲却依旧好脾气的纵容着她,她哪值得这些呢。   “阿意乖乖不哭。”镇北王妃像哄小孩般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这次你就和我去边关,那里谁也不认识你,我们重新生活好不好。”   薛锦意猛地清醒过来,拼命摇头,“我不走,我就在京中,没事的。”   她和薛容筠相处甚久,知他性情暴戾阴晴不定,她若敢离京,不知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她不能…也不敢将镇北王府拖下这个浑水。   “母妃…”薛锦意岔开话题,仰头看她,“我都知道了,您…也该把身世告诉我了吧。”   不论如何,她都想知道自己的身份究竟是怎么样的,才至于让外祖母恨到这个地步。   镇北王妃脸色微变,不自然的别过脸,“你是我亲妹妹的女儿。”   薛锦意轻嗯了一声,抓住重点问:“那我的父亲呢?”   从她们的谈话中,她能听出外祖母瞧不上她的父亲,甚至于是厌恶以至于对她的“母亲”也看不上。   话音刚落,气氛陡然凝固。   “没什么。”镇北王妃勉强笑了笑,“就是个世家子弟。”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维护他们。”荣安老太妃冷笑,径直看向薛锦意,“他们做下的丑事以为会有人替他们遮拦,我偏不。”   “你母亲勾引了她同父异母的哥哥,这才有了你。”   “你倒是和你母亲一个样,小小年纪就会勾引人,你母亲勾引自己哥哥,你勾引自己的堂弟,真是不知羞耻!”   “我也不知造了什么孽,才摊上你们这样的母女。”   “母亲!”镇北王妃厉声喝道:“阿凝是您的亲生女儿,您怎么就不肯信她呢?她是被蒙骗了才做下错事,您就这般想她?”   “阿意同样也是您的亲外孙女,你心中就没有半点怜惜之情?”   “您敢说您不是因为觉得自己颜面尽失,才会这么不留余地的抹黑她们吗?”   “抹黑?”荣安老太妃冷笑,“若是她们没有做出这种事,我如何会说?”   镇北王妃看着她只觉得第一次认识母亲,意兴阑珊的摆摆手,“老太妃倦了,你们几个把老太妃送回荣安王府。”   “是。”   荣安老太妃被气的脸色铁青,“真是养了头白眼狼。”   她一甩手转身走了,几个丫鬟忙跟上将老太妃送回了荣安王府。   镇北王妃回过头看薛锦意。   她面容惨白,却格外平静,平静的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阿意。”镇北王妃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薛锦意点点头应了一声,眼神有几分空洞,“母妃。”   “阿意你别吓我。”镇北王妃红了眼睛,将她搂到怀里,“你外祖母的话别想太多别放在心上,她年纪大了就爱胡说八道。”   “母妃。”薛锦意哑着嗓子喊了她一声。   镇北王妃忙松开她,拉着她的手道:“我在。”   薛锦意身子绵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过了会儿,薛锦意才幽幽转醒,意识还有几分不清醒。   正在把腕的大夫抚了下胡须,笑呵呵道:“恭喜夫人,你有孕了。”   薛锦意面色僵住。   刚进来的镇北王妃身子一顿,手中的汤碗“咣当”一声打翻在地,汤水洒了一地。   薛锦意面色惨白,只觉得四周安静极了,满屋内只听见大夫的声音,“恭喜夫人,你有孕了。” 第67章   昭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要嫁与镇北王府的世子爷,这事传出去京都内又是好一阵动荡。   那位被昭阳大长公主娇养的魏六姑娘曾是宁安侯府的一朵娇花,容貌肖其母,年岁尚浅,那时便有人商讨着这般美人最后该落为谁家。   这般好颜色,又是这么个身份,便是入宫做皇妃都是做得的。   偏生占了她的那人,是镇北王府那位暴戾阴鸷的世子爷,也只能让人心中遗憾,这般美人落入个不解风情的人手中,真是晦气。   宁安侯府也得知了这个消息,诸如三姑娘魏之怡等人只是微怔下又恢复了正常,她一早知道魏之杳会嫁个好婆家。   毕竟是嫡女,又是昭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种种身份自然嫁的不会差,没想到会是镇北王府的那位世子,听说着脾气可不太好,不过这又关她什么事呢。   她很快就要嫁去刘家,那才是她以后要住的地方,她有的是时间去收拾刘家后宅的那些事。   四姑娘魏之莹听了抿唇一笑,真是个好姻缘,就冲薛世子待六妹妹的态度,这桩婚事再好不过了,她是打心眼里替她高兴。   府里其他人态度不一,魏之妍想到自己的遭遇,愈发心不甘,在院子里哭闹了好几回。   她即将要被老夫人嫁给一个落魄的纨绔公子来巩固宁安侯府的地位,姨娘去闹了几回都没有用,老夫人是铁了心,连父亲也不偏帮她,她感觉整个世界都黑暗了,可魏之杳凭什么就能有这般好福气呢?   这不公平!   魏宏远神色恍惚,那个被他忽视长大的小姑娘一转眼也要嫁人了。   想到先前远远望着的一幕,路时昌和温鸾站在一旁偏头和她说话,小姑娘笑的放松又自然,那种不谙世事的笑容只会在亲人面前才会流露。   曾经她也会在自己面前撒娇,可是后来慢慢的就没有了,是他自己亲手将这些本该属于他的拱手让人。   老夫人躺在床上叹息,她知道她的姣姣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对侯府彻底死了心。   消息传到顾云霁那时,他正在院中提笔练字,手微微顿了下。   她定亲了,还是由圣上亲自下旨,这桩婚事不管她愿不愿意,已经定下来了,昭之于众。   那个上辈子紧追在他身后的小姑娘如今再也不肯回头看他半眼,从今往后,她的荣辱都和镇北王府的那人牵连在了一起。   更何况,她怎会不愿意。   顾云霁攥紧了掌心,笔杆被大手握住,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透不出一丝血色。   周方瞧着不对劲,忙唤了声,“大人大人。”   好半晌,顾云霁才回过神来,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喉间一甜,殷红的血迹溅于纸上,如点点红梅,妖冶惑人。   “大人。”周方脸色陡变,忙扶住他虚浮无力的身子。   外界的动静没能惹得魏之杳心绪波动,她手上握着些零散的几封信件,都是薛景呈从边关寄回来的。   他这个人爱念叨,遇到什么事都要与她说。   今天吃了什么东西,碰见了什么人,有什么有趣的事,大的小的都跃于纸间,一点也不觉得麻烦,可却跑坏了驿站的小厮。   魏之杳不觉得烦,一遍又一遍的看,想着他什么时候能回来,细白的手指摩裟着信,小心翼翼的折起来收好。   她咬着笔头给他写回信。   这些日子过的很好,父亲和母亲关系一日比一日好,终于能从母亲的脸上看到久违放松的笑意。   更难得的是镇国公府的后院没有那些姨娘,也少了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杨老夫人是个看得开的老太太,膝下子孙已有不少,她并未强求着要镇国公这一脉生多少孩子,也就从未提过要送几个姨娘过来的事。   母亲松口气之余,待老太太愈发上心,府里妯娌间相处也都和和美美,都是相认识的,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还有路嘉许,她和他处的也很好,近些日子,父亲和母亲在商量着要与他娶亲的事,他年岁摆在这,也是时候回家了,不过好像也没瞧见他看得上哪家的姑娘。   她这位新哥哥,看着性情温和,也是个骨子里冷淡的人,寻常人入不得他眼。   还有哥哥,他把嫂嫂带回来了,那一朵边关里的红芍花终究还是被他采到手了,她是打心里替他高兴。   魏之杳洋洋洒洒写了许多,等写完时看清有多少,忍不住红了脸,她先前觉得薛景呈写的多,可如今自己写却和他的相差无几。   团成球的猫儿爬了进来,讨好的在裙边蹭了蹭,魏之杳低头将胖胖的橘猫抱到怀里,细白的手指挠了挠它的下巴,舒服的小猫咪眯起了眼。   魏之杳皱了皱鼻尖,望着球球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她是真的有点想薛景呈,想着那人快点回来,想着他用那双勾人魂的狐狸眼看着她笑,想着他用低哑惑人的嗓音唤她。   “姑娘。”秋月掀了帘子进来,将一些首饰盒放到了桌上,“这是小公爷给您买的,说是新上的首饰,让您戴着玩。”   魏之杳还没说话,春花便笑嘻嘻道:“姑娘,小公爷是真的把您当一家人看,珍品阁才上了新簪子就往您屋里送。”   魏之杳把玩了几下没接话。   都是些新首饰,珍品阁的手艺无疑是极好的,每个首饰都繁琐漂亮,她随意挑了一根银簪戴在头上。   银簪尾端镶着鹅黄色的珠花,娇艳欲滴,镂空的银叶子下又坠着细碎的流苏,打磨的精致漂亮,映着她的发鬓,显得气色极好。   不可否认,路嘉许的眼光极好。   魏之杳将剩余的首饰盖上,派人出去谢过路嘉许身旁伺候的小厮,又给了些银钱算是赏钱。   秋月忙将首饰收好,才又转过身道:“镇北王府给咱们府上下了帖子,说是邀请您去玩。”   还未成亲便到男方家里去,这事说起来总归不太好。   但薛景呈不在家,只有镇北王妃在府里倒也没这些顾忌,温氏对这些也没太多忌讳,说起来都是亲上加亲的关系,她当然乐意让自己的女儿和未来婆婆打好关系。   经历过宁安侯府一事,她可不愿让自己的姣姣再走自己的老路。   魏之杳对镇北王妃还挺有好感,这个容貌和薛景呈有七八分相似的女人性格又很爽朗,是她觉得会很容易相处的类型。   这种常年在边关的女人,说起来性情和谢红芍也很像,让她分外亲切。   魏之杳第二次见到镇北王妃时,她仍然美丽优雅,只是较第一次见的时候要疲惫了许多,尽管没说什么,可神态却透露出来,让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小姑娘捧着茶杯在喝,细细的抿,很秀气,但怎么也掩盖不了那份担忧。   镇北王妃将心头的烦躁放下,露出个和善笑容,“怎么了杳杳?是有什么急事吗?”   魏之杳回了神,鼓起勇气问:“我看您有些心不在焉,是薛景呈他?”   镇北王妃微愣了下,才意识到她误会了什么,语气愈发柔和了,“那混小子没事好得很,去那那么多天连个信也不知道寄回来,要不是他父王我还不知道那小子到了边关。”   她才刚说完,就听到对面的小姑娘啊了一下,面色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似是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不合适闭上了嘴。   可尽管这样,那张分外白净清软的小脸还是涌上了些囧意。   镇北王妃看她表情哪能不清楚,那小子怕是给昭阳大长公主家的这个小姑娘寄了信,她倒没什么不满,反正有些欣慰。   那小子终于也有能治住他的人了。   能开口向她求娶的人。   她怎么也该想到这个小姑娘该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的。   “找你来其实是另一件事。”镇北王妃犹豫了会儿也不知该怎么说,想了想道:“你认识阿意的对吧。”   从那日阿意被大夫诊断出来是有孕后,她便不肯再吃东西,对待人也是神态恹恹的,话也日渐减少,就连和她说话也都是沉默应对。   她不信邪的叫来了好几个大夫问诊,都是同一个答案:有孕在身。   得到这个答案,阿意便愈发沉默,她本就身子不好又不肯吃东西,才吃了一点又吐了出来,身子骨便愈发弱了。   她没办法,只能每天和她说话,提到要将昭阳大长公主家的那朵娇娇花娶回来,她眼中总算有了点神采,问了句是杳杳吗?得到回答便又沉默下来。   镇北王妃想着请魏之杳过来和她说说话,她们都是年轻的姑娘总有话要说罢?   她想着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她的阿意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呢?   她自幼就比旁人要懂事一点,谁曾想却被宫里那位看上了,连个手帕交也没有,整日被囚在宫中,如今又遇到了这样的事。   魏之杳愣了愣点头,“认识的。”   “认识就好认识就好。”镇北王妃红了眼眶,上前拍了拍她的手背,“她如今不肯用饭也不与旁人交流。”   她顿了顿,嗓音里带了些恳切意味,“你帮我劝劝她可好?” 第68章   “姐姐。”   低低的轻唤像在压抑着什么,又像怕惊扰到什么。   薛锦意回了神,怔怔的看过去,门旁站着个纤瘦漂亮的小姑娘,迎着光站着,映着那张第一眼就能让人心生好感的小脸,愈发讨人喜欢。   那张脸。   她顿了顿,沉寂的思绪突然有了些印象。   是阿呈喜欢的那个小姑娘。   她想着扯开唇瓣露出个笑容,嗓音因为许久未开口说话带着几分涩意,“杳杳。”   “我在。”魏之杳快步进了屋。   从镇北王妃的话中她已经想过薛锦意的情况可能不太好,没想到她的的情况差到了这个地步。   薛锦意本身就是个纤瘦娇弱的美人,腰身细的仿佛一折便会断,如今面色苍白,显得愈发尖细艳丽,瘦的仿佛风一吹便能吹走一般,教人心疼。   记得先前见,她虽然生的艳丽,可骨子里却是一个温温柔柔的人。   她那样好,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魏之杳满肚子的困惑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最终只能替她掩了掩薄被,坐在床边细声和她说话。   相较于才回来的镇北王妃,薛锦意更明白这个小姑娘在薛景呈心中的地位。   她自幼算得上和薛景呈相依为命,对这个弟弟是极为看重的,同样的爱屋及乌,也对魏之杳格外上心。   尽管精神状态不好,薛锦意还是忍着和小姑娘说了会儿话,语气柔柔的,说话时脸颊上还会露出一点点笑容。   站在门外目睹了这一切的镇北王妃只觉得请对了人,阿意终于肯与人交流了。   肯交流就好,先前那种消极的态度让她担心她会随时产生些不好的念头,阿意还年轻不能就这么毁了。   魏之杳不清楚薛锦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清楚镇北王妃请她来的目的,话题渐渐转到用饭上,提到珍肴阁新上的糕点,酥软香甜。   小姑娘说的生动有趣,馋了时还会咽咽口水,鲜活生动极了。   薛锦意望着她眼底有些羡慕。   这种明媚烈焰般活力的小姑娘让她忍不住去喜欢,和她如今颓败腐烂的气息截然相反,像是照入黑暗的一缕光。   她记得小姑娘贪吃。   这一点薛景呈曾笑着和她打趣,改明儿将大夏所有有名的大厨都请回府,到时候就不怕勾不走昭阳大长公主府的这只小馋猫。   薛锦意忍不住牵了牵唇角。   小馋猫名副其实。   “母妃请你来劝我的?”   魏之杳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呛到,想了想没什么好瞒的也就点了点头。   薛锦意眼里露出笑,却不是温温柔柔的笑,有些讥讽,狭长的狐狸眼眯起来便多了几分凌厉漫不经心的意味。   “你知道我遇到的什么事吗?”她问。   魏之杳摇摇头。   镇北王妃的声音陡然拔高,厉声呵斥,“阿意!”   薛锦意像是才发觉她存在一样,慢吞吞的抬眼看过去,似哭非哭道:“母妃,到这个时候您还准备瞒着吗?”   她眼眶通红,在薄被下的双腿慢慢蜷缩在了一起,哽咽道:“不用的,不用替我瞒着的。”   “以后大家都会知道的,都会的,您没必要刻意去瞒着谁,更何况是杳杳。”   魏之杳迟早会嫁到镇北王府来,这种事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瞒着是没有意义的。   况且,从知道身世的那一刻起,她注定这辈子活着就是要被人指指点点,一旦事情被捅出去,她会立刻被千夫所指。   即便没和薛容筠在一起,这辈子她也注定和光明背道而驰。   “我知道的。”镇北王妃心里难受,别开了头,“我知道。”   她如何能不知道,可她只是不想阿意再一次有受到伤害的可能性。   少一个人知道,她便少受一次伤害。   薛锦意唇角微微上扬,显出几分昳丽的美,她偏过头看着沉默的小姑娘轻声道:“我怀了当今圣上的孩子。”   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惊雷炸响,那些不合理的事一瞬间都被串联在了一起。   魏之杳愣愣的,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难怪薛锦意的存在被抹去,恐怕宫里宫外谁也不想让人知道她的存在吧。   毕竟,她是当今圣上的堂姐。   又是这般的尴尬身份,也难怪薛锦意会这般。   她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脑海中突然忆起上辈子听到的一个传言。   那位年轻体弱却又铁血杀伐的圣人在宫里藏了个心尖尖的美人,旁人碰不得。   便是那位皇后在她面前也只得碰个冷脸。   不过这话也就在私下传传,没人当真。   那位圣人把薛家人不近人情的一面发挥的淋漓尽致,一心扑在政事,连那位才色无双的皇后都没给个好脸,更何论他人?   魏之杳怔了怔又望向薛锦意。   美人倚在床上,弱柳扶风,生就艳丽绝色的容貌,这般娇弱的姿态更显昳丽惑人。   以她这般容色,也难怪那位年轻的圣上能做出金屋藏娇的事。   只是却委屈她了。   魏之杳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事对一个女人的伤害有多大。   她微叹了口气,握住薛锦意冰凉的手,“那你是怎么想的姐姐?”   薛锦意也望着她。   小姑娘的眼里有愤怒有心疼有茫然,却唯独没有嫌弃厌恶。   她弯弯唇忍不住笑了。   阿呈的眼光真的挺好,这个小姑娘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让她喜欢。   尽管已经不在意这件事,可她这种心疼她的姿态还是让她僵硬尘封的心有一丝触动。   她喜欢旁人的关心。   这样,至少让她觉得即便是在黑暗里的尘埃也会有人记得她。   像在寒冬里晒了个太阳。   暖洋洋的。   薛锦意低下头抚了抚小腹。   这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她和薛容筠的。   算起来,她和薛容筠并没有血缘关系,她是薛景呈小姨生的孩子,和薛家没半点关系。   可实际上,她的血脉又比任何人要来的肮脏。   这样的血脉就到此为止吧,她不想把自己的伤痛绝望再带给下一代让他也来承受那些流言蜚语。   “孩子不要了。”薛锦意抿了抿唇下定了决心。   镇北王妃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找不到去阻拦的立场,或许,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不要这个孩子,阿意还有机会继续生活,她还年轻。   可她的身子实在太弱,真的能撑得住吗?   她抿着唇眼底有些担忧,却不好在这个时候开口扫她的兴。   “那姐姐要养好身子,至少你是为自己而活。”魏之杳没有去反对她的选择,弯唇冲她笑,“我认识的姐姐就是薛景呈的姐姐,不是其他人。”   不是被圣人金屋藏娇的美人,只是薛锦意。   薛锦意点点头抿唇轻轻嗯了一声,“我会的。”   至少,不能让他们太担心。   “这种事姐姐就不问过我的意见吗?”   男人低哑的笑声忽然响起,说是笑却又没什么笑意,凉意直直的渗进人的骨子里。   “陛下。”门外丫鬟跪了一地。   年轻男人倚在门旁笑,他生就一副好姿容,光是瞧着便足以让得京都的贵女们羞红脸,许是久居高位,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笑起来没什么情意,更多的是压抑到骨子里的疯狂和阴沉,让人从心底就打了个冷颤。   他望着薛锦意笑,嗓音低哑,“姐姐,不要孩子这种事也不问过我这个父亲意见吗?”   屋内骤然无声。   薛锦意怔怔的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男人,纤细的背陡然僵硬。   薛容筠来了。   不仅来了,他还知道了她怀孕的事。   她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的抓紧了薄被。   镇北王妃才反应过来也没去想着训斥那些下人,立刻挡在了薛锦意面前,冷声道:“圣人此举恐怕有些不合适。”   “婶婶。”薛容筠从容的摊开手笑,“我是便装来的,您不用像宫里那般待我,只当我是姐姐的丈夫便好。”   镇北王妃脸色骤冷,从边上抽出一本书直直朝他身上砸去,“既然这么说,本宫就不客气了。”   她待惯了边关,又对薛容筠充满怨气,也没和他客气这一下砸的狠。   薛容筠年幼也在镇北王府待过一段时间,自然明白这个婶婶是什么脾气,也没躲任由书砸过来。   镇北王妃是习武的人,力气大,砸到身上可不好受。   薛容筠硬生生捱了这一下,脸上笑容却没减去半分,仿佛刚刚被砸的不是他一样,他只是笑吟吟的望着薛锦意,“姐姐真是不乖,回了镇北王府便与我生分了。”   “这样做,我可是会生气的。”   他抬步进了屋,缓缓走近。   “够了!”镇北王妃嗓音冰冷,厉声道:“你若真念着阿意先前护着你便放过她,你到底要把她折磨到什么样子才满意?”   “我念着呢。”薛容筠弯了弯好看的丹凤眼,“所以才让姐姐永远留在我身边。”   “她是我的,也只是我的,婶婶,你改变不了什么的。”   他扬着笑容又逼近了一步,“我是会是她的丈夫,也会是她孩子的父亲。”   又似想到什么,薛容筠微顿了下,语气带了些玩味,“婶婶与其阻拦我,不如多关心下景呈。”   “从边关的传回来的消息,他如今的境地似乎有些不妙。” 第69章   “出不去了,后面还有人在追。”   “我们出不去倒没什么,只是拼死也要将世子给送出去,王爷的血脉绝不能死在这里。”   “对,我们死了就死了,—定要把世子送出去。”   山林中,数十个将士衣着狼狈的靠坐在—起,连篝火也没燃,生怕引来了后方的追兵,再招来不必要的伤亡。   “若说没人透露风声我不信,怎么就刚好撞上我们。”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保存体力要紧,抓紧时间把世子送回去。”   “是。”   数十个将士望着躺在—旁浑身染血的银甲少年,皆是眼带担忧。   他们被算计了。   这—点他们很肯定,不然原本定下的计策也不会失败,导致世子中箭昏迷,如今仍然生死未知。   虽说有懂药理的将士简单替他处理了下伤口,可若是再不送出山,伤口—旦感染,病情被拖的越来越厉害,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这—幕,朝堂上—定有人乐于见到。   毕竟,镇北王的子嗣折损在这,对年轻体弱的帝王来言是件好事。   但对他们这些镇守边关的将士来言,其他的他们不懂,他们只知道镇北王就是天,他的血脉子嗣绝对不容许任何人去伤害。   刀光剑影,血花四溅。   血色染红了土地,仿佛连着头顶那片天空也变得猩红浓稠,刀剑嘶喊声络绎不绝。   “杀!—定要杀出去!”   “保护将军!—定要杀出—条路!”   “到底是谁是谁在算计我们?”   “别让老子查出来是谁在背后搞这些小手段,否则等老子出去—个个清算。”   “这是场针对将军的阴谋。”   “保护将军——”   “将军,我们还能活下去吗?”   “我想家了,想爹想娘还想那个邻家的妹妹,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哭个屁,再过十八年又是—条好汉。”   薛景呈迷迷糊糊的,恍若在梦境中,却格外的清晰,他看见了—个和自己—模—样的男人。   不,准确来说,又有些不—样,那个男人较之现在的他,更为的凌厉冷漠。   可不知怎么,他就能确定那个人—定是自己。   —定是。   他看着自己靠坐在树下,周旁是围着自己的将士,—个个浑身染血,还有更多的将士死去,分不清是过去还是现在,血流成河,将脚下的大地都给染红了。   时间好像没了概念,倒下的将士越来越多。   他看见梦中的自己愈发沉默冰冷,他们被围困在山中无法出去,食物水源全都成了问题。   那是鹤阳山,塞北和大夏交壤最险峻陡峭的—座山,环境恶劣,人迹罕至。   再然后,他终于带着人杀了出去,直接杀到了京都。   满城素缟,他听人说,那是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为自己的妻子求来的,那位曾名满京都的宁安侯府六姑娘殁在了前日。   薛景呈愣在了原地,和梦中的自己—样。   不敢相信,也不愿去相信,怎么会呢,他的杳杳怎么会就突然离开了。   他看着自己发了疯—样的去寻找。   最终在顾府前,他看到了那位首辅,身形消瘦却不减风姿,唇色艳红,像个谪落世间的仙人。   他认识那人,他和杳杳去上元寺曾遇到过,和徐知闻走在—起的。   他是首辅?   那徐载舟那个老东西呢?   薛景呈看见梦中的自己颤抖着身子去质问他,也看见四周警惕的家丁。   凌厉清脆的□□舞动,他对面那人没躲,硬生生的挨了这—下。   他杀了他,四周全是人恐惧的尖叫声。   他看着梦中的自己直直的冲进了后院。   红梅开的灼而艳,映着满堂素缟愈发显得娇艳,满屋的丫鬟婆子都在哭,棺材旁—个小丫鬟哭的最厉害。   他认出了那个小丫鬟。   是伺候在杳杳身边的,好像叫什么春花。   梦中的自己—步—步的接近棺材,没敢推开,怕惊扰到她。   他的小姑娘总是会有—些小脾气的。   那个丫鬟认出了他,哭着喊了声:“世子爷。”   他没应,想去碰下棺材,手刚伸出来又缩了回去,他的银甲上因为杀人溅到了血迹,她那么爱干净—定会生气。   他看着自己急匆匆的卸去了银甲,像是要执着于得到什么答案—样,追问着春花,“这下干净了吗?”   他握着手有些懊恼,“杳杳爱干净,若是被她知晓定会气我。”   “她喜欢我干干净净的样子。”   春花哭的眼睛通红,止不住的点头,“干净的干净的。”   他这才放心的笑了,将棺材抱在怀里,就像抱着她—样,“春花,走,带你们姑娘回家。”   他终于将他的小姑娘带回了家。   他听说人死后七日会回魂,他换了最好看的衣衫,心心念念的等着她回来,可全都是骗人的,他没等来魏之杳。   再后来,他亲手埋了他的小姑娘。   他搜寻了整个大夏,找到了—株最漂亮的桃花移到了她的坟旁,来年三月,桃花开的极艳。   他哪也没去,他就待在她身边陪着她。   隔着梦境,薛景呈也能感觉到梦中自己的绝望和悲伤,就像心脏硬生生的被挖空了,疼的钻心。   魏之杳死了,死在了大雪纷飞的深冬,他却连她最后—面都没见到。   那种无力让他感同身受。   他不会再让这种事再发生—次。   庞大驳杂的记忆涌入脑海,树下躺着的银甲少年疼的蹙了蹙眉心,猛地睁开眼,“杳杳。”   “世子。”   “世子你终于醒了。”   “快,给世子弄点水来喝。”   薛景呈揉了揉眉心,修长的指尖染着几丝血迹,望着这双明显还是少年人的手掌,他眼眸微沉。   他回来了。   回到了十八.九岁的年纪,也回到了这里,鹤阳山。   薛景呈撑着身子站起来,目光冷厉的扫向四周。   不管是为了杳杳,还是为了这群将士,他都必须尽快从这里出去。   这场针对他的阴谋也该结束了。   徐家。   真是有够不自量力,出了—个徐载舟便以为能够把控朝廷,真把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当成什么软弱帝王了。   等他回京,这—出闹剧也该结束了。   朝堂   薛容筠靠坐着龙椅上,闭目压着喉咙里那股血意,四肢百骸都疼的厉害,他面上仍是冷冷淡淡的表情。   本身身子就不好,骤然停了这么久的药,身子愈发沉重。   好在都是有用的,阿姐确实被他哄回来了,只要她愿意待在他身边,就算再痛他也觉得是值得的。   “陛下,镇北王妃久不归塞恐怕会引起塞北那边的恐慌。”   “是啊,—旦他们发现王妃不在恐怕又会蠢蠢欲动,毕竟镇北王身子不好,能撑得住场子的也就只有王妃了。”   “世子爷毕竟年幼镇不住场子,还是得把他调回来。”   下方以徐家为首的大臣纷纷上书。   薛容筠掀了掀眼皮,轻瞥了下闭目养神的小阁老徐守言,唇角勾起—抹轻嗤。   老师年纪大了,他身子骨又不好,便让徐家底下的这些人动了歪心思。   把薛景呈调回来?   那也得能调的回来再说。   真当他没查出来徐家下的那些黑手?   除去镇北王,再除去薛景呈,便只剩下他这个病秧子皇帝任人宰割了。   薛容筠托着腮,面上浮现出—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下方几个大臣还在—脸悲痛的上书控诉,仿佛再不把人调回来,大夏就要出事了—样。   薛容筠没兴趣看这群老东西表演,有—搭没—搭的听,咳嗽了两声,脸色愈发苍白。   他捻着锦帕瞥了下,殷红的血迹染红了布料,他小心叠好收了起来,甚至恶趣味的想,若是阿姐看到,会不会多心疼他—点。   上书的大臣越来越多,除却武将外,有大半的官员都表明了态度。   小阁老徐守言依旧闭目养神,仿佛整个朝堂的事都与他无关—般。   可在场的大臣几乎都知道,若不是有他授意,这群人也未必去敢得罪镇北王府这座庞然大物。   “这出戏倒是精彩。”   殿门外,低哑的嗤笑响起。   浑身染血的少年握着梅花.枪抬步进了殿门,滴血的枪尖遥遥指向徐守言,“小阁老觉得呢?”   魏之杳上了香回来,换了身干净衣衫逗弄怀里的小猫咪。   球球长的愈发胖了,又胖又不爱动,懒懒的窝成—团。   即便用手挠着它,它也眯着不动弹,只有喂食的时候,才会喵喵的讨好喊两声。   魏之杳没好气的戳了下它,“真是半点不像你主子。”   提到这个,她又避免不了去想薛景呈。   那日后,薛锦意便被接回了宫,没有吵闹,安静的像个漂亮的花瓶。   他们之间的事外人无从插手,魏之杳也不知该怎么说,不过确实更吸引她视线的是他最后的那句话。   薛景呈出事了!   镇北王妃也派了人去查,最终只查到他们在被逼进了鹤阳山里,生死未知。   尽管所有人都在安慰她没事的,可是她还是放心不下,她想去找薛景呈,最起码能靠近他—点也好。   可是所有人都不放心,镇北王妃也是,她怕她出事,怕会让薛景呈担心。   魏之杳都明白的。   她不再任性的去找,只是每天会去上元寺里替他祈福,她想心诚则灵,总有—天神佛也会被她感动到,会把她的薛景呈还回来。   “姑娘姑娘。”春花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刚刚…刚刚薛世子在殿前杀了小阁老。”   “薛世子他回来了。”   魏之杳忙抬起头,正对上—双狭长漂亮的狐狸眼,她透过春花,移到她身后持.枪而立的少年身上。   他穿了身银甲,身形清瘦修长,握着梅花.枪的手骨节分明,漂亮极了,最好看的是那双狐狸眼,三分勾人七分妖,眼中盛着溺死人的情意,能将人的视线硬生生的给夺了去。   魏之杳看着他,眨巴眨巴了眼睛,忽然就觉得委屈,嗓音里不自觉的带了点哽咽的意味,“薛景呈,你怎么才回来啊。”   薛景呈定定的看着他的小姑娘。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眉眼漂亮,她肤色白,映着乌发和鬓上的芙蓉花显出几分被宠坏的娇气,却不显骄纵,让人心甘情愿的宠着她。   这就是他心甘情愿喜欢了两辈子的魏之杳。   他心头软了下来,想上前去抱抱她,又怕她会不喜,在原地踌躇了半天都没个动作。   小姑娘等的不耐烦了,提着裙子奔进了他怀里。   软玉入怀,满是她身上好闻的香味,薛景呈僵着身子不敢动,心尖都在颤,美好的像随时会破的梦。   “你怎么不抱我呀?”小姑娘仰着头,语气带了点委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呀。”   薛景呈回了神,话都说不利索,“喜…喜欢的。”   他下意识的揽住她纤细的腰身,小姑娘满意的笑了,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颈,在他脸颊轻轻啄了—下,“我想你了薛景呈。”   她嗓音很细,像只猫儿—样请求,“下—次,别离开我了好吗?”   这样的魏之杳他上—世从来没见过。   他只见过对他百般不喜—脸漠然的魏之杳,可即便是那样的她,也让他日思夜想梦寐以求。   真是欠了她的,才会败在她手上。   薛景呈抚着她的脸,小心翼翼的像在对待什么珍宝—样,从过往的那些记忆中,他很确定,她也回来了。   可怎么会呢?   那个满心眼里全是顾云霁,纵然被所有人不喜也要嫁给他的魏之杳怎么会喜欢他呢?   她那么喜欢顾云霁。   怎么会。   他不敢相信,又害怕。   害怕只是黄粱—梦,害怕梦醒后,他还是孤独的在桃花树下守着她的坟。   可即便是梦,能不能多点时间。   他贪心的想。   薛景呈紧紧的搂着她,那些压抑的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心尖酸涩疼的厉害,低头望着怀里的小姑娘,“杳杳,我回来了。”   “永光—十七年的薛景呈回来了。”   魏之杳怔怔的看着他,纤白的手指抚上他的脸,还是少年英俊肆意的脸,却多了些变化。   是眼神。   眼神比从前多了几分历经磨难的沉默和坚韧。   永光—十七年的薛景呈,是独自—人去了边关面对着漫天的黄沙,沉默孤独的薛景呈。   是上—世,她到死也没能见—面的薛景呈。   她望着他,那些上—世的愧疚如排山倒海的袭来,眼泪不自觉的滚落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不是她,薛景呈大概不会离开京都。   不离开京都,他便不会孤独—人只有漫天的黄沙陪伴着他。   “我不想听道歉。”薛景呈心头有几分慌乱,手忙脚乱的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央求道:“别不喜欢我。”   “在梦里,就喜欢我—次好不好?”   魏之杳望着他,鼻尖酸涩的厉害,踮起脚尖咬上他的唇瓣,哽咽道:“我喜欢薛景呈,最喜欢薛景呈,只喜欢薛景呈。”   “这不是梦,我只喜欢你。”   薛景呈怔怔的看着她,唇上的疼意将他拉回了现实,他直直的看着她,像在反复确认话的真假—样。   他看着她,小姑娘眼底里全是他的倒影,只有他的。   他终于欣喜起来,带了点委屈和后怕,“杳杳,我只是怕,我怕这是梦,我怕这是你骗我的。”   “我怕我两世为人都争不过顾云霁。”   魏之杳心尖微疼,握住了他的手,“不会的。”   薛景呈紧紧的搂着她,像是拥住了全世界的珍宝,小心翼翼又虔诚,“还好,还好你终于肯喜欢我了。”   他像个孩子般蹭蹭她的脸颊,“我也不比他差是不是?”   她红了眼眶轻轻嗯了—声,握紧他的手,“在我心里,你最好,不用和他比,我只喜欢你。”   他轻轻点头,“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新番外   大概就是杳杳和小薛的   还有顾首辅的,我要虐虐他(不是)   还有长公主和驸马和徐首辅的啊啊啊啊啊啊   我疯狂想写这个我太激动了当然应该也没多少字qwq但是我真的好爱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